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無數飛鳥遮住陽光,在衆人頭頂盤旋,仿若一團巨大的旋渦,眼看就要直直墜落。
沈越從不知道,平日裏叽喳歡唱的鳥兒,原來竟還有這般刺耳可怖的嘶鳴,天地失色,林中邪風四起,被飛鳥沖斷的枝葉嘩啦啦地吹落到衆人腳邊。
尹公子等人均已築基,雖時常歷練,卻也未曾見過這等場面,好在仙門子弟就是仙門子弟,臨危不亂,衆人見飛鳥欲襲,頓時将才剛還要對沈越上演的校園暴力丢到腦後,各自掏出法寶來,嚴陣以待。
反倒是被丢在中間的沈越還傻傻地坐在地上,被這等景象驚呆,寒毛四起,他一時間沒回過神來,反倒像是被他們護在裏面似的。
“快!結法盾!”尹公子朝仙門子弟一聲令喝,倒将沈越從震驚中喝醒。
他擡起頭來,迅速穩定心神,伸手将腳邊的枯枝敗葉拾了起來,抱在懷中,又從儲物袋中抓出一把靈石,便踉跄爬起,弓着身子在衆人腳下周旋起來。
此刻卻沒人有心思顧及他,仙門弟子手中的法寶已然暴起,衆人靈氣凝結成風,就要結成法盾,然而就在此時,那只飛越于衆鳥之上的白鳥兒忽地一聲鳴令,盤旋在頭頂的群鳥立即化作電雹雷霆,朝衆人猛沖下來!
頓時噼啪四響,沖到半空的鳥群撞到仙門弟子結出的法盾上,瞬間化成一灘血肉模糊的鳥泥。
然而尹公子等人已是滿頭大汗,他們修為有限,這般消耗着靈力支撐着法盾,對峙下去,很快就要力竭。
而那鳥群卻是源源不絕地朝衆人襲來,不斷滑落的鳥屍在衆人腳邊堆積如山,不消片刻,一名弟子率先支撐不住,法盾龜裂,碎出數道裂痕,群鳥頓時朝他攻去,那弟子忙收起法盾,撐起法寶抵抗,幾波法術甩出去,擊殺一大片,然整個人早已被包裹在群鳥之中,四處不防,頓時被啄得血肉模糊,大聲慘叫起來。
“師!師兄救我!”
随即又有幾人的法盾開始碎裂。
聽着耳邊師兄弟的呼救,尹公子自顧不暇,苦苦支撐無法動彈,心裏又急又怒又害怕,簡直要将嘴唇咬出血來,就在這時,一團人影湊了過來,尹公子低頭一看,原來是沈越正抱着一堆枯枝敗葉蹲在他腳邊擺什麽東西,不禁大聲怒道,“都什麽時候了!你個瞎子還要來搗亂!”
“噓!!!”
沈越忙朝他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禁聲,然後迅速布好這邊的陣法,将手中最後一塊靈石置于尹公子腳邊。
剎那間隐靈陣成!尹公子等人身影一陣扭曲,忽地齊齊從原地消失,空留滿地鳥屍,那群鳥頓時失去了目标,茫然四散飛起,又在空中盤旋起來。
隐靈陣內,仙門弟子各個衣衫不整,遍體鱗傷。
他們竭力抵抗襲擊,不知腳下何時被沈越用靈石枯枝布下了隐靈陣,衆人你看我,我看你,現在誰也不敢動彈,一個個都強忍着痛楚,屏住呼吸,捂住嘴巴不敢發出一聲,生怕頭頂的鳥群聽見響動,知道他們還在原地!
這隐靈陣是很簡單的一種隐藏陣法,沈越當初就是用它騙過魔修的眼睛,情急之下救了陸岳西。
這個陣法他曾在流雲山練習過無數次,雖然這陣法可以将陣中之人身形隐匿,但只要運起神識一掃,就可以輕易破除,也正因如此,人們對這個陣法毫不在意,作為法陣課程的基礎入門,很少有人如沈越一般,把它當回事地認真學習過。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群鳥的可怖之處在于其數量太多,鋪天蓋地源源不絕,一群死了又飛來一群補上,然不管它們再多兇悍,本身依舊只是林中普普通通的凡鳥,靈智都沒開,更別說具備神識了,此刻用隐靈陣來保命,卻是最好不過的了。
尹公子看着腳邊的靈石,又看了看狼狽不堪的師兄弟,關鍵時刻,他們靈力不濟,法盾不強,到頭來還不如一個隐靈陣有用,難怪師父授業時總是對着他們強調注重基礎,他們卻誰都不聽,只想都撿最厲害的法術學,恨不得一步登天才好,如今臨到危機,堂堂仙門弟子反倒被三流小派的瞎子給救了,真是叫他難以自處。
想到此處,他頓時朝沈越投去複雜的目光。
卻見沈越此刻正跪在陣中央,仰臉朝天,似乎是在尋找着什麽。
他見沈越盯着頭頂的鳥群看了一陣,忽地像是發現了什麽,伸手從腰間的儲物袋中摸出一樣東西。
尹公子凝神看去,那是一把精巧的彈弓。
這瞎子,又要做什麽?
他又見沈越将一枚靈石置于手中,拉進彈弓,繃緊弦筋,朝天瞄去。
尹公子不禁心中大奇,咦?他不是瞎子嗎。
瞄了半響,沈越忽地出手,藍紫色的靈石夾雜着一股強勁的靈力,嗖地朝天射去,穿過群鳥的縫隙,瞬間将一只白色的小鳥從天擊落。
那鳥兒看似極其普通,落入陣後撲騰了好一陣。
沈越将它捏起,果然見那鳥兒眸中有紅光閃過,心中赫然。
那靈石正中鳥身,将它打了個對穿,它在沈越手中撲騰了幾下,不一會兒便死了。
下一刻,群鳥忽地散去,飛入樹中後便不見了蹤影。
不消片刻,天地竟就這樣重歸靜谧,夕陽西下,林中已是黃昏,衆人劫後餘生,腳邊滿地鳥屍殘葉,一個個驚魂未定,仿佛經歷了一場噩夢。
仙門子弟傷的不輕,互相攙扶起來,尹公子卻大步走到沈越面前,一把将他握着鳥屍的手腕捏住,沉聲道,“你不是瞎子。你究竟是什麽人。”
沈越卻反握住尹公子的手臂,沉着臉道,“我問你,你們仙門子弟調查世家滅門之案,可有什麽線索。”
他收起了嬉皮笑臉,此刻力氣竟是大的出奇,竟将尹公子拉了一個踉跄,半跪在他身前,“是不是這些被滅門的世家,都有供養靈禽。”
“你問這些做什麽……”尹公子正要發作,擡眼卻見自己帶來的幾名師弟滿身是血,正相互給對方上藥,雖然都是些皮外傷,卻看起來十分可怖,他自己身上也被那些鳥咬了幾個血洞,此刻正疼得難忍。
他雖然性格跋扈,在仙門被慣得脾氣也臭,人卻不傻,他們剛剛才從赫連家離開,那些死狀慘不忍睹的屍體,和如今他們自己的狼狽樣子,竟好似重合在一起。
他瞬間明白了沈越的意思,瞪大眼睛震驚道,“你……你是說……這不可能!”
沈越将手中白鳥的屍體抓起,往周邊堆成小山的鳥屍上一丢,冷冷笑道,“不可能?”
尹公子神色慌張,他定了定神道,“這件事我得向仙門禀報。我們這就回鹿晏城去!”
就在此時,屍堆上那只本已死透了的白鳥兒忽地拍打了一下翅膀。
衆人瞬間無聲。
所有人都盯着那只被沈越打穿的鳥屍,見它竟然歪歪斜斜地撲打着翅膀,掙紮着站起。
尹公子驚得松開了沈越的手。
這,這怎麽可能!
在衆人驚得說不出話的目光下,白鳥屍體終于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仰起頭,鳥眸中閃着血色紅光,就要張嘴仰天鳴叫。
“不好!”
尹公子第一個反應過來,就要沖過去,卻已是來不及。
那鳥兒啾地叫了一聲,下一刻,嗖地一聲,已被沈越用彈弓再次打穿。
這一次靈石直接将鳥頭打碎,白鳥兒徹底不動了。
然後這一聲啾仿佛在山谷中無限回蕩,又仿佛無數白鳥兒應和一般,竟是啾啾啾啾此起彼伏遠遠近近地在林中響了起來。
沈越放下彈弓,心下一沉,冷冷道,“看來你們回不去了。”
果然一陣沙沙響動,又一只白色的小鳥兒不知從何處飛來,落在那被沈越打穿的鳥屍旁邊,它在那鳥屍周圍跳了幾下,擡起頭來,雙眸帶着耀眼的紅光,啾地一聲又飛起來,在他們頭上盤桓不去。
那幾名仙門弟子見狀幾乎要絕望了,方才那種鳥襲如果再來幾次,他們是無論如何也無力抵抗了。
“怎麽辦。尹師兄!它又來了!”
“我們逃不掉了!”
“別吵,禁聲!”尹公子額頭青筋直跳,一時間心亂如麻,也不知該如何破除死局。
那之前踢了沈越一腳的弟子此刻已經抱起頭來,胡言亂語道,“怎麽會遇到這樣的事,之前調查了那麽多世家,也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怎麽這次就……”
“我不想死,我可不想死在這裏啊!”他忽地想到什麽似的,擡起頭來,滿目血絲地指着沈越,啞着嗓子道,“是你,一定是你!它們是沖你來的!”
他這話音一落,衆弟子忽地詭異地沉默起來,那名弟子頓時站起來,歇斯底裏道,“我們之前調查都是好好的,唯獨這一次你非要跟着過來,你!肯定是你引它們過來的!”
尹公子喝道,“師弟!”
那弟子卻已不顧一切地沖了過來,提起沈越的衣襟,大吼道,“他們是沖着你來的!只要把你丢出去!我們就能得救了!”
尹公子從他手中将沈越拉開,難以置信地道,“你瘋了嗎!要不是這個瞎子布陣救你!你早沒命了!”
那弟子瑟縮了一下,忽地朝尹公子跪下,好言好語道,“可要不是他,我們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
小白鳥兒依舊在衆人頭頂盤桓,仿佛又一場随時就會降臨的噩夢。
那弟子抓着尹公子的衣擺,求饒似地道,“師兄,師兄,只要我們把這個瞎子丢出去,那些鳥兒就會去找他了,他引開那些鳥兒,我們就不會死了,我們都能活了。”
尹公子一腳将他踹開,捏起那弟子的衣襟提起,恨不得給他一拳讓他清醒,卻發現另一邊,幾個師弟都沉默不語,面色不善地看着瞎子,他不禁感到一陣惡寒,這一拳竟是打不下去。
他指着那些人顫聲道,“你……你們也瘋了嗎!”
那幾名弟子目光閃爍,低下頭,卻不知誰起了頭,七嘴八舌道,“他是布了隐靈陣,可是小師弟說得對,這些鳥就是沖着這個瞎子來的。要不是這個瞎子,我們也不會被襲擊!”
“師弟說得沒錯,只要把他丢出去,那些鳥就會放過我們!”
“那些鳥本來就是找他的,和我們無關!又不是我們讓他跟着的。”
“對,我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瞎子!他也不是我們的同門!”
“師兄,你要維護這個來歷不明的瞎子,讓我們這些師兄弟跟着一起陪命嗎!”
“夠了!你們!”尹公子怒喝一聲,此時此刻,他竟覺得比被群鳥襲擊還可怕,這些平時圍着他百般讨好的師弟,此刻的目光竟是如此的陌生,仿佛他只要說一聲‘我認識這個瞎子’,他們就要立刻表示不認識他,立刻會和他劃清界限一般!
那名弟子見尹公子遲疑不定,便悄悄往沈越那邊靠過去,剛伸出手,就被沈越一把抓住手腕。
沈越冷冷笑道,“怎麽,踢我一腳還不夠,現在還想把我推出陣去?”
那名弟子臉色鐵青,這時,另一邊的幾名弟子卻一個個站了起來,握着法寶朝沈越道,“快……放開我們師弟,不然我們對你不客氣了。”
尹公子整個人都好似釘在地上一般,他從小嬌生慣養,在仙門裏橫行霸道,從沒有遇到這樣的事,他突然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好像碎裂了,碎片紮進肺裏,讓他透不過氣。
他看着幾名師弟朝那瞎子圍過去,想擋在那瞎子面前,卻無論如何,雙腳也無法挪動一分。
沈越松開那弟子的手,冷哼一聲,“我出去便是。”
他慢慢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側頭對那名弟子輕聲道,“若是我們必須要死一邊,死的可不一定就是我呢。”
說罷,他将竹竿朝地上一丢,大步邁出隐靈陣。
“啾!”
白鳥兒瞬間一聲嘶鳴,在沈越頭上徘徊不去。
沈越擡起彈弓,一顆靈石飛出,那鳥兒竟閃身躲過,落在一旁的樹上,一雙腥紅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沈越。
沈越朝它道,“我什麽都怕,就是不怕死,有本事,你就盡管來罷。”
說罷轉身就走,突然,有人拉住他的胳膊。
卻是尹公子臭着一張臉,竟也出了隐靈陣。
沈越吃驚地轉過頭來,“你……”
這人性格這麽讨厭,人卻出乎意料的不壞呢。
沈越彎起嘴角,往他肩上一拍,“好兄弟。”
尹公子一甩肩,将沈越的手甩下去,一臉忍無可忍地厭惡道,“死瞎子別碰我,惡心死了,少廢話快走。”
嘩啦啦。
白鳥兒展翅飛起。
萬魔殿,魔尊踱步走到蕭美辰身後,見他披着銀羽鬥篷,原本停在他手指上的一只小白鳥兒嘩啦啦地飛走了。
棋盤上,一顆黑子驀地碎成兩半。
魔尊拍了拍蕭美辰的肩,“怎麽了美辰,心情不好?”
蕭美辰收起一閃而逝的紅光,眨了眨銀色的眸子,朝魔尊笑道,“沒有,只是鳥兒飛過來告訴我,春天來了,桃花都要開了呢。”
不料魔尊卻臉色一沉,“是麽。春天又來了。這麽快……”
蕭美辰沒料到魔尊竟露出這般神情,不解地問道,“春天怎麽了?”
“月兒,乖乖的。”
藍結衣将小黑蛇放入樹洞,摸了摸滑膩膩的小蛇頭。
“哥哥過一陣子,身體會變得很不舒服,暫時不能待在這裏繼續陪月兒了。你要乖乖的。等哥哥回來,知道嗎。”
作者有話要說:
又到了發春的季節了呢
小攻也該出來露個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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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尹公子,終于知道什麽是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