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近來天氣轉暖,關鴻名在床上的閱讀時間也就延長了。
他的《浮士德》快被他給翻爛了。
他如今再看浮士德對于愛情的渴望,倒不再嗤之以鼻了,反而生出了一些同理心來。但這同理心的來源是令他羞愧的:他對于文壽的感情,說是手足相親,有些謙虛;說是愛慕傾心,又有些僭越。
關鴻名心頭無措,茫然地翻動着書頁,而這書仿佛是長期與他作伴,有了感應一般地,戛然停止,讓關鴻名陡然見了句話。
“我突然渾身戰栗,淚流個不停,已經鐵硬的心中,又充滿溫情。”
他一愣,手指拂過這句話的每一個墨字兒。他倒是沒有流淚,只是合了書,于黑夜的孤燈旁,靜靜地思索起來。
文壽再度回到公寓中時,他見了關鴻名,就仿佛是做了壞事兒似的,有些不敢瞧他的眼睛。關鴻名倒是并未察覺,坦然地擁抱了他,又笑道:“怎麽長得這麽快?比我還要高了。”
文壽也笑,帶些心虛:“那很好,以後可以幫大哥拿些東西了。”
關鴻名拍了拍他的後背,文壽穿着件薄毛衣,仍可隐隐見龍骨:“我怕把你壓斷了。”
文壽聽他提起這茬,倒是想起來了,将行李搬去了房中:“大哥,往後我要早起跑跑步。”
關鴻名倚在門框上,本還有些困惑,繼而頓悟了似的:“你怕又暈過去嗎?”
文壽朗聲一笑:“正是了!請大哥監督我吧。”
關鴻名點點頭:“小心些,不要跑過了頭,适得其反。”
文壽是說到做到的。正好氣溫合适,不必至于出門喝風受凍。翌日,他便戴了頂毛線帽子,穿着寬松的衣服,蹬了鞋,招呼一聲關鴻名,就要下樓了。
關鴻名不太放心,又囑咐一句:“別跑得太遠。”說罷揮手将他送出門外,自個兒也活動了一會兒,瞧着屋子裏又積了些灰,預備清掃一番。
外頭不太寒冷,極目一望,整條路上寬闊無人,及至最遠有一微弱光點,是未升的太陽的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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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壽将毗鄰街區逛了個遍,又遇着了那條狗,沖它扮了個鬼臉兒,聽它氣得直叫喚,這才笑着跑開了。他悠哉悠哉地跑了約有半個時辰,見日頭漸漸地高了,自個兒也有些氣喘,便回頭朝公寓去了。
他上着樓,将毛線帽子扯了下來,頭發略微地汗濕在了額頭上,敲了門。
見了門裏的關鴻名,他心中便很是喜悅,手一擡,捋了捋頭發,沖關鴻名笑:“大哥,我是不是很能跑?”
關鴻名望了眼鐘:“确實是。”
然而文壽臉上這笑即刻便僵硬了,他進門放眼一看,便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藥瓶子,孤零零地、坦然地擺在桌上。
關鴻名坐回沙發上,重又拿起了報紙,也見了這個瓶子,想起來似的:“文壽,我方才打掃房間,看見這瓶藥掉在地上了——是做什麽的?”
文壽腦門上溢的汗比跑步時更多,他咽下唾沫,下意識地就撒了個謊:“這、這是胃藥,我近來有些不舒服,讓學校的醫生給我開了來……”
關鴻名本來不甚在意,如今倒是正眼看着文壽,顯出了擔心:“怎麽胃又出了問題?”說罷,他伸手去拿了這個瓶子,想要仔細地瞧一瞧。
文壽只想給自己一嘴巴,他大步地走上前去,将這瓶子從關鴻名手裏奪了出來:“大哥,沒什麽問題的,醫生囑咐,說按時吃就成了……”
關鴻名眨了眨眼,尚保持着握瓶子的姿勢,不知文壽是急些什麽。繼而他坐正了身子,将報紙放在一邊,将文壽拉來了自己身旁坐下。
“文壽,你是不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關鴻名偏過頭,憂心忡忡道。
文壽經他的溫暖氣息一拂,心中慌亂,不知自己是哪裏漏了餡兒,卻又聽關鴻名說道:“不要吃涼的燙的,你是不是又饞嘴了?”
文壽一聽,這才長籲了一口氣:是自個兒腦子偏了,原來大哥說的是這些個玩意兒。于是他放松了耳朵,去聽關鴻名難得一回的絮絮叨叨,只覺得關鴻名周身柔和,恨不得抱一抱他就好了。
文壽耐心耐煩地聽他囑咐了一大通飲食道理,末了笑道:“知道了,大哥,往後酸甜苦辣鹹,我都不吃了,要是成了仙,我不會忘了大哥的。”說罷,他擡頭一看飯桌:“大哥,那花怎麽沒了?”
關鴻名經他一打岔,自覺口幹舌燥,喝了口水,也往飯桌上看:“幹脫了形,扔掉了。”
文壽一摸下巴:“光禿禿的一個瓶,不好看!大哥,咱倆去花店逛逛,買些花回來,在你房裏也放一束,怎麽樣?”
關鴻名這時才注意文壽的身上味道,有些淡淡的汗味兒,便一拍他的背:“去沖個澡,下午再去不遲。”
待到文壽歡天喜地地跑進了浴室,關鴻名又想起來:“擦幹淨了再出來,不要凍着!”
他回過神,心覺自己有些啰嗦,于是閉了嘴,拿起報紙閱讀起來。
兄弟二人在下午逛了數間花店。關鴻名對于這些花朵倒是沒什麽見解,覺得拿紅紙紮一個也差不多。而文壽則爛漫得多,他挑了束玫瑰,說要放在餐桌上,接着又拿起一捧關鴻名不知是什麽名兒的嫩黃花朵,放在關鴻名的臉旁邊,左右打量。關鴻名不自覺地向後一步:“做什麽?”
文壽一本正經道:“我得看看大哥像朵什麽花兒,我好給你擺在卧室。”
花店的店主聽不懂中文,在一旁看文壽的動作,也笑了起來。關鴻名張口結舌:“花……”
文壽看着花架,俯仰尋找,半晌才拿了一盆白山茶。這山茶花剛灑了水,花瓣兒還未完全展開,沒什麽香氣,卻顯出端莊的美麗來。
文壽最後拿了這花,倒引得關鴻名不禁暗暗思考了:我哪裏像山茶?按照關鴻名的想法,他滿以為文壽最後會端一盆仙人掌來。
回到家裏,文壽将玫瑰放在瓶中,擺弄了一番,看得滿意了,才對關鴻名道:“大哥,好不好看?玫瑰倒是放哪裏都适合……”說罷,他興致高昂地進了廚房,預備做晚飯了。
關鴻名左瞧右瞧,覺得這花鮮紅地滴着水,十分有生氣似的,自個兒看着,也情不自禁地振作了精神。
待到吃完了晚飯,關鴻名洗過了碗碟,猛然就記了起來一件重要事情,他尚戴着手套,邁出廚房招呼文壽:“文壽,你的胃藥,你記得要吃!”
文壽本來與大哥高高興興地用了晚餐,此刻坐在沙發上,讀着些歷史書籍,聽了這話,險些将書給碰掉了,他扭過頭:“我……我的胃藥……”
關鴻名将手套脫了,挂在門邊兒:“藥在哪裏?”他一邊說着,一邊向文壽的卧室走,接着拿了藥出來,順道倒了杯水,這才将藥瓶遞給了文壽:“聽話。”
文壽已經被定在了原地。當初為了欲蓋彌彰,故意将藥瓶子放在了卧室明面兒,現在倒方便大哥找了。
他心中浪潮翻湧,大哥怎麽想起了這茬?!
他擡眼望着關鴻名,斟酌了許久:“大哥,我、我可以不吃的……”
關鴻名俯視着他,顯出了義正言辭:“防患未然。”
文壽與他兩廂對望半晌,這嘴唇顫抖了起來:“大哥,大哥你去洗洗澡,我自個兒吃……”
關鴻名看他的表情,腦子裏即刻想起了文壽小時候被何媽媽追得滿屋子跑,不願意吃藥的事兒,正了顏色,盯着文壽道:“不要想跑,我看着你吃。”
文壽堪稱是欲哭無淚了,他盤腿坐在沙發上,接過了那個藥瓶,顫顫巍巍地吞了下去,就了口水。
關鴻名這才滿意了,點點頭:“不是小孩兒了,往後自己得記得。”
文壽沖着他一笑,答應着知道了,這心裏已經是山雨欲來,大廈将傾了:他從未想過要現在吃的!
這藥的效果,喬萬一個字兒也沒有提,文壽此時只希望他當初說的傾銷一空乃是誇大其詞。
可惜,喬萬雖長得兇狠了些,但他是個正經生意人,講究童叟無欺,自然是沒有欺騙文壽的。
約莫半個時辰後,文壽漸漸地覺出了不對頭。他的臉頰無由來地發了熱,心跳更是随之清晰了起來。這感覺相當奇異,仿佛是有人在他的體內當胸擂鼓。
他不敢看端坐在一旁翻閱雜志的關鴻名,急急忙忙地就要去浴室了:“大哥,我、我去洗個澡。”
關鴻名沒有擡頭,随口答應了一聲,渾然不知文壽已是滿面通紅了。
文壽在浴室內,早春的天氣,竟然結結實實地沖了個涼水澡。然而這涼水的作用有限,他好容易感覺仿佛是給沖軟了,心中欣喜,預備起身,誰知一瞧,居然又擡了頭!
這藥不受他的控制,兢兢業業地發揮着作用。文壽在心裏也不知是将喬萬痛罵還是贊揚一通,趕緊又沖了一會兒,沖得他涼得打了個噴嚏,還是不見效果。文壽心知再這麽沖下去,自個兒非得染了病不可,只好起了身,用浴巾将下邊兒給圍住了。
他腳步不穩,出了浴室門,幾乎是跌在了沙發上。他此刻外冷內熱,腦袋暈暈乎乎,兩腿夾緊了,底下還支棱着,臉上的紅因為沖涼消散了些許,此刻又要有回潮的跡象。
這動靜驚動了關鴻名,他擡頭一看,不由得合上了雜志:“文壽,你……”他走到文壽身邊,拿手摸了他的額頭,倒是未覺滾燙:“哪裏不舒服?”
文壽氣息虛弱,笑了笑,道:“大哥,沒有事,你讓我歇一歇,我剛才沖了涼,涼得過頭了。”
關鴻名一聽,氣不打一處來:“這麽冷,沖什麽涼?”他松了手,立刻就要去給文壽倒杯熱水來。
文壽低了頭,他口中仿佛是有團火,灼得他有些難以忍受了。
關鴻名急急地倒了熱水給他,文壽接了過來,仰頭一喝,水順着喉嚨向下流,澆到了五髒六腑,燙得他的心要跳出來了。
文壽受此一激,簡直是要熱得發痛了。他垂下了頭,掩面喃喃道:“大哥,我沒事兒,別擔心。”
關鴻名此刻見他不大正常,當機立斷道:“哪裏沒有事?我看你是要發燒,我去藥店……”
他這腳步還未邁出,文壽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擺,顫聲道:“大哥……”
關鴻名扭頭一看,文壽的雙頰顯出了不自然的紅色,他仰着臉,眯起眼睛朝關鴻名微笑。他呼出的氣息炙熱,然而語氣含混,低聲慢語,仿佛是随時要斷了氣去:“大哥,大哥……你、你親一親我,好不好?”
桌上的玫瑰慷慨地開放着,只是在夜的映襯下,仿佛褪去了外衣,顯出了與白日裏截然不同的秘密氣息來。
關鴻名茫然地眨了眨眼,将頭發向後捋了:“什麽?”
文壽此刻身披浴袍,底下額外地圍了層毛巾,竟也不覺得冷。他皺起眉頭,焦灼地吐着氣:“大哥……親一親我吧,我太難受了……”
關鴻名這回算是聽清楚了,他轉過身來,愣愣地朝着文壽,張了嘴,只有一個詞兒:“啊?”
文壽心中急躁,抓住他的手,使了狠勁兒,将他猛地拉低了,弓身在他耳邊,這語氣卻仍舊是綿軟細長:“大哥,我沒有發燒……大哥,你親親我,我就好了。”
關鴻名驟然和他貼近,文壽呼出的熱一團一團,貼着他的耳根,滑到了睫毛,将他的臉給擦紅了。他單膝跪地,側過了臉:“我、不行,這不……”
話沒說完,文壽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臉用力正了過來,仿佛急得又要帶淚,然而措辭卻極盡狡猾:“大哥,我們、我們是兄弟呀……你親我一下兒,有什麽關系呀?”
關鴻名聽了這話,眉毛擰着,眼睛裏躲躲閃閃:“兄、兄弟……”
文壽低下頭,按住了關鴻名的脖子,将額頭與他的相抵,聲音更加地低沉而引誘:“不是兄弟……不是兄弟,”他咽了口裏翻湧的熱氣:“大哥喜歡我,比兄弟還要多,不能算是兄弟了,對不對?”
關鴻名一聽,這腿登時一軟,心裏仿佛被戳了個洞,那些他不願意、不敢提及的心事,此刻順着這個孔洞,争先恐後地淌了出來。他一時愣在原處,有些無地自容了。
比兄弟還要多,比兄弟還要熱烈,大哥喜歡我,對不對?
關鴻名思緒大亂,幾個詞兒在腦子裏來回地碰撞,相互吞噬,到最後只剩下鬥大的兩個字:文壽。
他垂下眼,文壽的嘴唇紅而熾熱,近在咫尺。
關鴻名的心跳愈發地猛烈,毫無由來地想:怎麽這麽紅?像那株玫瑰。
玫瑰是什麽味道?
關鴻名看着他,頭腦中混混沌沌:只要稍稍地向前,就能感受到了。只要稍稍地向前,就能知道了。
文壽千算萬算,沒有料到,最後竟然真是大哥主動地貼上了嘴唇,他以為到最終,還是得自己低過頭去的——誰叫是自己先動的念頭?
關鴻名手撐着沙發,微微地擡起頭,蜻蜓點水,淺嘗辄止:“是不是、是不是這樣?你好些了嗎?”
文壽呆呆地俯視着關鴻名,腦子裏異彩紛呈。
他長吸了一口氣,手還撫摸着關鴻名的脖子,關鴻名的腦後有些短發,摸起來暖而溫順。
文壽這廂的眼淚是又要出來了,一片迷蒙中,正欲抱住關鴻名痛哭流涕,可誰知底下的反應更快,逼着他生生地将淚憋了回去,硬着身子将頭倚在了關鴻名的肩膀上。
隔着三層厚厚的棉布,文壽在此時一鼓作氣、悄無聲息地洩了。
關鴻名被他摟着,手足無措,半晌擡起手臂,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嗎?究竟是怎麽回事?”
文壽臉上紅潮未退,經歷了方才除他以外,無人可知的秘事,他的聲音略帶了些沙啞:“大哥、往後,往後再解釋給你聽,”他站起身,腳步虛浮,顫顫巍巍地向浴室走:“我再去洗個澡……大哥,你先去休息吧。”
關鴻名一聽,追了幾步,正要開口,腦子裏卻閃過了方才的情景,立即覺得十分難為情似的,只低聲道:“好、好。”
文壽進了浴室,解開褲子,只見一片淋漓。他将褲子丢在一邊兒,坐進放足了熱水的搪瓷浴缸內,愣愣地抱着膝蓋,埋下頭去,心思這才轉動起來:太快了,白駒過隙!他還沒回過神,大哥是什麽感覺的?是真的親了自個兒嗎?
他猶猶豫豫地,一擰自個兒的胳膊,心裏沒有底,力氣使得格外地大,白瘦的胳膊上,頓時給擰出了個紅印兒。他睜大眼睛一瞧,這才後知後覺,疼得笑了:是真的,大哥真的親了他了!
他在浴缸中原本是悶頭笑着,最後情不自禁,樂得東倒西歪,以手作捧,将水花兒揚了起來,普天同慶似的。
關鴻名在卧室中,站不正,坐不直,別別扭扭地,到最後合身趴在了床上,壓了個“大”字形兒的印出來。
他摸起那本《浮士德》,側過臉盯着封面,單手舉着,嘩啦啦地攤開,最後扔在了一邊兒。
書裏的惡魔受此一驚,立刻現在他的腦子裏了。他附在關鴻名的耳邊,對着他通紅的耳根,嘲笑他道:“你以為浮士德那麽好做的麽?輪到你,你連他也不如!”
關鴻名緩慢地側躺過來,他看到了窗臺上的那盆白山茶,仿佛是要為自己辯解:“文壽不一樣。”
這惡魔譏諷他道:“哪裏不一樣!情人眼裏……”
關鴻名抓過了一旁的枕頭,将臉埋了進去,不再聽這虛構的惡魔胡說八道了。
不聽是不聽,他這腦子裏卻漸漸浮現了文壽的種種姿态:從小到大,從冬至夏,越來越高,越來越筆挺了。唯有那對長而單薄的眼,自始至終,毫無保留地凝視着關鴻名,使得他所有的喜怒哀樂,皆變得清晰明了。
埋了許久,關鴻名這才轉過身來,茫然地摸了摸自個兒的嘴唇。方才明明沒有如何地碰觸,現今卻仿佛被文壽傳染了似的,變得紅熱而顫抖了。
天上團栾月,人間不眠夜。
——
關鴻名這廂是輾轉反側了,文壽卻仿佛因為筋疲力盡似的,睡得格外地忘我而香甜。直到次日朦朦胧胧地醒了,腦子裏第一個念頭,竟是要去跑步。他的思緒混沌,身體沉重,尚打着哈欠,拖着步子便去了浴室。
誰知推門一擡眼,竟見了關鴻名。
關鴻名背對着他,低着腦袋,像是在清洗什麽東西。文壽心中奇怪,剛張開嘴,喊了一句大哥,這頭腦裏一道神來之筆,頓時就記了起來:壞了,他昨天那條貼身內褲,扔在池子邊兒,他忘了洗了!
關鴻名扭頭瞥了一眼他,迅速地轉過了頭,神色帶些慌張:“你醒了。”
文壽應了一聲,走上前一瞧,頓時就有些臊:大哥在給他洗那褲子呢!他愣了一時,清了清嗓子:“大、大哥,你幫我洗這東西幹什麽?我來,我來。”
關鴻名笨手笨腳,洗了半天沒洗完,解釋道:“我看它丢在一邊,順手洗了,”他的手在冷水裏泡的有些紅,指着這褲子,吞吞吐吐道:“你昨天,因為這個?”
文壽聽他這麽一問,本該有些不好意思的态度,然而他轉念一想,昨天大哥都自個兒上來了,我還羞什麽勁兒!于是他這口氣有些好整以暇、死皮賴臉的意思,他挨着關鴻名站着,将褲子給接了過來,笑道:“大哥,我不騙你,就是這個。”
關鴻名一聽,扭頭看着他:“我以為你是得了什麽大病!這有什麽不好開口的?都是男人……”
文壽直起身,聽到大哥這話,仿佛非常新奇似的:“是嗎?既然大哥覺得沒什麽事兒,那我可放心地說了,”他側過臉,看着關鴻名,笑了起來:“我昨晚上,我是想着大哥,才髒了褲子。”他望着當即傻住的關鴻名,泰然自若地接着浣洗他的褲子:“大哥,是你要我說的,不許嫌我。”
關鴻名在旁愣了半天,臉色越漲越紅,許久才憋出一句話:“文壽,你怎麽……”
文壽看他一臉的難以置信,自個兒這心裏更加癢癢,情不自禁地偏過頭去啄了他的臉頰一下兒:“我怎麽?”
關鴻名受此襲擊,愈發地呆住了,他拿手背茫然地一擦,垂下頭去:“你如今怎麽這麽……”
他支吾半晌,文壽幹活兒利索,洗幹淨褲子,擦了手去看他,嬉皮笑臉:“大哥,說呀?”
關鴻名狗急跳牆似的,擰着眉毛,仿佛很不适應說這粗話:“你怎麽這麽臭不要臉起來了?”說罷,他這廂是落荒而逃,轉身就走。
文壽樂不可支,追過去,跟着大哥,邊走邊笑:“我是男人呀,大哥,”他随着關鴻名坐在了沙發上,“我這麽喜歡大哥,當然是一見着你就忍受不了了!”
關鴻名攤開了報紙,将臉藏在了後頭,實在是覺得文壽難纏,穿着襪子,擡起腿,輕輕地踹了文壽一腳:“胡說八道,刷你的牙!”
誰知文壽此時竟然伸手捏住了他的腳,在腳心兒一撓:“大哥,煩我啦?別煩我呀!”
關鴻名猝不及防,被他這麽一撓,不由自主地輕聲一笑,向外一踹:“不要鬧了!”
這麽一踹,不偏不倚,正好踹中了這位罪魁禍首的肚子。文壽立刻放了他的腳,捂着肚子大叫起來:“啊喲,大哥!”
關鴻名腦子頓時一繃,沒想到真踹中他了,當即放下報紙,急急忙忙地湊了過去:“文壽,真疼了?哪裏疼?怪我方才……”
文壽的手臂發顫,按住了關鴻名的肩膀,龇牙咧嘴道:“太疼了……”他嘴上還呻吟着,手卻猛地擡了起來,按住關鴻名的脖子,将他的腦袋貼在嘴邊兒,結結實實地親了他的嘴唇一口,繼而站起身,笑得奸計得逞:“大哥,上當了!”
說罷,他飛快地跑進了浴室,邊跑邊喊:“大哥,昨晚謝謝你,這是還你的!”
關鴻名在他身後,尚保持着那個姿勢,面色通紅,良久才氣得叫喊起來:“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