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關于巴澤爾,道聽途說的消息有很多。有時候一片混亂之中,最為混亂的那一個反而會給帶來短暫的秩序。他像個傳說中的人物一樣出生入死,管轄着大多數人,“巢穴”建在山洞裏,那是不屬于警察管制的範疇。
他們是城市的寄生蟲,附着在一塊爛肉上。割掉太痛,所以許多人都只是默默地選擇走開,不去招惹他們。巴澤爾制定了很嚴格的制度,他心狠手辣,在灰色地帶賺了很多的錢,尼克從前就在他的手裏做事。
但我從未見過巴澤爾,只是聽過他的名字。
他比我想象中要年輕一些,大概四十五歲左右,也更強壯,身上的肌肉誇張地隆起,一雙眼睛像鷹。他叼着煙,幾個手下在他身邊散開,他們顯然要比之前我遇到的幾個男人要厲害的多,我絲毫不懷疑他們的褲子裏都藏着槍。
巴澤爾對我揚了揚下巴,說道:“嘿,用的還順手嗎?”
他指的是我手裏的槍,我說:“我不知道,我沒有開過槍。”
“是嗎?”巴澤爾說,“這把是我曾經最喜歡的,完美的設計,但被一只小老鼠給偷走了……本來想抓到這只小老鼠給他點教訓,你這個小鬼倒是幫了我很大的忙。”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暈倒的尼克,舔了舔嘴唇說:“我……”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該死的。
“別緊張。”巴澤爾說,“我不認識你,小鬼,對你和那只臭老鼠的恩怨也完全沒有興趣。你,還有身邊的那個女孩兒,你們現在就可以走了。但是……”
他的煙抽完了,從鼻腔裏噴出煙圈,眯起眼睛笑了笑,怪聲怪氣地說道:“這位……可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布萊恩也禮貌地對他笑了笑,他的嘴唇因為失血而變得慘白,他說:“你好,巴澤爾。”
巴澤爾說:“去他媽的客套,布萊恩·凱斯,真不知道該說你是運氣不好還是太蠢。莫迪爾的那批貨在哪裏?”
“沒了。”布萊恩很幹脆地說。
巴澤爾笑了一下,大聲道:“小鬼!你還不走?把槍放下!接下來的場景可能有點少兒不宜。”
布萊恩低下頭,對我說道:“快走,羅伊,帶着安娜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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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全身都在顫抖,“這是巴澤爾,我不能就這麽留下你,你會死的。”
布萊恩說:“你的情況不太好,你流了很多血。”
“你中槍了,布萊恩!”我說,“我不可能就這麽離開你!”
巴澤爾看了看布萊恩,又看了看我,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們在說什麽?哦……你們認識?”
“既然這樣,那麽一個都別走了。”巴澤爾擡了擡手,有幾個人過來按住了我們。
男人們用繩子捆住我們的手,像是押送罪犯一樣。
“別反抗,聽他們的。”布萊恩小聲地囑咐道。
黑夜是如此漫長,我和布萊恩被關進了一間地下室,而安娜則在另一間。
“不,羅伊……羅伊……”安娜不想和我分開,哭喊道。
“嘿小妞,別在這哭了。”一個女人非常不耐煩地扯了扯她的頭發,将她拖了過去。
地下室裏還有別人。有一個老人,兩個看上去精神狀态不太好的男人坐在角落裏。光亮出現的片刻,他們的臉上呈現出一種既驚恐又迷茫的神色。
“求求你們,放我出去……”老人顫顫巍巍地說道。
“滾進去。”
我和布萊恩被推了進去,地下室的門又被無情地關上。
這裏面充斥着一股我沒法形容的味道,臭味和酸味混雜在一起,我忍不住幹嘔了片刻。
沒有燈,只有一點點從窗子透進來的月色。原先的幾個人顯然不太歡迎我們,我扶着布萊恩在門口坐下,地上有一個滿是灰塵的墊子,破破爛爛的。我把它撿了過來,讓布萊恩的腿放在上面。
布萊恩靠着牆,看不清楚表情,對着我張開了手臂,我坐在他旁邊,伸手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胸口上。
“你在哭嗎?”他輕聲問我。
“沒有。”我摸了摸臉頰,說道。
布萊恩親了親我的耳朵,說:“剛才你應該立刻走的,太危險了,羅伊。”
我沒有回答他,片刻後,我慢慢地将手摸到他的包紮好的傷口處,有些哽咽道:“怎麽辦?你的腿……”
“擊穿了。”布萊恩說,“子彈沒有留在裏面,但是也要快點處理。羅伊,萬一我以後變成瘸子,那就配不上你了。”
如果不是因為他現在有傷,我可能會揍他。但是天知道我有多痛,仿佛這一槍是打在了我的腿上。
過了一會兒,我問他:“你去哪兒了?”
他像是在認真思索,說道:“很多地方……北邊,港口,都是一些小城市,還在森林裏住了一段時間。”
“我考過試了。”我說,“我一個人去的,發揮的還不錯。”
布萊恩說:“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能行的。”
“我覺得有時候我像個被蒙騙的傻子。”我說,“被命運玩弄的人偶。”
“這表達太詩意了,你準備念文學嗎?親愛的。”他說。
我擡起頭,在黑暗裏找到他的下巴,再沿着胡茬找到他柔軟的嘴唇,我說:“不念文學,說好了要跟你讀同樣的專業。”
接吻的時候發出粘膩的水聲,他先是由着我發揮,而後按住我的後腦勺開始攻城略地。這不是該做這種事的時候,我甚至嘗到了一點血的味道。
“我們會死嗎?”我稍微離開了一點,問道。
“不會。”布萊恩說,“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寶貝。”
“你呢?為什麽只有我?”
“因為我已經被判了死刑,任何意義上的。”
我把臉埋在布萊恩的頸窩裏,他抱着我,像是第一次和最後一次一樣。他不斷重複地說道:“別哭,別哭。”
“布萊恩,誰判了你的死刑?”
“我自己。”
“死刑前,你能對我誠實嗎?”
“我可以。”
“好。”我擦掉眼淚,看着他的眼睛,問道,“一年之前,你攜帶毒品入境,被巴澤爾偷走的那一半,是你故意的,還是真的是一場意外?”
布萊恩沉默了很久,最後有點苦澀地說道:“是意外,但是我有很多次機會可以拿回來,可我沒那麽做,我是故意不找回來的。”
“為什麽?”
“拖延時間。我想脫離莫迪爾的控制,就不能讓他的計劃順利執行。我在這裏争取時間,好讓我的夥伴得到機會。”
“得到……什麽機會?”我問。
“找到一個可以殺死他的機會。”布萊恩說。
“所以你是在謀殺嗎?謀殺一個資助你上學,待你如親生兒子的男人?”
“是的。”他像是在悲傷地低語,“是的,我在謀殺。我還間接地害死了一些無辜的人,就是因為我沒去追回那些被偷走的毒品。”
“為什麽?”
他沒有回答我,他的嘴唇顫抖着,血液混合着汗水從他的臉頰流了下來。
“為什麽?回答我,布萊恩。”
“有很多原因。”他閉了閉眼睛,“有很多的原因……可能是因為我不喜歡做這些事,可能是因為你的母親,這太複雜了。”
“你一直都知道莫迪爾其實是我的親生父親,但是你卻不敢告訴我。”我說。
這一次,我等了更久,布萊恩推開了我,我第一次看見他哭了。
“是的……”他說,“我真是個變态。我一邊說愛你,一邊在謀殺你的父親。”
文字是否真的有力量?我想是有的,因為它徹底讓我所有的苦難和困惑都被輕易地割碎了。
我想,這是我這輩子所聽過的最難以描述的一句話。
這也是橫亘在我和布萊恩之間最深的一道傷疤。
門再一次被打開,但這一次來的人卻不是巴澤爾的手下,一個有着一頭卷毛的青年走進來,睜大眼睛,說道:“我希望我趕上了,布萊恩,你還好嗎?”
“別怕,是救援。”布萊恩說。
青年打量着我,恍然大悟道:“羅伊,你就是羅伊!”
“什麽?你認識我?”
“當然,你的哥哥一直在找你。艾倫·莫迪爾,他一直在找你。”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