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桃花源記
河堤楊柳,草長莺飛,春天總來的悄無聲息。
時光的□□轉過兩個月的光陰,已是暮冬初春。
此時此刻的蘇雩身在何處呢?先來給個俯視加遠視圖吧,茫茫江面,或者準确來說該是海面,海天一色,水光粼粼,波光潋滟,而在這綿延千裏萬裏的水面之上有一片小小的陸地。再放大了看,也就是近視圖,一個小島的最西面坐落着一座不大不小的山,這座山頂有一個不高不低的古樹,這顆古樹的枝桠上正坐着不鹹不淡的蘇雩。
而不鹹不淡坐在古樹上的蘇雩并不是在欣賞風景,盡管他眼前的美景絕對是世間少有的。水天相接,錦鱗游泳,岸沚汀蘭......但最美的景都有看膩的一天。雖然,蘇雩也不過才看了兩個月。
他左手裏是一把看着就吓人呼呼的斧頭,亮白的鋒芒閃閃,右手是剛剛被削斷的一截粗壯的老竹子。
樹下傳來擔心的童聲:“阿雩,你怎麽又上去了,快點下來。”
蘇雩低頭,入目是一襲小紅衣,他笑笑,不緊不慢道:“紅兒,又不聽話,要叫‘爹爹’才乖。”但仍坐在樹上沒動,手裏還在輕輕揮舞着那柄斧頭。
“哼,把自己搞成那個狼狽樣,還在這兒瞎鬧騰的人,沒資格做我爹。”小紅衣不屑。
“蘇雩,你想做什麽,我可以幫你。”這次出聲的是一起掉進清江的翼。
蘇雩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答:“建房子,你會嗎?”
“建房子?在樹上?”翼疑惑,随即看着蘇雩清冷的臉,接着道:“你可以教我。”
蘇雩輕身躍下,扔了斧頭給他,“想當免費勞力還不簡單,先去把山腳的竹子砍了,拿過來。”
“哦,好。”翼接了斧頭往山腳下走去。
蘇雩轉身抱了小紅又坐回那古樹粗壯的枝桠上。
“阿...爹爹,你真的沒事了嗎?”小紅猶豫許久見沒人了還是問道。
蘇雩揉揉小孩的發,“沒事了,睡一覺就好了,紅兒這是關心爹爹嗎?”
“切,誰關心你,你要死了,誰帶我回去找綠兒。”
蘇雩笑笑未答,摟着小孩,目光投向那無邊無際的海面,很是有些無能為力,不可抑制的想起姬良臣和綠兒。
那天他跳下水,行為着實很有作死的節奏,水流那麽急,本就不可能救下小孩,他只是不想就那麽看着,然後事後再後悔,并且,他知道姬良臣肯定會自責。他不想承受失去紅兒的痛,也不想看到姬良臣的愧疚和自責。所以,他總要做些什麽,于是,便不假思索地跳了下來。
不過,所謂福禍相依,天無絕人之路。
他順着支流往下游,直到支流又重新彙入清江奔向大海,終于看到了救下紅兒的翼,正筋疲力盡地在江面掙紮。
不過遠離江岸,不能同時帶他們回去,只能當即用了‘自然之力’凝了一塊浮冰,帶着他們漂來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小島,當然也不是說這兒就渺無人煙,只是這島的鄰居是海,小島上還是有居民和住戶的。
當然,半路上就因為力竭加寒冷而暈過去的三人自然是不知道。
是島上的居民救了他們。
翼和小紅倒是次日就醒了,而蘇雩足足睡了一個星期才悠悠轉醒,醒後卻又是風寒發燒,纏纏綿綿一個月也沒下得了床,這些天才剛好一些,倒真是多虧了島上居民的熱情好客和照顧。
要按以前蘇雩所看的書上記載,一般這樣與世隔絕的孤島上的居民不是野蠻就是愚昧,剛醒來時,他還着實擔了好一番心。不過,幾天相處後,他很驚奇地發現,這并不是一座一直與世隔絕的島,這兒的居民都是各個年代和四面八方漂泊而來的‘舶來品’,也就是說都是海難或別的什麽原因而來的人,被這座島解救,也被這座島挽留。
蘇雩想起以前和阿憶打賭找桃花源的事,突然很想笑,那時他費了那麽多功夫去找也沒影的東西,現在老天倒是拿了個‘變異的桃花源’來安慰。
并且,更神奇的是,這座島的名字叫‘武陵溪’。
沒錯就是那個‘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中的‘武陵’和‘溪’。想來應該是哪個前人來過,給了一個類似‘xxx到此一游’的标志,然後就十年百年的傳承下來了。
不過,這個‘武陵溪’也是小島中心的那個淡水湖的名字。
雖然,這些人背景文化不同,但經過時間的雕刻,也漸漸融合統一,被這座小島同化。
他們最相同的一點就是格外格外的好客,十分十分的熱情,也正是由于他們的熱情好客,才有了現在安然無恙的三人。
不過,與《桃花源記》裏離群避世索居的黃發垂髫不同的是,他們渴望着外面的世界,并且無時無刻不在幻想着離開的一天。
比如救了他們的武萍就是衆多愛幻想人類中的一個,想起那個及笄的女孩,蘇雩就是一聲嘆息。
“阿雩,嘆氣幹嗎?現在那個纏人鬼又不在。”小紅聽到長期神游的蘇雩冷不丁的嘆氣,問道。
蘇雩趕緊捂了小孩的嘴:“紅兒,別......”
這邊話音未落,那邊話音起:“蘇哥哥,你上次教我做的魚鈎真好用,我釣到好多魚,已經煲了湯,就等你們了。”來人正是紅兒口中的‘纏人鬼’,蘇雩所嘆息的武萍。一身淺粉色圓領小褂和絨褲,活潑又靈動。
見兩人坐樹上未答,便又道:“蘇哥哥,你真要在這兒建房嗎?你們不住我家了嗎?是我招待的不好嗎?”說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們。
蘇雩道:“也不是......”
話未完,小紅搶過去:“就是,你整天纏着我爹爹,是個人都會煩吧,小姑娘要懂得矜持。”
武萍:“我不是......”
小紅又搶:“不是最好,”說着探頭“哎,壞人叔叔回來了,我們要幹活了,你快走吧。”
武萍看到山路上的翼,回頭又可憐兮兮地望蘇雩。
“你回去吧,我們暫時還是需要住你家,麻煩了,先走吧。”蘇雩淡淡道。
“那好吧。”武萍有些喪氣地下山,和翼擦肩而過時,眼睛又亮起來,迫不及待又驚奇地撲上去:“翼哥哥,那個你好厲害噢,能把竹子砍得這麽整齊,怎麽做到的啊!”
翼一如既往地未答,連個眼神也未給,直接走向蘇雩。
武萍剛剛亮起的眸子又暗下去,不舍地挪下山,心裏卻想着:外面的人都喜歡矜持的女孩嗎?那我也學學好了,那個紅衣臭小鬼,看你下次再欺負我。她一向是一個愛學習的好孩子。
翼把看好的竹子整齊地堆放在樹下,等着蘇雩的下一個指示,仍然是他做暗衛時的習慣,很難改,卻也不想改。
蘇雩也很是驚訝他的速度,還是不動聲色地道:“那邊有麻繩,先把它們兩根兩根綁在一起,下面我來做。”
翼十分順從地埋頭開幹。
蘇雩看着他用對待齊淩傲一樣的态度對待他,就覺得礙眼。想起姬良臣那致命的箭傷,眼裏閃過複雜之色。雖然借自然之力救回來,但也只是吊着,事後這麽久自己又不在,按那家夥隐忍的性子,指不定又在擔心自責,會好好照顧自己嗎?
想着冷冷出聲:“你還是不說是嗎?雖然,你救了紅兒,我很感激。但始作俑者還是你,為什麽?”
翼擡頭,一如既往地沒有表情。低頭,手上捆綁竹子的動作未停,但這次,卻開口了:“本來也沒什麽可隐瞞的,你想知道總會知道的,沒有你查不到的事吧。這次為什麽不自己去查了?”
“我不想在這種事上花費不必要的時間,你還是直說吧。”
翼停下手裏的動作,“不想花費時間嗎?那當年又何必故意喝下含有‘鎖功散’的酒,在齊越一待就是五年?現在又想省時間了。因為姬國主嗎?蘇雩停下吧,這條路你走不下去的。現在盛荊國母也就是姬良臣的母親,一直與齊淩傲有聯系,他被關後,就轉向我,她說,若是我不解決姬國主,她就解決你。當然,給我的好處就是齊淩傲在我身上所下之毒的解藥。”
蘇雩輕嗤出聲,“我是那麽容易就被解決的人嗎?”
“是,你不是,但站在姬良臣身邊的你是,就像你不止一次為他動用自然之力一樣。并且,當年你哥哥的一切也都掌控在她手裏,會有那樣的結果,齊淩傲只是她的一顆棋子而已。所以,為了你真正的自由......”
“停,不為你的解藥嗎?”蘇雩風輕雲淡地否定他的理由。
翼一秒鐘的愣神,苦笑:“那種毒,不解也沒關系,他沒想真讓我死。”
蘇雩卻是挑眉,抱着小孩一起躍下來,讓紅兒去一邊玩兒,自己拿過翼綁好的竹子開始往老樹上一層一層地架,順着老樹的枝幹橫插,一排排擺上去,動作熟練的,像是做過無數次,當然,這都是阿憶的功勞,作為母親,他們雲游四海時的房子都交給蘇雩搭建,美其名曰:鍛煉。
蘇雩邊動作,邊繼續道:“為什麽這一次願意說了?所以,說到底,你是為了我才追殺他嗎?”
翼卻又恢複沉默寡言,面無表情的狀态。
這時,一旁的紅兒卻插話進來:“爹爹,這個我知道,壞人叔叔肯定以為我們回不去了,才跟你坦白的。真壞,我不要在這兒,我還要和綠兒長相厮守呢!”
蘇雩還在糾結要不要糾正自己小孩成語的用法。
翼卻道:“我倒是真希望回不去了呢。”說完,轉身下山,“我去接着砍竹子。”
蘇雩望着那人下山的身影,招了小孩過來,“紅兒你說,他是什麽意思?”
“爹你是明知故問嘛,他看你的樣子,就像你看阿臣的樣子一樣。”
“那麽明顯?”
“嗯,雖然你還是裝着清冷的樣子,不過,我知道你有着餓狼撲向小白鼠的心,就像我對綠兒一樣,呵呵......”後面是一連串呵呵的循環播放,還飄蕩着波浪。
蘇雩打了一個寒顫,自家小孩什麽時候學的這些東西,果然,散養是不對的嗎?
蘇雩默默回頭,望着那波瀾不驚的海面,怎麽就不能飄來一艘船呢?算了,不幻想了,現實一點,自食其力吧,努力建房子,然後,早一天回去,早一天準備給小孩們正常的思想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