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安齊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一向不怎麽忌口的。”
“少吃一些,吃海鮮對傷口愈合不利,吃辛辣的東西更不好,你現在是特殊時期。”
金銘好奇地看了眼安齊,嘴裏塞了一堆東西沒能說出話,金晏淮遙遙道:“我沒放多少辣椒,也就看着吓人,熟蝦本來就是紅的,吃一個也不能有什麽事。”
“你閉嘴,”霍靖擇卸了個螃蟹腿說:“少吃點吧。”
于是安齊欣喜地吃了起來。
金晏淮邊吃邊問他:“你一個人在這住嗎?”
安齊點了點頭,他有些害怕金晏淮問他為什麽一個人在這住,家人呢,為什麽不住校,為什麽不住家裏之類的,很煩。
但是金晏淮說的卻是:“你自己要是不愛做飯就來我家吃,老霍天天在我家蹭飯,不差你一口。”
霍靖擇道:“說的像你跟我這看病我收你錢了似的。”
“行行行,”金晏淮啧了一聲,看着安齊又問:“你大幾了?”
“剛大二。”
霍靖擇說:“你不是問過了嗎?”金晏淮一笑說:“是嗎哈哈,忘記了,你跟金銘一樣啊。”
金銘立刻舉着龍蝦鉗子滿臉驕傲地說:“我也上大二了!”
“啊?”安齊沒上過幼兒園,直接上的小學,不知道幼兒園的班級制,金晏淮解釋道:“幼兒園大二班。”安齊這才明白,差點以為自己跟這小孩一屆了。
金銘吃得上上下下都髒了,臉上一團糊,也不知道會不會把臉辣壞,淺藍色的衣服前襟上都粘了很多小龍蝦的油,還有別的什麽東西,金晏淮一直和安齊霍靖擇說話,時不時給金銘遞一張紙巾然後就不管了。
安齊心想到底是爸爸,帶娃這麽糙,但是他小時候他爸爸照顧他無微不至的。真是辛苦金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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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銘吃得差不多了,舔了舔油膩的嘴:“爸爸,我吃完了。”
金晏淮瞥了他一眼說:“去洗洗,衣服放水盆裏泡着。”
金銘‘哦’了一聲從椅子上滑下去然後去洗手間了,安齊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他自己能行嗎?”
“行,沒事。”
霍靖擇對安齊笑道:“看見沒有,就這種爸爸。”
金晏淮皺眉道:“你行你帶。”
“又不是我生的。”
安齊默默看了二人一眼,想問什麽沒敢問出口。
金晏淮把碗裏的飯吃完就去洗手間看兒子了,霍靖擇還扒着螃蟹問安齊:“你平時就只上課嗎?”
安齊說他平時修車賺點零花錢。
霍靖擇說話聲音很沉,氣流也很穩,那是一種時間沉澱過來的氣質,沒有一定的閱歷和年紀,這種氣質真的學不來。
金晏淮身上也有這種氣質,但是他和霍靖擇是兩種不同的感覺。
安齊也吃完了,鑒于霍靖擇還在吃所以沒下桌,霍靖擇桌前堆了最高的一層螃蟹殼,小龍蝦他一個都沒碰。
還真是不能吃辣啊,安齊說:“金先生龍蝦做得真好吃。”
霍靖擇瞥了眼還剩下的幾只小龍蝦說:“叫他老金就行,什麽先生,他做別的也挺好吃,一大男人硬被兒子逼成廚神了。”他看了安齊一眼說:“吃完了就走吧不用等我,我再吃半個點。”
安齊瞪了瞪眼。
霍靖擇笑道:“還剩這麽多螃蟹呢得吃完。”
螃蟹其實也沒多少肉,就是吃着麻煩,安齊特殊時期就吃了兩個,金晏淮一邊自己吃還得一邊伺候兒子倆人也沒吃幾個,于是霍靖擇就成了主要戰鬥力,但是他還不是直接扒蝦殼吃蟹黃,他是把腿都一個一個卸掉吃得特別幹淨,所以吃得又很慢。
安齊勸道:“吃不了就不吃了吧,你不是醫生嗎,這東西吃多了也不好。”
“我這一晚上光啃螃蟹玩了,沒事,一會兒啃完我再吃點飯。”
安齊尋思着,這菜都涼了你還要一會兒再吃點。
金銘光着身子穿着小褲衩從衛生間跑出來,看見安齊正扭頭看他于是又蹭蹭跑了回去,安齊聽見金晏淮說了什麽然後從衛生間出來往後走進了一間屋子,不一會兒拿了幾件不大點兒的衣服又出來回了衛生間。
這是害羞了啊。
“他都是吃一頓換套衣服嗎?”
“沒蹭衣服上就不換了。”霍靖擇自己呈了小半碗飯,問他:“傷口疼嗎?”
“有時候挺疼的。”安齊以為霍靖擇要給他推薦點藥什麽的,結果霍靖擇說:“疼也忍着,最好別吃止疼藥。”
安齊“哦”了一聲,說知道了。
他看了看時間,捉摸着自己是不是該走了。霍靖擇似乎看出他在想什麽,說:“沒事的話等會兒再走,我和你一起走。”
金銘換了一套新的小衣服跑了出來,霍靖擇突然把剩了幾只的龍蝦盤子放進了之前裝螃蟹現在空了的盆裏。
金銘腳底下沒穿鞋,頭發打濕成一绺一绺的貼在腦門上,他跑過來又去原來的座位上費力爬上去,結果看見小龍蝦不見了于是又從椅子上滑了下來。
金銘跑過來拉了拉霍靖擇的襯衫擺說:“霍伯伯,我明天還想吃小龍蝦好不好?”
霍靖擇塞了滿口飯說:“問你爸去。”
金銘哎了一聲,很失望的樣子,大概在他爸那裏也沒有得到同意,他看了看安齊問道:“小龍蝦好吃嗎?”
安齊點了點頭說:“好吃。”
金銘很高興地說:“是我爸爸做的。對了,我帶你去看我的史塔克好不好?”
史塔克?
金晏淮從洗手間走出來說:“怎麽看見誰給誰介紹史塔克?”
金銘沒理他爸,拉着安齊要走。
安齊見霍靖擇似乎還要好久才能吃完的樣子,于是跟着金銘去了,結果到了地方才知道金銘的史塔克竟然是一只放在魚缸裏的玩具小龍蝦。
小龍蝦是會動的,在魚缸底下的彩色石頭上爬來爬去,還能游起來,但是它只是個玩具。
史塔克要是知道自己變成了小龍蝦也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金銘很驕傲地說:“你看,它還會動的,我養了它好久了!”
安齊哭笑不得的,問“這是誰送你的?”
“老金。”
安齊回頭看了金晏淮一眼,金銘叫他爸叫老金?
金晏淮在收拾殘桌剩飯,說:“不是我,他小爺。”
霍靖擇又吃起了螃蟹,說:“這麽大了這稱呼是改不過來了,你老叔得崩潰。”
金晏淮無所謂地說:“我老叔都習慣了。”
霍靖擇啃完這個螃蟹終于是停手了,拽了張紙巾擦手。他看了眼時間說:“我先回去了,有點事沒做完呢。”
安齊連忙說:“我和你一起走。”
金銘見兩人都要走,立刻就有些不高興了。
金晏淮把蝦殼螃蟹殼都倒進垃圾袋裏,霍靖擇走的時候順手給拎走了。
安齊下午上完課之後驅車去了俱樂部,以前只有門口的傳達室裏會有幾個安保無所事事地值班,現在突然多出來好多巡邏的,一個個手裏都拿着警棍之類的東西。看神色還挺認真的。
安齊進門的時候還破天荒地被查了證件,幸好那張像身份證一樣的證件一直都放在他的錢包裏,要不然突然一問他差點忘記還有這麽一件東西,之前因為車是登記過的,所以只認車牌是熟人就讓進。
這一系列現象表明那次沖突很嚴重。
安齊徑直去了梁信輝辦公室,梁信輝一個教練,一個普通工作人員竟然還能撈着單間辦公室。之前聽梁信輝說周一俱樂部就按時營業了,好像絲毫沒有被那件事情影響。
梁信輝一見着安齊立刻就走上來作勢要扒開他的衣服看看傷,安齊因為擡胳膊費勁所以這幾天一直都穿着一件深綠色的輕薄外套。
他拉開拉鎖給梁信輝看了一眼背後的傷。雖然有紗布擋着,但是看紗布的面積也知道傷口不會小了。
結果安齊聽見了相機快門的聲音。
“你幹嘛?”梁信輝用手機拍了一張他貼了紗布的後背。
“報上去啊,當天傷了不少人,金總讓把受傷的人都報上去,給賠償。”
安齊一時疑惑:“這事怎麽是金總給賠償?”
“誰知道呀,這幾天那姓韓的小妞還天天來呢。”
“她給俱樂部惹了這麽大事金總還讓她來?”
“這事據說是不關那妞的事,那幫人是借着和姓韓的小妞沖突實際上是砸場子的。”梁信輝說完,看了看門外,小聲跟安齊說:“聽說金總和這姓韓的關系匪淺啊,要不就憑金總那脾氣,誰敢砸他場子他不得直接砸人了。”
“那幫傷人找茬的是怎麽處理的?”
梁信輝搖頭:“你自己問金總去,我是不知道。底下人都不知道,上面人都被封口了。”
安齊驚呼:“封口!這麽嚴重?”
梁信輝神神秘秘地說:“你也不想想金家以前是幹什麽的,樹大根深,如果無憑無靠這種俱樂部能開了快二十年?我在這工作五六年了還戰戰兢兢的呢。”
安齊對這些倒是不感興趣,他們金總對他來說一直都是傳說中的人物。他提醒道:“小心別被上面聽見你亂傳謠言。”
“我也沒說什麽啊我!對了,上次那個改裝的車,”梁信輝在他淩亂的、卻頗有些小情調的辦公桌子上翻了翻,翻出來幾張紙,說:“他指名道姓讓你改,時間沒問題,酬勞更沒問題,只不過加了幾個要求。”
安齊從梁信輝桌子上拿了根煙點上,然後拿過梁信輝給他翻出來的資料看了看,資料是傳真的,上面帶着幾張圖片,下面的字都是手寫的,格外龍飛鳳舞,安齊皺眉:“這都寫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街車?挂牌了嗎?他這是要改裝什麽?”安齊研究了半天打了引號的那兩個字,又問道:“申請了嗎?”
梁信輝表情有些微妙。
安齊看了他一眼。
梁信輝立馬說:“別看我,你看我我也什麽都不知道,我就一接活的。下面不是寫了電話嗎,你給他打電話親自溝通,姓邵,叫邵總。”
安齊拿起梁信輝的座機,奇道:“頭一次見到姓邵的。”
“邵逸夫沒聽說過?”
“哦,忘記了。”安齊按着號碼問:“他倆有關系嗎?”
“這我可不知道,”梁信輝點了點資料上的圖片,說:“看看他要改的車,再看看傭金,財大氣粗身份深究不起。”
電話響了一會兒接通了。
一個很爽利的聲音傳了出來:“喂,誰?”
“是邵總嗎?我是play five安齊,有時間說一下關于你要改裝的那輛車的事情嗎?”
對面邵總說:“我不是都把資料給你了嗎?”
安齊抖了抖資料說:“畢竟是您的車,還是親自溝通一下比較好,這些事一句兩句說不明白。”
對面傳來翻閱紙張的聲音,而後電話裏問了一句‘明天周幾?’裏面有人回答說周五,于是邵總說:“我明天上午去一趟。”
“我要上課沒時間。”
“上課?”邵總叫了一聲,隐晦地傳來了一聲操字,他說:“要不就周一晚上,你們那不是二十四小時開門嗎?”
“這個……”安齊剛要說不行,梁信輝啧了一聲,對他點點頭,他說:“那好吧。”
安齊挂了電話,梁信輝說:“你傻啊,大主顧是你說不行的?”
安齊哼笑一聲沒說話,把煙在煙灰缸裏按滅了。
今天導生找他談話了,主要就是他成績的問題,當時安齊還挺詫異,那個他一直都沒怎麽接觸過的導生竟然還挺負責任都關心起學生的學習成績了,他差點以為他上的不是大學了。
其實一開始安齊想過要轉專業,但是轉專業必須在大一期末的時候向學校提交申請,所以現在也晚了。而且學校規定轉專業必須在專業考試前十名之內,就他這專業課門門挂的成績是沒戲了,要是轉專業很輕松,唐野也早轉了。
所以安齊現在也放任自流了。
愛怎的怎的,畢不了業就畢不了業吧。
邢家就他這一個大學竟然會挂科的奇葩,也不知道會怎麽看一個普通本科都畢不了業的奇葩。
安齊從梁信輝的辦公室離開,從樓梯口的走廊拐下去的時候沒注意正好撞了人,這人就是剛才他和梁信輝讨論的姓韓的小妞。
韓露見着撞她的是安齊本來還很不耐煩的神色立馬松緩了,甚至有些激動,她問道:“你就是安齊?上個月在美國那場比賽是你吧?”
假期的時候他代表俱樂部去美國參賽了,還奪了個亞軍。雖然是亞軍但是也足夠轟動,因為那個比賽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亞洲人入過總決賽了。安齊一開始沒想參加,但是後來俱樂部帶着些半強迫的意味讓他去了。去了安齊就是奔着冠軍去的,結果最後得了亞軍,故而安齊也沒有因為這個名次而怎麽興奮,甚至獎牌都送梁信輝了。
當時梁信輝告訴他,這個車賽的上一個亞籍中國區冠軍就是他們金總,而且是金景年二十歲的時候嬴的。
只不過創造了一代輝煌被稱為車神的金景年27歲就退出江湖了。
韓露非常興奮地對安齊說:“我見過你很多次但是一直沒有機會說話啊!你比賽的時候我就在現場看的比賽!”
安齊點了點頭:“謝謝。”他看了韓露一眼,目光在她那兩條花臂上滑過,擡腳要走。
韓露說:“聽說你極限玩得也很好啊,賽車我不會,但是滑板還是輪滑的話有機會我們倒是可以比一比。”
安齊語氣平緩地說了一句:“我不跟女人比。”
“極限不分男女,你還不如說不想跟我比。”韓露瞪了他一眼扭頭走了。
安齊看着韓露走遠的背影暗道果真是個有個性的。
其實安齊還真沒有跟女人比過,而且他玩極限運動也不是奔着比賽去的,他就純粹是覺得好玩,踩着滑板在空中飛躍,耳邊是呼呼的風聲,眼前是不斷越過的風景,超越生死一線而得生的狂喜,他最喜歡的就是從高空一躍而下的那種心都跟着揪起來的感覺。
非常爽,也非常刺激。
但是也非常危險。
他爸勸了好多次不要玩,但是安齊依舊玩到了現在。雖然也受過不少次傷,但是人一旦真的喜歡上什麽事情輕易是不會放棄的,相比起放棄,其實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則會更加困難。
很多人迷茫,找不到前進的方向,不知何去何從,只會盲目的随波逐流。與其說他們碌碌無為,何不如說他們沒有找到能夠讓他們真正傾力所為的喜好或者理想。
安齊下意識地往更衣室走,但是半路想起來霍醫生告訴他不要劇烈運動,而且他也運動不起來啊,所以直接下了樓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