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安齊在回家的半路上去了一趟超市,買了一堆東西填充冰箱,順便還在超市樓下胡同裏的一個小飯館裏打包了飯菜。
這個小飯館不大,很一般的夫妻店,很小的店面裏只靠牆放了一排三張不大的桌子,桌子旁邊放着堆積的塑料凳子,橘紅色的桌面看一眼就會覺得油膩,店裏牆上還挂着黑色的油煙漬。
安齊經常來這種店裏打包飯菜,他吃什麽東西都一個樣,什麽好吃的不好吃的都能吃下去,反正比自己做的要強多了。雖然這種店看着就不是很幹淨,但是他很喜歡這種煙火氣。尤其是後廚裏傳來夫妻二人意見不和的争吵聲。
店裏的牆上挂着一個二十多寸的電視,電視播放着聲音單調的新聞,新聞播了一會兒之後安齊竟然看見他爸了,主持人在采訪他爸。
安棟身材微胖,臉上帶着一副無框眼鏡,笑起來慈祥而溫潤。
安齊突然發現他從過年見過他爸一次到現在就沒見過了,前兩天他特意去看他爸結果還沒見到,如今竟隔着電視看見了。
安齊拎着打包好的飯菜回家,從停車場走出來的時候,路過金晏淮的車的時候他下意識地看了眼,對方的車還沒有回來,相應的他對面霍靖擇的車也不在。
這裏的住戶沒有固定的車位,但是金晏淮以及霍靖擇的車總是停在那兩個地方,似乎都沒有占他倆車位的。
這倆是二人世界去了?
安齊回家之後把買的東西裏面冷凍的東西先塞進冰箱裏,剩下的放在了一邊,随後去把打包的飯菜倒進盤子裏,一份魚香肉絲,一份皮蛋豆腐,他用手機調出來一個電影一邊看着一邊把飯菜吃完,等他吃完電影還沒有播到一半呢。
他把手機關了之後,将剩菜倒進垃圾袋紮好口扔進廚房的垃圾桶裏,把碗盤洗幹淨放進瀝水架裏,最後在水池好好洗了一遍手。
等他把買的剩餘的東西該放儲物櫃的放儲物櫃,收拾好之後一看時間已經很晚了,但是他看着那堆冷冰冰的健身器械,面對空蕩蕩的房間突然感覺到了格外的凄涼。
他給葛軍打了個電話,葛軍就是借他車的那個發小,葛軍說他們在某會館唱歌呢。
于是安齊就去了,那一屋子人安齊都認識,雖然有幾個他很看不上同樣也很看不上他的人。
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幼兒園,小學一起上過來的,安齊小時候沒有上過幼兒園,只跟他們一起上過小學、初中,後來高中之後就漸漸越走越遠,現在他們都是在大學這個階段。
安齊不唱歌,他唱歌調子能跑老遠山西去,他只是不想面對那個只有自己的空蕩的房子。以前在舊房子的時候他每天晚上都是在車庫裏倒騰車度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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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軍是第一個知道安齊前陣子遭遇的,因此對安齊分感同情,同時也慶幸自己有一個溫柔的母親大人。
安齊就坐在角落聽着他們唱歌,一直磕着瓜子,抽煙,最後嗓子幹啞于是又吃着一堆亂七八糟的水果和零食,時不時跟周圍的人說上幾句。雖然無聊,但是比自己在家有意思多了。
他想要的只是這個氛圍。周圍有活人的氛圍。
一開始葛軍讓他喝點,安齊沒喝,一會兒回去還得開車呢,但是後來沒擋住,硬是被灌了,灌完之後沾着酒味安齊就有點找不着北了,豪爽地跟着他們幹起來了。
其實啊,這有矛盾的兩個人就是不能喝酒,一喝酒準出事。安齊喝多了就是想睡覺,但是保不齊有別人喝多了撒酒瘋啊。
這人姓林,叫林知行,只不過他這人倒是白瞎了這名字了,他爺爺和安齊姥爺是老戰友了,從小一個院子裏長大的,安齊的事情他們都心知肚明只不過沒人敢說罷了,但是這酒當真不是個什麽好東西。沾了酒的林知行就更不是個什麽好東西了。
大着舌頭就問安齊:“安齊啊,我前兒個碰見你媽了,哎呦邢主任簡直太漂亮了,怪不得你爸這麽多年都放不下你媽,啊哈哈……”他還沒哈哈完,安齊一拳頭就砸了上去。
整個包廂瞬間就亂了套了。
林知行從小就和安齊他們不是一路人,這人腦袋就是缺根弦,而且人還明壞蔫壞都占了,也就葛軍這牛鬼蛇神都能搭上話的人跟這人能保持個兄弟之交,剩下他們老邢家和大院裏另一戶人家這一輩的人跟這林知行都沒交集了。
喝得暈頭轉向的葛軍這一刻是真醒了,他剛才也是喝蒙了,忘了這茬了,安齊一給他打電話他就報地名了。
這他媽真出事了。
包廂裏一鬧騰,音樂一停,聲音立刻傳了出去,服務員和大堂經理聞聲都跑來了。林知行是這場子裏的常客,一屋子人除了安齊經理都眼熟哪個都不敢得罪,可是那個他沒見過的,能進這裏的他應該也不是個普通人吧。
林知行被同伴拉着吐了口吐沫罵道:“安齊,你他媽根本不姓邢你還敢跟我在這動手,你搬出去住真是有自知之明,終于頂不住白眼了,要不是你姥爺在那鎮着,大院裏一人一口吐沫早淹死你了!”
安齊被葛軍拉着,臉色通紅,這個世界上除了他爸,誰都不能這麽說他!
葛軍拉着圓場:“都行了行了啊,知行你喝多了,趕緊回家睡去吧啊。安齊走了,回了。”
大堂經理為難道:“各位冷靜冷靜,和氣生財嘛。”
林知行大腦缺根弦的,被酒精一振,又被安齊打了錯不過去那個腦回路,不肯消停地罵道:“你為什麽叫安齊?你爸給你取個齊家,我這個外人都知道因為你家宅不寧!你媽剛把你生出來就出國了一待就是八年,你連你媽一口奶都沒喝過,你他媽知道你媽是誰嗎?啊哈哈……”
“林知行你夠了啊!”葛軍剛說完,手裏一下子抓空了,安齊沖出去把林知行整個按地上了,周圍的人都倒了。
大堂經理腦門突突直跳,這群大少爺怎麽偏偏選今天鬧起來了!周經理左右一擺手:“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去拉架啊!”
“怎麽回事?”低沉的話語在門口響起。
周經理一回頭,頓時感覺自己今年的獎金又泡湯了,“金總。”
金晏淮身後跟着的幾個人走上去拉架,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地上的人都給拽起來分開了。包廂所在的走廊已經被封了,外面人只知道有人鬧事卻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安齊被拽起來,大腦憤怒的因子依舊沒有消退,還想過去打人,但是拽着他的那個戴墨鏡的人手勁很大,他根本掙不開。
林知行見是會館大老板來了終于酒醒了一絲絲。
葛軍無可奈何地走到金晏淮身邊道:“金總不好意思了,讓您見笑了,兄弟之間鬧着玩的。”
金晏淮看了安齊一眼,視線一掃而過,笑了一聲:“我知道你們這個年紀,年輕氣盛的,不過鬧着玩也悠着點,我這這麽多客人,吓着人就不好了是吧?”
葛軍點點頭:“是,”
金晏淮扭頭出去了,金晏淮帶來的那群帶墨鏡的保镖也都走了。
葛軍一招手說:“大家都散了吧,喝好幾個點了,都回家睡了吧。”
林知行瞪了安齊一眼,帶頭走了出去。
葛軍攬着安齊的肩膀最後走出去,出門走到車邊上才鄭重說了一句:“對不住了。”
安齊把他手掙開,使勁踹了腳車胎。
“林知行沒長腦子,你就當他放屁呢啊。”葛軍抓抓頭發說:“你現在住哪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一會兒打車回去。”
葛軍猶豫了一下,什麽都沒說,只重重拍了下安齊的肩膀,然後跟着幾個人走了。
安齊使勁踹了好幾腳車胎,最後背靠着車門順着滑坐到了地上,緊緊抱住了頭。
外面夜晚刮過的風很冷,他也沒穿多少,風一過搜搜的冷。
一聲車笛響起來,安齊擡起頭,黑車後座打開的車窗裏露出金晏淮的臉。
安齊猶豫了一下,起身開門坐了進去。
給金晏淮開車的就是剛才拉着他的戴墨鏡的那個男人。
安齊小心地看了金晏淮一眼,說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砸場子的。”
金晏淮看着手機笑了一聲:“沒大事。”
随後一路都沒有說話,安齊感覺後背抽抽地疼,金晏淮下車時注意到他的表情,問:“受傷了?正好老霍在我家看金銘睡覺呢……”
“別!”安齊立刻說:“別告訴霍醫生,要不然他又該罵我了。”
金晏淮走着,笑道:“他還罵人呢啊,我都不知道。”
安齊解釋說:“也不是罵人,就是他一板着臉我就感覺挺害怕的。”
金晏淮笑了一聲,沒再說話,電梯在十層停着,兩人等了片刻就一起上去了。
安齊回家之後把衣服脫了,對着鏡子看了眼後背,敷貼上沾了血跡,可能是剛才混亂中被扯開了。安齊一陣煩躁,也沒再管傷口,洗一洗上床睡了。
第二天安齊宿醉差點沒起來,起來的時候腦袋巨疼,後背巨疼。
他照着鏡子看了眼後背,只看到了一層發紅的紗布。他想撕下來看看裏面,但是想到自己這樣做有些費勁,而且萬一撕下來粘不上就遭了,而且他還沒有找到邢骁那個隐藏的極深的醫藥箱,或者他家就根本沒有這東西,自己的藥箱又丢了,今天晚上回來的時候想着買……
安齊握了握拳頭,頭很暈,他摸了下腦門,滾燙,真發燒了啊,上回發燒中午吃完飯吃完藥下午睡一覺就好了,這怎麽又燒了?
安齊洗完臉換了件深藍色的長袖襯衫,拎着書包就走了。
暈的有點厲害,他蹲着系完鞋帶起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差點倒地上,要不今天不去上課了?還是去吧,都出門了。
他按完了向下的電梯等了一會兒。
電梯打開他低頭走進去,門關上的時候他聽見旁邊有人說:“早啊。”
安齊猛一回頭,才看見霍靖擇。“霍醫生早,我剛都沒看見你,嘿嘿。”
霍靖擇笑了一下,随即皺眉,他沉聲問安齊:“昨天晚上喝酒了?”
安齊轉了轉眼,‘哦’了一聲,悄悄聞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你是不是不想好了!”
安齊沒敢說話,喝酒被醫生逮了個正着,憋屈。
“你們現在的年輕人,一點都不為自己的身體考慮,都随着性子玩,等以後老了就知道了。”
安齊默默看了霍靖擇一眼,心想你這口氣怎麽跟我爸似的,你看起來也沒多大年紀啊。
“看什麽看?”霍靖擇手裏拎着黑色的公文包,看着不斷跳躍的電梯層數說:“也就是沒有給你白紙黑字的寫病歷你就亂來。”
“我、我就是昨天,有個朋友過生日。”安齊胡亂地解釋着,緊了緊左肩上的背包帶。看來金晏淮真沒告訴他。
安齊期待着下面電梯能上來人,但是竟然一直沒有人上來,從十八樓直接降到了底。狹小卻明亮的電梯裏帶着凝重的氣息。
電梯門一打開安齊就要跑,結果突然想到自己昨天是坐金晏淮的車回來的,自己的車還在會館那裏呢,于是站在電梯門口就怔了,只不過沒怔住,差點摔了。
霍靖擇在後頭扶了他一把,問他:“怎麽了?”
安齊搖頭說:“我車在外面呢沒開回來我忘了。”他抓了抓頭發說:“霍醫生拜拜。”打出租車吧。
“拜什麽拜?”霍靖擇伸手蓋在安齊腦門上,皺起眉:“你發燒了,這麽燙。”
“啊?”安齊啊完之後,感覺自己真的燒得不輕,因為他已經雙眼一黑暈過去了。
等他再睜眼睛的時候眼前白花花的一片,頭頂是嵌入式的電燈,牆壁白的刺眼,耳邊叽叽喳喳地聊天的聲音。
他聽見旁邊有人問他:“你醒啦?”
他一轉頭看見旁邊的圓臉小劉護士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劉姐姐,我怎麽又來了?”
劉護士笑得燦爛說:“誰讓你暈霍醫生懷裏了。”
“霍、霍醫生?”安齊頓時驚訝。
劉護士眨眨眼:“怎麽你不知道啊?是霍醫生送你過來的啊,剛來的時候你都40°了,真厲害。”
“謝謝。”安齊動了一下,看見右手背上紮着針,背上很疼,他用左手抓了抓右肩。
劉護士又說:“傷口裂開了,又處理了一遍。”
“霍醫生呢?”
“霍醫生出去了,一會兒回來,對了,”劉護士從旁邊的桌子上拿來保溫盒,裏面是一碗密封的粥,看顏色應該是小米粥。
“貧血低糖,給你吊了退燒藥消炎藥和葡萄糖,早晨沒吃飯吧,趕緊喝了。”劉護士體貼地把吸管也給他插好了。
“謝謝。”
劉護士問完安齊需要之後就去照顧別的病人了,安齊擡頭一看,周圍床鋪上都是大爺大媽,其中一個四十多歲的男的全身插滿了銀針,一動不動地在那坐着。
安齊喝了口粥,想起來今天曠課了這是,于是把床頭櫃上的手機拿過來跟導員請了個假。
他想靠到床頭,他左手快麻了,而且這麽躺着也喝不了粥啊,他真餓了。
安齊像毛毛蟲一樣在被窩裏供起來,然後擡着紮了針的右臂蹭到床頭。結果躺着還好,一坐起來頭就暈了,他迷迷糊糊地喝了一大口粥,小米粥是甜的,還是溫熱的,裏面應該放了南瓜,真香。
劉護士真是善解人意,雖然他不愛吃甜的,但是這個粥的味道很好。
只不過頭暈。
安齊匆忙兩大口把杯裏的小米粥喝完,然後又蹭着要躺下,他穿的還是牛仔褲,在單薄的被褥裏發澀,連着被子蹭到腳下,他伸胳膊實在是心有餘而胳膊不夠長,旁邊的大爺大媽們談笑風生的。
善解人意的劉姐姐你快來……“霍醫生。”
善解人意的霍醫生走過來拉起被子蓋住了安齊的腿,只不過臉色并不怎麽好。
安齊又心虛了,沒敢說話。
霍醫生看了眼他的吊瓶,然後轉頭走了。
“霍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