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兩人聊得十分盡興,盡管葉允意一路上都試圖放慢車速,車還是在韓軒準備給葉允意科普“小碎步和花幫步的顯著區別”的時候,穩穩停在了舞院的停車場。
韓軒這時才恍然已經到了學校,于是收起了話茬,對葉允意道:“謝謝你。”
“不客氣。”葉允意解了安全帶,轉頭對韓軒道:“和你聊天很高興。”
韓軒聞言笑起來,露出腮邊一只小小的梨渦:“我也是。”
葉允意伸出手:“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能不能交個朋友?”
他說完自己都有點聽不下去,忍不住自嘲:“哎,這話實在是……太俗了。”
然而韓軒爽快地握住了他的手:“我叫韓軒,亭臺軒榭的軒,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葉允意沒想到一切會這樣順理成章地進行下去,或許是剛才車裏暖氣給的太足,他突然覺得嗓子發緊,試了兩次才順利地說出話。
“你…咳,你叫我葉允意就行。”
韓軒配合地叫了他一聲:“很高興認識你。”
他帶笑看着葉允意,兩人面對面坐着,葉允意甚至能看見倒映在他眼底的自己。
韓軒這一來一回折騰了兩個小時,回到宿舍的時候王浩然剛醒,正躺在床上刷微博,看見人進來,趴在床邊問他:“這大早上的,又練舞啊?”
“沒。”韓軒脫了外套搭在椅背上,“你忘了嗎,昨天晚上我把別人外□□髒了。”
“嚯,你還真起這麽大早給人送去洗了啊?”
韓軒道:“也不是很早吧,我六點出的門。”
王浩然:“這還不早?六點天都還沒亮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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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軒不以為然:“我平時練舞不也差不多這時候嗎。”
“那倒也是…哎對了,剛老黃來找你你沒在,他讓你回來以後去他宿舍找他。”
韓軒奇道:“他怎麽沒回家?”
“他不是要上今年省裏的春晚嘛,聽說再過半個月聯排,這幾天可能正抓緊練呢,回家這來回多浪費時間,他家又住的遠。”王浩然拿着手機又縮回了被窩,“靜楓區到咱這來回不得一個點兒啊。”
韓軒更奇了,但也沒多問,放下剛翻開的書走了出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王浩然突然叫住了他。
韓軒問怎麽了。
王浩然放下手機,扒着床欄沖他道:“我看老黃今天有點不對勁。”
“不對勁?”
“嗯,”王浩然看他虛扶着門,壓低聲音道:“一大早來的咱宿舍,進來一句廢話沒說,就問你去哪了,我說估計送衣服去了,他就讓你回來找他,又是一句廢話沒說,扭頭就出去了。”
韓軒看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可能酒還沒醒吧,他昨晚都喝成什麽樣了。”
話雖這樣說,可兩人都清楚沒那麽簡單,黃逸凡臉上藏不住事,王浩然說他不對勁,那很可能就是真的遇到事情了。依韓軒對他的了解,只怕這事還不小。
這個猜測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黃逸凡給他開門的時候,臉上寫滿了再明顯不過的頹喪,也不說話,沉默着把他讓進了屋。
韓軒環顧四周,問:“那幾個呢?”
“老二回家了,老三去大周家住了。”
黃逸凡拉了把椅子坐下,有氣無力地回他。
韓軒見他不說話,便也不開口,坐在他對面仔細打量他。
黃逸凡的長相屬于傳統的劍眉星目,但他臉上還帶點嬰兒肥,整體看上去——用他們老師的話說——就是“十足的少年氣”,他又是喜怒都形于色的脾性,此時鼓着臉坐在一旁,明明是萬分的苦惱,在外人看來卻實在是有些可愛。
韓軒知道這時候笑出來八成要被記仇,因而暗自忍住笑,出言打破了沉默:“出什麽事了?”
黃逸凡看了他一眼,眼神複雜,半晌,才煩悶地嘆了口氣。
“我跟你商量個事兒啊。”他将下巴擱在椅背上,“我那個晚會的舞,換你上,你看成嗎?”
韓軒沒明白:“‘換我上’是什麽意思?”
黃逸凡:“字面意思。”
他看着韓軒眼裏兩個大大的“懵”,調整了一下坐姿,解釋道:“這次他們不是請了吳可編舞嗎,然後她編的那個舞吧,我跳不出那個感覺,就總覺得差點兒什麽。
“然後前天我又試了一次,還是不行。我就跟老師商量了一下,都覺得可能你比較适合那個風格,這不就來找你了。”
韓軒點了點頭,并不多說什麽,只問:“可你們好像沒幾天就聯排了吧……現在還可以換人嗎?”
黃逸凡道:“所以說你先試試看合不合适,要合适的話老師說她認識人,基本沒啥問題。”
韓軒道:“我還差最後一天工,中午忙完我找你吧。”
“我跟你一塊兒去食堂,好久沒吃二樓的水煮肉片了。”說起吃的他便又來了精神,“這回我要點個大份的!”
韓軒:“你稍微控制一下,昨天剛吃了火鍋。”
黃逸凡苦着臉:“軒兒,我現在是個受了傷的人,我需要水煮肉片撫慰自己受傷的心靈,你忍心攔着我嗎?”
韓軒欲言又止:“我……”
黃逸凡看出他有些尴尬,趕緊道:“你別覺得那啥啊,這辦法本來就是我提出來的,我現在就是有點郁悶……”
韓軒表示理解,正要開口安慰他兩句,就聽他繼續道:“不過我吃頓水煮肉片就好了,所以你更不能攔我了啊!”
韓軒:“……”
因為學校沒什麽人,韓軒也得以早早從食堂出來。兩人在練功房席地而坐,把錄像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看完韓軒才知道為什麽黃逸凡怎麽都跳不出想要的感覺。
吳可作為Limon團隊的第一編舞,有能力又敢創新,創作出了包括Limon的代表作《Season》在內的多個經典舞劇,是圈內有名的鬼才。而這次她為新年晚會編的舞,在《貴妃醉酒》的故事架構上做了一些改動,在古典舞中融入了中國戲曲的元素,這個想法前無古人,無論對編舞者還是舞者,都是極高的挑戰。
黃逸凡五官端正,眉眼疏朗,在這支舞面前卻成了一種限制,這本來沒什麽,畢竟他還有着“十足的少年氣”,可以靠後期化妝彌補,但黃逸凡是土生土長的北城人,淨身高一米八二,單是往臺上一站,那背影不像是貴妃,反像個少年天子。
而韓軒身高剛過一米七五,骨架相對也小,外貌又是典型江南人的清秀,兩相對比,自然看出誰更合适。
兩人對着錄像一個教一個學,花了一個下午,總算将整支舞順了下來。
黃逸凡長出了一口氣,得意地向韓軒讨誇獎:“我就知道你适合這個,怎麽樣,是我最了解你吧!”
韓軒配合道:“是是,謝謝黃老師給我這個機會。”
“不謝不謝。”黃逸凡嘿嘿笑起來,上午的愁緒早不知忘哪去了,“老師讓我們晚上去她家一趟,咱倆現在去呗?估計還能蹭頓飯。”
韓軒哭笑不得:“就為了一頓飯?臉呢?”
黃逸凡正低頭給老師發消息,聞言朝他腳邊一指:“喏。”
“?”韓軒低頭看了看:“怎麽了?”
“臉啊。”黃逸凡煞有其事地盯着那塊地板:“你看不見嗎?正抱着你的腿哭呢。”
韓軒:“哭什麽?”
黃逸凡撇撇嘴:“哭着說我不要它了。诶,要不你把它帶走吧?”
“噗……”
韓軒低着頭笑得不行,可惜笑過之後依然委婉地拒絕了他:“不了謝謝。”
黃逸凡與他并肩往樓下走,搖頭道:“你這笑點也太低了,我還沒說什麽呢你就笑。哦對了,說到這個,白天你在我宿舍也想笑來着……你搖頭也沒用,我跟你說我都看見了,我就是當時心煩意亂沒說出來!”
他作勢要撸袖子:“哼哼,現在就來跟你秋後…冬後算賬!哎你別拉我,暴力制止是沒有用的!你在偷笑的時候就該……”
“不是,”韓軒轉而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向前看:“你看外面。”
黃逸凡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大廳兩側的落地窗外積了厚厚一層雪,不遠處的球場也被白雪覆蓋,偶爾有人穿行而過,在松軟的雪地上踩出一串淺坑,轉瞬又被新落的雪片填滿。
這場雪不知下了多久,雪勢很急,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翻卷飄飛。黃逸凡将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一張嘴就是一團白氣:“這雪下得也太大了,我記得剛才我下來買水的時候還沒下雪呢。”
韓軒縮了縮脖子,将半張臉都埋在了圍巾裏,甕聲甕氣地說:“今天有藍色預警,而且今年好像是六十年一遇的寒冬吧。”
黃逸凡問:“那你什麽時候回去啊?”
他沉吟片刻,搖搖頭:“今年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為啥啊?”
韓軒道:“我如果替了你,就要在這呆到年二十九,幹脆留下來找個寒假工好了。”
“唔……也是。”
黃逸凡沒再說話,似乎在回憶着什麽。
雪頃刻便落了兩人滿頭滿肩,好在他們要去的教師公寓并不太遠,沒幾分鐘就到了。
黃逸凡跺幹淨腳底的雪,對韓軒道:“我記得之前聽誰說過,少年宮那個舞蹈興趣班好像正缺人呢。”
韓軒猶疑道:“那種的…不是寒假工吧?”
老式的居民樓,樓梯狹窄,樓道燈常年不開,黃逸凡拿着手機小心地走在前面,沒有回頭。
韓軒只聽他笑嘻嘻地:“怎麽不是,咱老師在少年宮也認識人,待會兒我幫你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