第25章 遠來白帆
一連幾天蘇雩,紅兒,翼都在山上山下地忙活,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有了些成果。
說來那顆古樹的品種也是真夠奇怪的,古老是真古老,看它的體型就知道了。有着盤虬卧龍般的粗壯枝幹,卻長着柳樹般細細小小狹長的葉子,前些天還不在意,現在春越深,那葉子越是密密麻麻地瘋長,一層一層的,像是一座綠色的小山,而蘇雩他們建的屋子倒是被隐隐約約地遮擋在期間,越發玲珑袖珍了。其實,裝五六個人是絕對松松的。
紅兒掐着腰,撐着小肚子,十分神氣,很是滿意他們的成果。
而蘇雩卻是直接躍上屋頂,借着全島最高點的有利視線,環視着周圍,暗暗查看,不自覺地皺了眉頭,難怪島上的居民都不願離開,連出海打漁的人都少之極少,原來,島周圍是一個連一個的暗流,大約是海底地形的關系,這些暗流能蔓延方圓十裏的範圍。看來那天他們能順利登岸,還是靠着好運氣了。
而整個島的居民幾乎都在靠島心的那個淡水湖來供養。
而此刻武陵溪湖湖邊正聚集着大量居民,炊煙袅袅,鼓瑟笙歌,正在準備一年一度的湖神獻祭節。
蘇雩在房頂坐下來,初春的風還是有些冷,興致缺缺地望向遠遠的海面。
“爹爹,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回去啊?”紅兒爬過來,翼在樹下靜坐着。
“還早呢,我們要想回去,第一需要的是建一艘足夠堅固又絕對不會沉的船,不然就只能像那些居民一樣被海吃了。”
“啊?就像纏人鬼的爹爹那樣嗎?”紅兒想起武萍和他說過的她爹爹出海失蹤的事,不禁小肩膀抖了抖。
“嗯,紅兒是害怕了嗎?”
“哼,我才沒有,我只是在想見不到綠兒我還能做什麽?”
“不會見不到的。對了,綠兒不是去找阿竹嗎?怎麽會和你一起?”
“綠兒偷偷跟着阿竹跑出谷後,我就也出來了,稍不注意就不見了他,也不知道去哪找你們,只能在晴雪村晃悠,就碰到綠兒了,我們又回來找你就碰上壞人。毫無懸念就被抓了。”說着,還跺了跺小腳,“還不是你,整天不管我們,也不教我武功,害我關鍵時刻保護不了綠兒。”
蘇雩笑笑,捏臉,他就是格外喜歡紅兒生氣的樣子,卻道:“回去就教好不好。以前總覺得時間還多的用不完,現在......”
蘇雩說着,止了笑,又望向海面,“現在,只能等阿臣找過來了。應該不會太晚吧。”
“什麽?”
“我們不造船了,太麻煩。前些天小雁找過來,我寫了信讓它帶給阿臣,想來不久就會來吧。現在,也不能浪費這大好春光,我們也下去看看熱鬧。”
武陵溪湖旁,來來往往的人群,都在忙忙碌碌地準備祭奠活動。
一些在置備酒菜瓜果,一些在排演歌舞劇目,倒是比齊越王城還要熱鬧些。
蘇雩被紅兒拉着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裏,跑得氣喘。翼仍無聲無息,默默跟着,臨近傍晚,湖邊祈願的燈火,依次點燃,映在水面,泛着粼粼的銀色碎光,斑斑駁駁,星星點點。場面有些混亂,卻都不亦樂乎。蘇雩不禁期待起後天正式的祭節,也不知阿臣能不能趕得上。
嘈雜的聲音裏,隐隐約約傳來羽類撲翅的聲音。
蘇雩停下來,望向夜幕。
一聲清越的雁鳴後,小雁撲向蘇雩,近了,卻乖巧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來了嗎?”蘇雩輕問。
小雁撲撲翅膀。
蘇雩顯然活躍了精神,“走,我們去竹屋等着,有多久沒見到那笑了。”
“可以看到綠兒嗎?”小孩也興奮了,比蘇雩還跑得快。
而翼卻止步,他沒有去迎接的理由吧。
正走着的蘇雩想到什麽,也止步回頭:“翼,你不會再動他了吧!”
翼低頭,“不會,在這裏我也沒動他的能力吧。”
“不過,我還是想說,若是他不在了,你覺得我還會在嗎?”
翼有些驚訝地擡頭,“你就那麽喜歡他嗎?為什麽?”
蘇雩思考了良久答:“喜歡嗎?或許比喜歡多一些。為什麽?大概是因為從我的世界坍塌的那一刻,只有他存在在我的腦海裏。”說完轉身朝山上躍去。
翼仍留在原地,喃喃: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多餘的嗎?原來,你想要的早不是自由了嗎?若是這樣我只能成全了是嗎?
晨曦初露。
碧藍的海面,一葉白帆,順風遠遠駛來。
姬良臣站在船頭,迎風而立,緩衣錦帶飄揚,手中正拿着蘇雩前些天寫給他的信,一如第一次那樣,只是幾個字,不過多了稱謂:阿臣,路太長,來接。
沒有任何解釋,字仍然是龍飛鳳舞的好看。
“國主,回艙內歇着吧,外面風大,傷才剛好些。”
說話的是盛荊虞城第一酒樓的掌櫃王進,也是姬良臣曾經的總管太監,此刻卻站在姬良臣身後。
姬良臣望向海面,有些無奈地搖頭,“無妨,也不知他怎麽樣了,寫個信也簡約到不行,連最基本的情況也沒說。”
“既然來了信,就不會有大事,國主不必太操心了。還是小心自己身子。”
“我沒事。以後,倒是又要麻煩你了,剛遷了都城來清城,變數太多,放心之人又太少,所以,你的天倫之樂又要延期了。”
“為國主分憂本就是老奴分內的事,只希望還能盡些綿薄之力。”
姬良臣笑道:“無論如何以後就麻煩你了......”說着輕咳兩聲,收了信在懷裏,回頭往船艙走。“我去休息一會兒,快到時叫醒我。”
“是。”
王總管望着姬良臣的背影很是悵然。
回想起來。
一個多月前,盛荊國主突然回朝,說要領兵再戰齊越,國人頓時一片嘩然,他們國主不是已經收了齊越嗎?并且,齊越王也已經是階下囚了啊!
很多百姓不解,不過這都不妨礙此次一意孤行的姬國主的想法和行動,姬良臣未曾娶妻故盛荊還不曾有國後,但姬良臣的母親也就是現在的盛荊國母,卻是堅決反對,兩廂僵持不下,一向溫和的姬國主,此次态度卻是極端強硬,随即又扔出另一個重磅□□:盛荊要遷都與齊越的交界地清城。
而習慣了虞城繁華的百姓,大多是不願遷去不毛之地清城的。
并且,國母也在此刻顯示出其強大的勢力,朝堂之上有一多半的朝臣明裏暗裏支持國母的一方。
姬良臣的反對抵抗勢力如日中天一天比一天炙手。
最後,姬良臣搬出先皇遺旨:皇室成員如有不尊聖谕者即刻貶為庶人,永不再受百姓供養。
國母的勢力才有所收斂。
并且,善名在外的盛荊國師伊浩仁也站在姬國主的一方,大多官員開始動搖。
然後,姬良臣又出臺各種惠民政策:凡跟随遷都的百姓,免稅三年。同時,由于晴雪還是一塊未經開發的璞玉,所以,可以為無業之人提供大量勞動工事,各國百姓願意跟随姬國主之人都可得到妥善安置,無論國籍,無論階級。
如此以來,很多百姓也開始蠢蠢欲動。
動員活動持續了半個月之久,王總管只是默默地在虞城‘第一酒樓’等待着。然後,就等來了,将近一年未見的盛荊國主。
什麽也沒問,什麽也沒說,一個月後,他跟随着盛荊國主到了清城,開始了他的新生活,重新站在這個他從小看到大的男人身後,在有生之年再盡一份力。
建設清城的工程一步一步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姬良臣的母後最後也順應大勢遷來清城,當然一起前來還有她培養的勢力。
都城初建,各項工作都還未進入軌道,王進作為姬良臣的貼身內侍忙得焦頭爛額。而姬良臣顯然也并不會太輕松。
即使這樣王總管也發現了姬良臣的不同,本來他有些不能理解,按自家國主和蘇相的感情,姬良臣是如何也不會離開虞城的,畢竟那裏有他們共同擁有的回憶,即使人不在了,也還留有念想。但是,現在國主來了這裏。以前,他朝事閑時,時常會坐在酒樓窗前,望着蘇相府發呆。現在,卻總對着清江神游,并且,還特意把宮殿架空建在清江上,随時随地,出了門便能看到。
直到,王總管看到姬良臣收到一封鴻雁傳書,才有所了解。
他看到自家國主松了一口氣的表情,然後,分外高興地拿給他看說:“你看這字很漂亮吧,是很有力氣之人才寫的出,是吧。”
疑問句,肯定的語氣。王進這才知道,他的國主在等人,在等一個人平安的消息。
然後,他看到自家國主輕飄飄地向側後無意識地倒去。
也是此時,他才知道自家國主其實一直受着傷。也是此時,他才知道自家國主受的傷有多重。背心那一箭之深便足以掉半條命,前側胸膛腹部卻還有幾處深淺不一的刀傷。并且都是草草包紮了事,不但沒有痊愈,還發了炎。這是需要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堅持到現在啊,雖說,他從小便看慣了他凡事忍耐的性子,可是每見一次,還是要心疼一次。
結果人剛一醒來,才稍好一些,就交代公事,備船出海。
王總管望着船艙,暗想:不知這次讓自家國主做到此的人是誰?會是個什麽樣的人?希望給國主帶來些真正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