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前一秒鐘我還在質疑這個世界,後一秒種我又不停地感謝它。
布萊恩低頭吻我,那種感覺就像是犯了毒瘾。我想,我也是一個“瘾君子”,是一個對愛上瘾的人。我們在寄宿學校空蕩蕩的夜裏接吻,閃亮的建築物和人聲鼎沸全都化作了似是而非的背景。我聽見轟隆隆的飛機聲,聽見森林的嘆息,聽見有個聲音在說:只有他才可以讓你快樂,其餘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這其實非常危險,在這裏,“哥哥”怎麽會這樣和“弟弟”摟在一起?萬一也有和我一樣無聊的人走出來,萬一他看見了……但我不舍得放開布萊恩,可他比我理智。
“你怎麽又瘦了。”他摸了摸我的唇角和下巴,眼睛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像璀璨的星辰。
“我不知道。”我對他笑了笑,像是回到了夏天的時候,我們還沒有經歷後來的那些事情,“我按時吃飯和睡覺,還吃了醫生給我的維他命。”
“嗯。”布萊恩點點頭,他扣住我的手,朝路邊的長椅上走過去。
我們在椅子上坐下,我的目光幾乎黏在了他的身上,從頭到尾都移不開。
他的頭發長了一些,下巴青色的胡茬沒有刮幹淨,但是整個人看上去似乎沒有以前那麽蒼白了,他的皮膚黑了一點,手指尖上也磨出了繭。
我看着他,布萊恩也看着我,有時候語言是多餘的,我可以直接聽見他心裏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他拉過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鄭重其事地說道:“你的金魚很想你。”
我的金魚,睡在玻璃缸裏的寵物。他說金魚想我,可是我知道,其實是他在想我。
“學校裏怎麽樣?”我試探性地問他。
“不好。”布萊恩想了想,誠實地說道,“我離職了,萊克斯大學的工作不再适合我了。”
我心裏無法控制地一跳:“是因為……莫迪爾嗎?他對你有威脅嗎?”
“他在找我。”布萊恩說,“但是一下子他找不到我,我去了別的地方,時間拖得越久,他就越難找到我。”
“那你來這裏也很危險的。”我說,“你不要來了。”
布萊恩看看我,安撫性地說道:“沒有關系,你在這裏是最安全的。羅伊,我找了一些朋友暗中照顧你,只要你在這裏,我就能放心。我得出去躲一段時間,你答應我不要亂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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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除了說好,也并沒有其他的選擇。
他握緊我的手,低聲說:“我大概在做夢,羅伊。從很久很久之前開始我就在試圖擺脫莫迪爾,但我一直沒能做到,是你讓我下定決心了。”
我說:“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是我讓你陷入危險的。”
如果他沒有遇見我,布萊恩依然會是那個風度翩翩、前途無量的年輕教授,他什麽都有,什麽都不缺,他的身份不會被另外的人知道,他想要什麽也都可以輕易弄到手。現在,他回不去了,他只能東躲西藏。
“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嗎?”他讓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我想帶着你流浪,現在只是暫時的,你在這裏等我,很快我就來接你。”
“等你來接我了,可不可以把全部的故事告訴我呢?”我問。
布萊恩安靜了一會兒,說道:“我會告訴你的,所有的一切都想剖開給你看。”
他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兒奇怪,我覺得他的聲音似乎有些澀,手臂上的肌肉也很緊繃。我這時候尚且不知道他在害怕,如果我知道,我不會這麽要求他。
我們沒能待很久,家長訪問日快要結束了。布萊恩沒問我讀書怎麽樣,只是再三叮囑讓我好好照顧自己。他把這裏看成了一座城堡,我說他像個要去上戰場的騎士。
布萊恩笑了笑,說:“差不多吧,等我回來的時候就來娶你。”
我沒想這樣的日子要持續多久,他曾經對我的一些隐瞞在我心裏也不再重要了。分開的時候,布萊恩親了親我的額頭和眼睛,他說:“別給我打電話,寶貝,有機會我會給你寫信。”
“我什麽時候能再見到你?”
“很快。”他這樣說。
布萊恩走了之後,我睡了一個好覺,充足的睡眠讓我無比滿足,安德魯不在這裏了,我望着天花板不停地出神,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我突然像着了魔一樣回憶我的夢境,那裏藏有一只小鹿的尾巴,每當我快要抓到它的時候,它都會先我一步跑開,讓人只能從樹葉的空隙中瞥見它的身影。
休息日裏,宿舍反而成了最安靜的地方,往常擁擠的洗漱間一個人都沒有,我看了看牆上的挂鐘,上午十點多,天氣很好。
如果真的有上帝,他是否也會一直看着我,然後施舍給我一點可悲的憐憫?
我保持着坐姿,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回到那個夢裏。安德魯回來了,他被我吓了一跳,說道:“羅伊,你這是在冥想?”
“不。”我沒睜開眼睛,“我就快要找到了。”
“找到什麽?”安德魯拆開了一包薯片。
“過去。”我睜開眼睛,渾身都充滿了力量,我的心髒因為興奮而快速地跳動着,就連指尖都在發抖。我打開櫃子,把我媽媽的箱子拖了出來。
安德魯在一旁評價道:“哦,這真是個……上了年紀的家夥。”
“我媽媽的。”我頭也不擡,直接坐在地板上。
我把箱子打開,仔仔細細地把箱子的每個角落都搜尋了一遍,所有能打開的口袋、夾層,我都不放過。
安德魯蹲了下來,與我對視,“嘿,羅伊,你在找什麽?”
我差不多已經把裏面的東西都翻空了,這可憐的箱子像是快要散了架一般任我蹂躏。
“照片、信,諸如此類的東西……”我不太确定地說道,“但我不知道它們被放在哪裏了。”
“在這個箱子裏?”安德魯皺了皺眉。
“肯定在裏面。”我看着他的眼睛說。
“好吧。”安德魯點點頭,“要幫忙嗎?我覺得這種老式的箱子應該都會有一些僞裝。”
“在哪裏?”我完全沒有頭緒。
安德魯說讓他來試試看。我們兩個人坐在地上研究了起來,他比我冷靜多了,我的動作像是要把這個箱子給拆了,而安德魯只是安靜地伸手去仔細摸索。
過了一會兒,他疑惑地說道:“這裏感覺有一塊凸起,你摸摸看。”
我伸手去摸了,的确要比其他地方更厚一點。
“好,讓我們來拆了它吧。”我說。
我用了一把鋼尺,安德魯幫我撐開箱子,我慢慢地把箱子內側的皮面撬開,安德魯開玩笑滴說:“你确定你媽媽在這裏放的不是支票?”
“不是。”我聳了聳肩。
我拿到了一個泛黃的信封,外面被人用透明的袋子給裝了起來,信封有一點厚度,封面上一個字都沒有寫。
安德魯發出一聲贊嘆,他輕聲說:“真酷。”
“酷?”我跟着他提高了一下聲音,我發現自己拿着信封的手在輕輕地顫抖。
“現在你找到了。”安德魯說,“你要看嗎?需要我給你留一點私人空間嗎?”
我沒說話,還是盯着它看。
裏面會有什麽?會是我想知道的一切嗎?又或者是一個更加令我難以接受的真實?
安德魯搖了搖我的肩膀,又問了我一遍。
我說:“謝謝你,我現在就想看。”
我在怕什麽?對一個身患“絕症”的病人來說,我什麽都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