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島相見
圓日高懸,萬物明媚。
因是春天,故溫暖而不灼熱。
蘇雩仍是一身寬松的黑衣,墨發未曾高束,只懶懶地散束在身後,閑閑地坐在竹屋檐上,微仰着頭合眼曬太陽。
“爹爹,你不去我可去啦。”紅兒在樹下喊。
上面沒反應。
“爹爹,現在就不要裝矜持了,都等了一夜加一上午了,想見就去啊,以前你可是最直白的啊!”紅兒又大喊。
還是沒反應。
“那我走了。我要帶綠兒直接去武陵湖邊玩,你自己接着曬太陽吧。”紅兒說着,一蹦一跳地下山。直接奔向大船靠岸的地方。
雖然今天是正式的祭神節,大多在武陵湖旁慶祝,不過,本着對新鮮事物的好奇,島上還是有很多人向姬良臣的大船邊靠攏。雖然,姬良臣的船和那些最豪華的游樂觀賞的畫船相比一點也不大。因他為了方便快捷開來的是一艘戰船,堅硬耐磨程度倒是趕上畫船的幾倍。
島上居民的熱情程度也是水漲船高,看着眼前錦衣華發,長身玉立的翩翩公子,又一次發揚了熱情好客的光榮傳統,從第一個人給姬良臣送了水果後,後面前仆後繼一個接一個地上,蘋果葡萄梨,菠蘿西瓜橙子,漸漸地,只水果還不夠,雞蛋白菜大蒜,一籃一籃地往姬良臣身邊堆,連姬良臣身邊的王進都被殃及池魚,埋進果蔬堆裏,更何況姬良臣了。
一直默默無聞的小綠也被默默地堵在出船口。
而前來找小綠的紅兒挽了袖子,雄赳赳氣昂昂地沖進人群,最終進了船艙的紅兒,還是不免快被擠成肉餅,小發冠歪了,小紅衣破了,小鞋子丢了一只。果然,爹爹那只老狐貍又在裝模作樣地騙人,難怪自己不來。
而船艙外,姬良臣一邊和如潮的人流進行艱苦卓絕地奮鬥,一邊想:阿雩那家夥不會在這人潮裏吧,按他那片葉不沾身的性子,若是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是有多遠就跑多遠吧。
想着,目光便開始向四周游移,然後,很快便看到那小山頂上,大樹屋頂上,那個十分小的黑點,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不過,只是看到的瞬間,姬良臣就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那是蘇雩。
周圍擁擠的吵鬧聲也瞬間不見了,因為姬良臣停止了如沐春風的笑,轉而十分輕淡地勾起了唇角,精致的眉眼更加耀眼,那淡笑波及眼底,震顫了周圍人的眼睛,蕩漾了一片心,就連一貫了解他的王總管也愣了一愣,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卻只是一個山頭。
而一直站在外圍觀望的武萍,此刻得了間隙,即刻沖過去,趁衆人還未反應過來的瞬間拉了姬良臣飛奔出去。
王進也急急忙忙爬出來,跟上。
走在山路上,武萍放開了姬良臣的手,十分矜持地在前面引路,兩頰上悄悄飛起了兩朵紅雲。
“他讓我給你帶路。”武萍小聲說,完全不見了往常的纏人本事。
“他?”姬良臣如沐春風地笑,明知故問。
武萍回頭看他一眼,又快速回頭,臉頰更紅,卻想着小紅的話,矜持着:“...就是前些時候我救的那個蘇雩哥哥。”
“是你救了他?他一直住在你家嗎?”心裏在聽到‘蘇雩哥哥’時,卻是一跳。
“嗯,我救了三個人。他們後來就在山頂古樹上建了屋子,搬了出去。”語氣裏透着淡淡地失望。
“樹屋?倒是他的風格。”姬良臣笑,加快了步子。
“不過,山上夜風很大,我覺得他身體才好,不适合住那裏,你是他朋友,可以勸勸他一起來住我家。并且,小紅和翼哥哥還都在我家住呢?”
“他病了嗎?”姬良臣只聽到這個。
“嗯,不過現在好了,我奶奶配的藥可靈了。”武萍有些驕傲地說。
“那多謝姑娘了,不知姑娘如何稱呼?事後定當感謝。”
“我叫武萍,大家都叫我小萍。蘇哥哥已經感謝我了,他給我講了很多外面的事,還給我做了新奇的小東西,我可喜歡了。不然,你也給我講講外面的事吧。對了,你的名字呢?”所謂千金易得,本性難移,武萍早就矜持不住了。
“嗯...你叫我臣哥哥吧。”
“哇,好。我一下多了三個哥哥,真是好啊。臣哥哥,那個,你那個船是你造的嗎?你也是從蘇哥哥的家鄉來嗎?小紅說虞城的糕點可好吃了。翼哥哥說他們那兒過年過節都會舞龍,你們那兒也舞龍嗎?有廟會嗎?糖人好不好吃?......???”
這姑娘終于爆發了。所以,洪水可疏不可堵。話唠也是如此,忍着不說,只會更加話痨。
當姬良臣看到蘇雩時,他仍一動不動不鹹不淡地坐在房檐上,陽光給他周身渲染上了一圈光暈,倒是烘托出一層聖潔的味道,而實際上他只是坐得僵掉了而已。
蘇雩未說話,低頭看他。
姬良臣也未說話,擡頭看他。
而王進早在看到蘇雩一張臉時,腦子便有些卡機了。想來,國主怎麽可能忘了蘇相嘛。原來,竟找到這麽相像的人。不過,再像也始終抵不上蘇相。并且,這人顯然沒有自知之明,讓國主帶傷親自來接,還自以為是地擺架子,怎麽越看越和蘇相相差十萬八千裏。王進想着眉頭皺得更緊,這樣一個人會适合國主嗎?
“喂,說話。”蘇雩清冷的聲音響起。王進對于這傲慢的語氣更不滿了。
姬良臣倒是如沐春風地笑:“阿雩,好久不見。”向前更近了些。
蘇雩看到他往常的笑,才也淡淡笑開,仍是清冷的語氣,內容卻完全不同,撐着腿搖搖晃晃站起來:“阿臣,我想你了,你有沒有想我?”說着,卻是一個不穩,向樹下跌去。
姬良臣輕身躍起接住他,道:“想啊,想得花都謝了,你可得補償我。”
果然,厚臉皮的姬良臣對于蘇雩的調戲已經免疫了,反調戲的功力也在精進。
“你想我怎麽補償?”
“這個......我們可以慢慢說。”
王總管望着自家國主抱着蘇雩的樣子,腦子瞬間閃過一個畫面,本就卡殼的腦子直接死機了,他已經跟不上這事情變化節奏了。不過,他了解到一件事,這個人除了長相之外,真沒有一點像蘇相。
“不過,你來的挺是時候,島上的祭神節或許值得一看。”
“那是晚上的事,現在是大中午,阿雩不先招待我吃個飯嗎?還有,我可以先放你下來了吧。”其實,蘇雩一點也不重,比他想象中還要輕很多很多,并且一直吃豆腐也很好。不過,剛剛接蘇雩時似乎撞到腰腹的刀傷,若是又裂開,被蘇雩發現,那可不是好玩的事。
蘇雩卻把環在姬良臣脖頸的雙臂更緊了緊,“怎麽?不喜歡?”
“也不是。你想去哪?抱你去也行。”姬良臣有些無奈。
“...那...就那個山頭的那棵樹邊......”蘇雩伸出胳膊指給他看。
姬良臣用力眨了眨眼,放眼望去,一片茫茫大海,哪有什麽山頭的影子,除了腳下,“阿雩,你又玩我呢吧?”
蘇雩冷哼一聲,跳下來,又傾身挂在他的脖頸上,淡淡道:“好,不逗你,你就老實交代吧,身上血腥氣怎麽那麽重?”說着,拉開一段距離,直接扯開了姬良臣的外袍。
蘇雩看着他內襯上幾處滲出的血漬,眉皺得可以夾死蒼蠅。
“老實說吧。”蘇雩的聲音直接又冷了八度。
還是早死早超生吧。
不過還是要講究點說話的技巧:“阿雩,其實我會忍着,也是因為知道有人會心疼啊,看着阿雩為我心疼,我就感動得不行,就什麽都忘了,你說,我要怎麽辦呢?”
果不其然,蘇雩不說話了。
“阿雩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我若說了結果,你可不要太感動啊。”看着蘇雩瞪着他,他又故意賣了個關子,才道:“嗯,我已經把都城遷到晴雪了。”
蘇雩的表情軟化,不過才兩個多月而已,就做到這種程度,不得不說即使沒有自己幫忙,他也足夠強大。雖然,有想過他能做到,不過,真正做到時,還是會驚訝于他的強大。于是,淡淡開口:“哦,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咦,阿雩不高興嗎?”
“高興,怎麽會不高興呢,受了那麽重的傷還能在我面前活蹦亂跳,我不僅要高興,更要慶幸,誰說不是呢?”
姬良臣讪讪,還在為這事生氣呢,“害阿雩擔心了,下次不會了。”
“懶地管你,你願意說不說。”蘇雩自顧自地躍上樹屋。
姬良臣自是要跟着,“阿雩想聽,我就事無巨細地慢慢禀告......”當然,他自是不會說,他出現幻覺看到蘇沂的事,更不會說,他因此才不注意被砍了兩刀。
姬良臣邁進樹屋時,還是不免呆了一呆,鍋,碗,瓢,盆,桌子,椅子,凳子,床,家居之物,該有的都有了。可謂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不過,姬良臣還是不免有些擔心,這可樹能承受得起嗎?
“火爐山熱着粥,我吃過了,你若餓了,就自己吃吧。”徑自抱了被子上床的人,淡淡道。
“好......”姬良臣搬了凳子,坐在小桌邊,邊吃,邊給他講兩個月內發生的事,當然,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直接被忽略了,事情發生時的驚險現在說起來也平淡無奇,幾句話就概括了。
“所以,你就把你父王給你的遺诏,用在了這種地方?”
“什麽叫做‘這種地方’,那可是以後我們要一起生活的地方啊。”
“好,這個不說。我說,你的武功就那麽差勁嗎?幾個小喽啰也能傷了你?”蘇雩的敏銳度還是一如既往的高。
“怎能說是小喽啰,那可是母後派的人诶。”
蘇雩未應,姬良臣的武功如何他還是看得出的,既然他不願說,那就自己去查好了。畢竟,難得的獨處時光,應該好好相處才是。
而樹屋外的王總管被兩人忽略個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