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半緣修道半緣君
翌日一早,鞠婧祎便拉着司年安去他找到的位置。
看着滿地火紅的須臾,她沉默良久,才讓阿達與緊急傳召來的幾個手下一起動手。
“傳說這須臾是長在通往陰曹地府路上的花,因為只有那種地方,才會有遍地的屍骸。”鞠婧祎說,“這花美麗,也很危險。”
說罷,她深吸一口氣,拿起鐵鍬跟着大家一起挖,趙嘉敏看到她的動作,也上前一起幫忙。
這塊地面與珈宛國的沙地類型不同,相同的是一樣荒涼的不成樣,除了大片大片的須臾,便只有幾根不知名的野草歪歪扭扭長着。
在場唯一的閑人司年安抱着胳膊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面躲風,順便嘲諷一波,“找對找不對地方都不知道,一看這裏屍骸就不少,挖出來做什麽?免費給人當孫子收屍啊?是不是還要給祖宗立個碑?”他已經放棄好言相勸,幹脆貫徹冷嘲熱諷不動搖,無論鞠婧祎做什麽,對不對,他都要嘲上一番。
“找線索。”鞠婧祎也不嫌他聒噪,停下手中的動作。其實她沒能挖多深,畢竟這裏土質較硬,便是用上內勁,照他們這個速度,一整天都挖不完,“這個,不用我回答你為什麽吧。”
“那你查到這裏還不願意放棄?有點線索又如何?你這點可憐的線索交上去,裴孝堂照樣還是他的鎮遠大将軍。”司年安說,“而且,真相對活下來的人來說,并不一定是好事。”
鞠婧祎搖頭,“我知道,部分真相可能會傷害到無辜的人,但是有些傷害已經造成。至于能否原諒,或者說有權力有資格去原諒的,只有受害者們。無論他們是死是活,無論他們是否能夠為自己喊冤,既然我已經知道這真相的存在,就不能眼睜睜看着它淹沒在時間的塵埃裏。傷害他們的人,必須得到應有的懲罰,這些是哪些人應得的、必須付出的代價。”
“做了錯事不道歉,不為此付出代價,反而受害者要躲在一旁角落裏舔舐自己的傷口,甚至遭受外人的歧視與污蔑,憑什麽?哪有這樣的道理?他們沒有這個能力喊冤,我就來替他們喊冤。”
“鞠婧祎。”這是司年安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這麽認真嚴肅的喊她名字,“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鞠婧祎。”她頓了下,“大理寺卿。”
司年安看了眼趙嘉敏,“郡主現在已經不是郡主,暫且不論。”又看向鞠婧祎,“那你呢?身為大理寺卿的你也覺得,裴孝堂做錯了嗎?”
“從大局上來說,他趕跑了突厥,維護了安西都護府二十年的和平,難道不對嗎?”司年安淡淡道,“不到百人的邊關小鎮的百姓之死,換來的是邊關二十年的和平,大晉領土不被踐踏,更多百姓不被傷害,不值嗎?難不成讓他眼睜睜看着突厥三不五時來隔靴搔癢,平白消耗不必要的軍需?鎮守北境的聞老将軍所帶領的軍隊,還有,安平郡主的軍隊,才更需要這些。”
趙嘉敏搖頭,“可你不能這麽說,他是拿那些無辜百姓當誘餌。”
“當誘餌,這不過是寧河的一面之詞,沒有證據,誰知道是不是裴孝堂手下将領的疏忽導致?再說站在你攝政郡主的角度上來看,不對嗎?”司年安低聲說,“兩害相較取其輕,不是上位者的一貫選擇嗎。有舍必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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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嘉敏凝神道,“是,有舍必有得,但是,即便我當初站在他的位置,我也不會做出這種決定。可能在你看來我有些天真,因為我不願無端犧牲任何一個人,但我認為,必須做出取舍的根本原因是能力不夠,困境并非理由。”
司年安的視線落在地上的火紅,嘴角向下撇去,似是想要發出一聲嘆息,時常帶笑的桃花眸也斂住笑意,透出一股悲憫氣息,“真要到了那個時候呢?”
趙嘉敏沒有注意到司年安的神态變化,思索道,“那就,到時候再說吧。值得慶幸的是,在我身為攝政郡主的四年裏,還從未遇到過這種時候。”
“也許從大局來說,确實如此,結果也證明了裴孝堂似乎并未做錯什麽。”鞠婧祎驀地開口,她一雙眸子清澈明亮,聲音不大,卻在這作亂的風中異常清晰,“是,一點微不足道的代價換來盛世安穩,誰不願意呢?可誰又甘願做這盛世之下那微不足道的代價呢?誰的命,不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命?如果是心甘情願以己身奉獻,無人會阻攔,更會盛情贊揚,但那些無辜的百姓,他們并非心甘情願,他們甚至什麽都不知道,就成了被名為盛世的車輪之下碾壓過的無名之地,連個名字都留不下。”
“這不是很正常。”司年安輕笑,“誰又能流芳百世,那些皇帝,哪一個不想留名青史?可真正留名的,又有幾個?”
“正常,就一定是對的嗎?”鞠婧祎反駁道,“那些無辜的生命所造就的是裴孝堂之盛名,人們只會記得裴大将軍建功立業,卻不會記得裴大将軍的盛名之下,是怎樣的累累白骨。既然做出這種事,就該做好盛名随時颠覆的準備,從別人手中奪得的一切,勢必要以另一種模樣的代價歸還。不然,天理何在?”
“說得好!”
陌生的男聲響起,幾人尋聲看去,不由一愣。
一群人帶着各式各樣的工具不知何時出現在附近,面色皆是凝重,而寧河夾在中間,眼圈泛紅,似乎是被鞠婧祎的話所感動。
“我可以清楚明白的告訴你,這裏就是二十年前死去的人們的葬身之地,裴孝堂不敢暴露自己的罪行,就命手下人在這裏挖了個坑,随便把人埋了進去。七年前的旱災讓不少人暴露,但也讓這個埋骨地暴露出來。”剛剛出聲的大叔說道,“本來寧河帶你們回鎮子,還游說我們說些當年的細節,我們本來不想相信你,但是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們不幫忙,怎麽都說不過去!”
“說的是!”
帶頭的另一位老大哥說,“姑娘,就憑剛剛幾句話,我相信你會為他們伸冤,讓我們一起幫忙吧,要作人證,我們也可以!”
“是啊!”人群中接二連三響起應和的聲音,“沒錯!”“我們不怕死!”
趙嘉敏激動地朝鞠婧祎看去,沒想到她一番話居然會有這麽多人願意來幫忙。鞠婧祎也微笑着看向她,一連幾天緊張的神色終于有了分滿足。
而司年安卻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多了人幫忙,效率自然快了不少。看着鞠婧祎和趙嘉敏兩個小姑娘,鎮民們也不願讓她們勞累,沒挖多久,就把她倆趕到一旁休息。
司年安見鞠婧祎過來,沒好氣的說,“你知道他們躲在一旁,才故意說這種話吧。讓那個裴孝堂付出應有的代價,也不怕牛皮吹大發了。”
“若是誰也不願意成為為他們出頭的人,那麽所有的一切,都會消散。”相比先前,鞠婧祎此刻聲音放得極低,如果不仔細聽,恐怕都聽不見她在說什麽,“我做官,就是不想再像當年那樣束手無策。眼睜睜看着證據消散,卻…什麽都做不了,那麽深刻地體會着自己的無能。”
趙嘉敏喝水的動作停在半空,雖然鞠婧祎的語調平靜,但她卻能感受到沉重的悲痛,與想起太史令時的哀傷相比,多了一份愧疚。
束手無策。鞠婧祎,也會有束手無策的時候嗎?
好像她第一次遇見鞠婧祎開始,就沒見過一次鞠婧祎失敗的經歷。
“我有時候希望你多像點老頭子,有時候又希望,你能別像他。”一片熱火朝天的鐵鍬聲中,司年安的嘲諷似乎顯得不再那麽清晰,“可惜,還真是好的不學光學壞的。”
一天下來,人們挖出了第一層的屍骸。
司年安的預感沒有錯,這裏是一個大型的埋屍地,比亂葬崗還要可怕,屍骸胡亂擺放着,緊緊挨在一起。鎮民們小心翼翼地将先挖出的屍骸整齊擺放在一起,又輪流看守。
趙嘉敏和鞠婧祎都被趕回寧河家休息,至于司年安,這位是大搖大擺厚臉皮跟着鞠婧祎回鎮上的。
趁鞠婧祎不注意,趙嘉敏拉着司年安跑到院子裏說話。
“太宰大人那麽努力,你就別總是在她身邊說風涼話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過,她很在意你,哪怕反駁的話也盡量控制着自己不要說重。”
司年安高貴冷豔地哼了聲,“你懂什麽。”
“我是懂的不多,但我知道,你是關心她。”趙嘉敏雙手托腮,笑盈盈道,“你不停說風涼話是希望她放棄,不想讓她卷進去。”
“卷進去什麽?”司年安翻了個白眼,“你們啊都喜歡把人的話颠三倒四又掰開來一個一個字的理解,我這種小老百姓可沒想那麽多,就是看不慣。”
“那,你能跟我說說,鞠婧祎以前的事嗎?”
司年安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像月光般讓人捉摸不透,“問這個做什麽?”
趙嘉敏還以為惹到了他,小心說,“她今天說,不想像以前那般束手無策。”
“哦,就是你的太宰大人,那時候年紀小,遇到個朋友就樂得找不着北了,結果那小姑娘。”司年安毫不猶豫直接把鞠婧祎賣了個底朝天,瞥了眼趙嘉敏還故意重重嘆了口氣,“知道韓從安嗎?”
趙嘉敏很給他面子,連忙問,“前任刑部侍郎?”
應該說是前前任了,畢竟接替他的木林森也已經身亡。
趙嘉敏皺眉細想,似乎韓從安貪污受賄縱容家人行兇的案子,就是第一樁讓鞠婧祎名聲鵲起升為大理寺少卿的大案?
“小姑娘父母因為和韓從安的親戚争奪生意,結果,無端慘死,小姑娘失了希望,跟着自盡。她眼睜睜看着一切發生,卻什麽都做不了,因為她手上連證據都沒有。不過讓我驚訝的是,她并沒有求我父親去找攝政王幫忙,而是請求我父親教她讀書。後面的,你都知道了。”
“嗯。”
“準确來說,她已經不再是我青陽山的人。”
趙嘉敏驚道,“什麽?”
“她和衛筝雖是同門學武,卻是不同路數。”司年安少有的耐心解釋,“我青陽山武學宗旨脫胎自道家思想,雖說道有無數條,但為成就大道,唯有不斷地領悟鑽研,主要講求的是專心。像衛筝終究要入朝為官,只學外功,畢竟她也沒時間精力去搞什麽大徹大悟,而她,是我師父不知從哪抱來的,無父無母又有天分,便拜在我師兄門下,師父也準備讓她來繼承師門,可以說,整個青陽山上下,都對她抱以極大的期望。”
“可她還是。”選擇了入朝為官。
趙嘉敏心情變得沉重起來,她沒想到鞠婧祎會如此果決。過剛易折,現在小皇帝對她還算信任,可有自己這個例子擺在這裏,萬一以後。
想到這,她就忍不住擔心。
“辜負這麽多人的期盼。”司年安的視線落在趙嘉敏身上,綴了月光的眸子輕輕掃過趙嘉敏的臉,帶起一片涼意,“自然沒有臉面繼續呆在青陽山了。沒有青陽山,只有朝廷。她這是自己,把自己逼到了絕路。”
他的話語隐有深意,趙嘉敏似乎懂了,又似乎沒有懂,腦袋裏一團亂麻,她被裹在中間,怎麽也找不到那根源頭的線。
“好了,夜深了,別打擾我了。”
不願再多說,司年安直接将一腦袋漿糊的趙嘉敏推了出去,反手關上院門。
看着緊閉的院門,仿佛司年安那張拒絕的臭臉,趙嘉敏無奈,只得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聽見趙嘉敏的腳步聲走遠,司年安這才慢悠悠走回樹下的躺椅,撩起衣袍舒舒服服躺下,出聲道,“你家那位小郡主都走遠了,還躲什麽躲。”
鞠婧祎推開另一側院門,走到司年安身邊席地而坐,仰頭望着被樹枝遮了一小半的星空,“小師叔,你何必跟她說那麽多?”
司年安以嫌棄的語氣開口,“還不是怕你吃虧,說點你小時候的事讓她心疼你,也能記得你的好。”
“那就多謝小師叔了。”笑了笑,鞠婧祎扭頭看他,“那你呢?幾年沒見都能看出我心裏在想什麽,師姐的。”
“我和她不可能。”司年安冷漠地打斷,“你不要再想了。”
“你還在想那人?”鞠婧祎看着他的耳環發了會呆。
“不是。”司年安搖頭,“小鞠,你會喜歡一個對你野蠻又不講道理的女人嗎?我不是一個受虐狂,每天都對着她一張臭臉,還過來沒事找事。如果趙嘉敏一直對你像衛筝對我那樣,你也不可能會喜歡趙嘉敏的。”
鞠婧祎愣了半晌,“我原本想着,師姐對你是不一樣的。”
司年安瞥了她一眼,明白這個才剛剛開竅的家夥不說多點根本不理解,無奈道,“可能她對我是比對你們好一些,但我喜歡的人,你也不算不知道,是要像。”
“像那個人一樣溫柔又好看還有才華。”鞠婧祎接上他的話,“可惜啊,這世上,只有一個她。”
“是。”司年安低聲重複道,“只有一個她。”
哪怕她不是天底下最好的,但在自己心裏,就是那樣無人能敵。
“別只說我。”司年安伸出兩根手指,提着不知從哪弄來的小酒壺,遞給鞠婧祎,自己懷裏還留了一個,“說說你的打算吧。”
鞠婧祎接過仰頭灌了一口,順勢看向夜空,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一雙眸子璀璨生輝,“過幾天,幫我把趙嘉敏帶走。”
司年安掃了她一眼,并不感到意外,“你果然早就打算好了。”
“我在這裏呆了這麽久,今天又搞出這麽大動靜,裴孝堂再不知道,就別在這西北混了。”
“為什麽不幹脆帶着手上證據回京,剩下的交給季家人處理?”司年安問,“你應該有無數辦法抽身而退,讓季遠道與裴懷淵兩個老狐貍自己鬥。”
“七年前,季遠道就知道了這件事,并且一直密謀到今日。我早就是他棋盤上一顆棋子,想要脫身,沒那麽容易。”鞠婧祎晃了晃手中酒壺,輕聲說,“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很好奇。”
“好奇?”
司年安與鞠婧祎你一句我一句,手中酒壺也空了大半。
“嗯。”鞠婧祎丢開手裏的空酒壺,幹脆靠向身後大樹放松身軀,“季遠道應該比我更清楚,如果朝中沒有鎮國公制衡他,很容易一家獨大。當年權傾一時的攝政王就讓歐陽師頗為忌憚,”
聽到這裏,司年安捏着酒壺的手微緊,心也狂跳起來。
鞠婧祎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其實我毫不懷疑歐陽師遲早會對攝政王動手,不過不知道該不該說幸運的是,攝政王因過于疲勞而早逝,根本用不着他動手。第二年歐陽師就迫不及待改了年號,季遠道辭官便是害怕被歐陽師像對攝政王一樣忌憚。那麽,如今,他又為何不怕了呢?”
司年安扭過頭去,抿唇不語,而鞠婧祎毫無察覺。
“所以,我也想試探一下。”
司年安下意識問,“試探什麽?”
“季遠道是希望我繼續查下去,就此扳倒鎮國公府,還是。”
“你別忘了。”司年安突然說,“你也是權臣。”
“但我只有一個人,而且是孤身一人。”
司年安冷聲道,“那又如何?君威難測。”
鞠婧祎一愣。
“太平本是将軍定,不許将軍見太平。”司年安搖搖晃晃站起身,雖是笑着,卻像在哭,拉長的語調帶有一股凄凄慘慘的味道,在這涼薄的夜色中更像是微弱的悲鳴。
“小師叔?”鞠婧祎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光聽他的話語便莫名心悸,連忙起身準備扶他,卻被司年安一把甩開,只好不明不白站在他身後問,“你沒事吧?”
“哈。”司年安笑了聲,顫顫巍巍轉過身時,眼中的痛意已經收斂,調轉話題,“你為什麽,要對趙嘉敏念念不忘啊。”
話題突然轉到趙嘉敏身上,鞠婧祎一愣,“我。”
“如果不是我。”司年安指了指自己,“咱倆寫信的時候發現你的問題,提點你一下,你自己都不知道呢。”說着,還面露嫌棄。
司年安心裏卻微微發酸,這個時候,只希望趙嘉敏能成為她的羁絆,讓她停下腳步。
鞠婧祎眨了眨眼,無話可說。
這麽久的事了還拿來說,小師叔應該是喝醉了。
她不多想,并不是怕什麽,而是小師叔不讓她多想,那她便不多想。
回到房間,趙嘉敏順手摸了摸腰間的玉佩,卻是一空,面露焦急。
怎麽又掉了?
想想,很有可能是與司年安說話的時候掉的。
于是她又推門而出,朝院子走去。
“她有什麽特別的?”是司年安的聲音,“一張臉,就讓你記到現在?”
趙嘉敏不知道他在和誰說話,連忙停下腳步,不敢再往前走。再往前走幾步,司年安就會發現她。
一聲輕笑,“可能吧。”
是鞠婧祎?
他們在說誰?
趙嘉敏怔怔地站在那裏,連動都不敢動。她甚至緊張到捏緊了裙角,就像小時候被父親考察背誦古文一樣,心裏七上八下,等待着最後通牒。
“所以說我真的是不懂你呀。”司年安說,“我念着那個人,是因為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人會對我這樣好。”
那你呢?
趙嘉敏恨不得替司年安問出口,你呢?又為什麽念到現在?
“大概在小皇帝改名號的一年後,我剛升為大理寺卿,受邀參加宮宴。”鞠婧祎說,“為了躲酒,便找了個理由出去透氣,結果不認識路,走丢了。那天,我真的找了好久的路,呼~很累很累,本以為找到未央宮了,誰知道又走錯路。我還記得那天晚上的溫度,很涼,空氣裏都泛着一股涼意,可我都急出汗來了,畢竟再晚宮門就落鎖。可是繼續走,前面只有很大很大的湖,無意間張望,才發現湖邊坐着一個人,她仰頭望着夜空,面無表情,不過看起來很美好,也很寂寞。”
“很奇怪啊,之前我明明和她見過無數次,可直到那天,我好像才真正記住了她的模樣。以前別人說起她,我不會在意,那天過後,就連街邊聽見她的名字,我都會下意識去聽對方說了她什麽。”
“再後來聽說昭陽郡主殺了老師,又是裏通外國,各種罪名加在一起,那種無能的感覺,又來了,甚至我還在想,只要她不認罪,那我就壓着這案子不判,史仲還從來沒成功搶過我手底下的案子,季遠道來了我都不會怕的。只是沒想到,歐陽師根本不給我機會,直接下诏。”
趙嘉敏的胸口泛起悲喜交加。
那天,是父親的忌日。她躲在湖邊不想在未央宮假模假樣的笑,本來還以為只有自己孤獨一人,心裏難過的要死,原來那時候,還有鞠婧祎在不遠處看她。
“歐陽師很了解你。”司年安說,“你有了解過他嗎?”
“沒有,可笑的是,我一年前才弄明白這個道理。”
趙嘉敏唇邊勾起苦澀的笑容,她也是啊,臨死前才弄明白。
“所以,你覺得,你了解趙嘉敏嗎?”
良久,都沒有得到回應。
司年安又問,“歐陽師只是在利用你,趙嘉敏呢?你能确定她不是在利用你?”
“她,是在利用我。”
趙嘉敏呼吸一滞。
原來,她知道。
“原來你知道啊。”司年安說,“看來也不算笨。”
“這本就是我的錯。”鞠婧祎說,“對她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洗清晉安王府的污名,利用我,也很正常。”
“我不介意。”
“你。”司年安半晌沒有說話。
趙嘉敏站在樹蔭下,握着剛剛找回的玉佩,就這麽看着遠處的鞠婧祎。
不知名字的路邊小野花悄悄綻放,散發出清淡的香味,不刺鼻,很舒服。
就像那天晚上,只不過,這次默默看着對方的人,變成了趙嘉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