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關鴻名這日起得格外早。他洗漱完畢,匆忙吃過早餐,便拿着掃帚在屋子裏四處打掃。掃完了不說,又用那根極昂貴的西服拖把,仔細地将地上又給清潔了一通。這西服材質不錯,拿來拖地卻很費功夫。待他忙得滿頭大汗了,才終于歇下來,在壁爐邊坐下,擡頭去看牆上的鐘,尋思道:文壽怎麽還不回來?
其實不是文壽故意磨蹭,乃是有一位三條少爺,非得開他剛到手的一輛克萊斯勒,将文壽拉上了車,說要載着文壽兜一圈兒風。文壽想見大哥的願望比兜風強烈得多,卻又礙于新車的面子,兜了許久,實在有些按捺不住,最終照着雷蒙的腦袋給了一巴掌,這才讓他噘着嘴,向文壽的公寓中開去了。
開了約有一個鐘頭,總算是見到了陶家的草坪。文壽瞧了一眼手表,不由埋怨雷蒙道:“什麽時候兜風不行?你看看,耽擱這麽久!”
雷蒙将車停穩了,見了文壽推門而下的急切背影,小聲道:“行了,關先生難不成還等着你……”
話音未落,只聽陶家二樓的窗戶邊兒傳來了一聲呼喊。關鴻名雙手扶着窗沿,腦袋探出來,臉上帶了些笑:“文壽!”
文壽下車站定,聽了這聲呼喊,立刻仰起頭,驟然睜大了眼睛,沒想到大哥真在等着他,當即便高聲回應道:“大哥!”說罷,三步并作兩步,一陣風似的卷上了二樓。
關鴻名等候他多時,此刻早已打開了門,看文壽腳下停不住,不由得伸手攔住了他,繼而将他輕輕地攏在了胸前:“小心些。”文壽被他這麽一攏,也不知是否因為劇烈運動過了,心髒頓時轟如雷鳴。他低下頭,收緊了關鴻名的腰,鼻子嗅在大哥的頸後,竭力地深吸了一口氣。他原以為自個兒作了如此長久的自我勸慰,再見關鴻名必不會如何失态,誰知見了關鴻名,他這腦子就即刻沸了起來,恨不得将大哥摟在懷裏揉碎了。
關鴻名抓着他的大衣後背,将他從自個兒身上脫離開來,笑道:“這才幾天?你可不是小孩子了。”他向文壽的身後望:“雷蒙也來了?”
文壽扭頭去找那一個月的襪子,發覺雷蒙這時候才追着他,有些喘地跑上來了:“關、關先生,沒有提前告訴你,不好意思。”
文壽回過頭望着關鴻名,臉上有些紅,眼神期期艾艾的:“大哥,他說想來咱們家瞧瞧。”
關鴻名點點頭,将二人迎入屋內,接着又附在文壽耳邊小聲道:“還好,我方才打掃過了。”
文壽一愣,有些好笑:大哥這話,仿佛是向人索要表揚的小孩兒。于是他裝作意外地揚頭贊嘆道:“真幹淨啊!”
雷蒙也在他身後,左顧右盼地,對這屋子很感興趣,毫不客氣地将自己扔在壁爐邊的沙發上,眼睛一亮:“文壽,這沙發很舒服!”
文壽扭頭一看鐘表,對關鴻名道:“大哥,是不是餓了?”說罷,文壽一邊向廚房走,一邊給雷蒙剜了一記眼刀:“規矩點兒!”
關鴻名看他進了廚房,自個兒就坐在了雷蒙對面,客氣道:“雷蒙,好久不見。”
雷蒙伸長了脖子去看文壽的背影,接着頗為震驚的扭頭問關鴻名:“他竟然會去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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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鴻名不知他對弟弟有什麽誤解:“他做得不錯,你今天可以試試。”
雷蒙當即發覺這位關先生的神通廣大之處,竟能将文壽一匹倔驢訓得服帖。然而雷蒙自然也沒有忘了此行的本意,他與關鴻名談了談房屋布置,輕描淡寫了幾句,不久便進了正題:“關先生,”雷蒙皺着眉頭,顯出了擔心的意思:“文壽最近,他這情緒有些奇怪,你知道原因嗎?”
壁爐裏的火燒得噼啪作響,關鴻名偏過頭去看,眨了眨眼,心下一轉,隐隐地有個猜想,卻不好開口,只道:“怎麽了?”
雷蒙瞄了一眼廚房,這才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道:“他看書,看得都不搭理人了,有時候,自個兒一個人偷偷哭呢!”
關鴻名聽到這話,咽了口唾沫,不自覺地坐直身體,握緊了拳頭,眼睛裏有些急切:“這、是嗎?他一個人……”
雷蒙點了點頭:“關先生,這是大問題!”
關鴻名垂下眼睛,不由得抱起手臂,皺緊了眉毛,有些為難了。他從不知道文壽在學校竟是如此的情形,這顯然不是文壽的做派。然而關鴻名也有些察覺,文壽這些反常舉動,究其根本,症結之所在,恐怕就是自個兒。
關鴻名向來是如此,打小開始,一旦文壽出了問題,關鴻名首先便懷疑是自個兒的責任。加之出了先前的一檔子事,他就算是個石頭腦袋也要開悟了。
雷蒙看關鴻名臉色陰郁,翹起了腿,開口道:“關先生,所以我今天必須得拖他去玩玩兒,我車都開來啦——你幫我勸勸他,他這樣兒是不行的。”
關鴻名聽到這話,理智上應當是支持,但這心裏卻莫名其妙地別扭着,有些不大樂意——他長久以來無人講話,好容易見到文壽,吃個飯,卻就又要放他走了,然而雷蒙的提議也不是沒有道理,文壽畢竟還年輕,這些交際,毫無疑問是會給他一些快樂的。
關鴻名的心中千頭萬緒,思索間,文壽便從廚房端了菜出來,招呼道:“上桌吧!”
關鴻名立刻收了表情,站起身,引着雷蒙在餐桌邊落了座。雷蒙擡眼見桌上有模有樣的中餐,即刻是滿臉的難以置信:“文壽,你做的?”
文壽又拿了餐盤刀叉,罵道:“不吃滾蛋!”
關鴻名低聲喝止了他一句:“文壽,別這麽說話。”
三人正吃着,雷蒙瞅了個機會,這就将話頭挑了起來:“喂,文壽,待會兒帕蒂有個派對,十幾個女孩子跟我拜托了,點名要你去,你這次可不能推托我了!”
文壽不耐煩地一揮手:“我要陪……”
話音未落,關鴻名本來低頭正吃着飯,忽然也開了腔,聲音有些發悶:“你去吧。”
這話一出,文壽的手就僵在了半空。良久,他才放下來,扭頭看着關鴻名,卻沒料到關鴻名并不擡頭看他,依舊是一臉風平浪靜地吃着東西。
正此時,又聽雷蒙在一旁道:“關先生都說了,你就去吧!”
文壽的眼神有些發愣,方才的一點兒高興勁此刻也消失無蹤了。他未曾想大哥竟然無意挽留他,倒顯得他自作多情了。文壽輕輕地垂下頭,喃喃道:“好。大哥要我去,我就去吧。”
後半程的飯桌,雷蒙侃侃而談,關鴻名時不時地擡頭,随口答應幾句,文壽在座位上,用刀将牛肉慢慢地戳爛了,好容易才回應一句。
兄弟二人皆未料到相聚時間如此短暫,雷蒙眼瞧着時候差不多了,當即起身道:“那就多謝二位款待,文壽,走了。”
關鴻名自始至終沒有去看文壽的眼睛,他在飯桌上,看着文壽慢慢地起身,說要把盤子洗了。關鴻名仿佛怕耽誤他的時間似的,沉聲道:“我來,你去吧。去換身衣服。”
及至關鴻名洗完了盤子,文壽與雷蒙已然在門口等着他了。雷蒙打開了門,興高采烈道:“走呀!”
關鴻名低着頭,竭力地克制自己不去看文壽。他怕自個兒一擡頭,這心思就不受他的把控,生出變化了。
文壽站在他對面,捏了捏大哥的肩膀,使了很大的力氣,仿佛是逼迫關鴻名看他。兩廂對峙,文壽最終松了手,像是心灰意冷,只得轉過身,輕聲說了句:“大哥,我走了。”
他這廂擡腿正要出門,誰知身後的關鴻名此時卻毫無預兆地急急向前一步,猛然拽住了他的手肘。
文壽受此一拽,心頭當即一緊,回頭看他,卻只見關鴻名擡起臉,眉毛稍稍地撇了下來,一雙灰白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文壽,嘴唇微微地張合着,措辭良久,到最後也只發出了低不可聞的聲音:“我……”
文壽頭一回見大哥這個模樣,這心就不自覺地漸漸浮了上來。他的長眼睛張開着,捕盡了關鴻名此刻每一處的細枝末節。
關鴻名越是抓着他,他這心就撲騰得越發急劇而歡快,及至跳得他有些喘不過氣兒了,他才反手握住關鴻名的手腕,用力捏緊了,咬着牙齒,艱難地一字一句地緩慢道:“大哥,你其實不想我去的,對不對?”
關鴻名仿佛是陡然被窺破了一些尚未藏好的秘密,立刻有些慌張,他低下頭,別開了臉,向屋裏退去:“不,不是。”
文壽的眼神定在了關鴻名身上,他的呼吸急促,使勁地拉着關鴻名就踏進了屋內,順手關了門,将一臉茫然的三條雷蒙給拍在了門外:“你走吧!”
三條雷蒙的鼻子險些被拍歪了。他瞪大了眼睛,向後退了一步,看着這瞬息萬變,不由得陷入了巨大的困惑: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明明就是因為關先生才不痛快,怎麽讓他走,他反倒不樂意了?
雷蒙不甘心就這麽被文壽爽了約,他趴伏在門上,想聽聽門裏的動靜。
文壽掐着關鴻名的手腕,使足了力氣,将他拖到了牆邊兒。關鴻名背靠着牆壁,仿佛心事重重,壓得他不能擡頭看着文壽。
“大哥,”文壽竭力平複了語氣:“你不想讓我和別人走,”文壽将兩手撐在關鴻名臉邊,低頭去看關鴻名的眼睛:“你想讓我陪着你,是不是?”
關鴻名聽這話似是而非的暧昧意思,眉毛擰成了一團,低頭不輕不重地推了文壽一把:“你不要說了。”
文壽被他推得向後一步,依舊不死心地走上前來,兩手捧住了關鴻名的臉頰,聲音發顫:“大哥,你告訴我,我不在,大哥你一個人,有沒有想過誰?大哥,你記起過別人嗎?你記起過爸爸嗎?雷蒙?金小姐?密斯羅那?”他盯着關鴻名的眼睛,要從這一片煙雨中找出答案:“你是不是只想過我?”
關鴻名側過頭,臉上有些紅,卻依然板直了後背,并不回答他。
文壽将他的臉掰了過來,正對着自己。他瞧了半晌,才側過臉,伏在關鴻名耳邊道:“大哥,你說呀,你想我,想得不得了,所以你在窗戶旁邊等我,對不對?”
關鴻名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追問,他腦子裏浪潮奔湧,卻想不出任何話來反駁,只有垂着眼睛,将嘴唇卻咬得死緊。
壁爐的火燒得愈發地旺,激了幾粒火星,跳出了圍欄外,在室內的溫熱空氣中迸裂開來。
公寓內只聽得見文壽沉重的呼吸,然而與這呼吸相反,文壽的聲音顫抖着,幾乎是呢喃細語:“大哥,你想一想,為什麽呀?為什麽只有我?為什麽你只想着我?”
按理說,照關鴻名現在的力氣,将文壽一把推開也不是難事,但他的手扶着文壽的胳膊,并沒有動作。他看着文壽的臉,文壽的頭發散了幾绺下來,臉色竟有些發白,兩瓣嘴唇微微地翕動着,呼出了團團霧氣。他單薄的胸膛起伏着,又壓出了幾聲喘息:“大哥,你知道的,你心裏明白的,你告訴我呀……”
關鴻名被他的氣息吹拂,竟連看着他的勇氣也沒有了:“我……”關鴻名低下了頭,仿佛是下了必死之決心,艱難地從喉嚨裏發出了聲音:“我想你,”他思慮了良久,又像是怕自己說得不夠明白:“我舍不得你。”
文壽一聽,當即愣怔在了關鴻名的面前。
他兩手下滑,抓住了關鴻名的胳膊,力氣越使越大,簡直把關鴻名抓得有些痛了。
文壽的眼眶發紅,顯得面色愈發地蒼白,他嘴角顫抖着,氣兒喘得越來越快,臉上的表情是一個泫然欲泣:“大、大哥,哥哥,我、我……”
話音還未竟,只聽猛地一聲氣斷,文壽手上的力氣一松,腳下随之一軟,竟然跌倒在了地上。關鴻名受他這突然動作驚吓,蹲下身去看他,這一看不要緊,他的寶貝弟弟面如冰封,居然兩眼一閉,暈過去了!
關鴻名頓時三魂不見七魄,急忙跪坐下來,将文壽摟在懷裏,高聲慌亂地喊道:“文壽,文壽!”
這麽一喊,門外的雷蒙自然也聽見了。他從頭聽到了腳,本來聽得窸窸窣窣不太明晰,未料陡然聽見一聲悶響,緊接着就是關家大哥的慘叫,立刻揚手拍了門:“開門!開門!”
關鴻名在屋子裏,聽見這聲音,還來不及多想,将文壽放在地上,慌裏慌張地就去将門打開了,一見是雷蒙,甚至也不過問這人現今怎麽在這兒,開口便求救道:“文壽……”
雷蒙走過去一瞧,見文壽面色并未死白,又想起往日裏聽管家講,痛覺使人清醒,于是鎮定地上前一步,仿佛是要公報私仇,抓起文壽的衣領就給了他一拳。
關鴻名在一旁本想上前阻止,然而未料到這拳頭一落,文壽的胸膛就漸漸恢複了起落,稍時後,竟然挑起了眼皮——醒了!
關鴻名跪坐在地,将文壽從雷蒙的手裏奪了過來,他将文壽摟在懷裏,是個背靠自己的姿勢,撫着他的胸口,貼着文壽的耳朵喃喃地喊他:“文壽?”
文壽嗆咳了幾聲,一片暈頭轉向,經關鴻名的一番揉捏,好容易算是恢複了清明神志。他渾然不知自個兒的白臉蛋上還有個拳印,甫一擡眼,便朝雷蒙皺起了眉頭:“你怎麽在這兒?”他的腦子尚未跟得了嘴,這話用的是中文。
誰知雷蒙聽了,并未覺察有何不妥,自如地應答道:“我剛才……”話未說完,他急急地打住,飛快地改作了洋文:“你醒了就好,我走了,我走了!”
電光火石間,文壽頓時也反應了過來,睜大了眼睛,駭然道:“你他媽的……”他這一口氣上不來,又咳嗽了起來,關鴻名心中亦是驚奇,卻騰出手将文壽按在懷裏抱緊了,低頭道:“還動?”
說罷,關鴻名揚起頭,面上糾結,仿佛不大好意思,也對雷蒙講起了中文:“這次,謝謝你。你請回吧。”
雷蒙哪敢多說,趕緊腳底抹油,順帶着将門關上了。
爐內的火仍在燒,然而火力式微,間或還有噼啪作響之聲,卻也顯得柔和輕緩了。
文壽偎在大哥的懷裏,後背溫暖,前胸還有大哥安撫,頓時如墜雲端,迷迷糊糊地就記起了關鴻名的那句話,他望着壁上的鐘,情不自禁地一笑,開口說話,聲音還有些虛弱:“大哥,你是不是說舍不得我?”
關鴻名尚抱着他,這手就一頓,清了喉嚨,不搭理他。
文壽擡起手,向上摸了摸大哥的臉頰,分明是滾燙的。他兩手撐地,腦袋微微向上,仰在了關鴻名的肩上,臉上的笑意漸漸地遮掩不住了:“大哥,你要說給我聽,你一開口,我就哪裏都不會去了。”
——
關鴻名對文壽的短暫暈厥依然心有餘悸,他恐怕文壽是娘胎裏不足,體虛氣薄。故而他此刻雖然又被文壽的一番話給堵了個紅臉,依舊惴惴低頭道:“附近哪裏有紅棗賣的?晚上熬些湯來……”
文壽躺在關鴻名的懷裏,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有它紅棗什麽事?要怪得怪大哥你,”他捏了捏關鴻名的大腿,笑出了一口白牙:“大哥是跟誰學的?也會說漂亮話了!”
關鴻名正過腦袋,茫然道:“什麽漂亮話?”他揚起臉思索一番,接着心裏一跳,這才垂下眼低聲道:“這、這不是漂亮話,我是的确……”話沒說完,他這脖子梗得通紅,說不下去了。
文壽萬沒料到大哥居然真在老實解釋,頓時身子向前一傾,又咳了起來,邊咳邊笑:“大哥、大哥,我怕我又得、又得暈過去了。”
關鴻名見他能活動自如了,推了他的後背,自己就要翻身起來。文壽也站起身,附過臉道:“大哥,腿麻不麻?我給你揉揉?”
關鴻名咽了口唾沫,覺得今天仿佛是被玩弄于鼓掌了,一把撥開了他,紅着臉道:“做你的飯去吧!”
文壽聽他口不擇言,又笑了起來:“剛吃了飯,又做什麽飯?大哥,不做了!咱倆到處逛逛,出去玩玩吧!”
關鴻名一聽,倒是扭過臉來:“上哪裏去?”
文壽摸了摸關鴻名的耳朵,覺得今日乃是個良辰吉日,他非得銘記下來不可:“大哥,咱倆去照個相,好不好?”
照相這檔子事,其實是很麻煩的。光是臨行前收拾行頭,就很要花費一番功夫。文壽倒是不怎麽在乎自個兒,随便扯了件西裝大衣裹着,就要去打扮關鴻名。他挑三揀四,嫌些寬松衣服顯不出腰身、勾不出輪廓,到最後,還是親自選了衣服給關鴻名穿上,甚至又拿了剃刀,将關鴻名的眉毛也給修整了。
關鴻名哭笑不得:“又不是去成親,做這些幹什麽?”文壽一聽,将他的領帶挽了個新結,捋平整了,瞧左瞧右,覺得大哥真是漂亮極了,這才似笑非笑道:“早晚的事。”
外頭天氣晴朗,乃是難得的冬日暖陽。正是下午,這陽光便如金線流蘇,溫熱地垂落下來。兄弟二人并肩而行,有說有笑,穿行在棕榈投下的陰影間,真是悠然自在了。文壽這時候聽見誰家的一聲狗叫,便側過頭,好玩似的上去威吓道:“叫什麽叫!”關鴻名見了,忍俊不禁,抓了他的衣服拎回了自個兒身邊:“你跟它較什麽勁?”
行至照相館,老板迎來一筆生意,不由喜笑顏開。又見二人樣貌英俊,必不會有嫌照片照得難看,扯皮打架之苦,便更加熱情備至,将二人迎至樓上。後得知二人是兄弟,這才搬了椅子,道:“二位坐在椅子上拍吧,放松些。”
文壽看這椅子隔得有一尺遠,于是将椅子搬得近了,扶手貼在了一起,才招呼關鴻名坐下了。
老板在匣子後,指揮道:“兩位調整調整,右邊的先生,微笑一些。”
文壽垂眼一看關鴻名,關鴻名的手在座椅扶手上,有些微微地抖。他心下一笑,将自個兒的手覆在了了大哥的手背上,才正過臉,翹起了二郎腿,道:“大哥,這回輪到你暈啦?”
關鴻名聽了,頓時有些好笑,這才牽起嘴角,露出了些笑意思。
待到照片沖洗完畢,文壽拿到了手上,盯着照片上關鴻名的笑臉,眼睛倒有些看得發直,良久才擡起頭,沖關鴻名調侃道:“大哥,你再笑一笑,怎麽這麽好看?”
關鴻名聽了這話,見老板還在身邊,有些羞赧,卻佯裝不知似的,故意地板起臉,低了頭也去看那照片,他不瞧自個兒,倒是在看文壽。
文壽翹着腿,下巴微微擡了起來,頭稍稍地歪向關鴻名的一側,顯得有些俏皮。他咧着嘴,笑得春風拂面,正是個自然風流了。二人的手交疊一處,并未握緊,卻顯出了一些和諧與親密來。關鴻名看着這張照片,本還木着臉,一時間卻也忍不住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