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安齊搬到邢骁家一個禮拜之後才把他原本的房子裏該搬的東西搬過來,邢骁是他舅家的哥,比他大幾歲,現在在某軍區當兵,房子常年空置,他之前給邢骁打了個電話問過,邢骁根本沒空回來他這個高級公寓住,因此就讓他随便住了。
這個公寓雖然離學校有些遠,但是不用付房租對安齊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安齊其實沒有多少東西,衣服行李一個大行李箱就裝完了,剩下的都是他玩極限運動的裝備。有關于汽車的所有東西都放在了原來的房子裏,他的幾輛車都被他媽給沒收了,搬那些東西也沒用,那房子還有一年到期,事實上是他剛交完一年的房租然後就被迫搬出來了。
邢骁這套高級公寓是個躍層,空間特別大,一樓的客廳和靠着落地窗的地方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健身器械,活像一個小型健身室,但是安齊對這些沒興趣,他健身都是在俱樂部裏。
他自己在一樓騰了個房間把自己的東西都放在這個小房間裏,整整一個禮拜,他只上二樓去過一次,還是因為第一次來的時候看看環境。
安齊一切都收拾好的時候,大二新學期也開始了。
他的專業是計算機,當初知道自己學計算機的時候自己也愣了一下,因為他第一志願報的的并不是計算機而是機械,他對計算機沒興趣,他連手機游戲都不玩,所以平時逃逃課,大一下學期就華麗麗地挂科了。所有有關于計算機專業的考試全部挂科,所有無關計算機的、比如政治、體育、英語之類的全都名列前茅。
雖然這事安齊并沒在意,但是他媽的原話就是“老邢家上上下下幾代都沒有出來過考試挂科的”。
然後安齊就回了一嘴說“我又不姓邢”,于是就被揍了一頓。
周一一大早,安齊抱着心愛的滑板從家出來站在門口等電梯,這裏的電梯是一梯兩戶的,他對面住了一個非常有氣質的男人,幾天前安齊見過他一次,二人一起坐電梯上來回家,誰都沒有對彼此說話。
安齊站了一會兒,另一扇門也打開了,門裏出來的是一個穿着休閑西裝的男人,但是他并不是這個房子的主人,安齊目光在這人身上掃過,身材非常好。
這人走出來之後,後面跟出來一個小不點,可能有五六歲,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穿着像是幼兒園的制服,肩上背着小書包,最重要的是這個小不點是個混血,臉上嘟嘟着肉,有一頭褐色的卷發。
小不點看他的時候,安齊看見小不點顏色很神奇的一雙眼睛。
小不點身後跟着的才是這個房子的主人,安齊上次見他就是這般西裝筆挺,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樣子。
最先出來的這個男人站在電梯旁邊看着安齊,安齊看見這個男人眼睛非常明亮,因此顯得有些鋒利而冷酷,看着他的神色中充滿了試探和打量。
安齊回瞪了這人一眼,然後往旁邊站了一下,那個小不點拉着最先出來的那個男人的一只手,似乎是因為看安齊陌生,又或許是因為安齊抱在肘間的滑板而好奇,所以總在看他。安齊看了他一眼,他又假裝着什麽都沒看的樣子将目光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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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電梯小走廊面積大概2mX6m,這三個人一出來竟然還顯得有些擁擠了,這裏只有一輛電梯,電梯旁邊的小鐵門是樓梯,但是這十八樓的,似乎誰都不願意走樓梯。
“爸爸,我好困啊。”小不點對房子的主人說,順便打了個哈欠,似乎是在驗證他說話的真實度,但是這哈欠倒像是真的生理反應,因為他眼淚都洇出來了,一雙大眼睛濕漉漉的。
金晏淮拍了下他的後腦勺說:“讓你早幾天回來你不回來,現在這點你正在國外睡覺呢,但是你今天得上學。”
金銘抱住霍靖擇的大腿,神色泱泱的:“可是我好困啊。”
電梯來了,安齊走進去按了負一層,負一層是停車場,金晏淮他們走進去之後直接按了關門,他們也要下去停車場。
電梯另一側是透明的,于是小不點上去之後就趴在了玻璃上往外看。
安齊和霍靖擇站在了電梯門口的位置。
安齊剛準備把耳機戴上,就聽見旁邊站着的男人沉聲問了他一句:“剛搬來的?”這話顯然是問他了。
安齊看了那人一眼,點了點頭沒說話。十層停了一下,上來了兩個人,安齊和那人各自往旁邊讓了一下,這兩人站在了他倆中央。
“做什麽工作的?”站在安齊後面的金晏淮剛問完的時候注意到安齊背上背的書包,又問:“還是學生?”
安齊說:“大二。”
金晏淮“嗯”了一聲,沒再說話轉頭去看兒子,很快電梯到了底。
十層上來的兩個人往兩個不同的方向走了。
安齊倒是和隔壁一家離開電梯之後走的方向是一致的,安齊出電梯之後把耳機塞進耳朵,然後将滑板放在地上,踩着滑板快速地與他們分開了。
安齊目前開的車是他一個發小的,因為安齊幫他免費改裝了一輛跑車,所以他将這車給安齊暫用了。
安齊開車過來,因為前面有輛車正在倒車而被迫停下來,這個時候,他正好看見旁邊的車位處,站着隔壁三人,小混血似乎要自己爬上後座,但是有些力不足,所以他爸爸托住他肋下将他托上了車,随後自己也坐了進去,另一個男人則上了駕駛座。
安齊看了眼駕駛座目光犀利的男人,琢磨了一下這個人的身份。
前面倒車的車終于開了出去,安齊也跟着發動了車,他走之後,隔壁的車自然跟在他後面駛出來。
随後從公寓停車場到學校的路上,安齊發現隔壁一家的那輛黑色商務車一直跟在自己車後,有時看不見了,他以為那輛車已經拐去了別的路,但是下一秒又看見那輛車跟在了自己車後。他習慣性的看車先看車型,再看車标,再看車牌,那輛車的全方位信息都被他記住了。
周一早晨上班上學的交通高峰期,各種型號的車,汽車,電動車,自行車都恨不得在馬路上擠出一條專屬通道好告別擁堵和紅綠燈,一大早就是群車荟萃。可是隔壁的車竟然也能在每次路過紅綠燈的時候都跟在安齊車後,就連格外趕時間而不良插車的都沒能插進二人的車中間。
若不是安齊拐進學校大門的時候那輛車徑直開了過去,他差點以為隔壁那家人在故意跟蹤自己了。
學校的百年傳統,新學期開學第一天,早晨升旗,有課沒課都必須到場,安齊到的有些晚了,升旗的隊伍已經站好了,他到班級之後他班裏的班長連忙去找輔導員把安齊的‘曠升旗’的名字抹掉了。
安齊站在隊伍的最末尾,看見祖國的五星紅旗迎着朝陽冉冉升起,一雙大的出奇的、又很有靈氣的眼睛裏映着點點光華。升旗,他從小看到大,代表全校升旗的那個人動作很不标準,這讓他想起大院裏他從記事起就沒換過的那個升旗手,他每個禮拜的周一都要重複着同一個動作,他記得他還問過他:你煩嗎,那個人告訴他不煩,因為那是一種榮耀。
榮耀,家族榮耀,是他揮之不去的使命。
而他,卻是他的家族同樣揮之不去的污點。
周一原本有三節課,但是因為升旗所以全校第一節課取消,下午四點安齊就開車去了play five。
Play five原本是一家大型賽車俱樂部,兼具酒店和賓館。後來又增加了極限項目。安齊在這個俱樂部已經待了四年,這裏的規矩,待滿五年才能成為普通會員,但是安齊現在已經是銀牌會員了,因為他不僅代表俱樂部贏得了好幾項重量級的賽車獎項,還成為了俱樂部非常受歡迎的汽車改裝師。
安齊改裝的汽車非常有特色,而且很匪夷所思,卻超乎尋常的受人歡迎。
安齊幾個月前才見到這個俱樂部真正的董事長,并且是近距離看到了真人,這人叫金景年,據說年輕的時候也是風極一時的賽車手。那天是俱樂部成立十八周年慶典,金景年來前臺講話,為周年致辭,他說話時聲音有力,字句铿锵,倒更像是在開動員大會,也真的很激奮人心。
當天,安齊還誤入了他們金總的法眼。
當時俱樂部一群領導跟着金景年視察,安齊在一堆鮮花牆旁邊當站神,結果就在金景年路過的時候他沒忍住打了個噴嚏,于是金景年就注意到他了,然後他們金總看向身邊的張總問了一句“這小孩成年了嗎”,然後張總看向林總,林總看向方部長,方部長說成年了。
金景年嗯了一聲就走了。
金景年有一雙雙眼皮很明顯的眼睛,眼睛裏帶着濃烈的光,明亮卻深沉,說話的時候嗓音低沉,但是音量很高,尤其是大笑的時候,笑聲可以傳出很遠。
安齊看見金景年的時候就有一種仿佛看見了向來對他不假辭色的姥爺的感覺,于是有些膽顫,一緊張噴嚏就沒挺住。
Play five建在山上,大概那地方的好幾個山頭都是他們金總的地盤。從山腳公路到山頂俱樂部門口的那條公路差不多有一裏地,四排車道十多米寬,這條路是直通play five的,與俱樂部一同建造,從這條嚣張的馬路就能猜測出山頂俱樂部的規模和氣勢,往這條路上拐的都是去俱樂部的。
安齊将車開到黃黑條的擋板前,守衛室的警衛看了眼他的車随後就按了開關把擋板擡了上去,他開着車一直進了停車場。
安齊在更衣室換衣服的時候,他的教練梁信輝拎着個用回形針別起來的幾張文件找過來,說給他一個改裝的活,特別強調酬勞可觀。
安齊接過梁信輝手裏拿的關于需要改裝的那輛車的信息看了一眼,興趣乏乏地又還回去了。他最近剛搬家,那公寓離俱樂部有些遠,俱樂部建在郊區,離學校更遠,這活兒要的緊,他白天還要上課,改裝只能晚上來,或者周六周日,但是他可不想晚上也睡在這裏,而且因為最近出了不少事,所以實在沒有心情故而就拒絕了。
梁信輝有些失望,因為如果安齊接了的話他也是可以得到好處的,當然梁信輝也并不很在乎那點好處,畢竟他帶了安齊四年,情義還是有的,并且還算深厚。
安齊換好了衣服,梁信輝有些不死心地又問了一次:“你真不幹?這人可是指了名要你改。”
安齊想了想說:“要不然讓他再給我一個月,要不然免談。”
梁信輝“哎”了一聲,撓了撓臉說:“那我再去跟他聯系聯系。”說完就走了。
安齊抱着滑板走出了極限區的更衣室西門,俱樂部不同的功能區都有更衣室,安齊走出的這個西門外面就是極限場地,主要是滑板和輪滑的場地,裏面都是玩滑板輪滑的人。因為極限運動并不僅僅只有滑板和輪滑,故而挨着輪滑區的是‘車’區,那裏是比滑板區更大的場地,是專門供給玩自行車之類運動的地方,安齊不玩自行車,所以從沒去過那裏。
玩輪滑的那些人裏有個小姑娘長相倒是格外令人驚豔,姓韓,高瘦的個子,紮着馬尾,頭上箍着白色的發帶,她喜歡穿着無袖的緊身背心,露出兩只五顏六色的花臂,顯得很英姿飒爽又明晃晃地寫着“生人勿進”的樣子,其實這個女孩很愛笑,人緣也很不錯。
這個姑娘才來幾個月,她剛來的時候安齊聽她說話還帶着一股濃厚的外國口音,應該是從國外長大的。
兩人并沒有過過多的交流。
安齊踩着滑板一路滑到了大U型滑道上,他逆坡而上,速度非常快,到坡頂的時候很自然地滑出去然後在半空中翻了一圈再落回滑道上滑下去,再滑向另一個坡,再次以同樣的動作在空中翻轉一圈。
他在這來回跑了幾圈之後踩着滑板一躍而下往遠處的樓梯上跑去,旁邊有個人喊着:“拍着呢拍着呢!”
安齊朝着攝像頭看了一眼,踩着滑板越至半空,滑板在空中翻了個圈落地時又是輪子朝下,他猛一翻身,滑板好像長在了他的腳上,他踩着滑板直接從十多階的樓梯上跳下來,落地時蹲身緩沖壓力。
身後傳來一片喝彩聲,随後那個姓韓的小姑娘也踩着滑板跟了過來,似乎是有意和安齊較勁,安齊從樓梯上跳下來她也從樓梯上跳了下來,安齊跳上座椅,她也踩着滑板從座椅上劃過去。
安齊皺了下眉,踩着滑板順着噴水池一路往賽車場去了,那個小姑娘這才沒有再跟上來。
安齊徑直去了車庫,他的車放在他自己的車庫了,在這裏他一共有兩個車庫,一個是放賽車的車庫,還有一個是修車的車庫。
他的車庫裏那兩輛賽車都是他參加比賽的時候用的,一輛是方程式用賽車,還有一款是改裝過的山地賽車,這倆他玩得都很順手。
安齊兩輛車各跑了一圈,一個現場教練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車頭給他說了一下他剛才的成績。
安齊近段時間的成績一直都沒有超過上次比賽時候的成績,他估摸着上次比賽成績是極端了,再想超過也挺困難的,但是生命嘛,就是用來超越的。
晚上他打包了兩樣菜和飯回家,一個人住似乎就有這麽點樂趣,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也不用考慮其他人的口味是不是跟自己一樣,雖然自己吃飯有些無聊。
他都這麽過了好多年了,雖然是四年前才從家裏搬出來,但是四年前在家裏的時候也沒人陪他吃飯,家裏只有一個保姆,那個保姆阿姨有些害羞,無論如何不要和安齊一桌子吃飯。
安齊站在電梯裏電梯門快關上的時候從外面閃過一個身影,安齊伸手按了按鈕,電梯門打開,他認出來是今早看見的那個開車的男人。
這個人開車技術水平不錯的,但是絕對不是賽車那道的。
霍靖擇對安齊點了下頭,安齊一手拎着滑板,一手拎着菜,背上背着背包對他點了下頭,都沒有說話。
兩個人都在十八層下的樓,安齊進家門的時候看見他開了對面的門,那個門裏有着格外溫馨的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