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意外之喜
皇帝一來,所有人都順着石階從蓮花池走上去, 立于席面間的空地上, 并齊刷刷的跪了下去, 三呼萬歲。
“都起來吧, 孩子們受驚了。”渝帝朗聲說道,沉着威嚴的令人不敢擡頭, 讓起來之時, 全都跪俯的更深了些, 應了句“謝皇上”才站了起來。
“凜忻, 你這次吓壞公子們了,快給諸位大臣賠個禮。”渝帝笑了下,但笑起來也讓人覺得威嚴逼人。
“臣等擔待不起, 太子替臣等考驗劣子,是臣等的榮幸才是。”
身後跟着的大臣可沒有一個敢受太子殿下的道歉, 雖然甫一聽這消息時确實把他們驚了一跳。實在沒料到皇上的考試會是這樣,太突然了, 一點準備都沒有。且細想起來還有些随便, 不知皇上的考題究竟是什麽?
這考試都完了, 還不知考題, 也是頭一回遇見。
“雖是夏天,但孩子們都濕透了, 皇後,衣裳都備好了嗎?”渝帝向一旁身着盤錦鳳袍的女子問道。
皇後嫣然一笑,“都備好了, 請各位夫人帶公子們先去內閣更衣吧。”
“謝娘娘。”
“慢!”渝帝突然開口,目光透過衆人落在立于人群中的于暖身上,“你,出來。”
被點名,于暖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的擡頭看了眼站在皇帝側旁的顧南辰。
顧南辰難得見他露出些不自在的表情,有些失笑,而後對他點了點頭,意為放心。
收到顧南辰的反應,于暖才往前走了幾步,立于衆人之前,跪了下去,“皇上。”
“于愛卿,這就是你那位嫡公子?”
于晉出列,拱手應道:“回皇上,正是。”
“擡起頭,讓朕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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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暖有些緊張,面上卻仍舊看不出來,只平靜的擡起了頭,并與之對視。
渝帝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方問道:“所有人都那麽狼狽的出來,為何只有你衣不沾濕?是何緣故?”
“回皇上,我把水渠的水抽幹了,走出來時,水渠裏已經沒了水,自然衣不沾濕。”
渝帝一聽,微怔。
“那水本太子命人測過,并不深,你們踩着就能出來,你為何要抽幹才出來?”邵凜忻率先問道。
于暖想了想,終是一五一十的回道:“我想,皇上既然是要考我們,自會有些難度,不會那麽簡單,既然水渠是出口,我們必定要從這出口出來。但今日乃皇上賜宴,若成了落湯雞,豈不算殿前失儀。所以我才想到把水放幹,體體面面的走出來,方不負皇上恩賞。”
“呵呵,小小年紀便如此有主意..”渝帝說着,又問道:“既如此,爾等可知今日的考題是什麽?”
在場的少年們都你看我我看你,回答不上來。
“你們說呢?”渝帝向身後的大臣問道。
“臣等愚鈍。”
“你可知?”渝帝又看向于暖,末了用戲谑的語氣補了一句,“答對了有賞,若錯了,可要罰。”
于暖暗裏握了下拳,眼睛一瞥,發現于晉正神色嚴肅的盯着他,意是讓他想清楚了再答,皇上的語氣聽着像開玩笑,但卻不一定是在開玩笑。
于暖也有些領教到了什麽是‘君心難測’,一時間有些摸不着頭腦。
“嗯~問你,你可知?周元可是跟朕說,你在衆家之中是最聰明的,一番話讓他啞口無言,朕今日也想嘗嘗啞口無言的滋味,你倒是說說看。”渝帝的語氣仍舊戲谑,但那戲谑中的威嚴卻讓人無法忽視,迫的于暖渾身冒汗。
“皇上的考題是,如何将水渠裏的水放幹。”想了想後,于暖擡起頭朗聲答道。
這話一落,整個芙蕖宮都響起一片笑聲。
于晉盯着他,表情說不上難看,但也說不上好看,是一種‘你得自圓其說’的表情。
渝帝往前走了兩步,俯視着他,卻不似周元那般給他任何自圓其說的機會,斬釘截鐵道:“不是!”
他的反應驚了于晉一跳,連顧南辰的表情都動了動,然而邵凜忻卻在顧南辰耳畔悄聲道:“這本就是我與父皇的一時興起,哪裏來考題之說,你的小羊會如何解此困局?”
顧南辰睨他一眼,臉色難看。
“就是!”于暖帶着些孩子氣,也同樣斬釘截鐵的回道。
渝帝的笑容止在唇角。
“皇上息怒,于暖年幼無知,待臣回去一定好好管教——阿暖,還不請罪!”于晉喝道。
于暖舔了下因為緊張而幹燥起來的嘴皮,仍舊盯着上方的帝王。
這一下可是勾起了渝帝的好奇,目光鋒利的盯着他,“喔?你倒說說看。”
于暖舔了下嘴皮,汗水早已打濕了後背,拳頭在袖筒裏緊緊的握着,語氣因緊張而顯得有些急促,“芙蕖宮蓮花盛開,婀娜多姿,幽香撲鼻,乃一神仙妙境;但池中之水卻是死水,難免會令這妙境黯然失色,但若能以活水灌溉,必成佳境。而水渠乃農田灌溉之用,與四周所需水物相通,放出水渠中的水,令死水變活水,方不負芙蕖美景。”
于暖這話一落,整個芙蕖宮啞然無聲,只有下方那一池的蓮花在晚風拂動之下輕輕搖曳,美輪美奂,但那一汪渾然不動的死水着實有些煞風景。
于暖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如果靠近些還能發現他在發抖。
他是方才那一瞬間才想起了江心給他看的那張地圖,從偏香殿開始,周圍是些什麽殿宇,慢慢的都在他腦中閃現,然後到了芙蕖宮。
他記得那圖紙上所畫,芙蕖宮和偏香殿本是相通的,蓮花池下方和那水渠自然也是相通的,所以,那水閘被他拉開,水渠裏的水毫無意外的會流向蓮花池。
“水渠裏的水如何就是活水了?若不是一石階相阻,它與蓮花池裏的水,是能混為一體的,如何就是活水了?”渝帝不放過一絲漏洞的問道。
衆人聽着,都深吸一口氣,靜靜的看着于暖,想知道他會如何回答。
于暖額上冒着熱汗,雙眸冷漠沉戾,幾百道目光齊刷刷的落在他身上,像是要把他全身都射出洞來一般。
“因為它在流動。”于暖應道。
衆人又是一愣,這算什麽回答?
“父皇,他說的對,水渠裏的水,流動起來,不就是活水了。且您看,如此美景,兒臣還從未見過。”
死一般的寂靜之中,突然響起了一個能和月色媲美的聲音,于暖順着聲源望去,這才發現,渝帝側旁還站在另外一個少年。隔得有些遠,樣貌看的不是特別清楚,但于暖卻覺得有些熟悉。
衆人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蓮花池四周平日裏用來放水蓄水的石孔,全都如一道道細小的噴泉似得朝那池中噴水,且恰好噴到一些盛放的蓮花之上,順着花瓣蓮葉,順滑而下,清新雅致的撩人心弦。
渝帝莞爾一笑,他一笑,在場之人才都松了一口氣。
“你的‘投機取巧’和‘胡說八道’,果然和周元說的一模一樣;于愛卿,你的嫡公子極為聰明,是個可造之材啊。”
于晉一聽,心底也松了口氣,跪了下去,“謝皇上誇贊,不過是小孩子胡言罷了。”
“能胡言的條縷明順也是種本事,只不過你依舊沒有回答朕的問題,為何放了水渠的水,引入蓮花池中,就是朕的考題?”
渝帝臉色又沉了下來,方才松泛些的氣氛再次凝重起來。
“皇舅...”顧南辰剛一開口便被渝帝揮手打斷,只盯着于暖,威嚴道:“你說!”
于暖抿唇垂眸,一時未有言語。
于晉一見,原也想開口,但渝帝的威嚴在那兒,誰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一旁一起入宮的小少年們早被吓的噤若寒蟬,有些個心軟的都開始擔心起于暖來,連于楓都多看了他幾眼,忿忿的表情裏又是活該,又是着急。
正當這寂靜不知還要持續多久時,于暖忽然擡頭直視着渝帝,咧嘴一笑,“巧能成事,事在人為;皇上考的就是一個‘巧’和‘為’。”
這話一落,四周似乎更為寂靜了,但片刻之後,卻響起渝帝歡愉不止的大笑聲。
“哈哈哈哈,周元說的沒錯,這孩子頗有趣味啊,起來吧!”
于暖暗裏吐了口氣,手腳都有些發軟,強撐着才磕了一個頭,謝恩之後站了起來。
“這個于暖很聰明啊,今夜之事原沒有名目,他卻硬是給父皇找了一個名目,父皇下得來臺階,他也得了青睐。南辰,他确實可用啊。”邵凜忻這才真摯的誇贊了一句,扭頭卻見顧南辰臉色不豫。
“怎麽了你?他過關了你還不高興?”
顧南辰擰着眉,“那水能流入蓮花池是不錯,但時間為何這麽巧,且還能流的這麽好看?”
邵凜忻也發現了,那水渠裏的水還如噴泉一般噴入池中,落在那些蓮花之上,而不是直接送入池中。
“這偏香殿的地道還真得好好看看是個什麽構造。”
“皇後,讓那些公子去更衣吧。”渝帝心情不錯,吩咐道。
“是。”
“你,于暖,你上來。”渝帝朝于暖招了招手。
于暖瞧着那視線逼人的帝王,腿還有些發軟,“是。”
話落,他擡腿往前挪,但腿卻因為方才跪着的姿勢不妥而有些發麻了。
“皇舅,您吓到他了,不知他這膽子有沒有被您吓破個洞。”顧南辰一面說一面從上方走下來立于于暖身旁,而後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帶着他往前走。
“朕看他和你有的一比,你八歲的時候不也是天不怕地不怕麽。”渝帝對顧南辰說話時,語氣柔和了一些。
“是啊,難得有一個人和南辰氣味相投。”顧南辰說着,已經拉着他走到了渝帝面前。
渝帝其實現在才看清于暖的長相,打量了一眼方道:“毓秀靈氣,于愛卿得了個好兒子。”
于晉一聽,立刻道:“謝皇上。”
“起來吧。于暖,朕方才說了,答對了有賞,你想要什麽,盡管說。”
于暖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而後方道:“回皇上,我想習武。”
他原是随口一說,但不曾想渝帝卻朗聲笑了起來,又對身旁太監道:“傳旨下去,即日起,于暖入皇家校場,和太子皇子們,一起習武,另外,命安斯給他找個好武師。”
“遵旨。”
于暖愣了一下,直到于晉扯了扯他的胳膊,他方和于晉一起跪下謝恩。
入宮伴讀是和皇子們一起讀書,每日讀完後,各回各家,和在上學監沒什麽兩樣,且到了一定的年齡,便不能再上學了。
但皇家校場便不同了,那個地方可以終身活動,可以見到獨守皇室的羽林軍、禁軍,以及皇子們的武師,且經常還有狩獵以及其他活動,最重要的是,在大渝,入皇家校場,便算半個皇室中人。
這麽比起來,伴讀都不算什麽了。
“好了,都坐吧,凜玥,你替太子給諸位大臣斟一杯酒,今夜委屈諸位公子了。”
邵凜玥立在一旁,忽聽此言,微微颔首應道:“是,父皇。”
直到坐在席面之上,于暖的心跳都還有些快,今夜之事,還真是意外之喜!
想着,他擡頭看向坐在邵凜忻身旁的顧南辰。
顧南辰似感覺到了什麽,側目一看,剛好與他對視,而後沖他露出個勝利般的微笑來。入皇家校場,是連他都沒有想到的。
于暖瞧着,唇角也不自覺的揚了揚。想了想後還是用唇語道:“多謝公子。”
顧南辰瞧着,竟看懂了,對于他沒有再加‘顧’字而有些興奮。
于暖沖他一笑,笑容真摯了幾分。
“于大人,請。”
思緒和動作被面前說話的人拉了回來,于暖一擡頭,對上了一雙清澈有神的葡萄眼。
“四殿下。”于晉躬身接過邵凜玥遞過來的酒。
這樣近距離的觀看,于暖才驟然想起,這個少年是那夜他去找顧南辰時,在那小巷遇到的被人刺殺的少年。
他竟是皇子!還被人追殺?
“你...”于暖才發出一個音節,便又控制住了,只規矩的起身随着于晉喚了一聲,“四殿下。”
邵凜玥未有多言,沖他點了下頭,便朝渝帝而去。
“待會兒宴席散了,你去向四殿下親自道謝吧。”于晉抿着酒,卻輕聲對于暖說道。
于暖不解。
于晉卻神色嚴謹道:“你那‘無稽之談’什麽都好,就是有一個漏洞。”
于暖不解。
于晉提醒道:“時辰。”
于暖恍然大悟,是了,他什麽都推測出來了,但是卻無法預料到那水渠裏的水流向蓮花池裏的時間,而且會是怎麽流入。如果他說完了那套說辭,水還沒有流出,亦或是半道被什麽給堵住了,那這‘無稽之談’,就真變成了無稽之談了。
他幫我,為何?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