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做客營中
齊越軍營,燈火通明,高架的火盆裏,燃燒的木頭“噼裏啪啦”的響着,各個分營士兵們有條不紊的輪流守夜,看得出其将領統帥有方。
夏蟲凄凄切切的鳴叫,更顯得四周靜寂。
終于這寂靜被紛至沓來的馬蹄聲,打破。
兩匹馬一前一後疾馳而來,齊越士兵明明看到前面是敵方之人,卻仍然畢恭畢敬地閃開一條道,讓姬良臣通過。并且,馬前進的方向還是他們最高将領齊穆将軍的帥帳。
在姬良臣和蘇雩下馬時,齊穆也從營帳中沖出來,很年輕,二十多歲的年紀,身姿挺拔。
姬良臣意外地挑眉,卻仍舊微笑,朗聲道:“齊穆将軍,久仰大名,特來讨教。”
言罷,未等齊穆答話,便飛身上前,直取齊穆上盤,一招擒拿,抓向脖頸,迅猛果斷,如風的出勢。
齊穆未敢怠慢,急忙側身,躲過一擊。
姬良臣出勢不減,反擊齊穆下盤,依舊淩厲,并且帶了內力。
齊穆再次堪堪躲過,心中卻暗嘆此人身手之快之準,僅僅只是試探,便如此精準,并且,其內力波動不在自己之下,于是,側身抽出腰間的利刃,反戈一擊,與高手對戰,需要速戰速決。
姬良臣也抽出長劍,認真對待。
頃刻,兩人招式越來越快,揚起塵土,徒剩刀光劍影,和兵器碰撞的铿锵脆響。
蘇雩看着打得難分難解的兩人,有些無奈,也有些無聊,便轉身進了營帳,自顧自地飲茶品酒。等姬良臣和齊穆進來,蘇雩已經快無聊到和周公下棋了。
“可打得痛快了?”蘇雩以手撐着下巴淡淡道。
“難得能遇上個好對手,只是可惜,一半就被叫停了,話說,你幹嘛突然不打了。”齊穆瞪着姬良臣兩眼放光,仍舊躍躍欲試。
“呵呵,今天,點到為止,你只需知道我是個高人就行,以後你若想打,來盛荊找我,我天天陪你打可好?”姬良臣開始引誘。
“好是好,但是,我是阿雩的手下,你想讓我去盛荊,先打敗阿雩,讓阿雩成為你的手下再說。”齊穆有些糾結。
“這麽簡單嗎?”姬良臣意外,狐疑道。
“簡單嗎?你覺得打敗阿雩簡單嗎?若不是阿雩不陪我打,我才不找你呢,迄今為止我都沒在阿雩手上走出過十招,你居然覺得簡單。”齊穆一臉吃驚的表情。
姬良臣剛要答,蘇雩卻插話進來:“阿穆啊,其實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被他打敗了,并且是你最崇拜的那種,一招斃命,秒殺。所以,做他手下,不虧。”蘇雩睜着清潭般的眸子,用着清冷的語氣,清冷的表情,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着謊,卻誠懇真實的讓人不能不信,仿佛真和姬良臣動過手了。
齊穆思考片刻,怒了,對着姬良臣道:“敢情你剛才是玩我呢!根本沒用實力,不行,再來。”
“等等,我剛才就說我是個高人了,你若想打,便做我手下來盛荊,現在我不想跟你打了。”姬良臣也順水推船。
“那...那你做阿雩手下,我便也做你手下。”齊穆道。
“這樣...也行,反正我現在和阿雩是合作關系,便做些天阿雩的下屬也未嘗不可。”姬良臣點頭。
“你們終于達成共識了,天色不早了,阿穆在回營帳休息吧。我和阿臣出去走走。”難得蘇雩願意聽完他們的話,起身走出去。
姬良臣跟着。
走出營帳,姬良臣便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還真是意外,蜚聲內外的齊穆将軍居然是如此一個癡...武癡。”姬良臣道。
“嗯,是,他也就對武功感興趣,不過,排兵布陣行軍打仗也是好的,所以,你以後好好待他。”
“這是自然,不過他的前提可是我得是你的下屬啊。”
“無妨,他有所妥協,便是認可你了,自會為你所用。若你不放心,便真真地再和他打一場,他也會對你死心塌地的。”
“如此簡單?”
“如此簡單,不過你也不用裝了,你豈會沒有提前調查,恐怕你早知道對付齊穆最簡單的方法便是如此直截了當了吧。若是不知,怕不是姬良臣了吧。”蘇雩肯定道。
姬良臣但笑不語。
正說着,擡頭卻見隔江對岸的天空一片火光,直沖天際,煙塵滾滾,半邊天都是紅彤彤的。
蘇雩輕笑:“阿臣啊,假設你已經抓到齊穆,可以讓他下令停止攻克清城,不過,你方卻還是失了糧草。”
“糧草啊,看樣子确實是被燒了呢!”姬良臣望着那片火光悵然。
“你利用我在齊越的身份,和你一起進入齊越軍營,沒人敢攔着,可以順利拿下齊穆,擒賊擒王、兵貴神速、狐假虎威,倒是用的挺好。自然缺了膽量也不行。我是不是應該說一聲:佩服啊。”
“不敢當,不敢當。不過,故意修那麽多座橋,假意暗度陳倉,來試探我,讓我分解兵力去防禦,然後,直接從清城對面的鐵索橋攻陷清城可是阿雩的計策?我是不是也應該贊一聲:高。”姬良臣笑得分外和善。
“哼,你不是沒上當嗎,還直接從那橋沖過來。”蘇雩輕哼一聲。
“所以,阿雩就退而求其次去燒了我的糧草。”姬良臣仍舊不慌不忙,仿佛燒的不是他家的糧草。
“來而不往非禮也,你都要拐走齊穆了,燒你點兒糧草算什麽。”蘇雩回頭看一臉淡定的姬良臣,又接着道:“并且看你不慌不忙的樣子,敢情我還為你做了嫁衣裳?你還要鼓掌喝彩:燒得好!”
這下,姬良臣倒是吃驚,不過片刻後,又堆了一臉笑:“哎,還是阿雩聰明,這麽快便看出我另有所圖。不過,我真的該喝彩一聲:燒得好哇!不然,我如何找借口讓浩仁來送糧呢?”
這次,蘇雩深深地看了姬良臣一眼:“如此存亡之秋、內憂外患之窘境,你倒真能應付過來,連你們盛荊國師都不能相信嗎?”
“也不是不能相信,我只是想試探一下。不過,阿雩也是齊越的國師呢,齊越的王可信任你?”
“自然不信我,不過,這沒有可比性吧。別轉移話題,你真的不信你們國師嗎?”
“嗯,不,就小小的試探一下。”姬良臣十分真誠地笑。
“你不想說算了。”蘇雩回頭,往回走。
姬良臣亦步亦趨地跟着,在後面道:“阿雩啊,那你對我的試探呢?可算過關?可願意成為我的人?”
蘇雩身子一僵,回過頭來,看着姬良臣十分真誠地臉,十分真誠地笑,完全沒在意自己話裏的歧義。也擺出百分真誠地臉,千分真誠地笑:“當然,我當然願意成為阿臣你的人。”
姬良臣一愣,回味過來,卻不知是該笑呢,還是該笑呢,還是該笑呢。徒剩:“呵呵,呵呵,呵呵...”
蘇雩也不管,回頭,徑直朝前走,邊走便道:“那阿臣呢?可是對齊穆有所失望?還是對我有所失望?嗯?”尾音上翹。
姬良臣仍在:“呵呵,呵呵......”不知是未反應過來,還是太失望,或太滿意。
而此時此刻,盛荊清城,只能用一個字形容,那就是“亂”,亂哄哄,亂糟糟,亂首垢面,兵荒馬亂,唯恐天下不亂,總之,就是亂作一團。
救活的救火,治傷的治傷,逃命的逃命。完全看不出之前那有條不紊、軍紀嚴明、規規整整的樣子。
而這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們的國主和将軍都不見了。
姬國主不見,情有可原,人家那是去為盛荊籌謀大事去了,不僅拐帶了齊穆齊大将軍,此刻正在蘇雩帳裏,軟磨硬泡,練嘴皮子呢。
那秦字将軍不見豈不師出無因,出師無名。不,秦字将軍不見才是真正的情有可原。
請看,此刻,城樓頂端,坐在房檐上之人,謂誰?秦字,秦大将軍是也。何以置自身于如此險境也?答曰:吾心不平也。
瑟瑟秋風中,不,夏風中。秦字樓頂淚流滿面,不,我們一慣冷漠的秦大将軍怎麽會哭呢?不,是其心在淚流滿面,甚至在流血。皆因其手中一張輕飄飄的白紙,手似乎要拿不住,顫抖着,不堪其輕,不堪其重。紙上曰:
“秦愛卿啊,恐怕你國主我暫時回不去了,齊将軍邀我在齊越軍營做客,愛卿不必挂懷,這裏有好酒好菜招待。寡人不願樂不思蜀,特來問候,愛卿在清城可安好?糧草可安?軍隊可安?城中百姓可安?寡人甚是挂懷。但念及,秦愛卿的赫赫軍功,超凡武藝,乃國之棟梁,寡人便也安心了。但轉念一想,秦愛卿畢竟僅僅一人,人單力薄,難以蜉蝣撼樹,寡人又不願愛卿死而後已,故,為長久計,為愛卿身體着想,望愛卿能回虞城好好休息。順便,讓浩仁再帶兵馬糧草過來,想來他在虞城也休息夠了,正好也為盛荊出一份力,立立軍功,待他來,好接寡人回去,咱們再衆志成城,抵禦外晦,做下一步打算。最後是寡人獨一無二的簽名:姬良臣,別弄錯了。愛卿,一路保重。”
秦字只剩在風中飄零了。
秦字在房頂吹了一夜的風,也沒讓腦子冷靜下來。
于是,大筆一揮也十分潇灑百分直千十分本色地回了一封信,信上道:
“國主您真是主子,您這是去做座上客呢?還是階下囚呢?玩我呢吧?
昨晚走的時候,還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說,放心,沒事。臣聽您的話,即使兵臨城下,也放心,放寬心。可現在呢?您倒是逍遙自在,卻趕臣回去,臣一路辛辛苦苦壓着糧草來了,仗還沒打呢,糧草沒了。您也跟沒了差不多。您讓臣如何向百姓交代,如何向盛荊交代?
您讓臣走,臣也沒臉待下去,這爛攤子想來也只能靠浩仁了。想來像浩仁那樣的白面書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來打仗自是十分合适,百分适合。
罷了,臣走了,您也保重吧,難得臣也這麽啰嗦了一回。”
次日,天剛大亮,蘇雩營帳中,姬良臣收到秦字這封信時,不僅吃了一驚,還吓了一跳。一向冷漠,一向少話的秦字,也會如此忿忿不平?這真的是秦字寫的嗎?
蘇雩瞥了一眼淡淡道:“還不是國主大人您給刺激的。多好的一個有為青年啊......”
姬良臣笑着搖搖頭道:“不,不,寡人這麽好,怎會,一定是小秦擔心浩仁了,先給寡人的一劑鎮定劑,怕到時候寡人欺負浩仁,一定是這樣。”
蘇雩連瞥也懶的瞥他一眼,不鹹不淡附和:“希望如此。”說着脫了鞋襪,上床。
躺在床沿讀信的姬良臣不說話了,直直地盯着他。
蘇雩扯了薄被,舒舒服服地蓋上,道:“怎麽?不滿意一起睡?別忘了這是本軍師的營帳,本軍師的床。愛睡不睡,不然,您出去露宿吧。”
姬良臣只好道:“寡人倒是不介意跟阿雩同床...共枕,但,現在是白天,大白天,如何能安寝?”
“昨夜,為了配合你,大家都一夜沒合眼,你不困,我還困呢,況且,在軍營裏不睡覺還能幹嗎?”說完,換了個姿勢,更舒服地開睡。
姬良臣無話,徑自出了營帳,擡頭看看晴日,如此時光,自然要幹些正經事。比如視察視察軍營,體察體察軍情。
姬良臣完全沒有身為‘座上客’或‘階下囚’的自覺。整日整日得在齊越軍營大搖大擺地亂竄。
齊越各軍營不管大小,全部直屬于齊穆管轄。事無巨細也都要呈給齊穆定奪。齊穆治軍倒是中規中矩、有條不紊,完全看不出将領齊穆本身是一個不太靠譜的武癡。軍營上下有序,指揮得當,和諧的讓姬良臣想哭,怎麽就沒有一些麻煩或不和諧事件讓他打發打發這無聊的時間。
姬良臣幾天便看遍了齊越此地的排兵布陣,防禦器械,兵甲武庫,兵士陣營。齊穆也十分大方不加掩飾地給他看。還給他來去自如的權利,在這邊境之地齊穆可謂是個土皇帝,無論姬良臣提什麽要求都能答應,只要合理。
而蘇雩的軍師職務卻完全是虛的,整日裏不是吃就是睡,姬良臣是千分不忍把他看成是豬一樣的生物,那樣氣質清冷的人兒怎會像豬一樣大腹便便,可他的行為習慣卻在明顯昭示着‘吃吃睡睡更健康’這明顯只有生物豬才會有的生活。讓到處找樂子的姬良臣一看到他,就只剩無奈嘆息。
唉,姬良臣找樂子之路還遙遙無期。仍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