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晚上七點之後有個演講,說是一個非常牛掰的人,企業家,學校規定所有大二的學生都得去聽,必須去把大禮堂坐滿,每個班都要點名,沒去的人扣分。
安齊去晃了一圈,點個名,然後就溜了。
他顯然也不是在乎分數的人,之所以去報道是因為還是有點集體榮譽感,名是點了,我聽不聽你可就管不了我了,于是他當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的溜了。
安齊在老師同學眼中向來是一個非常有個性的人,他班的班長對他也一直都是無可奈何加無可奈何。大一上學期的時候安齊我行我素被班長私底下跟導員反應了,後來導員和安齊談話,談完話之後導員也放棄了,于是班長也放棄了,只要安齊不給班級抹黑就行了,其他的誰管他呢。
班長就覺得安齊這種人,有點集體榮譽感最好,要是沒有也沒辦法,誰讓他是那種人呢。安齊是哪種人?自然是讓他們總是下意識地跟那些社會上的小混混混為一談的人,并且跟他們區分開來的那種人。安齊不愛理他們他們還會覺得很幸運。
安齊平時的确不愛和誰接觸,全班同學唯有唐野和他關系還不錯。
唐野和安齊是互相争倒數第一的,但是倆人之間最大的不同是唐野哪科成績都不好,但是沒有一科挂科,而安齊是兩個極端,所以平均分都差不多。兩個期末考他倆分別都占據過倒第一,倆人還正好是一個宿舍的。
安齊的特立獨行與這群象牙塔中朝氣蓬勃的少年分外的格格不入。
關于這個安齊一開始就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不願意在學校住,更不愛和那群同學接觸。
反正他一直都是大部分人眼中的一個污點。
七點過後天色已黑,西門是學校最偏僻的一角,那裏其實很寬敞,但是因為人少,校門外面沒有多少住戶,更沒有多少商戶,又遠離着教學樓,周圍只有成片的試驗田,試驗田的大棚裏面長着奇形怪狀的植物,所以人跡罕至。
因為這種情況,這地方的路燈似乎都比別的地方的暗。
安齊踩着滑板跑到這來,他非常喜歡這個地方,因為路非常寬敞,路邊有長椅,還有健身器材,最重要的是沒有多少人,也沒有多少車。
他踩着滑板在空地上轉了幾個圈,然後猛地一翻身,滑板在半空中翻了一個圈落在他腳下。
其實安齊只是沒看到,他認為這裏沒人,只是因為他沒有看到罷了。
不遠處的路燈下面停着一輛黑色SUV,車是熄火狀态,車窗是黑的,但是車裏卻坐着人。
Advertisement
霍靖擇原本在看手機,後來便被前方玩滑板的少年吸引,他自然是認出了安齊,甚至認出了他腳底下踩得那個滑板,正面漆黑,反面則是紅色的骷髅和火焰。
安齊很瘦,穿着也很簡樸,T恤牛仔褲的板鞋,他看見他踩着滑板來的時候把書包往旁邊的長椅上一扔,但是長椅是沒有靠背的,只有一片木板的那種,而且他扔書包的時候可能有些太大力了,書包落在長椅上然後又滑到了地上,但是安齊也沒有管,專注地玩着滑板。
于是霍靖擇的手機屏幕熄滅之後他沒有再按亮,饒有興致地看着安齊玩滑板。
他看見安齊在寬敞的馬路兩旁來回翻躍。他會在馬路上滑過去跳上長椅一端,順着長椅橫向滑到長椅的另一端,帶着滑板跳下來,再以很快的速度往馬路另一側的長椅上滑去,跳上去,再下來。
這樣來回幾圈之後,安齊再次跳上長椅,跳下來的時候猛地在半空翻了個圈,跳到地上,向另一個長椅跑去,從長椅上跳下的時候依然是翻了個身才跳下,霍靖擇看見安齊在半空中T恤底部微微卷起,露出細瘦的腰。
他在這兩處長椅滑煩了之後往旁邊的健身器材上跑了過去,一遍一遍地在仰卧起坐器斜長的平面上來回翻越。
霍靖擇摸着下巴,其實他上學的時候也看到不少玩這種游戲的,每次路過總會看上一會兒,很吸引人,但是他當時看到的大多數人都是外國人,他們格外喜歡這種運動,沒想到隔壁的這小孩也挺喜歡。
霍靖擇正看着呢,那面安齊踩着滑板轉身的時候由于幅度太大,腳一下子踢在了旁邊單杠的端頭上,他在空中踉跄一下,滑板沒有翻過去撞到了單杠上反彈到了地上。安齊扭着腰重重摔到了地上,又一腳踩到了掉在地上的滑板,腳下一用力,人一歪,頓時就朝旁邊倒了過去,頭猛地撞到了健步器的腳踏板上,頓時抱着頭整個身體就蜷縮了起來。
霍靖擇一瞪眼睛,趕緊拉開車門跑了過去,剛才安齊那一連串動作似乎傷得不輕。
安齊沒想到旁邊會有人,更沒想到會是霍靖擇,當時撞在腳踏上時腦袋嗡的一聲。
劇痛。
“你怎麽樣?有沒有事?”霍靖擇問着,伸手摸向安齊的頭,手指插進他短短的頭發裏,摸了一手潮濕的汗水。
下一秒他的手被安齊推開,安齊看了他一眼說沒事,然後甩了甩頭從地上站起來,走過去撿起他的滑板。
霍靖擇皺眉道:“你沒受傷嗎?最好去檢查一下。”
安齊揉了揉撞到的地方沒有說話。
霍靖擇又道:“你怎麽還自己出來玩,萬一遇到緊急情況連個幫你的人都沒有。”
安齊奇怪地看了霍靖擇一眼,說了聲謝謝,然後抱着滑板去把背包撿起來低着頭就走了。
霍靖擇看着安齊的背影頓時有些無奈。
安齊回家之後用手指在頭發裏仔細檢查了一下撞傷的地方,右腦後側的那地方起了一個大包。他按了一下,龇牙。然後拿了條毛巾去冰箱裏扣了一個冰塊包上,輕輕敷着那個大包。
他把飲水機熱水開關打開,從儲物櫃裏拿出一袋方便面,用牙撕開包裝把面餅和調料都放盆裏。等了一會兒熱水燒開,用熱水泡了面。
晚上他吃過飯了,但是現在又餓了。
他一邊吃着泡面,一邊用冰塊敷着腦袋,眼睛還看着手機裏播放的視頻,不一會兒聽見隔壁的門似乎響了,安齊看了眼時間,快十點了。
“阿淮,金銘應該睡着了。”這是剛才在西門見到的那個男人的聲音。
安齊下意識住了口,甚至把視頻暫停了,外面靜了一會兒之後,他聽見另一個人說:“我說了一晚上嘴都幹了,真累了,很晚了,你也回去睡吧。”
安齊把視頻點開繼續吃起來,門外又有什麽響動他也沒注意。
第二天早晨起來,他頭上的包似乎是下去一些了,但是還是有些疼,他又吃了袋泡面然後拎着滑板和書包出門了。
樓下的停車場地方很寬敞,但是幾乎都停滿了車,他踩着滑板在路中間滑過去,一輛轎車正好從對面開了過來,安齊不但沒有讓路,反而對着車沖了過來,司機此刻內心估計也是崩潰的。
安齊在即将撞到那輛行駛的汽車時,滑板從車底下穿了過去,他整個人躍上了汽車,雙手在汽車頂蓋上一撐,整個人在車身上翻了個跟頭翻過去了。
汽車猛地一個急剎車,空曠的停車場響起了巨大的刺耳的聲音。
開車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從車窗裏探出頭,大罵一聲:“你他媽找死啊?信不信我報警!”
安齊對着男人得意地哼了一聲,男人罵完開車走了,安齊對着車屁股比劃了個打槍的動作,汽車拐彎,對面出現兩大一小,兩個大人面色同樣有些陰,小的那個嘴張得老大。
安齊收起笑容,把滑板踢起來,走了,臨走時他聽見那個小不點說:“爸爸他好酷啊!”
然後他爸爸說:“你不許學他。”
安齊開着車上學去了,上午兩節課都是專業課,一節理論,一節實踐,實踐課是在計算機教室上的,安齊玩了兩節課的手機,雖然他不玩游戲,但是就算看着什麽都沒有的手機桌面也能度過很長時間,他根本聽不進去什麽鬼的進制。
下課之後學生都拼命往外湧,因為中午要吃飯。
安齊是不想中午跟他們擠食堂,所以跟唐野在教室裏待了一會兒見學生都走得差不多了,這才出去,結果他倆剛出教室門,對面教室就走出來三個女生,其中一個女生看見安齊臉立刻就拉下來了。
當然安齊也沒搭理她,他倆向來都是互看對方不順眼的。白韻琪是他媽師姐的女兒,跟他同歲,比他大一個月,他媽跟師姐感情很好,嫁人之後感情更好了,正好一家兒子一家閨女就有了結親的打算。
所以他倆才互相看對方不順眼。
安齊想着其實在上大學之前白韻琪看他還是很順眼的,因為每次考試白韻琪都考不過他,後來上大學之後,尤其是大一挂科傳到白韻琪耳朵裏之後白韻琪就不愛搭理他了,再加上安齊很早從家裏出來自立門戶,玩極限運動,白韻琪更不愛搭理他了。
但是這結果正合他意。
他要是早知道是因為成績他從初中就開始挂科好了。
唐野和白韻琪身邊的人都知道倆人認識,因為他倆剛上大一的時候其實還真在一起過。俊男美女當時羨煞多少人,只不過到底是沒有撐到兩個學期。
唐野自動跟白韻琪的同學走在一起,把兩個互相看不過眼又相互別扭的人留在前面,互相給了對方一個心照不宣的目光。
白韻琪瞥了眼他胳膊底下的滑板,哼了一聲說:“還沒踩爛呢。”
“钛金的,比你結實多了。”
“玩物喪志。”
“當然沒你情操高尚了。”
白韻琪瞪他一眼,快速走開了。她的同學趕緊跟了上去。
唐野拍了拍安齊肩膀說道:“兄弟啊,你怎這麽想不開啊,院花啊!”
“狗尾巴花吧。”
“有你這麽說人的嗎!”唐野憤憤道:“我就挺納悶的,你倆為什麽分開啊,當初你倆在一起的時候不是挺好的嗎?青梅竹馬,家長都見過了,我以為畢業就能結婚了的。”
安齊看着白韻琪高挑的背影笑了一聲:“哪有那麽好的。”
唐野嘆口氣說:“哎,我要是能找到這樣的我得給人供起來。”
他自然是沒把白韻琪供起來過,相反他自認為當時對白韻琪也挺上心的,可是在白韻琪心裏,他對她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沒有賽車和滑板重,她就是逼他在她和賽車和滑板中間選一個。
選擇了她就相當于選擇了計算機,大一上半學期期末的時候白韻琪看着他科科六十點幾的專業成績下了令,你下學期再這成績我就跟你分手!于是他下學期挂科了,然後兩人也分手了。
他還玩他的,她還學她的。
如果白韻琪不是他媽師姐的女兒,或許他會多上心的。
下午安齊在開發區爛尾樓搭了個攝像機,這處爛尾樓當初建的很雄偉,但是後來聽說開發商卷錢跑了,所以這樓就爛這了,不過這正好便宜他了。
雖然樓房旁邊都圍着鐵網,但是這也攔不住他啊,于是從鐵網翻了進來,爬上天臺,這裏的天臺設計得很好玩,邊邊角角的,高低不平,天臺上面還有閣樓,另外還有幾排鐵管。
他把攝像機架在順光的位置,這裏正好可以看到他在天臺頂上的閣樓間飛躍的帥氣身影。
滑板在那幾根長鐵管上滑過的時候也很爽,但是因為管子中間的距離有些不好,他的滑板的輪子經常會在上面橫着磨過去發出像殺雞一樣的聲音,要不就是平板不平衡卡在半路。
越是這樣安齊就越是不願意放棄,最後終于差劈了,人也在幾條鐵管中間卡住了,腿腳來不及跨過去,左腿一下子跪地上了。
安齊龇牙咧嘴地爬起來,從管子中間走出去,把牛仔褲撸起來,牛仔褲沒破,可是膝蓋左側已經摔破一大塊了。
以前他也總傷,但是傷也不是什麽大傷,這兩天是怎麽了總傷,昨天晚上腦子撞得把中樞神經也撞不靈敏了?
這一摔,他也玩不下去了,把攝像機收進包裏,然後拎着滑板下樓了。
他突然想起來之前白韻琪對他說過的一句話,你摔死都是自找的,呵呵。說得也挺對的。
本來安齊尋思着回家再收拾收拾這傷,但是開車開半路就有些疼得受不了了,更何況摔的是膝蓋,這地方情況就有些敏感了,于是回家的半路上他看見一所挺龐大的中醫診所把車停了,挽着褲腿走進去了。
安齊其實看見穿白大褂的就犯暈,小時候生病能不去醫院就不去醫院,醫生來家裏都不能穿白大褂。但是現在也沒辦法了,他拉開玻璃門,一眼就看到挺大的一樓大廳擺着一排一排的深棕色中藥櫥。
還沒等他開口前門的護士就看見他的傷口了對他說去裏面處理。
他告訴護士說害怕傷到骨頭。
門口的護士帶着他說到三樓骨科,醫生會看。
安齊一瘸一拐地上了三樓,一間辦公室外頭挂着骨科的字樣,他心想,這應該是個中西的診所。
林護士領着他還沒有走進去裏面就走出來一個人。
“霍醫生,”林護士叫了那人一聲。
安齊一見着這人就想扭頭走,但是一想自己跟他也沒什麽仇,走什麽。
霍靖擇看了安齊一眼,目光落在他摔破的腿上,問什麽情況。
林護士說:“膝蓋摔傷,怕傷到骨頭。”
霍靖擇說:“先把傷口處理了啊,這血淋淋的怎麽看。”
“那我……”林護士還沒說完話,霍靖擇就說:“跟我過來。”
林護士拉着安齊跟霍靖擇走了,進辦公室的時候安齊看見辦公室門口寫着外科。
他進去之後裏面只有一個小護士,小護士長了一張圓臉,很讨喜,她看了眼安齊的傷,血都流到小腿上一點了。
“霍醫生,有病人啊。”小護士問了一聲。
霍靖擇嗯了一聲,這間病房裏面還有一個小房間,霍靖擇走進那裏面了,林護士把安齊送來之後就走了,圓臉小護士走過來攙着安齊,把他攙進那個小房間裏,門口寫着處理室。
霍靖擇在裏面的水池洗手,說:“上床坐着。”
于是安齊上床坐着了,霍靖擇擦幹了手走過來,把安齊的腿蜷起來,看了眼他的傷口。然後在安齊受傷的位置旁邊按了一下,問安齊疼嗎,安齊也分辨不出來是骨頭疼還是破的地方疼,于是搖了搖頭。
霍靖擇随後從旁邊拿來碘棉球什麽的,用鑷子夾了棉球沾了碘酒給傷口消毒,安齊被藥水蟄得嘶了一聲。
霍靖擇哼笑一聲:“我還以為你不會受傷不會疼呢,我還以為你挺厲害呢,人家都是車撞人,到你這竟然變成人撞車了。”
安齊抿了下嘴,突然說:“關你什麽事。”
霍靖擇看他一眼,把料理盤往旁邊帶輪子的置物架上一扔,咣得一聲,沒有蓋瓶蓋的碘酒瓶倒在白色的料理盤裏,紅棕色的液體流出來格外紮眼。
劉護士悄悄從門口看了一眼。
安齊迅速起身,書包往背上一甩就走了,走路都不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