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騎雙乘
春紅的身體之前在村裏和鄒氏等人周旋時便全靠一股毅力撐着,現下略放松些,便是再撐不住了,在颠簸的馬車內咳嗽的厲害。
于暖一面給她拍背,一面沖外頭喊‘停車’。
顧籌聽到動靜,夾了下馬肚趕到顧南辰跟前禀報,“公子。”
顧南辰擰了下眉,因顧着馬車內的人,他們這路趕的原本就慢了許多,“怎麽了?”
“于公子讓停車。”
顧南辰向後看了馬車一眼,扯着缰繩掉轉馬頭,行至馬車跟前,恰逢于暖從馬車內探出頭來,見着他,急卻不失禮的道:“将軍,我娘咳嗽的厲害,需停車歇息。”
顧南辰是聽到裏頭春紅的咳嗽聲,面上的不耐已寫在了臉上,“夫人感染了風寒?”
于暖沒有說肺痨,見顧南辰這麽問,便也這麽答了。
“可還能堅持一些時候,再有兩個時辰便能到豐城了,可在那裏歇息一晚。”
“只需歇息一會兒就行,馬車颠簸,我娘難受的緊。”
顧南辰看着他,又透過那縫隙瞧着歪在裏頭,蒙着面紗不住咳嗽的春紅,那幾乎要把肺都咳出來的模樣,加之臉色又蒼白,瞧着确實有些駭人。
顧南辰無奈,只得下令歇息。
于暖感激的笑了一下,放下車簾轉身去照顧他娘。
顧南辰從馬上下來,瞭望着前方,按照他們這速度,要回随安起碼得多花上十日,多了近一半的時間。
瞅了眼停在不遠處的馬車,顧南辰跟現在才反應過來似得,踢着腳下的碎石,道:“這種事當于尚書自己派人來接才是,本公子這算什麽,傳回随安,也不知道滿城官民是讨論本公子誅殺仇四惡賊多一些,還是幫吏部尚書找到了滄海遺珠多一些。”
顧籌持劍立在他身旁,高大的身影遮掩了些烈日曬過來的日光,“公子在誅殺惡賊之餘還能幫于尚書找到失散多年的夫人和嫡子,可是一樁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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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嫡子’二字,顧南辰忍不住嗤笑一聲,也不知那于暖擔不擔得起‘嫡子’這個名頭。
“将軍!”
于暖探頭出來沖顧南辰喝了一聲。
夏日炎炎,原就有些急躁的顧南辰被于暖這一通喝,把心頭的火氣都給喝了出來,沒好氣的應道:“你又怎麽了?”
于暖掀開車簾跳下馬車,幾步跑到顧南辰面前,“我娘從昨日暮趕路至今還未有喝過藥,請将軍命人找些柴火,架個火爐,給我娘煎藥喝了再走成嗎?”
“天氣這麽熱,你讓本公子在這烈日之下陪你煎藥?你搞錯了吧!”
于暖對顧南辰的生氣并不詫異,仍舊是那副怯怯弱弱的模樣,“大夫說我娘的病每隔六個時辰就得喝一帖藥,從昨兒至今已經十二個時辰了,我娘實在難受的厲害。”
“所以讓你加緊趕路到前方城鎮落腳,到時候自能吩咐客棧的人去做,你現下在這荒郊野外,又烈日朝天的,我等五百人就全都曬在這兒等着你煎藥不成!”
顧南辰喝道,扯了扯藍色衣襟的領口,愈發的燥熱。
春紅不是一般的風寒也不是一般的咳疾,這肺痨若不謹遵醫囑,定時喝藥,就這時代的醫療水平,于暖真擔心還未有回到那什麽尚書府,春紅就得折在路上,所以這藥是必得喝的,且不能再拖了。
“将軍~”于暖仰頭看着顧南辰,他本就比顧南辰小了有個五歲,加之這身體長期營養不良,臉都瘦凹了,這一擡頭,一雙汪汪大眼盯着顧南辰的模樣,真是說不出來的可愛可憐。
顧南辰閉了下眼,擦着額上被曬出來的熱汗,道:“藥呢?藥罐子呢?”
于暖見他松口,露齒一笑,“昨兒走時,我将藥帶上了,至于藥罐子,我瞧馬車裏有一個大茶壺,用來替代也是可行的。”
“你倒是打算的精明。”
“都是将軍備下的。”于暖笑着道。
不知怎的,顧南辰的火氣莫名其妙的就消退了一些,“顧籌,命人去給他找柴火,煎藥。”
“是。”
于暖沖他略颔首,而後轉頭往馬車跑去。
顧南辰仰頭看着頭頂上的太陽,略往林蔭處靠了靠,但即便沒有太陽照射,熱也還是這麽熱。
于暖瞧着柴火和架好的茶壺,謝絕旁人的幫忙,将水壺裏的水倒入茶壺裏,待水燒開之後才将藥包拿出來,獨自一人給春紅煎藥。
顧南辰倚在不遠處的大樹旁打量着他,眉頭皺了起來,想了想後還是踱步走了過去,立于于暖身後。
被忽然而至的陰影籠罩住,于暖一驚,回頭見是顧南辰,又笑了起來。他的露齒一笑跟他瘦巴巴的樣子極為不同,笑起來十分的可愛,“将軍~”
顧南辰瞧着他,“你不必這麽喚我,我還沒有‘将軍’的封號。”
“公子。”
顧南辰撇了下嘴,“你這藥還有多久?”
“就快了,多謝公子體諒。”
顧南辰沒說什麽,盯着還未有蓋上蓋子的茶壺,裏頭的藥草幾近可見。他瞧着,忽然蹲下了身。
“公子?”于暖看着他,一臉不解。
顧南辰瞧着裏頭的藥,似不确定,又将一旁的茶匙伸進去攪了攪,看清了裏頭的每一味藥材。
他母親雖是長公主,但卻愛鑽研醫術,家裏醫書一大堆,他自小便也耳濡目染,懂一些藥方藥理,如今瞧見茶壺裏的藥,一下子便知這是治什麽病的了。
遂,他的臉色立刻難看了起來。
于暖倒是沒有料到這個顧南辰是個醫武全才,這也能看出。
“肺痨不易治,更是會傳染的,你可知?”顧南辰丢下茶匙,揪着于暖的胳膊将他拉了起來。
于暖看了他一眼,咬着牙垂首不語。
顧南辰拉着他胳膊的手忽然就松了些力道。
“你的這些藥是治肺痨裏最次的一種,等下到了城鎮,我會另請大夫,重新開藥,這一路上,不會讓你娘斷了藥的;待回了尚書府,于尚書自會請人醫治,只是這一路上,你得和你娘保持些距離,以免傳染。”
于暖一聽,感激不已,“謝謝公子。”
顧南辰瞧着他,“松手,熱。”
于暖松開手,而後蹲下來将茶壺的蓋子蓋好,又添了些柴火繼續煎藥。
顧南辰瞅着,現下烈日正透過樹梢曬在他頭上,熱得不行,他卻是沒有要發火的意思,只道:“快些吧,熱得緊。”
于暖未有作聲,只點了點頭,瘦削的身體蹲在那裏像只瘦弱的小貓,叫人看着生憐。
顧南辰盯了他一眼便走開了,喚來顧籌,“你立刻給于尚書修書一封,告訴他夫人已得了肺痨,叫他準備好大夫...不,太醫。”
“公子,肺痨可是不治之症,又會傳染。”顧籌臉色也難看起來,他是擔心這大熱天的帶着一個肺痨病人上路,怕是不妥。
顧南辰自是明白他話中之意,“我已在信上對于尚書說了要順路幫他帶回妻兒,行至一半卻把人抛下,這傳出去,當真是可笑了。”
“屬下明白了,立刻去辦,只是肺痨傳人,公子離他們遠些才是。”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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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走了嗎?”見于暖端藥給春紅用了,春紅的臉色也好了許多,再次戴上面紗,顧南辰終于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于暖放下茶杯,看着顧南辰,“可以了,謝謝公子。”
“夫人可好些了?”顧南辰看着春紅。
因自己耽擱了這麽久,春紅實在是過意不去,原本靠在榻上,現下便掙紮着要起來;顧南辰忙道:“不必起身,您的病,可不能再折騰,至少在我們回随安之前,不能折騰。”
他這話雖不好聽,卻是在理,春紅也明白,“多謝,已經好多了。”
顧南辰點點頭,而後看向于暖,“你出來,騰位置,讓你娘躺着歇息吧,”
于暖聽後沒有拒絕,因拒絕也無用。
只是他不會騎馬,沒了馬車便只得和人共乘一騎,正尴尬不知該去與誰拼個馬時,顧南辰便從馬背上彎下腰向他伸出手來,語氣仍舊不怎麽好,“別亂瞅了,除了本公子,如今誰有資格與你共乘一騎。”
于暖瞧着他伸出來的手,面上未動,心裏卻失笑一分,“謝謝公子。”
顧南辰将他拉起來坐到自己前面,而後下令繼續趕路。
“你比京中的官家子弟落後的不是一點兩點,這差這麽大一截,你回去若不加緊補上,日後便是個廢物了。”
于暖聽後,心裏失笑,對于這個突然罩在他身上的‘尚書府嫡子’的身份,他倒現在都還未有完全回過味兒來,現下經顧南辰一提醒,倒是反應了過來,自己穿越的倒也是個好身份嘛,雖然出了點小狀況,但到底這小狀況只維持了一日。
“謝謝公子提醒,于暖會的,日後一定會像公子這般能文能武,威武不凡。”于暖用十分真摯的聲音說道。
“你這溜須拍馬的本事倒是厲害。”
于暖正要反駁,但顧南辰卻沒了下文,且方才那語氣聽着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兩人未有再言語,顧南辰握着缰繩,他坐在顧南辰身前,被他用手臂圈着,不快不慢的往前趕路。
待至豐城,顧南辰命人包下了一間客棧,并為春紅請了大夫,配了好藥。雖然他的臉色一直不甚好看,但禮數上他該做的事倒也做全了。
“你娘歇了?”
于暖從屋裏出來,正在關門,背後乍響起個聲音,吓了他一跳,回頭一看是顧南辰,笑了下,“嗯,已經歇了。”
“你這是做什麽?”瞅着于暖手中幹淨的銅盆,和裏頭兩件衣裳,顧南辰問道。
“趕了一天的路,身上都是汗,我想洗個澡再睡,小二哥說,回廊拐角處的屋子便是洗浴屋。”
“想不到你還這麽講究。”
于暖端着銅盆,“公子可要一起?”
“不必。”
于暖略颔首,自己去了。
顧南辰未有再搭理,轉身便回屋,只是才走了幾步卻聽見遠處似乎傳來細微的呼聲。
“于暖?”顧南辰喊了一聲,沒聽到回應,只道自己聽錯了,不再理會。
那澡屋在客棧回廊拐角處最裏的一間屋子,回廊四周是一片灌木叢,有半人來高,人若蹲在裏面可完全遮蔽身形。
于暖剛走到澡屋門口,那灌木叢裏便沖出來一個大漢,他還未有做出反應便被那大漢一掌捂住口鼻推入澡屋,銅盆應聲而落。
那大漢揪着他直接将他扔進裝滿水的大澡桶裏,按住他的腦袋,想要活活淹死他!
于暖使勁兒的掙紮呼救,奈何他的力氣和對方比起來簡直不足一提,只能不住的撲騰,但越撲騰,那大漢便越是用力按住他。
于暖靈機一動,索性漸漸的不再撲騰,最後在澡桶裏一動不動。
那大漢見他停了掙紮,似乎是斷氣了,便将他撈起來查看。
于暖知道自己肺活量不怎麽好,這憋氣怕是憋不過十秒鐘就得露餡,所以,在那大漢将他撈起來之際,他立刻趁他不備之際伸出自己的手指用盡全身力氣朝那大漢的雙眼插去!
那大漢被插的悶哼一聲,後退兩步,忽覺手腕一痛,原是于暖又狠狠的咬了他一口。那一口有多狠,只見于暖活生生的将他的肉都咬了下來,痛的他條件反射般的松了手。
于暖被摔落在地,嘴裏齒縫裏都是血,他知道這具身體瘦弱,力氣不足,不管是插眼還是咬人,都得用盡全身力氣才是,尤其是生死關頭。
那大漢松了手後便立刻又來抓他,但于暖已能夠張口說話,立刻爬起來邊跑邊叫:“顧南辰!”
他的話音還未有落全,大門便被人一腳踹開,顧南辰未有帶劍直接沖進來與那大漢赤手相搏。
那大漢見了他,面上盡是兇光,拔出腰間的刀與他厮殺起來。
但這大漢卻不敵顧南辰,即便手中有利器,卻也被顧南辰在十招之內制服!
顧籌等聽到動靜立刻趕來,那大漢已被踹倒在地爬不起來。
“公子,您沒事吧?”顧籌急切的問道。
顧南辰搖了下頭,俯視着那大漢,“仇四都死了,你這個小蝦米還妄想給他報仇麽?”
那大漢惡狠狠的盯着顧南辰,又惡狠狠的盯着于暖,終于開口道:“若不是這小孩兒,我大哥怎會死于你手!”
顧南辰冷笑一聲,“不管有沒有他,仇四都是必死無疑的。那日你跌下山崖,還以為你死了,倒是我大意了,顧籌,交給你處置了。”
“是!”顧籌命人将那大漢帶下去,忙要請顧南辰回屋,卻見顧南辰徑直走向于暖。
于暖還有些驚魂未定,渾身濕噠噠的,眼睛因為進水的緣故也是紅通通的,嘴上都是血,怎麽看怎麽狼狽。
“你怎麽樣?”
“沒事,謝謝公子。”
顧南辰拿過一旁幹淨的面巾替他擦拭嘴旁的血,“顧籌,請大夫來。”
“不用了,我沒什麽事,只是這事能不能別告訴我娘。”
顧南辰點點頭,看着于暖,“你很懂事,也很聰明,一點也不像鄉下孩子。”
于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顧南辰卻徑直道:“回去睡吧,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于暖未有再說什麽,點了點頭,抓起自己的幹衣裳便回屋了。
今日的事太過猝不及防,确實将他吓得夠嗆,瀕臨死亡的感覺一點也不好玩兒,只是他有些奇怪,如果那大漢是要給仇四報仇,他身上也有利刃,為何不直接一刀捅了自己來的幹脆,還要費力的淹死自己?
那大桶那麽深,又裝滿了水,倒像是早被人準備好要來淹死自己的,而且若自己真淹死在裏頭,還能說成是‘不小心自己把自己淹死了’,不留一點痕跡。
于暖看着床頂,雙眸微眯。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麽噠,謝謝支持,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