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棧道明度
是夜,月色不明,星星很稀。
白色身影,腳步輕盈地躍上鐵索橋,剛走幾步,被身後的姬良臣叫住:“等一下,忘了問你,那字條‘有因有果 因既是果’是你寫的吧,意思呢?”
蘇雩頭也不回,繼續走,“就表面意思,沒什麽深意,我随便寫的,不是所有事都像你想的那樣複雜。回去吧。”
“好吧,那,阿雩,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蘇雩擺擺手,身影很快消失在月色中。
回到清城軍營,姬良臣閑閑地躺在木制的長條躺椅上,無所事事,叫來了秦字。
“秦字啊,看來你國主我這次沒白來,總算是知道了原來守城這麽寂寞啊,這些将軍士兵還真是辛苦。回去,你記得提醒我給他們漲俸祿啊。”
秦字點頭稱是,站在一邊。
“嗯,真辛苦,看這條件艱苦的,躺椅硬的...”說着還晃了晃,身下的躺椅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秦字仍默默地站着。
“哎,你國主我想回虞城了,想虞城的桂花糕了,我暖暖軟軟的床啊......”姬良臣陷入了無限的幻想中。
秦字終于還是應了:“國主,這是在打仗。”
“哎哎,國主知道,我就是想想,望梅止渴嘛。你想不想浩仁啊,我倒是想他了,還是他逗着有意思。不然,我把他給你叫來吧。”
“國主,別開玩笑了,還是快些打完仗,便可回去了。”
“說的也是,那你把那什麽将軍叫來,吩咐他今晚去偷襲敵方軍營。”
“國主,是李将軍,請認真些,怎能連大将軍名字都記不住。”
“怎麽會記不住,就是猛地沒想起來,诶,還是吩咐你吧,你也是将軍,我們還比較熟。你今夜就直接帶一千人馬,渡過清江,先給齊越一個下馬威。”
“姬國主,齊越人總馬超過我們一倍,現下關鍵的是如何守城,不是挑釁。只帶一千人,對上萬人,還下馬威呢?不被齊越吞了那才是奇跡。”秦字不由加重了語氣,出于一個軍人的責任,怎能由着姬良臣随意指揮,何況姬良臣并未帶兵打過仗。
“哎,別置氣嘛,聽我仔細說嘛,我說的是偷襲,是偷偷的,出其不意的,又不是讓你們光明正大的較量。況且,打一下,就趕緊跑,僅僅是個序幕,用不着拼命。只是給齊越一個出兵的理由,齊越抓不住機會怎肯白白地來撞我們堅固的城牆。必是要給他們一個出兵的理由,不然,這樣僵持下去該打到猴年馬月啊。”
“可是,這樣齊越攻過來,我們兵力根本不是齊越的對手。”
“我知道,不過,做什麽事都是有風險的,關鍵在于我們想要什麽樣的結果。既然,好不容易來一次,自然不是僅僅守住清城就夠了。你從虞城帶來的軍隊中挑一千輕兵,要身手絕對好的,過了子夜時分,随便找齊越一個小的軍營集中襲擊,只要得手立即撤退。”說着,從衣袖裏拿出一張地形圖,攤在一旁的木桌上繼續道:“這是清江兩岸最詳細的地形圖,按着這條路撤退,萬無一失。”
秦字也向前查看地形,不禁吃驚:“國主,如何有如此詳細的地形圖。”
“一個人送的。”姬良臣在晴雪村時沒接受蘇雩給的齊越軍事防禦圖,卻被蘇雩硬塞了這地形圖,同樣不知真假,不過,這個倒是可以試一試。
“送的?”秦字疑惑。
“嗯,不過,憑小秦的功夫,無論如何都是能安全無虞回來吧。并且,我是盛荊的國主,帝王之學沒學多少,行軍打仗排兵布陣其實倒是學了不少。”姬良臣說着,語氣不禁有些諷刺。
秦字沒注意,接道:“那即使能夠順利回來,那之後呢?”
“回來後,即刻把鐵索橋毀了。”
“啊!”秦字啞然,這是盛荊齊越唯一的通道,然後呢,以後的仗該如何打,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甚至是胡鬧。
“沒關系,齊越會修的,說不定還會多修幾條。”姬良臣十分篤定。
“國主如何知道?”
姬良臣十分自信的笑了,卻道:“猜的啊!”
秦字默默地退出去,開始整兵,兵都是從虞城帶來的,十分熟悉,倒不難挑選。不過,希望他們的國主沒猜錯才好。
次日,清晨,太陽羞羞答答撥開雲,安撫着清江兩岸都甚是凝重的氣氛。
清城裏,姬良臣卻仍舊沒有一絲緊張感,在房檐下挂了藤條,架了長椅,做了個簡易秋千,躺在上面晃蕩,整個人悠閑的仿佛沉醉在這暮春的暖陽裏,不過,隐在發絲下古井般的雙眸卻有些凝重。
看到秦字回來,面上是難掩的疲倦之色,立即起身相迎,道:“小秦,辛苦啦,可還順利。”
“國主所指路線十分巧妙,很快便甩開了追兵,僅有少數幾個受了傷,安排在後面軍營休息。”
“好,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秦字卻遲疑道:“國主,接下來呢?”
“我們就好吃好喝地等着吧,等齊越把橋修好了再說。”
“可修好後,我們便沒有退路了,不提前做準備嗎?”
“無妨,到時再說,快去休息,難道,你想累瘦了,回去好讓浩仁心疼嗎?”
秦字無話默默轉身。
姬良臣笑,還是浩仁好用。想着,又悠閑地躺在秋千上,眼眸中持續一夜的凝重之色散去。碧藍長空,如絮白雲,倒影在墨眸中,越發沉靜,越發深不可測。看來,蘇雩給的地形圖應是真的。蘇雩,我可以相信你嗎?
如姬良臣所料,齊越開始重修清江上的鐵索橋,毀一座橋,或炸毀,或切斷,片刻時間就夠了。然重修一座橋,卻沒那麽簡單,架椽子,上鉚釘,固定鐵索,敲敲打打,持續了将近一個月,姬良臣在清城也休息了夠。
時間,也從暮春轉到了初夏,不過,清江沿岸到仍是清清爽爽的。尤其是夜裏,蟋蟀蟲鳴,蛙聲朗朗,圓月高挂,姬良臣坐在房檐下的秋千上望月懷遠,不,準确來說是懷念他寝殿暖暖軟軟的床,這兒的床好硬。
清風徐來,一只雀驚起,飛向天空,影子映在明月上,姬良臣很自然的想到那首詩,便道:“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未念完,圍牆上,白影一閃,蘇雩便站在了他面前,打斷他道:“別裝模作樣了。”
“我正想,鐵索橋今天已然竣工,阿雩會不會來呢?你便來了,你說我們是不是心有靈犀呢?”姬良臣玩笑道。
“自然,自然是心有靈犀,若不是阿臣需要我,我便不來了。”蘇雩表情清冷,語氣認真。
姬良臣讪讪一笑,以後還是不開這人玩笑了,似乎會認真,所以轉移話題:“那我可否先問阿雩一個問題?”
“問便問吧,不過,我先聲明一點,你以後對我可以直接一些,不必那麽費勁,我也懶得應付你那些像官場之人的彎彎繞繞。這樣,我們都輕松些。”
姬良臣暗嘆,自己也不想那麽費勁說話,便道:“如此更好,那我就直接問,阿雩是如何躲過齊穆将軍的眼線,離開齊越軍營的?我想,憑借齊越王對你的信任,還不足以有如此大的人身自由。”
“越淩傲自然是不信任我,但是,在齊越邊境卻是齊穆将軍說了算,而齊穆是我的人。”
姬良臣這下樂了,“那我們為何還要一戰。”
“齊穆是我的人不錯,你若想贏這一仗自是容易,我直接命令他便可,但,你若是想他以後成為你的劍刃,為你所用,最好還是贏了他,讓他臣服。所以,暫時不要寄希望于我。”
“噢,那阿雩,可是要隔岸觀火了。”
“是,我也想看看你值不值得我幫,值不值得我費心思。”
“那阿雩你又如何确定我想要你的幫助,還能夠信任你。”
“之前,你的确是不信我,也不敢信我。不過,從你派人去偷襲,用一千精兵試探我的誠意,我便知道,你想要我的幫助。結果如何呢?在下值不值得相信?不過,無論如何,我倒是十分看重阿臣呢!所以,這段時間我會留下。”
“在今晚之前我還是有幾分懷疑,不過,現在,我選擇相信,況且,你人還在這兒,我如何不信,所以,也希望你的手下不要讓我失望。”
“自是會讓你滿意。”言罷,挨着姬良臣,也坐在秋千長椅上,還十分惬意地靠在椅背上。
姬良臣反倒有些不自在了,往旁邊靠了靠。
這麽大動作,蘇雩豈會沒注意到,道:“這麽怕我?那天晚上說的話是騙你的,我豈會去搶哥哥喜歡的人,并且,誰跟你說我喜歡男人。”
姬良臣有些尴尬,卻還是笑道:“我發現,阿雩還真不是一般喜歡說謊呢!”
“我也只在小事上撒撒謊,找找樂趣罷了。不過,我也發現,阿臣還真不是一般愛笑,無論何種境況都能笑得如沐春風。”說着探出身子,還湊近了些。月光灑在姬良臣臉上,仔細了看,五官都極是完美,仿佛是一刀刀細細雕刻出來的稀世珍品,又像一筆筆慢慢描畫的傾世畫卷。而這樣的完美卻被遮蓋在那無時不在無處不在的笑臉之下。
姬良臣幾乎可以感覺到對方呼出的熱氣。還沒想好該如何回答,耳邊聲音又起:“阿臣,你長得還真是...精致啊!”聲音響起的同時,下巴也被擡起,正對上蘇雩清潭般的眸子。
這下,姬良臣還沒想,直接卡殼。
秦字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秋千長椅上,他那整天老不正經的國主臉上挂着笑卻僵硬着,下巴被一位一襲白衣氣質清冷的青年輕輕挑起,那場景要多唯美便有多唯美,那氛圍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即使冷漠如秦字,也不免有些感動:他們國主是終于要花開二度了嗎?
當秦字後知後覺地感到進來的不是時候,想要退出去時,姬良臣不自然地回過頭叫住他:“秦愛卿啊,別誤會,他幫我吹沙子呢!”
秦字還未開口,蘇雩起身,走向屋內,嘴裏卻冷哼一聲:“還說我說謊呢,姬國主可真是誠實啊!”
姬良臣笑,解釋就是掩飾,我不解釋了,轉移話題:“秦字啊,可是有事?”
“有事,果真如國主所料,齊越修了不止清城對面的鐵索橋,在清江南北各還有兩架,并且,似乎還有正在建的鐵索橋。”
“齊越可有攻過來?”
“暫且不曾。”
“好,各個軍營仍照常練兵整隊,不必過多防禦,若齊越來襲,先抵擋一陣子,想來只是佯攻,他們的目标不是攻城。我出去一趟。”說完,不等秦字回應,便從屋裏,拉了蘇雩出來,快速牽了馬,一起飛奔出去。
秦字,在後面默默地看着他們國主走遠,徒留下他們國主胸有成竹的話語:“小秦啊,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秦字在心裏默默地想,國主,你不是要一個人逃跑吧,還帶着一個白衣飄飄的小情人?自然,冷漠的秦字,只會想想,不會說出來。可是,現在,敵軍即将兵臨城下,國主卻拍拍屁股跑了,卻是事實,真真切切的事實。
姬良臣和蘇雩直接騎着馬沖上清城對面的鐵索橋,姬良臣邊跑邊笑道:“阿雩,你們把橋重修的真好,還拓寬了幾丈。想來齊将軍是打算暗度陳倉了,還多修了這麽多,既然如此,怎能白白放着方便的棧道不用,我們來明度棧道吧。”
蘇雩望着身旁棗紅色駿馬上,意氣風發之人,越發覺得他耀眼的好看。看來,他已料到了。
夜色中,兩匹馬一路暢通無阻地直奔齊越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