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Mission 19 – His Last Power
從幻覺中掙脫的尼祿睜開雙眼,然後僵硬地發現自己不得不面對一點五個父親——面無表情的維吉爾,以及神色關切的V。四道視線燒在身上的感覺相當不好受,尼祿覺得自己急需一個胸懷偉岸的叔叔來分擔一下場景中的尴尬值。
“……但丁呢?”
“裏面。” V用手杖指了指聖堂中央的石棺。“那是魔神利用能力開辟的空間,進去之後除非擊敗主人,否則無法再次打開‘門’。”
急促的水花聲引起了三個人的注意。大量的液體從岩石邊緣漫出,随後一個高大的人影猛地從水中站了起來。那是但丁,紅色的大衣被液體浸透,濕漉漉的頭發垂在眼睛前面,不斷地向下滴着水。他用一只手将額前的銀發捋向腦後,露出了野獸般危險又困惑的眼神。
雖然看起來并沒有什麽外傷。但當他跨出這口特別的“浴缸”時,腳底好像站不穩似的打了個趔趄。
尼祿沒有想到他父親會突然消失,然後突然出現在他那勢不兩立的雙胞胎兄弟身邊,并以閻魔刀的刀鞘支撐起他。維吉爾皺着眉,似乎在觀察但丁是否表現出被幻術控制的異樣,然而但丁在一瞬間錯開了刀鞘的支點,找準了兄長的肩膀,心安理得地倒了下去,濕漉漉的腦袋埋在維吉爾的頸窩處。
“Vergil,”他用低得不能更低的喉音咯咯笑着,“I know。”
維吉爾微微垂下眼簾。除此之外,他的神情幾乎找不到一絲動容,似乎完全聽不懂對方在講什麽。但丁後知後覺地發覺臉上都是水——當然都是從頭發上滴下來的。就像特米尼格的那一晚下着雨一樣。
下一秒鐘,但丁發覺眼前一黑;維吉爾居然脫下外套,将他的腦袋整個罩在下面。但丁覺得自己就像個被對手打得太慘,不得不給面部打上馬賽克的拳擊手。
“我感覺不到Paimon的魔力。”維吉爾宣布道,“他應該被消滅了。”
“……” 但丁在外套下面點點頭,發出悶悶的聲音。“他不會再造成麻煩了。”
“行吧,可惡。”尼祿憤憤地罵道,轉身背對他們。他感覺自己又沒派上用場,憤怒和委屈堆積成山,可又不得不把它們在喉嚨裏壓下去。這一次他甚至找不到一個埋怨的對象。
“Paimon是精通科學與秘法的魔神,它最為致命的攻擊手段就是幻術。” V柔軟的手再次搭上他的肩部。尼祿後知後覺的發現V又回歸了大人的狀态,就像他們最初在Redgrave相遇時那樣。“當你從幻覺中掙脫出來,就能給予它的核心狠狠一擊。Dante應該也是剛從屬于他的幻境中解脫。”
這個解釋讓尼祿的內心稍微找回了一些平衡。他把頭扭過來一點點,用餘光觀察長輩們;只見但丁像沒有骨頭一樣黏在他兄弟身上,這種舉動異常艱難,相當于一頭肌肉健碩鬃毛茂盛的雄獅假裝自己是一只家貓并想把腦袋埋進主人懷裏。維吉爾表情中的嫌棄相當露骨,但仍舊沒有推開他,或者用幻影劍把他叉到地上。
“我們先回事務所。這裏就交給你們了。”維吉爾簡短地對尼祿和V說,用一股不容置疑的語調。“那個開車的女人在外面等。”
他拔出閻魔刀,在但丁的妨礙下艱難地劃開空間,邁了進去。
Advertisement
“你們——Fu——”
尼祿甚至來不及把髒話講完,空間就恢複了原狀。“見鬼的,他們就這麽跑了?Dante是受傷了嗎??事情算解決了嗎???”
V無奈地用兩根手指捏着眉心。“我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麽。即便如此,還真是罕見地不負責任。”
“我們現在該幹什麽?”
“先離開這裏,當然。”V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小團白色的膠狀物質,看起來十分可疑。“和Goldstein女士會合。”
“等等,你不會打算要把那個帶回去給她吧?”
“不,這是給別人的禮物。”V露出了神秘的笑容,随即将手裏的東西往天上一抛。尼祿配合地仰起腦袋,突然發現一大片陰影遮住了頭頂——那是幾乎有海雕那麽大的Griffon,伸展雙翼,一口叼走了白色的凝膠。它的腳爪抓着幾個陳舊的骷髅頭,像轟炸機一樣從上方抛下來,同時發出嘈雜的大笑聲。尼祿順手撿起一根大腿骨扔向半空,想把它敲下來,然而Shadow一躍而起,牢牢地将骨頭叼在嘴裏。
“喂夥計,你可是貓不是狗——等等你也不是貓——”尼祿驚訝地看着它們。Shadow和Griffon都變回了原本的大小,和它們的主人一樣。
“我們是‘噩夢’,而這家夥的能力是‘幻覺’,真他媽爽,還有比這更合口味的養料嗎?” Griffon得意地撲扇着翅膀。“一切都在你的計算之內,是不是V?”
“這我可不敢當。”黑發詩人伸開單臂,讓獅鹫停在上面。“我只是,從聽到Paimon這個名字的時候就隐約感到有什麽不對,所以才會建議Vergil搶劫那兩個人的名牌。但那個時候Paimon教授還是人類,至少大部分是人類,所以我們都放松了警惕。之後我通過從西裝口袋裏偷來的鑰匙潛入了他的房間,從他的私人行李中找到了《所羅門之鑰》,那可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讀懂的書。起初我只是懷疑教授和真正的‘Paimon’締結了契約,所以想利用他引出魔神,沒想到他們的關系更為複雜……是的,在我推測真正的72魔神之一可能存在于此地時,就想用它的一部分來補充我缺失的魔力,不過僅以我自身的力量肯定做不到;況且當時我還沒能猜到他們的計劃到底是什麽,只能被教授牽着鼻子走。幸好最後順利解決了。我應該再次謝謝你,Nero,因為我的緣故再次卷入麻煩之中。”
尼祿皺起了眉。“也不能說是為了你吧,你不是說,因為這只手臂的事,他們早就注意到我,想要引我出來嗎?”
“确實是這樣沒錯。但我應該更早些警告你……”
“你确實應該。”尼祿有點粗暴地打斷他,“你和Vergil都是。該死,有時候你們倆還真像。你們就是不懂對吧?有些話不說出來別人是沒辦法猜到的。鬼曉得你們都經歷了什麽才會變得這麽扭曲。”
V有點驚奇地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幾乎停不下來。連Shadow都被吓了一跳,耳朵動了動。
“我知道我在講笑話,可也沒覺得那麽好笑。”尼祿喃喃地說。
“不管怎樣,總的來說我們在和高等惡魔的對決中大獲全勝,值得好好慶祝一下。” V抹了抹眼角,“在Fortuna你們通常是怎麽做的,隊友?”
“我從沒參加過他們的慶功派對。但我們可以延續古典的人類傳統。”尼祿只覺得腦子一熱,一只手已經向前伸了出來,另一只手背在身後;幾個單詞像水一樣自然而然地從舌頭上溜了出來。
“Shall we dance?”
回到熟悉的事務所,維吉爾把變成大型累贅的但丁扔進浴室,打開淋浴噴頭。他還必須親手把弟弟連同外衣一起固定在花灑下面,不然但丁就會扭來扭去,用盡一切手段達成和維吉爾的皮膚接觸。
上一次但丁像這麽煩人大概還是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以前。維吉爾懷疑Paimon不光抽走了他的智力,還帶走了他的廉恥心。
“那個東西到底對你做了什麽?你倒退回七歲了嗎,Dante?”
“Paimon回答了我的一個問題。” 但丁突然發力将兄弟的右腕用力按在牆上,手指反複摩挲着并不存在的魔紋。“你知道,魔神的力量讓人能夠通曉過去和未來。我全部都看到了。不要假裝你聽不懂我在說什麽。”
維吉爾沉默了片刻,從頭頂噴湧而出的冷水将他的頭發澆得低服下來。但丁則忙着脫掉兩個人濕淋淋的衣服。年長的半魔神色不太高興,卻也沒怎麽反抗,似乎沉浸于被窺見了不想被人知曉的過去的懊惱之中。
“……你是在嘲笑我嗎?”
“對。你總是罵我蠢,其實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但丁沿着兄長胸骨一側的肋骨一根根舔上去,那是記憶中被叛逆穿過的地方。“你應該恨我的。”
“這倒不成問題。”
但丁被維吉爾一本正經的回答逗笑了。他擡起頭,然後品嘗那兩片和記憶中一樣柔軟的唇瓣。尖銳的犬齒小心翼翼地劃過細嫩的表皮,舌頭較勁似的絞在一起,嘗到一點濕潤的味道。那是血和冰,鐵和鏽跡,委婉和驕橫。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而兩個人的眼睛都是睜着的。維吉爾顏色偏淺的藍眼睛總讓但丁聯想起魔界的沖擊鋼,那種堅硬光滑又冷若冰霜的質感。他這個人也随時讓人想起他的刀——如此鋒利,如此幹淨,如此冰冷。人類的欲望和黏黏糊糊的複雜情緒像灰塵一樣無法沾染到他。
“……而我也應當恨你。”
直到親眼确認過那些維吉爾的選擇,伴随他走過一次又一次命運的折點,但丁才恍然大悟地從刀鋒的陰影下面找到了守護、奉獻和忠誠,盡管它們常常和疼痛雜糅在一起。但他們談論的可是維吉爾——他那冷酷,偏執,不可一世的兄長,從他那裏傳達過來的無論何等扭曲怪誕的愛意,都令但丁如獲至寶,歡喜得發狂。
是啊,他該有多麽愚蠢才沒有早點發現呢,但丁想。從此以後維吉爾再也不能折磨他。所有的掩飾都毫無意義,所有的威脅都形同調情。哪怕是互相捅穿心髒,辛辣中都帶着甜蜜的後勁。
“可我就是做不到。不管你做了什麽,不管你回去幾次——回到哪個年齡段,我還是會控制不住地愛你,要你,滿腦子都是停不下來的……想法。”
“所以說你愚蠢。”維吉爾幹巴巴地總結道,“你總是自讨苦吃。”
“而你愛死了這樣的我。不然你怎麽會為了我一次又一次地……改變。”
“你錯了,我一直就是,我。”做哥哥的回答,“我想要的,會親手去奪取。”
“好的,現在這個傳奇惡魔獵人的肉體和靈魂都歸你了。” 但丁嬉皮笑臉地說。他握着維吉爾的腰部把雙胞胎兄長整個抱了起來,好讓那雙長得誇張的腿勾在腰後。維吉爾的分量絕不輕,但半魔如果不能做點人類做不到的體位,那當半魔還有什麽意義。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維吉爾的情欲,那些意義非凡的愛撫和汗水,那些此消彼長的抗拒和迎合,都是他早已擁有的東西。他根本不必擔心在妄念中消磨一生。
完事之後他們靠在一起享受了一會兒放空的感覺。對于人類和惡魔來說都是相當脆弱的時刻,如果有一直想聽的話這是個非常适合将它誘騙出口的時機。
但丁決定從自己開始下手,他現在已經逐漸掌握撬開維吉爾的技巧了。長久以來的避而不談顯然不是什麽優秀的溝通方式,無論是作為家人,還是情人——還是被血緣和命運的鎖鏈固執地穿在一起的,獨一無二的半身。
“我覺得自己很沒用,Vergil。我曾經也試過各種辦法,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和惡魔戰鬥,從它們嘴裏套出情報;我去過魔界,去過老爸留下的封印,去過很多對惡魔有了解和研究的地方。但都沒用,我沒辦法找回你。于是我告訴自己已經盡力了,是你放棄了……而不是我沒有盡到責任。沒想到最後你把自己找了回來——V幫了很大的忙,還有尼祿,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把一部分的你打到瀕死。有時候我覺得自己足夠重視家人,但為了讓我唯一的兄弟回來,我做得還是太少。遠遠不夠。”
維吉爾露出了一個本該是獰笑的表情,但因為眼角還帶着一絲來不及褪去的紅暈所以并不可怕。“……瀕死?”
“呃,不是,那個不是重點。”但丁把摸着哥哥後腰凹陷處的手縮回來一點點。他那弱小的求生欲總算打贏了一次。“我覺得主要是Urizen缺乏你的智慧,以及戰鬥技巧——”
好在這一次維吉爾總算沒在不是重點的重點上太過糾結。他收起了唇邊的弧度,視線飄向上方,仿佛沉入了回憶。“魔人……可以被看做一種孤立的有序能量體系。這個宇宙的規則是,能量不會消失,只會向熵增的方向不斷轉化;而惡魔的能量被完全轉化成無序形式的時候,就是它們本身的存在消亡之時。”
但丁聽得一臉懵懂。他這個和他同樣沒念完小學的兄弟為什麽總能講出那麽有文化的辭藻,這說明讀書真的有用。
“……當我從魔帝的控制中解脫時,一度無法确認自己的存在。我很多次感覺自己瀕臨‘死亡’,但仍有一股精神能量支撐着我的‘序列’,讓我僅存的一點力量沒有徹底潰散。那是一股無法被填滿的渴求,不停地推着我往前走,不能停下來。”
我曾渴望親眼目睹你戰敗。我曾想看見你和我一樣,憤怒,不甘,屈辱,飽受折磨。
但最後的最後,我只想再看見你。
“Dante, you are my last power。”
但丁的瞳孔突然放大,像有一道道電流通過脊椎一般,疼得全身肌肉都蜷縮起來。
完了。他哥要殺他。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