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安齊的嘴角被狠狠砸了一拳頭,然後是肚子,旁邊有兩個人架着他,讓他不至于倒下去,同時也更方便讓他被人打。
這是一個車庫,一個面積很大,頭頂卻只挂了一個很小的老式燈泡的車庫,一片陰森詭異,平常的說話都可以在這裏響起回聲。
一個穿黑西裝帶墨鏡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捏住他的下巴說:“安齊,上次我就警告過你,既然參加了比賽就得玩命去拼。”
安齊道:“我得了第一,我們俱樂部贏了這還不行嗎?”
梁信輝在一邊被人按着肩膀坐着,臉上帶着難言的苦澀。
“最後那條彎道出來的時候你完全可以把吳茲揚的車撞出去,卻還是讓他沖出來了,讓他得了第二。”
安齊憤怒吼道:“那條路外面是懸崖!”
男人又在他肚子上狠狠砸了一拳頭。
韓露在旁邊站了一會兒,忍不住走過去拽住那個男人的手臂,叫道:“韓哲,差不多就行了啊,反正安齊贏了就得了呗!”以前她還不是很懂這裏面的規矩,直到這一次才明白徹底。
韓哲把韓露推開,手指在安齊胸口點了兩下,說:“安齊,你是不是還看不清形勢,穿上這身衣服你就不是一個單純的賽車手,上了賽道你就不是你了,一切都是俱樂部利益優先。”
安齊壓低嗓子說:“俱樂部的利益也包括殺人嗎?”
韓哲一把掐住了安齊的脖子,韓露驚叫了一聲,趕緊抓住了韓哲的手,語氣是從未有過的低微:“韓哲,我求你了,你輕點,你放手。”
“起開。”韓哲再次把她推開,對手下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刻上去把韓露拽開了。
安齊對着韓哲呵呵一笑:“去年冬天帶人來打我的就是你吧?我認得你。”
韓哲咬了咬牙,在安齊肚子上狠狠砸了一拳。安齊嗓子裏立刻發出咕嚕的聲音彎下了身體。
“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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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哲回過頭,金景年垂在身側的手指尖夾着雪茄走進來,目光很陰森,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寒意幾乎比這個車庫還要陰冷。
安齊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金景年腳步停在安齊跟前,伸手擡起了安齊的下巴,安齊看着他,對方仔細看了他一會兒說,“第一,成績還可以,”安齊抖開他的手,金景年看着他說,“但還是有些不理想。”
安齊眨了眨眼,聲音有些顫抖着說:“我做不到那樣。”
金景年心平氣和的樣子:“一開始你答應加入的時候知道的就應該很清楚了,現在還跟我在這較勁?”
“這不是較勁!”安齊攥緊了拳頭怒視着金景年,半晌轉過頭去:“反正我做不到。”
金景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白色的煙霧從口中吐出來,“聽說你的合同到期了?這次做不到,說不定下次就能做到了。”
安齊猛地擡起頭:“不可能!我不會再簽那個合同!”
“在我金景年眼中從來沒有不可能的事情。合同給你拟好了,還是兩年,簽嗎?”
“不簽!就算簽我也絕對做不到你想看見的那些事情,你的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你不能再做那些事情,你有家有室你輸不起了!”
金景年咬着雪茄的煙蒂,面目驟然陰冷,安齊突然覺得這句話對金景年來說絕對是個死穴,他剛要解釋的時候就見金景年冷冷地開口:“做不到還當什麽賽車手?”
安齊怔愣片刻,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我……唔!”旁邊的人捂住了他的嘴,金景年轉身離去,他決絕的背影都無比令人恐懼。
“安齊!安齊!”韓露大叫着被韓哲的手下帶走,同時梁信輝也被架走了。
安齊猛烈地掙紮,但是旁邊那兩個黑衣漢子的手像鐵鉗一樣抓着他,他拼命地想要跑,随後他整個被按在了地上,四肢被拽住,壓死,臉也被死死壓在地上,一個完整的字都說不出來,冷汗從全身的毛孔中湧出來,水泥的地面粗糙而冰冷。
韓哲從旁邊的架子上,拎出一根三磅重的八角錘。他在手裏掂了掂,朝安齊走了過去。
安齊拼命地掙紮着四肢,可是卻沒有絲毫的作用,嘴巴被緊緊捂住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韓哲在他臉前蹲了下來,看了眼他的右手,錘子擡起,然後猛地砸了下來。
八角錘砸在了他手腕旁邊,水泥的地面砸出了一個大坑。一瞬間,安齊感覺自己呼吸都停止了,心卻猛烈地跳個不停。
韓哲把八角錘往旁邊一扔,帶着按住安齊四肢的手下走了。
安齊看着手腕處的水泥坑,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渾身像是被水打透了。
金景年蹲在他跟前,在他臉上吐了口煙,說:“這次看在你贏了的份上饒你一次,下次可沒這麽便宜了。合同你簽也得簽,不然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簽。進了我金景年的場子,可沒你想的那麽自由。”
金景年站起來剛要離開,安齊突然問他:“如果将來你的孩子也落到我這個下場,你會怎麽辦?”
金景年居高臨下地看他一眼,笑道:“很可惜,我沒有孩子。”
金景年離開,韓露和梁信輝跑進來,一左一右架起安齊,韓露哭得跟個鬼似的,除了那次喝醉,安齊還沒見她哭成這樣過。
她一把抱住安齊哭求:“安齊你離開這吧?你去別的地方好不好,不要在這裏了?”
梁信輝把安齊架起來,說:“先回去吧。”
安齊擡起頭,看見車庫門口站着一個人,洛少淩。
洛少淩看他一眼,說:“先帶他去我那吧。”
安齊沒說話,任由梁信輝架着他,其實是他說不出來,渾身還在抽搐,根本停不下來,汗水仿佛流不盡一樣往外流,渾身都濕透了。
所以在他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架到了洛少淩那裏,或許是洛少淩一個人的地方,又或許是他和別人的地方。但是安齊管不了了,多長時間了,他的身體還在抖。
洛少淩看了眼蜷縮在床上的安齊,嘆了口氣把他一個人放在房間走了出去。
金景年坐在窗口抽煙,面無表情,但是離着很遠都仿佛能感覺到他周身憤怒的氣場。
洛少淩走過去,坐在他對面。
金景年在虛幻的煙霧中看着他,已經好多年,他沒有這麽看過他了。
“他才二十歲,別這麽逼他。”洛少淩看着窗外光禿禿的榆樹樹枝,目光深遠。
“我十四歲就在這條道上混了!二十怎麽了?”金晏淮咬了咬煙蒂,說:“而且他一開始就是自願的,我可沒有逼他。”
“我當年認識你的時候你也是二十多歲的這個年紀,看見他我就想到了你,如果當初你不是那樣拼了命地去賽車,我也不會在這裏,所以我就想着,”洛少淩眼中泛起了霧,“如果當初我沒有救你,你是不是就不會在這了。我以前看見那些堕落的學生總是痛心疾首,所以也總想着,能救一個就是一個。”洛少淩低下頭說:“當初能救了一個你也行了,至少也相當于救了很多人。”
金景年在煙灰缸裏按滅了香煙,久久沒有說話。
不一會兒韓哲走進來看了看兩人說:“老板,霍醫生來了。”
洛少淩看着跟在韓哲身邊的霍靖擇皺眉:“我不是讓你叫吳老先生嗎?”
霍靖擇背着他的大藥箱說:“我吳叔有事,正好我剛看完我爺爺聽說你找他所以我就順路來了,誰生病了嗎?”
金景年回頭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洛少淩走過去帶着霍靖擇往房間裏走去,手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小霍,我沒想到你會來,你……最好冷靜一下,那小孩可能是吓着了,三個小時了我看着還挺厲害的。”
“我冷靜什麽?”霍靖擇有點莫名其妙的,“誰家小孩?怎麽還被吓着了?”霍靖擇走進房間看見床上快蜷縮成球的人頓時停住了腳步。
洛少淩拍了拍霍靖擇肩膀,放下了手。
霍靖擇跑過去猛地把藥箱扔在地上,他跪到床上手剛碰到安齊的身體安齊就猛地一抖,“安齊?安齊是我!”
霍靖擇拽着安齊的身體,安齊身體的肌肉緊繃抽搐着,面色蒼白青紫,牙齒死死地咬在一起,雙手握成拳手心已經溢出了血。
“安齊!”霍靖擇用力掰開了他的雙手,“幫我按住他!”
洛少淩伸手要去幫忙,但是金景年從後頭拉住了他,韓哲過去幫忙按住了安齊不斷掙紮的雙手。
霍靖擇慌忙地從藥箱裏翻出一根扁薄的木片,他掰住安齊的嘴,用力敲開他死死咬住的牙齒,然後拽過枕巾塞進他的嘴裏。
金景年漫不經心道:“我就吓唬他一下怎麽吓成這樣了?”
霍靖擇掏出針管,給安齊打了一針針劑,安齊這才慢慢消停下去,閉上了眼睛。
短短一兩分鐘,霍靖擇額頭上出了一層汗。
“好了嗎?”洛少淩問。
霍靖擇目不轉睛地看着安齊,說:“我看着他就行了。”
洛少淩站着沒動,被金景年給拽走了。
霍靖擇出去打了盆水拿了個毛巾,然後把毛巾浸濕給安齊擦臉,那張臉上泥濘不堪,渾身上下也都濕透了,沒怎麽吓能吓成這樣!
安齊陷入沉睡,可是身體還是時不時會抖一下,他還一直等着安齊給他回信息,沒想到信息沒等到反而看見了這樣的人!
他把安齊髒污的衣服都給脫了,然後把人裹進被子裏。最後自己也躺進被裏緊緊抱住了安齊。
安齊是晚上十點左右醒來的,那個時候霍靖擇剛剛有些睡意。
安齊驚恐地大叫了一聲“爸”,然後顫抖着醒來。
霍靖擇跪到床上摸了摸安齊的臉,叫着他的名字拉他回神,安齊渙散的目光逐漸凝聚,看到俯在他上空的霍靖擇。
安齊哭了,眼淚洶湧地流出來,身體顫抖,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霍靖擇莫名地覺得揪心,他給他擦眼淚,可是那眼淚卻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安齊胸腔一抖一抖地,鼻腔中振出些許哭聲。霍靖擇叫着他的名字,最後躺在他旁邊把他抱在懷裏。
安齊把臉埋進霍靖擇的頸間,哭聲終于流淌了出來,熱辣的淚水仿佛含着熱血,因為一場無端的事故,連帶着多年孤寂的凄苦全都流淌了出來。
他緊緊抱着霍靖擇,好像漂浮多年的浮萍終于找到了一個依靠。
安齊哭了好久,好久之後才睡過去。霍靖擇把他放進被裏,掖好了被角,安齊的眼角還挂着淚,身體抖動着。
霍靖擇靠進旁邊的沙發裏,睡意去了大半。他撐在扶手上,一動不動地看着安齊。
洛少淩似乎是剛回來,身上沾染了一身的寒氣。他走到床邊看了安齊一眼,問霍靖擇怎麽樣了。
霍靖擇沉聲道:“驚吓過度。”
洛少淩垂下眼,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他看着安齊,說:“其實我看安齊總有點熟悉,後來想了很長時間才想起來他長得像我以前教過的一個學生。”
“是嗎?”霍靖擇看着他,問:“到底怎麽回事?金總為什麽要吓他?”
洛少淩把賽車的事情給霍靖擇說了一下,帶着些許歉疚地看着霍靖擇,最後說:“小霍,這件事情我替景年跟你說聲對不起了,也是我沒有拉住安齊,他非說這是最後一次,就算……無論如何他都要去,他說不能再死人了。”
霍靖擇猛地站起來,問洛少淩:“金總回家了嗎?”
“他在這,三樓書房。”
霍靖擇轉身離開房間走了出去,徑直上了三樓。
金景年似乎是猜到了霍靖擇會來找他,于是也沒什麽意外地讓霍靖擇坐了,等着霍靖擇跟他開口。
霍靖擇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握成了拳,擡起頭堅定地看着金景年說:“金叔,金家和霍家也算是世交了,雖然你我之間沒有太多的交集,但是我也算是你看着長大的。你說話喜歡拐彎抹角,藏頭掖尾,針眼裏藏着智慧,但我今天就是想跟你明說一句話,放過安齊。你背地裏都幹什麽,找誰幹我也管不着也不敢管。但是別找安齊,我霍靖擇從小到大也沒求過你什麽事情,就這一件。況且當年洛老師是我爺爺從鬼門關前頭把他拉回來的,我今天用我爺爺的名義腆着臉求你一次,您能答應我嗎?”
金景年抽着煙,看了霍靖擇好大一會兒才皺了眉說:“霍靖擇,在我眼裏你一直都是個挺明白的人現在怎麽也泛起糊塗了?當初你跟晏淮那扯着的時候晏淮不說什麽我也就不說什麽了,你知道那個叫安齊的是什麽人?他的真實檔案你了解嗎?他一個身份不明的人你知道他會給你帶來什麽,你想讓你老霍家因為你而身敗名裂嗎?”
“我不管他身份資料怎麽樣,但是他的為人我清清楚楚我不需要你來提醒我,至于我家……不能也不會。”
金景年吐着煙霧看着他:“你覺得你家那個老頑固知道這事之後會怎麽樣?”
霍靖擇毫不畏懼地站起來,他對着金景年笑了一下,說:“那還要多謝你和洛老師給我開路了。”
金景年看着霍靖擇離開,臉上更沒什麽好臉色了。
霍靖擇回來之後洛少淩就走了,霍靖擇在床上抱着安齊好一會兒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大腦一片混亂,身體竟然還會時不時地顫抖一下。于是他幹脆下了地,他沒有看到安齊的盤山道比賽,但是聽着洛少淩形容就驚出了一身冷汗,安齊比賽的時候又是什麽心情?
他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視頻,賽車還好,但是極限運動,霍靖擇越看手越抖,尤其是看見那些外國的極限挑戰運動者在挑戰中失去生命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驚顫,為什麽會有人要去追求生命最後那幾秒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