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邵政東一邊吃東西一邊跟安齊透露着各種小道消息,亂七八糟什麽都有,但是什麽重要的東西、關鍵的事情都沒說,他就算知道也不會對安齊一個小修車的說的,頂多就是沒話找話。
安齊聽着,沒有說什麽,邵政東不說他也不能問,問多了反而有問題了,他剛給人改完車,除了他,邵政東和梁信輝,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汽車改裝有問題,警察是怎麽知道的,而且他還沒有簽保密合同。
安齊估計着邵政東找完他下一個就是他們金總了。
邵政東喝了口水,嘆了一聲:“我這跟你說半天了你也不搭理我。”
“我這不聽着呢嗎?”安齊頓了頓,突然問他:“你和霍醫生他們認識?”
“啊,認識啊,”邵政東往嘴裏扔了兩個花生米說:“我跟老金是同學,跟霍醫生才認識……一年?他倆不是那啥嗎。”
安齊看着眼前的清湯寡水沒說話。
邵政東啧啧一聲:“以前老金還跟我這那的呢,結果他不也找了個男的嗎。還別說霍醫生條真正。只不過我不喜歡這種類型。”
邵政東盯着安齊,意味深長地問:“感覺你和霍醫生認識挺久了?”
“沒多久,之前我住在金先生家隔壁,認識的霍醫生,沒多久我就搬走了。”
邵政東一雙狼眼看了安齊一圈,“總和你在一起那個姓韓的小丫頭,你女朋友?”
安齊頓了頓,嗯了一聲。
邵政東頓時興趣乏乏地轉開了眼。
第二天安齊代表俱樂部參加的一場雪地車賽開賽了,這次雪地比賽的場地就在俱樂部裏的一段山間,有單人賽,團隊接力賽以及長距離越野賽,他參加的是五百米單人賽。
這次比賽因為就在俱樂部,所以觀衆很多,也不知道從哪來那麽多人,周末沒事幹了來俱樂部玩,聽說有比賽于是呼啦一下子都來看比賽了。
這次比賽相當于專業選手的業餘演示,沒有正規比賽那麽受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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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安齊也沒有多重視,比賽之前還該幹嘛幹嘛。但是事實證明他再天賦超常不加勤奮練習還是會有失手的時候,而且這次失手還比較吓人。
當時比賽開始之後安齊的車一直保持着第一,結果在三分之二路程的時候後面一輛車就超上來了,安齊一緊張操作失誤,車子整個飛出去在半空翻了個個然後撞到了旁邊的雪堆上随即整個車身就冒起了滾滾黑煙,整個觀衆席一片嘩然。
救援隊緊急救援,砸開車窗将安齊拖出來,迅速撤離賽車周圍,幸好那車冒了一會兒煙之後沒有爆炸,但是也把現場的人吓了夠嗆。
安齊被拖下車之後許久沒有動靜,梁信輝等人吓壞了,韓露差點吓哭出來,後來安全帽一摘,幾口帶雪渣的新鮮空氣湧入肺部,安齊這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氣,帶着劫後餘生般地狂喜。
結果還沒等安齊這幾口氣喘勻,便看見霍靖擇從人堆裏擠進來,臉上帶着急迫地走到了他身邊。
“有沒有事?”
安齊咽了咽口水,搖了下頭。
安齊平躺在擔架上,霍靖擇伸手捏了下他的後脖子問他疼嗎,安齊搖頭,随即霍靖擇捏了他的胳膊,腿,腳腕,最後按了按他的胸腔,問他疼嗎,安齊仍然搖頭。除了搖頭,他真的說不出一句話。
霍靖擇這才似松了口氣般地松開手,他深深看了安齊一眼,目光似無奈又似種種糾結,然後站起來轉身,圍着的工作人員給他讓開了道。安齊順着人堆間的縫隙看見霍靖擇摸着脖子逐漸遠去,身上剛剛被他捏過的地方一陣酸楚。
安齊後來是自己站起來的,站起來之後人也好了,不再像剛才從賽車裏剛出來瀕死的樣子,他使勁扭了扭脖子,賽車翻車的時候脖子确實扭了一下。
他的賽車被工作人員拖走了,他拎着自己的安全帽從觀衆區走過,目光在層層觀衆之間來回掃過卻再也沒看見那個高大的身影。
他以為他放過了自己就可以放下這一切,可是那些他自以為的都只不過是下了一場雪,沒有改變實質的真相埋藏在雪中,當雪融化或者被掃開的時候一切真相又都出現了。
安齊在俱樂部的診所裏給身體做了幾項常規檢查,所有的檢查結果都是正常,這也讓他松了口氣。
随後的一周又是上課,修車,按部就班的進行着。可是卻又有什麽不一樣了。安齊想着,也許是因為霍靖擇的再次出現。
那天他去幫梁信輝去酒店送東西,車就停在了酒店的地下停車場,等他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了霍靖擇的車,霍靖擇的車窗是半透明的,安齊一眼看見霍靖擇伏在方向盤上。
安齊本來沒打算停留,匆匆走過,恨不得立刻走得越遠越好,可是走過之後心中又徒升不安,慢走了幾步驀然回頭跑回來,他在車窗外喊了一聲霍醫生,可是車裏的霍醫生卻沒有絲毫反應,他繞着汽車走了一圈,車窗都關的死死的,霍靖擇一動不動的伏在方向盤上,肩膀起伏着,儀表盤上沒有光亮。
他拉了一下鎖着的車門,緊張地使勁拍了幾下車窗,霍靖擇似乎猛然驚醒,扭頭的時候車子內外,一窗之隔的兩個人都有些怔住了。
安齊猛地踹了一下車胎,大吼:“霍靖擇你給我開門!”
霍靖擇茫然的表情開了車門,冷空氣一下子湧了進去,他沒忍住猛地打了個噴嚏,“安齊啊,”他說話的時候帶着濃烈的鼻音。
“你他媽的有沒有常識,門窗都關着在車裏面睡覺!暖氣也不打,你知道這裏面多冷嗎?凍死你!”
霍靖擇有些茫然地看了眼自己的車門,這才回道:“我就是趴了一下,沒想到睡着了。”
安齊瞪了霍靖擇一眼,轉身要走,卻突然之間想到了什麽,又回來,伸手摸了下霍靖擇的額頭,霍靖擇躲了一下。
“你發燒了。”
霍靖擇有些無奈地囔着聲音說:“挺久沒有感冒了,這一下子還挺嚴重,哎,”他回身探進車裏抽了張紙巾擦了擦鼻涕,回頭注意到安齊冷峻的面色,笑了:“謝了,要不是你路過,我說不定睡到什麽時候了。”
安齊心中有如螞蟻成排地走過,手掌攥成了拳。
霍靖擇摸了摸鼻子,看着安齊又笑了,“你這頭發……顯得眼睛特別大。”
安齊回首摸了摸頭發,轉回頭的時候問他:“你要回家嗎?”
“啊,是,剛才跟那幾個專家溝通了一下。”
“我送你回去吧。”安齊說。
霍靖擇楊了下眉毛,“你沒事嗎?”
“沒事,正好我也要回家了。”安齊忍不住催促:“你快點的!這裏面很冷啊!感情你穿的挺多!”
安齊每天穿着一件小黑棉衣來去,學校,俱樂部,家三點一線,出門開車,也不經常在外面待着,總是穿的很少,為了戴帽子把頭發剪了,結果帽子卻總是忘記拿,鼻子和一雙耳朵凍得通紅。
霍靖擇轉過車頭坐到副駕駛上,看着安齊上車關車門的時候說:“你穿的太少了,冬天本來就愛感冒。”
“我樂意。”霍靖擇的車裏還有那股好聞的味道,好聞到痛徹心扉。
霍靖擇嘆了口氣,帶着鼻音小聲呢喃着:“狗脾氣就不能改改。”
安齊開車走出停車場,一路往俱樂部外面開去,霍靖擇頓了頓,問他:“那天賽車真的沒受傷嗎?”
“沒有。”
霍靖擇剛才凍了半天,現在被暖風一烤,鼻涕像水一樣流,手裏攥着一團紙時不時擦一下,“本來覺得賽車是挺拉風的一項運動,但是現場看了才知道,真的很危險,你還這麽年輕。”
“玩賽車的比我小的可有的是。”
霍靖擇無可奈何地搖了下頭:“安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比的那些賽都是什麽性質的?比正規比賽危險系數還要高。它已經不是危險的問題了,而是……”
“閉嘴!”安齊咬了咬牙:“坐你的吧別說話。”
霍靖擇擦擦鼻子不說話了。
兩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安齊時不時地轉頭看他一眼,霍靖擇一開始注意了,将頭扭開看向車外,後來就顧不得了,重感冒,大腦本來就暈,被汽車來來回回颠着,暖風烤着,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安齊開回原來熟悉的停車場,倒車入庫,對面金晏淮的車位是空着的。他把車熄了火,讓車裏的溫度慢慢褪下去,直到和室外差不多的時候才開口叫了霍靖擇,叫了好幾聲霍靖擇才張開眼睛,以前一直都很明亮的目光如今也失去了許多光澤。
“到了?我真是一點都沒感覺,謝謝你了。”霍靖擇看着車前,問他:“你現在住哪裏?”
“我搬回我原來的地方了,就在學校附近,”安齊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之前那房子漏水所以才搬來這裏住了一段時間。”
霍靖擇點了點頭,說:“學校離這挺遠的,要不你開我車回去吧,我明天請假了,就我這樣的一不能進手術室二不能進病房,幹脆請假了。”
“感冒多長時間了?”
“有兩天了吧,昨天比較輕沒在意,今天就發酵了。”
安齊點了點頭,霍靖擇坐着沒動,兩人互相呆坐了幾分鐘,停車場裏某輛車按了下喇叭,霍靖擇才如夢初醒地反應過來開門下了車,關門的時候告訴安齊慢點開。
安齊看見霍靖擇晃晃悠悠地走到電梯口按了電梯,等到他站進去電梯門關好,安齊才重啓了汽車,開回了家。
晚飯自然是沒吃,或者是沒心情吃,他把炸毛放出來,讓炸毛在客廳上随意撒歡釋放天性。
安齊把炸毛的便器倒了,然後喂食器裏填滿了狗糧,最後躺到了沙發上。炸毛跳上來在他腿上坐了一會兒又跑了 ,安齊拿出手機,猶豫了半天,最後點開了霍靖擇的對話框,最後一條消息是很久之前的了,時間停留在霍靖擇那次喝醉的第二天。
再往下就再也沒有新消息了,通話記錄倒是有五個未接電話,都是那天之後的第二天霍靖擇打的,這五個電話打過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打過。
安齊伸手搭在腦門上,他也不知道當初為什麽要跑。
那天晚上他看見霍靖擇和金晏淮在客廳接吻,回去之後就抱着炸毛帶着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離開了邢骁家。
他看見那一幕好像又經歷了一次四年前的場景,本以為屬于自己的,卻在頃刻間離自己遠去,原來一切都是自己認為的,有些東西有些人,不屬于你永遠都不屬于你。
與其費盡力氣去追逐,用盡一切去争取,還不如徹徹底底地放手。
溫馨的家不屬于他,所以他離開了。
霍靖擇不屬于他,所以他走了。
現在他有住的地方,有炸毛,有狗陪着他,他覺得就夠了。
炸毛跑過來,安齊伸手摟住它,炸毛以為安齊跟自己玩,爬上沙發窩在安齊旁邊想要舔安齊的臉結果沒有舔到就被安齊一掌推開了。
安齊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是沒睡着,腦袋裏走馬觀花的,全是和霍靖擇在一起的畫面,其實他們真的沒有認識多久。但是韓露有一句話說得對,喜歡跟時間沒有關系。
他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喜歡上霍靖擇的,絕對不是趨于無限短時間的一見鐘情,或許是兩人認識之後的某個時間,某段時間。
一個多月沒見,他也沒再如最初想他了,他以為他放下了,他也沒有變/态,至少和韓露在一起的時候他還起反應,可是一見面,一切仿佛只是下了一場雪,他以為不見了,可是雪花消失之後又全部出現了,那時以為一切只是鏡花水月,現在一回想竟然那麽深刻。
炸毛嗚嗚叫了半天了,安齊睜開發紅的眼眶,看看時間,這個時間炸毛應該吃完飯了還叫什麽呢?
“炸毛!”
炸毛不知道在哪嗚嗚叫着,安齊又喊了一聲它還沒回來,安齊起來去找它,直接找到了自己房間,房間裏一團糟,被褥都被炸毛給扯下來了,床墊好像都歪了。衣櫃也不知道怎麽開了,炸毛在衣櫃裏露出一條尾巴嗚嗚地叫着。
“炸毛!我他媽炖了你,你給我出來!”安齊上去拽狗尾巴。
炸毛嗷得叫了一聲終于跑出來,嘴裏還扯着一件黑色的衣服。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安齊把他嘴裏的衣服搶過來,展開來抖了抖灰,結果手卻怔在了半空。
這件黑色連帽衫是霍靖擇的。
霍靖擇給他縫完傷口借給他的,之前一直忘了洗于是一直也沒還,後來洗完了卻也不想還了。
安齊眼眶再一次紅了,他把炸毛趕出去,把房門關上坐在歪斜裸露的床墊上抱着那件衣服看了許久,八點半左右,安齊再次驅車回了霍靖擇家。
路過樓下時他下意識停了下車,順着某一列窗戶往上數了十九層,那戶窗戶亮着燈,他開車進了地下,停車的時候看見金晏淮的車已經停在那裏了。
安齊在車上點了根煙,想着煙味或許會把車裏那股香味污染了,于是開門下了車,靠在冰冷的車頭看着金晏淮的車把煙抽完,低着頭往電梯口走去。
出電梯之後他看着霍靖擇家的房門,在門口徘徊幾圈,慢慢靠在了牆邊上,半晌房門裏隐隐有聲音傳來。
是金晏淮的聲音還有霍靖擇的聲音,說了什麽倒是有些聽不真切,安齊覺得口中苦澀,于是又點了根煙,蹲在牆角把煙抽完,後腦勺靠在牆上,雙眼靜靜地看着走廊上的吸頂燈。
也不知蹲了多久,腿麻得像是幾萬根針紮着似的,安齊這才扶着腿站起來,把剛剛丢在地上的煙頭撿起來,煙灰用鞋底碾碎化作塵,最後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