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文壽再見到雷蒙,乃是兩天之後。他在前往餐廳的路上偶遇了雷蒙,剛想叫住他,腦子裏一過電,猛然就記了起來,于是一拍雷蒙的肩膀,用中國話喊他:“喂,孫子!”
雷蒙扭頭一看,見了是文壽,頓時咽了口唾沫,不似從前嚣張了。他低頭思忖了一番,對于孫子二字的了解尚流于表面,便用洋文道:“我不是你的孫子。”
文壽眼見大庭廣衆之下,不好直接揪他的衣領,于是便勾着他的脖子問道:“你會說中國話,你瞞我幹什麽?”
雷蒙紅着臉一笑,并不回答,反而岔開話題道:“你和關先生,怎麽樣了?”
文壽頓時直起了身子,手插褲兜,險些吹起了口哨:“還行。”
雷蒙理了理衣服,看他顯然是不知道那一耳光了,這才放下心來,恢複了平常神色,笑他道:“兄弟,你原來還有這麽一招,”他壓低了聲音:“往後我要是追求不到誰,我也就地暈過去好了。”
文壽一聽,當即給了雷蒙的肚子一拳——他真是忘了這茬,自個兒一醒雷蒙就在,即意味着雷蒙肯定知道他暈過。于是他這臉霎時紅了起來,咳嗽了幾聲,正大光明地用中國話罵了:“放你娘的屁!”
二人吵吵鬧鬧,偕行至餐廳桌邊,還能面對面坐着吃飯。
雷蒙一邊嚼着牛肉,一邊接着擠兌文壽,仿佛要報這個一拳之仇:“文壽,我這意思是,你如果這就翻了白眼了,”雷蒙擠眉弄眼地沖他笑:“往後,你豈不是這輩子也別想再進一步了?”雷蒙用刀将牛排割了一片兒下來:“到時候你淌着鼻血死在床上,關先生得多麽傷心啊!”
文壽險些将盤子掀在雷蒙的臉上。他拿起叉子,指着雷蒙的鼻子,皮笑肉不笑道:“你他媽的,也就這些事情,你腦子動得比誰都快!我那時候死,我看你是現在就不想活了!”
雷蒙向後一傾,是一臉的無辜,擺手笑道:“我是為你想!”
文壽懶得再搭理他,只将他盤子裏割好的牛肉悉數叉了過來:“閉嘴!”
雷蒙受到食物威脅,是乖乖閉嘴了,然而文壽這腦子裏卻熱鬧了起來。他嚼着牛肉,心裏揣着事兒,竟然感覺不出味道來了:往後,确實,對着關鴻名,他沒有自信能僞裝個坐懷不亂的君子。這問題遲早都得……文壽低着頭,又握緊了餐叉,将殘餘的牛肉戳了個爛。
雷蒙看着文壽的餐盤內稀碎的肉末,心痛道:“你不吃,你給我好了。”
文壽這廂還在動着腦筋,思索半晌,忽然擡起眼看着雷蒙,試探他道:“雷蒙,你不是說,要我向你讨教經驗麽?”
雷蒙沖他眨了眨眼,腦子一時未來得及反應:“讨教什麽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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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壽将他的耳朵招來,貼過去輕聲道:“你原來只和女人玩?我以為你興許知道呢!”
雷蒙聽到這話,緊張得四下一看,見附近無耳,才放下餐叉,這臉有些發紅,嘟嘟囔囔地回複了:“我哪裏知道?我、我不知道……”
文壽重又坐回去,諷刺他道:“我還以為你有多麽會玩,美國玩不成也就罷了,原來三條少爺在日本也沒試過?”他臉上是笑,心裏卻又有些失望:“既然如此,當初跟我擺什麽大話?”
雷蒙自诩花花公子多年,此刻受他譏諷,心裏頗想扳回一城,低聲反駁:“男人有什麽意思?”繼而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可我認識個朋友,我料想他是知道。”
文壽一聽,尚喝着佐湯,眼睛一亮:“是麽?什麽朋友?可否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雷蒙頓時覺得自個兒又乘了上風:“文,‘這些個事’,你不是不樂意聽嗎?”
文壽看他關鍵時候跟自己擺譜,頗想揍他,但又想自己有求于人,只好順毛捋了:“我這不是個小處女麽?”
雷蒙聽到這話,樂得放聲大笑:“可以是可以,我引你去見他,”他接着向後靠了椅背,一本正經:“不過你得告訴我,‘孫子’是什麽意思?”
文壽一楞,梗了會兒舌頭:“意思就是好寶貝兒,好兄弟。”
雷蒙看他的表情,揣測出了大概,笑着回應了:“很好,那麽你一直是我的好孫子了。”
文壽萬沒料到雷蒙這時候倒機靈起來了,他臉上紅白不接,覺出今日是徹底嘗到自掘墳墓的壞處了:“不必,都是孫子,客氣了!”
雷蒙口中的那位朋友,不久便由雷蒙牽線,在一間咖啡廳內與文壽見面了。
該名朋友是意大利人,他見了文壽,毫不掩飾地打量上下,開口說話,有着濃重的意大利口音:“你就是文壽。”他伸出手,自我介紹一番,名字奇長無比,将文壽聽得一愣,最後是雷蒙笑着打斷了他,說是叫喬萬。
三人在咖啡廳的僻靜角落中落了座,一張小圓桌,圍成三足鼎立之勢。這地方臨近窗邊兒,有些闊葉植物遮掩着,仿佛連留聲機的音兒也隔絕了。
閑聊許久,待到咖啡端了上桌,喬萬這才開門見山,語氣不善:“雷蒙說你在床上會暈過去。”
文壽端着咖啡,手一抖,險些灑了:“只是擔心,我體質不足,不知有什麽辦法解決?”
喬萬仿佛見怪不怪,鎮定道:“辦法是有的,足以短暫解決問題,只怕你們中國人接受不了。”
文壽不由好奇:“什麽辦法?”
喬萬面不改色地端起了杯子:“壯陽藥。”
這個詞有些生僻,文壽反應了一時,等他想起來,臉就不由得有些紅,喃喃道:“這個……”
雷蒙一拱喬萬的胳膊肘:“別小看他,他才不是什麽留辮子的中國人呢。”喬萬經他一撞,臉上的表情才松動了一些,扭臉對文壽開口道:“我聽說中國人愛吃些奇怪植物用來禁欲,我勸你趁早停下。”
文壽不知他這誤解來源何處,卻也忍不住紅着臉笑了:“誰說的?吃那玩意兒做什麽?”
喬萬并不回答這茬,只一本正經道:“你如果确實需要藥品,可以來找我。”文壽的心中這時才回過味兒來,揣測這個喬萬可能是個做生意的主兒。
雷蒙在一旁吃吃喝喝,推波助瀾:“文壽,試一試嘛!”
反倒是文壽,這時既知有了辦法,不慌不忙起來:“那麽,好不好用?”
喬萬并不正面回答,只道:“最近幾天已經賣空了。得等下一批。”
文壽前傾着身體一笑,接着伸出手與喬萬握住,算是答應了。然而他這手并未松開,反倒是将喬萬拉了過來,附在他的耳朵邊,喃喃地說了些話。
喬萬一聽,回過臉,仿佛警覺地瞪着文壽,思索了一番,也低聲地回應了。
二人在這廂悄悄地嘀嘀咕咕,搞得雷蒙很不高興:“喂!不要忽視我!是我讓你們見面的!”誰知此二人對于雷蒙的抗議并不在意,垂着頭,神神秘秘地交談許久,而後才雙雙擡起了頭。
“你們在說什麽?”雷蒙扯着喬萬,眨巴着眼睛問道。
喬萬任他抓着,伸手将頭發一攏,第一次微笑了:“沒你的事,小處女。”
文壽啜了口咖啡,心裏好笑:他總算是知道雷蒙這口頭禪到底是跟誰學的了。
這麽一番交流完畢,喬萬對于文壽的态度仿佛是緩和了一些,三人坐在椅子上,又漫談了些瑣事,這才起身準備離開了。
幾日後,喬萬經由雷蒙之手,将藥給了文壽。文壽端詳這個藥瓶,瓶身上并未标注有用信息,打開一看,不過是些黑色的藥丸。雷蒙看他臉上好奇,不由得笑了:“祝你好運!要是好用,記得告訴我!”
文壽擰了他的臉一下兒,将藥揣在了兜裏,這心不由自主地,竟有些雀躍了。雀躍歸雀躍,他暗自想:光這藥,肯定是不行,再怎麽着,我得自個兒鍛煉鍛煉,否則成了藥罐子,真是贻笑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