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洛少淩從沙發上站起來,接住金銘沖的像導彈一樣的小身體,看着安齊笑了一下說道:“還挺有緣的,你住隔壁?”
安齊點了點頭,洛少淩怎麽會在金晏淮家,他小爺爺?
洛少淩說:“怎麽這麽緊張,吃個飯而已。”
“我沒緊張,我就是……”安齊摸了摸腦袋,有些淩亂。
在廚房裏洗菜的金晏淮回頭問道:“你倆認識啊?正好了。”
金銘眨了眨眼,對安齊說:“他是我小爺爺,我最喜歡他了。”
金晏淮突然問他:“你喜歡爸爸嗎?”
“喜歡。”
“那你更喜歡小爺爺還是爸爸。”
金銘看了洛少淩一眼,然後又看向金晏淮,有點委屈地說:“我都喜歡啊。”
“別問這種問題,”洛少淩揉揉金銘的頭發說:“幼稚不幼稚。”
金晏淮埋頭洗菜說:“這有什麽幼稚的,我老叔不知道問多少次了。”
安齊好像找到了突破口一樣順勢問:“金總是……”
洛少淩笑了一下說:“他是晏淮小叔。”
原來他們真是一家的啊。
金晏淮嘆了口氣說:“哎,劉媽不來我這打個下手的都沒有。”
Advertisement
安齊剛要往沙發上坐的屁股一下子擡起來了說:“要不我幫你吧。”
金晏淮回頭一笑說:“謝謝。”
于是安齊走了過去,洛少淩也站起來握着金銘的小肩膀往廚房走去,說:“你直接說來幫你打打下手得了呗,說那沒用的。”
“哎,我這不是看你倆也不像能動手的人不好意思嘛,這要我老叔在這就直接做菜了,哪用我動手啊。幫我把黃瓜和香菜洗了,那裏有粉皮,一會兒拌個涼菜。”
安齊拎起黃瓜說:“那我直接給你切絲了吧?”
“你能切那你切了吧。”
安齊笑了一聲說:“我是看見牆上挂着擦絲器了。”
金晏淮啧了一聲:“行吧,那你擦吧。”
洛少淩肩膀靠在廚房口的牆邊上,一只手被金銘拉着,他看了看安齊,問道:“你是哪個學院的,大幾了?”
“我是計算機專業的,大二了。”
洛少淩點了點頭:“我說呢,一點兒印象都沒有,我教過的學生都能記住。”
安齊說:“我上的那節選修課兩百號人你肯定記不住我。”
“那不一定,公共課要是發過言的我也能有點印象,一看你上課就玩手機來着吧。”
安齊脖子一僵,沒敢說話沒敢回頭,其實他是睡覺來着。
“這說的是真的,”金晏淮一邊切肉一邊插嘴道:“二十年前的學生他都能記住人名字。”
安齊默默的想,這對好學生來說也許是個榮幸,對他這樣的來說簡直就是噩夢啊。
他以前也沒這麽害怕老師的,自從上大學挂科之後就有點害怕老師了。
“小爺爺,我們去玩火車好不好?”
洛少淩摸了摸小卷毛,被他拽着玩火車去了。
安齊見洛少淩看不見影了,輕聲問了一句:“洛老師孩子也挺大了吧?”
金晏淮頓了頓說:“你洛老師沒孩子。”
安齊哦了一聲,再沒問別的。
金晏淮做菜水平當真很好,很快就做了一桌子的菜,各種口味的都有。
安齊依舊坐了上次的位置,只不過旁邊換成了洛少淩,洛少淩坐姿相當筆直,像多年的軍人,安齊看着他,不自覺地也拔直了自己的腰背。
金銘吃飯還是那麽的不拘一格,只不過今天菜沒湯沒色,臉上雖然沾了不少,但好歹衣服上是沒有沾上,安齊看着他那件不大點的小衣服,貌似很貴。
洛少淩說話的時候語氣平緩,字正腔圓,而且說起話來頭頭是道,特別精彩,一看就是當老師的。
安齊突然覺得自己一開始學語文也不錯,如果能正巧遇到洛少淩做他老師,他成績肯定專業第一第二,只可惜他怎麽偏偏就被分到計算機去了!他第二志願貌似也不是計算機啊。
安齊在這痛心疾首的想,那面洛少淩的電話響了。
洛少淩用左手接的電話,正好靠近着安齊,安齊聽見電話裏傳出熟悉的低沉的一聲問話“怎麽還沒回來”。
洛少淩拽了張紙巾擦了下嘴角說:“我在晏淮這吃了,怎麽了?”
“想你了趕緊回來。”
安齊默默吃了一顆丸子。
洛少淩不動聲色的挂了電話,金晏淮問他怎麽了,他一邊擦手一邊說:“有點事情,我得先回去了。”
“飯還沒吃完呢。”
洛少淩站起來說:“下次再吃吧。”他把挽起來的襯衫袖子放下來,然後往門口走去。
金晏淮和安齊都站起來跟他走過去,金銘從他的椅子上滑下來跑過去抱住洛少淩大腿說:“小爺爺不要走好嗎?”
洛少淩把外套拿下來摸了摸他的小卷毛說:“小爺爺有事情,以後再陪你吃,你想吃什麽我帶你去吃。”
金銘看了他爸一眼,悄悄問:“小龍蝦可以嗎?”
洛少淩穿了一邊衣服的袖子,在他耳邊悄悄說:“可以。”
金銘立刻心滿意足地放開了手,歡快地說:“小爺爺拜拜。”
“開車慢點。”
“知道了,”洛少淩穿好衣服對安齊說:“有空可以來我課上旁聽,我自認我教的課應該是沒有那麽枯燥。”
“好啊洛老師,我肯定會去的。”
洛少淩穿好鞋對他們擺擺手然後開門離開了。
三人又回去繼續吃了起來。
金晏淮問安齊一些什麽,安齊也一一回答,沒有小龍蝦,金銘吃飯興致也不高,吃兩口就不吃了說自己飽了。
金晏淮看了看金銘的衣服,見衣服沒髒于是用紙巾給他擦擦嘴,一擺手讓他自己玩去。
金銘跑回隔斷的那個屋,不知道是去玩小火車了還是玩積木了,只不過去了不到五分鐘又回來了。
自己手腳并用又爬上那個椅子似乎還要吃第二輪,但是他只是喝了口水。
金晏淮和安齊又聊了一會兒,金銘突然說:“爸爸,我想媽媽了。”
金晏淮看着他說:“是你說不去看媽媽的,現在又想,想也看不了了,明天就上幼兒園了,等下一次的吧。”
“下一次是什麽時候啊?”
金晏淮想了想說:“聖誕節的時候也許媽媽會回來看你。”
金銘在桌子上撐着小下巴,說:“為什麽媽媽不能在這裏住啊,我想每天都能看見爸爸和媽媽,為什麽爸爸在這裏,媽媽在那裏,別的小朋友的爸爸媽媽都住在一個床上。”
金晏淮一邊吃飯一邊說:“因為爸爸媽媽離婚了。”
安齊默默看着金銘,這樣說對小孩子好嗎?
金銘表情有些憂傷,問他爸“為什麽你們要離婚啊?你們不喜歡我嗎?”
金晏淮看了安齊一眼,安齊立刻低下頭,金晏淮在金銘腦袋上親了一下說:“爸爸和媽媽離婚跟你沒有關系,爸爸媽媽都很喜歡你,只不過爸爸和媽媽在一起生活地不快樂,所以才會分開,你想看爸爸媽媽每天都不快樂嗎?”
金銘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
“所以爸爸媽媽才會分開睡,但是你記着爸爸媽媽永遠都最愛你了,知道嗎?”
金銘再次點了點頭,然後滑下椅子跑走了。
安齊猶豫着問:“你這樣不怕會傷到他嗎?”
金晏淮想了一下說:“這個問題一開始我也糾結過,但是後來也想明白了,與其對他說謊,不如告訴他實情,這樣看似會傷害他但其實對他撒謊才是真的傷害他,我和他媽确實離婚了,這是事實,沒有必要騙他。有時候遇到一些事情,大人總是下意識地去用自己認為正确的、但其實是幼稚的想法去認為孩子,金銘已經快五歲了,大人總以為這個年歲的孩子什麽都不懂,但其實他們比我們所想象的要知道的多,我之所以告訴他真相是因為不想讓他朦胧之間形成一種婚姻只是一場騙局的錯誤思想,有時候有些事情我們認為對孩子是一種善意的欺騙,但是這樣反而會讓他們陷入那樣錯誤的思想。所以現在我和他媽也只能對他好點,再好點。”
金晏淮的話給了安齊很大的沖擊,他小的時候對他媽一點印象都沒有,因為那個時候他媽媽還在國外留學,如果沒有照片他一直以為自己沒有媽媽,他根本不知道他媽媽長什麽樣。那個時候他問他爸她媽媽在哪,他爸也是告訴他實情,說他媽媽在國外學習,學完習才能回來見他。
所以他一直以為他媽媽是個非常努力非常愛學習的人,所以他也很努力的學習,總會想着他也要成為一個像他媽媽一樣厲害的人。只不過後來……
後來,他又問他爸,為什麽他和媽媽總是吵架,為什麽媽媽總是打他,總是罵他,他明明沒有犯錯。他爸爸告訴他,因為他媽媽最近心情不好,而這個最近一直延續了多年,甚至到現在。
其實,安齊還一度覺得他挺喜歡他媽媽打罵他的,至少比被他媽視作空氣要好得多。
安齊回了自己家,突然聞到空氣中有一絲不正常的酒味。
很濃烈的白酒的味道。
同時他還看見沙發上放了一件深綠色的軍裝大衣,茶幾上擺放着一個軍帽。
他蹬蹬蹬跑上樓,但是樓上每個房間裏都沒有人,他又跑下來,發現酒味好像是從自己房間裏傳出來的。
他跑回房間,打開燈,他的床上大赫赫地躺着一個人。
那人衣服鞋都沒脫,只襯衫領口解開了兩個扣子,人曬得跟非洲土著似的,頭發剃的都快沒有了,渾身散發着一股濃烈的酒味。
“喂!”安齊在這人腳上踢了好幾腳,人終于醒了。
邢骁眯了眯眼,挺起身,很是艱難地開口問他:“你回來了啊?幾點了?”一開口,空氣中的酒味似乎又濃了幾分。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安齊看了下時間,七點半。
“哎呀,”邢骁又躺倒了,神色很是萎靡。
“你剛從非洲逃難回來的吧?”
“夏訓啊!演習啊!說着玩呢?我他媽被灌了一下午終于給我放走了。”
“放幾天?”
邢骁伸手比劃了一個耶。
安齊笑了一聲:“真大方。”
“沒辦法,就這麽大方。”邢骁伸手摸了摸兜,一擡頭:“哎,我大衣呢?”
“外邊。”
邢骁招了招手,大爺一樣:“給我拿進來。”
安齊認命地去拿衣服,回來就丢大爺臉上了。
邢骁在大衣口袋裏掏一掏,然後掏出來什麽東西給安齊扔了過去。
安齊接住,驚訝:“這不是我車鑰匙嗎?”
邢骁把大衣丢一邊,坐起來一手撐着身子,一手揉了揉腦袋,說:“昨天回家你爸給我的,說是從你媽手裏拿的。”
安齊看着鑰匙哦了一聲。
邢骁心想寬慰兩句,但是到底什麽都沒說出口,安齊的事情,他還真不好開口。“你注意着安全,反正別出事就行了。”
安齊嗯了一聲。
邢骁又埋頭倒下,順便把被拽身上了。
“你不換套衣服再睡?”
邢骁擺了擺手。
安齊看着邢骁的身形,他似乎比幾年前更加壯碩了,軍隊果然訓練人。
其實他也挺向往當兵的,之前他都差點當兵去了,但是他好像天生和當兵反沖,因為他第一年的時候拉肚子錯過了體檢,他姥爺想加塞把他塞進去,結果他玩滑板還把腿摔骨裂了。
第二年的時候他正在國外參加比賽,他姥爺在國內找不着他破口大罵。
第三年……就沒有第三年了,他姥爺就放棄他了。
安齊把燈關了走出來,門沒關,放放酒味,要不然明天這屋待不了人了,他那床單被罩明天估計又得換了,上次洗過之後換個被套沒累死他。但是關鍵是,他今天晚上睡哪啊?
早晨安齊收拾完邢骁還沒醒呢,他上去踢一腳,邢骁擺擺手說不用管他他一會兒就走。
安齊本來也沒打算管他,拎上書包就走了。
長假過後一進教室腳步就微微一頓,教室門口最為顯眼的位置,韓露嚼着口香糖抱着手臂看着他笑起來,然後朝他擺了擺手。
天冷了,韓露穿了長袖外套,頭發紮起來,沒有化妝,只塗了淡淡的唇彩。但是那氣質跟周圍的學生就是格格不入,倒是挺驚豔的。
安齊繞過她走到後面坐着去了。韓露于是也跟了過去。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的?”
韓露無所謂的道:“一打聽就知道了。”
周圍的學生都看向二人,本來一直坐在他身邊的唐野今天也坐到了別的地方,別人一看唐野立刻用心知肚明的目光看向二人。
就連老師進來看了韓露一眼都說:“現在都流行帶家屬上課了。”
哄堂大笑,安齊倒是沒說什麽。
下課後唐野跟他擺個手就走了,他照例最後走,韓露跟着他問:“周六就比賽了你還不去練車啊?”
“我都練了一個禮拜了,這周帶着練,學習才是我的主業。”雖然他學習也沒好到哪去。
韓露從背後挂在他身上,雙手勒在他脖頸前,雙腳墊着腳尖跟着安齊往外走,說道:“你跟我玩玩去呗?好久沒看你玩滑板了,你玩滑板的時候特別帥,愛死你了!”韓露說着在安齊腮上狠狠親了一口,一擡頭就看見牆邊站着個女生怒視着她。
安齊腳步沒停往外走,韓露也沒松手,就在二人挂在一起走過去的時候那女生在後面喊了一聲安齊!
韓露松手回頭,問了一聲:“這、這你女朋友?”
安齊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倆女生都跟了上來。
白韻琪跟上來,苦口婆心地喊:“安齊你能不能別這樣!”
韓露跟着倆人默默看着。
安齊簡直煩透了這句話,他已經不知道從白韻琪嘴裏聽過多少遍了,怎麽了,他怎麽了!什麽叫別這樣!我他媽從教室走出來就幾步我又怎麽了?
安齊猛一回頭喊:“趕緊走。”
韓露于是跟了上去。
韓露跟着安齊上了一天課,中午兩人在食堂吃的,韓露非要在食堂吃,她說她沒吃過大學食堂,硬是跟安齊擠了一頓食堂。
韓露手裏托好攝像機,說:“我去那頭站着,正好能照到你的臉還不反光。你小心一點,踩滑板的時候踩穩了踩實了,這樣不容易滑。”
安齊踩着滑板不耐煩地叫了一聲:“你老太婆嗎?嘟嘟囔囔的。”
韓露不滿意道:“我這不是擔心你嗎?我怕你摔了。”
“害怕別看。”
“你這人你怎麽……哎我不說了,你滑吧,我準備好了。”
兩人來的這個地方是一處公園,十一長假已過,又是周一,公園裏沒有什麽人。
那個爛尾樓,安齊是再也不想去了。
韓露準備好攝影機,安齊踩着滑板順着石板路上擺放好的路障扭動起來,滑板像長在他的腳上,跟着他的身體一起擺動,平地旋轉,淩空翻越,在不足三十厘米的縫隙中穿行而過,沿着矮牆的邊線滑過,在長椅之間來回跳轉。
什麽是對什麽是錯,他只知道這是他喜歡的。只要喜歡就沒有對錯。
他從假山上跳下來,向遠處跑了幾步緩沖,腳落地時順勢踢起了滑板。
韓露拿着攝影機朝他沖過來,他剛剛張開手臂對方整個人就跳到了他身上,滑板掉下去,韓露的雙腿夾住他的腰,兩人抱在一起轉了好幾圈。
韓露抱着他的頭吻他,吻了兩下突然停下來問:“那女的不是你女朋友吧?”
安齊看着她說:“不是。”
于是韓露又吻了上來。
“你給我拍,我也要玩。我感覺我比你厲害。”韓露很大言不慚地說。
安齊拿好了攝影機,跟着韓露跑去,韓露雙腿很長很細,但是肌肉有些明顯,她在半空中翻越,毫不畏懼地做着各種困難的動作。每次看向他時都會開心地大笑起來。
安齊想到韓露上次醉酒的時候說的醉話,只言片語,卻能讓他想象,他們兩個其實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看着她笑,陽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可是心裏卻總是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