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第二天安齊洗漱完收拾完回屋一看霍靖擇還沒有醒,于是他給他倒了一杯牛奶放在了床頭,看了他一會兒就去上學了。
大概九點多,安齊正上課的時候霍靖擇發來信息問他什麽時候回去。
安齊問他:“你醒了?我下午沒課,中午就回去了你想吃什麽嗎?”下午其實有一節選修課,不過安齊這學期以來就沒上過,反正這個老師也不查人不點名。到時候只要去考試就行了,雖然他考試也不一定能過。
霍靖擇回他“沒什麽胃口,看着買吧。”
于是中午安齊在學校附近的小館子裏打包了一屜鮮肉蝦仁蒸餃,一屜牛肉燒麥,還有一屜鮮肉小包子,兩杯南瓜粥,自從在診所喝過之後他就莫名喜歡上了南瓜小米粥的味道,不知道霍靖擇會不會喜歡,然後又點了幾份小菜。
他其實還想多買點,但是看這一堆東西感覺上好像有點多了,只不過他想着自己和霍靖擇一起吃午飯的機會不是很多呢。
想到霍靖擇在家裏等他回去吃飯,所以回家的時候開車也有些隐隐超速了。
安齊走出了電梯之後往金家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對方在不在家。
安齊打開門,看見霍靖擇坐在沙發上看書,茶幾上放着一個純白色的咖啡杯,正午的陽光剛好灑進來,落在他腿上一角陽光,格外輕柔。
這是他頭一次回家見到家裏有人,不管是原來的家還是現在的家,原來家裏有人等自己回家是這麽讓人急迫,讓人心中如同澆灌了暖陽一般。
霍靖擇擡頭看他,将書扣在茶幾上,站起來走過來,問他:“愣在門口做什麽?”
安齊把門關上,注意到霍靖擇穿了一身幹淨的白色長款浴袍,帶子系在腰間,下面沒穿褲子,大概是他剛從家裏拿的。
“你還……你頭還疼嗎?”
“剛醒的時候有些疼,現在已經好了,”霍靖擇接過東西說:“怎麽買了這麽多。”
“我不知道夠不夠,就買了這麽些。”
“夠了。”霍靖擇大概是真沒有什麽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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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齊聽見洗手間裏隐隐有洗衣機的轟鳴,“你洗衣服呢?”
“我把你的床單和被單都洗了,沒關系吧?”
“啊,沒事。”
安齊洗完手看見霍靖擇已經将飯菜都倒在了盤子裏,那高大的背影卻只能讓他觀望。
安齊咬了口包子,猶豫一下問:“你是和金先生吵架了嗎?”
霍靖擇吃着蒸餃,頓了一下說:“昨天謝謝了,要不是看見你我現在已經不知道在哪了。”
安齊笑了一下:“正巧在那裏,你吃着味道還好嗎?”
“挺不錯的,一直都覺得學校的食物都挺好吃,但是上學的時候總吃總吃都吃膩了。現在一吃又覺得新鮮了。”
安齊笑了說:“我還沒怎麽在學校吃過呢,都是在修車的時候在那吃,不然就是打包回家吃。”
“你應該多和別人接觸接觸,多交些朋友。”
安齊說:“你沒見過,并不代表我沒有朋友,我只是更喜歡自己一個人的空間。”
霍靖擇點了點頭,“有時候心情不好或者是需要傾吐的,找個朋友說說也挺好的。”
“那你有這樣的朋友嗎?”
霍靖擇笑了一聲,似乎是嘆了口氣,有時候不太熟的人之間反而容易傾吐內心的煩悶,于是半晌之後他才緩緩道來:“我和他算是從小就認識吧,我比他大三歲,所以上學什麽的也不在一起,接觸的也不是很多,一直到他留學回來,才又認識的,但是不久他就結婚了,一連兩年也沒怎麽聯系。等再見到的時候才知道他離婚了,正好我那陣想找房子,他說他隔壁沒人住要不就搬這來。”他輕笑了一聲:“若不是他在這,我一個人買這麽大的房子幹什麽。”
安齊感同身受地說:“房子越大越感覺自己很悲哀是嗎?”
“倒也不是悲哀,總之一個人待久了總會感覺缺少點什麽。”
安齊低着頭,半晌說:“你不會是一個人的,總會有一個人願意陪你度過一輩子的。”
“希望吧。”
兩個人吃完,安齊收拾一下往水池邊放盤子,霍靖擇幫他,兩人來回錯開走,卻在不經意間胸口碰着胸口撞到了一起。
霍靖擇剛洗過澡沐浴露的清香撲鼻而來,安齊站在原地沒動,他面前是散發着熱度的臉龐。
霍靖擇撞到他的時候抓住他的手臂沒有松開,看着他的臉也沒有動。
安齊抿住唇,感覺呼吸是連自己都能感受到的熱度。
房門咣咣被敲響,兩人相互往後退了一步,霍靖擇轉身又去端盤子,安齊搓了把臉走去開門,大中午的誰會來這裏。
門外站的倒是一個他沒想到的人。
“邢睿?”
邢睿看了他一眼,擰着眉毛問:“你怎麽跑他這來住着了?”
“哦,我那個……”安齊抓抓頭發:“你來幹什麽?”他看見邢睿身後還跟着個穿警服的年輕警察。
“查案。”邢睿推開他大步走進去,厚重的皮靴踩着地面根本沒有換鞋的自覺和打算,于是他身後的警察也跟着徑直走進去了。
邢睿一雙如同X光般銳利的眼睛将霍靖擇從頭到尾掃了一遍,毫不客氣地問:“你是誰?”
邢睿沒穿警服,只穿了件黑色的牛仔夾克,但是從他談吐舉止和身後的警察,霍靖擇也稍微判斷出這人的身份。
安齊說:“這是我樓上的鄰居。”他看了眼霍靖擇說:“這是、這是邢隊長。”
霍靖擇和邢睿兩人握了下手,邢睿的眼睛在他浴袍上掃過,霍靖擇多少有些尴尬,于是進衛生間了,被單貌似洗完了。
安齊看見霍靖擇把衛生間的門關上了,于是拽了把椅子到沙發前頭問:“你查什麽案?”
邢睿坐到沙發上,仰頭看了眼這房間裏的擺設,然後問:“你之前是不是去開發區的爛尾樓了?”
年輕警察拿出筆記本做記錄。
“去了,怎麽了?”
“你去的時候沒看見那有什麽異常。”
安齊皺眉:“那爛尾樓不是一直都是那樣嗎?能有什麽異常的?”
邢睿摸摸下巴,說:“前天有個拾荒的老人在那裏發現了一具屍體,死者男,三十二歲,非本地人,初步判斷死亡時間為一周,腹部有兩處刀傷,腿上有一處槍傷,致死原因判斷為:他是從天臺頂上被推下去,頭部正好插在了樓下沒有處理完整的鋼筋上,瞬間死亡。”
安齊下意識說:“不是我幹的!”
“我又沒說是你幹的,”邢睿皺眉,“爛尾樓沒有監控,後來我們查了一下當地道路監控查到了葛軍的車,他說車借你了,我去你原來的家沒找着你,後來跟着你的車一路找過來的。”
“你怎麽不給我打電話啊?”
“我給你打電話你跑了我上哪找你去?”
“我……”安齊剛要反駁,邢睿又道:“你別說你沒跑過!”
安齊撇嘴,“我這個月月初去過,再就四天前去過,真沒發現什麽東西,一周前就死了?我操,你一說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是從樓前上去的,幸好我沒看見。”
邢睿翹着腿,大馬金刀地坐着,然後打了個哈欠:“媽的,四天睡了有十個點嗎。”
他身邊的警察說:“差不多吧。”
“法醫沒檢查出別的?”
“查出來也不能告訴你。”
年輕警察拿出來一個像平板一樣的東西說:“我需要采集一下您的指紋。”
安齊伸出手掌在那東西上按了一下,兩只手都按了。那警察又說:“希望你近期不要離開太遠,最遠最好不要超過這個城市範圍,雖然你沒有嫌疑,但是請配合一下我們的調查。”
“好。”安齊幾乎不會離開這個城市。
邢睿站起來抻了個懶腰,然後看着安齊說:“我當時看見你照片吓了我一跳,就親自過來了,順便看看你,有時間沒見了。”
安齊點點頭,問:“你中秋回家嗎?”
“我回個屁家,案子剛起了個頭。”說完又忍不住吐槽:“大過節的出了這個破事,又有的忙了。”
“對了,”安齊跑去房間把背包拿出來,在背包裏拿出來一個大的內存卡說:“我去的時候都錄像了,這是新卡,正好是這兩次的,我還沒看過,不知道有沒有用,你拿去吧。”
邢睿接過內存卡,罵道:“我還以為你沒事閑的去那幹什麽原來你又他媽玩去了你!”
安齊一瞪眼睛,“你還我。”
邢睿把內存卡往身後的警察筆記本上一拍說:“走人。”
安齊把兩人送出門,邢睿往關了的衛生間看了一眼問:“那人是誰?怎麽還沒穿衣服?他住你這?”
“你才沒穿衣服,趕緊走。”
邢睿用一雙鷹目看了他一眼,“你一個人在外頭給我老實點。”
安齊推了他一把,把門關上了。
他回頭往地上看了看,還好沒有明顯的泥,但是灰肯定多了不少,周六來個大掃除吧。
他推開衛生間的門,霍靖擇正對着洗衣機發呆,他回過神來,問:“他們走了?”
“嗯。”安齊去看了眼,霍靖擇把床單都拿出來放盆裏了。
“他們查什麽案?”
安齊把盆端起來,說:“大概又和毒品有關系吧。”
“毒品?”霍靖擇跟在他後面往樓上走去。
“邢睿是緝毒隊的,他出馬的都是跟毒品有關系。”
霍靖擇嘆了口氣:“即使再明亮的城市也有黑暗的一角。”
安齊端着盆去二樓陽臺晾被單,霍靖擇跟在他後面看他晾完了才似乎是剛反應過來一樣問:“他們查案怎麽還查到你頭上了?”
“我之前去那裏玩了,所以跟着車找過來的。”
“去那裏玩?什麽地方?”
安齊端起盆說:“就是一個爛尾樓。”
霍靖擇大概是覺得不可思議,問他:“你在那……玩什麽?”
“玩滑板啊,我有錄像的你要不要看?”
霍靖擇看着安齊明亮的目光,随即點了點頭。于是安齊歡樂地帶着霍靖擇下樓去開電腦。
安齊從抽屜裏翻出一個硬盤插在電腦上,說:“我每次玩滑板的時候都錄下來了。”
霍靖擇坐在椅子上,問他:“是要把自己的英雄史詩都保留下來嗎?”
安齊嘿嘿笑了兩聲。
霍靖擇在桌面上看着,突然看見了一個U盤,他探身拿過來,表情有些微妙的尴尬,“這個……你看了?”
安齊看見霍靖擇手心的U盤頓時驚慌了一下,這U盤是霍靖擇的?于是沒敢說話。
霍靖擇看他一眼,然後把U盤放進浴袍的口袋裏了。
視頻打開,這是一個公園,公園裏長椅很多,粗壯的樹木下也都是長椅,這個視頻大概是別人幫他拍的,因為一直都跟着安齊到處走動。霍靖擇看見安齊穿着白色的連帽衫,略顯肥大的運動褲,腳下踩着他的滑板,從公園門口走過,在一排排長椅上來回翻躍,最後一躍上了數層的臺階,他在狹小的平臺上踩着滑板旋轉幾圈,再次從樓梯上一躍而下,飛速地向遠處滑去,前方是事先擺好的一個斜面,他踩着滑板從斜面上飛上去,徑直越過了正在噴湧着水柱的噴泉。
鏡頭一轉,此處竟然是高達十幾層的樓房,往下看的時候仿佛和地面隔着深淵。這個鏡頭是架起來的,一動不動沒有一絲顫抖,安齊在陽臺不足三十厘米的邊緣上滑着滑板,滑板與陽臺邊緣交叉而放,他雙腳踩在上面左右搖擺炫技,這時滑板似乎是滑了一下,安齊雙臂迅速擺動一下,咣當一聲連人帶滑板摔到了陽臺上,這一刻,霍靖擇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安齊說:“這個當時真差點吓死我,我要是摔那頭去你現在就見不到我了。”他說完視頻播到盡頭,他手按在鼠标上還要播放下一個,結果霍靖擇按住他的手,動下鼠标直接按了退出。
電腦退回到桌面,霍靖擇才松了口氣,他看着桌面上那只狗,皺了下眉:“我以為你只是玩滑板,沒想到你竟然玩這些東西。”
安齊啊了一聲,說:“這叫極限挑戰,多刺激啊。”
“刺激?”霍靖擇嗤笑了一聲:“真刺激,我真是搞不懂你們現在的年輕人,怎麽玩這些?”
安齊坐在旁邊說:“我就是覺得,在生死一線的時候是最能感覺到生命的時刻。”
“是,這個時候你再感覺不到就徹底廢了。”霍靖擇摸摸下巴,咬着牙說:“幸好你這麽多次生死一線之後都得到了生,那你有沒有想過一線那一頭就是死?這一條一維的線甚至沒有你平穩落腳的地方。”
安齊動了動嘴,表情有一絲難過和不解。他本以為霍靖擇會理解他認同他,或是僅僅只是一句誇贊也好,但是都不是。
霍靖擇把他的手拿開,重新點開硬盤,看見裏面的視頻接近百條,他笑了一聲,聲音卻是嘲諷:“這麽多生死一線,真是光榮,安齊,你有沒有想過你走的這條路如果哪一天真的有可能會發生不可扭轉的危險和後果,你有考慮過你的父母親人嗎?”
安齊咬了咬唇:“我還真想知道我死了的話,她會不會為我難過。”
霍靖擇站起來,他沒問這個“他”是誰,他只是看着安齊無可奈何地搖頭:“安齊,你這一條鮮活的生命就是為別人而活的嗎?”
安齊安靜了幾秒,突然站起來看着他低吼:“我現在不就是自己活着呢嗎?我的命是她給我的,我想擺脫可是我擺脫不掉,我逃的遠遠的可是她還是無處不在,你知道什麽你憑什麽質疑我的選擇的對或錯!”
“沒人能決定你的選擇,對或錯別人也都無權幹涉,但是最關鍵的不是別人,而是你自己,”霍靖擇用手指點了點他的胸口:“如果你自己都不知道對錯的話,那你的生命是沒有意義的。”
“我這個人本身就是沒意義的我去在乎什麽生命的意義!我不是你霍靖擇,我沒你那麽高的道德修養,我就是壞了一鍋粥的那顆老鼠屎,我就是永遠扶不上牆的爛泥,你憑什麽說我,關你屁事!”
霍靖擇看着他,眉眼抖動一下,什麽都沒說推開安齊走出了房間,安齊聽見客廳的門重重閉合的聲音,腦海中的怒火仿佛被撞開了一個開口,火氣噴湧出去,只剩下無邊的空洞和茫然。
他狠狠踹了一腳椅子,椅子滑出去撞到窗臺,他背後靠住冰冷的牆壁,慢慢滑下去坐在地上,緊緊地抱住了頭。
霍靖擇又回來了,回來拿他的鑰匙和手機,安齊沒聽見開門聲,所以霍靖擇走到跟前他才聽到聲音猛地擡起頭,一副流滿淚水的臉頓時出現在霍靖擇眼前。
安齊迅速低下頭,膝蓋之間的手抹着臉。
霍靖擇煩躁地抓抓頭發,在床頭拿了他的手機和鑰匙再次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