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外之物

第12章 【十一】

回工作室都快将近五點，午飯吃得不上不下的，兩人買了點菜準備晚上餓了時候吃。

“你說你家住那麽大個別墅……平時你就窩在這裏，還在我沙發上睡得滾下來滾上去的你圖什麽。”林言易把東西随手塞到前臺的小桌下面。

“我平時住宿舍，我和我媽待着超過三天她就要罵我，從我發型挑到我襪子顏色，說我沒我哥有出息……啧。”尹文笑起來，“雖然是實話，聽多了煩。”

“……你哥一個奢侈品代理就比你做設計的有出息啊，你媽什麽邏輯。”

“啊……”尹文捂着臉笑，“就是嘛……”

林言易歪在沙發上，把筆記本墊在肚子上刷微博。尹文就坐在他腳邊玩手機。

玩了一會，林言易歪着頭開始看尹文的手機界面。

“這什麽……？”

“嗯？”

尹文轉過身來，一只手扶着沙發邊：“新下的一個app，這個相機可以自己調濾鏡，不像別的那種一鍵磨皮一鍵濾鏡的。”

林言易湊過去了一點：“那不就是手機LR了嗎？意義在哪裏……”

“比起電腦的LR當然方便很多啊，你看……”他擡起手拍了一張工作室，然後左右戳戳，“你看。”

林言易點點頭：“好看，這麽一想确實方便。”

“拍着玩可以。”尹文說，“還能拼接。”

他調了個深水風格，在旁邊p上了幾條魚，仿佛工作室的門外是個巨大的魚缸。

“……哦喲，這個有意思。”林言易說。

尹文笑了一下，又嘆氣道：“不過這種軟件多練練上手也就簡單了，以後後期的門檻會越來越低……”

“不會。”林言易打斷了他，“并不是所有的技術都會被簡化的，所以要不斷磨煉自己，門檻這個東西，設高設低，在于你自己。”

“……啊。”尹文點頭，“是！”

“感覺你對後期興趣大點啊？”林言易說，“這麽喜歡玩PS的嗎？”

“攝影創造世界，後期美化世界。兩者在一起沒有誰離得開誰。”

尹文說。

林言易無端覺得這話有點熟悉，不過想不起了，他拍拍尹文肩膀，“等我……找找狀态……”

“然後你拍照我做後期？”尹文話裏露出一絲興奮，“我肯定等！”

……

林言易蹲着守着那地上電磁爐上煮着的一鍋水。

“我還是第一次吃這玩意兒。”林言易捏着螺蛳粉的袋子，“聽說特別難聞……但特別好吃……”

“嗯……之前在宿舍偷偷吃了一次，宿管來了我們門口就聽見他打電話叫人修廁所。”

“靠，有那麽誇張麽？”林言易抱着膝蓋，“和你一起之後我真是什麽烤魚雞公煲現在又嘗試螺蛳粉了。”

尹文把粉丢進去，拿筷子攪了一下，然後拿出了酸筍包：“來了啊！”

撕開。

“卧槽！！！”林言易從地上彈了起來。

雖然過程艱難，不過味道相當好，甚至還有點意猶未盡。尹文看他吃得高興，把自己的那碗也分給了他：“好吃吧。”

“嗯。”林言易點點頭，“哎，明天再去買點。”

“也就這陣子能煮了，有客人來這個味道實在受不了。”

“是啊。”林言易摸摸肚子，“飽了，洗澡睡覺。”

感覺打了兩遍沐浴露身上還有有味道，林言易洗完之後倒在床上，把天窗和窗戶都開着，然後仔細聞聞枕頭，嗯……香的，還好。

尹文洗完澡他還沒睡着，互相道了晚安，林言易還補了一句：“別從沙發上滾下去了。”

半夢半醒間他聽見樓下有動靜，好像是尹文在低聲說話，在打電話吧……語氣好像還有點不耐煩，還是掉下沙發了？

然後他就睡着了。

林言易第二天快九點才醒了，尹文把門從外面鎖了，他翻翻手機，看見他說去買早點了。

林言易沒什麽吃早點的習慣的。不過自從尹文來了之後，他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又開始習慣了。

他洗漱完打着哈欠去開門通風，剛把門打開，孫資旬的大臉忽然閃到他面前。

“哈喽！”

“……哈你媽。”

林言易很無語地轉身進店，孫資旬邊跟着他進來邊低聲道：“你怎麽不看手機呀……那個誰……卧槽！”他一下拔高聲音，“林言易你廁所堵了！”

“……”林言易回頭瞪他，“我可去你……欸……”

他目光越過孫資旬，看見他身後的秦雲。

“林少。”秦雲笑着跟着進來，“今天孫老板有空，說來你這，我就讓他帶我來啦。”

“哦……”林言易點點頭，“随便坐吧。”

林言易去樓上拿手機，才發現孫資旬給他發了不少消息：

——你起來了嗎？我要來你店裏了！

——醒醒！秦雲一早找我讓我們幾個一起去過情人節，我攔不住啊。

——啊啊啊啊你自求多福吧。

“……”林言易無語地望了一眼樓下，覺得渾身煩躁。

人姑娘也沒錯，是自己沒有一點這方面的心思，但如果自己果斷一點拒絕，人家也沒對你示愛，是不是有點殘忍又有點沒面子。

他忽然想起了尹文和那個姑娘，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心裏想誰，誰就到了。

尹文拎了一堆早點回來就迎面撞上了在大廳裏坐着的孫資旬和秦雲。

“欸……孫老板……”尹文愣了愣，又轉眼看見秦雲，對她點點頭。

“你大過年還上班啊！”孫資旬看他手上提了一堆吃的，給他把茶幾上的東西挪開讓他放上去，“還一早被他支使去買早點，你也太慘了點吧小朋友。”

他說罷從兜裏掏了個有點皺的紅包，抽了兩百塊錢塞在裏面遞給尹文：“來，孫叔叔給小朋友的紅包，新年快樂。”

“不不不！”尹文連忙擺手，“這怎麽行。”

“你收着呗。”林言易從樓上兩步蹦下來，從孫資旬手上拿了紅包塞進尹文的手裏，“拿着，和孫叔叔客氣什麽哦。”

“我……”尹文還想推，被林言易已經塞進上衣口袋裏了。他看了一眼，沙發上坐着秦雲正笑着看他們，他回了她一個笑，從早點袋裏翻了一盒鍋貼出來。

“你找人修廁所了嗎？”孫資旬臨空扇了扇，“這味兒……”

“噗。”尹文也扇了扇，“我倆昨天吃宵夜來着……”

“什……？”孫資旬瞪着眼睛看他們倆，“你倆口味真有點奇特啊？？？”

“你可閉嘴吧。”林言易咬着鍋貼含糊不清道，“你再bb一句我真讓你嘗嘗什麽味道。”

“找我來幹嘛，拜年啊？”林言易問。

“去唱歌嗎？”孫資旬說，“還是我們幾個。”

“不去。”林言易搖頭。

孫資旬聳了聳肩看向秦雲，秦雲笑着站起來：“哎，林少，是我開的KTV，想請你們去玩玩嘛。”

“啊。”林言易有點呆愣，“你……原來是ktv老板啊。”

“剛和小閨蜜一起開的，來吧來吧？剛開不久，幫我試試菜啊飲料啊，我還有點事兒想你幫忙，這個小弟弟也一起吧。”秦雲笑着看向尹文。

尹文确信她不記得自己了。

他有些無奈地看向林言易，林言易一臉糾結，秦雲已經站起來拿包了：“走嘛走嘛。”

很難去拒絕這樣的請求，兩人初二在店裏也不開門，人家一早登門拜訪，不去就非常沒有禮貌了。

林言易只能在背後深深瞪了一眼孫資旬。孫資旬對着他賠笑聳聳肩，下巴揚揚向着他手機的方向，示意我都和你說過了。

孫資旬開着小牛帶秦雲，林言易跟尹文開着車跟在後面。林言易罵道：“吵死了，就知道在前面轟油門，市容監察怎麽不把這種城市噪音趕出去。”

尹文手撐着頭抵在車門邊笑：“孫老板還等你呢，他這車在市區六十碼開，我看得都捉急。”

“你想去嗎？”林言易看看尹文，“感覺你不是很喜歡這種活動。”

“沒有沒有怎麽會。”尹文搖搖頭。

“……無聊了我們就逃出來呗。”林言易說。

秦雲的KTV挺大的，在一個商場的二樓。內部完全就是公主童話風格，門口貼着一個很大的“試營業”招牌。站門口的前臺和秦雲打了個招呼，說都在裏面了。

尹文擡頭看了看，和林言易兩人同時職業病發作：“這裏好适合拍照啊……”

說完兩人都愣了一下，互相轉頭看了一眼笑。

進了個大包，裏面的人已經玩起來了。林言易看着這些人眼熟，果然還是那天晚上的那些人。看見林言易進來，都跟他打招呼。

“不會又要吹一瓶吧。”林言易把外套脫了，旁邊那個猛男看了一眼尹文：“這小弟弟誰啊？來來來坐坐坐。”

尹文和他們打了個招呼，挨着林言易坐了下來。

林言易覺得這幫人也挺有意思，你不和他們多說話，想起來的時候舉個杯，想不起來就，大家就各玩各的。

“哎，林老板，先敬你。”秦雲和林言易碰了下杯子，然後說，“你看我們這裏的環境了吧，想做點宣傳之類的，我也是聽孫老板推薦你的嘛，價格好商量。”

林言易擡眼看看她，明白了她說的事情：“你想拍成什麽樣的？”

“雜志風格的，用在網站啊平臺啊宣傳什麽，還有店裏海報。想請幾個美女做做模特，正好你手上也有點資源嘛。”

“可以。”林言易挑挑眉毛，“今天就不太合适了，改天有空詳談吧。”

“好啊。”秦雲笑起來，還給尹文抓了一把小零食：“弟弟你吃啊，唱歌嗎？來來來給弟弟點個歌。”

“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尹文連忙接住，“我唱歌難聽死了，不唱啦。”

“害羞什麽呀。”秦雲把他推到點歌器前面，手扶着他的背點着屏幕，“你喜歡唱哪個？快點快點。”

唱累了，大家嚷嚷着玩真心話大冒險。林言易這才被迫加入了。

參與游戲的時候，他就隐隐發現，他們其實挺起哄他和秦雲的。其他幾對也有男男女女的組合，不知道是不是男女朋友，但是他和秦雲的這種被人老湊對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親你身邊的一個人。”對面的男人對着林言易道。

周圍的人一陣起哄，林言易左邊坐着秦雲，右邊坐着尹文。秦雲可能也是怕尴尬，連忙指着男人道：“哎，你怎麽那麽欺負人啊！”

“林少不會玩不起吧，親嘴親嘴！不親嘴親個臉！”“親嘴親嘴！”

林言易看了他一會，笑了笑。

尹文現在簡直坐如針氈，他從剛才開始就非常想離開這個游戲。林言易被起哄的時候，他沒有什麽太多的表現，沒表現得煩躁，也沒有太多的反對。

直到對面的那個哥哥說了句：“親嘴。”

親你麻痹！！

尹文簡直想站起來給他一拳了。

可是林言易好像也沒表現出任何反對，他還笑了兩聲……

尹文只能調整了下表情，跟着笑了兩聲。

“你笑什麽？”林言易忽然轉頭看他。

“啊？”尹文還沒收住假笑，就被林言易捏了把下巴，強迫他轉了過來。

而林言易的唇貼上來的時候他還沒反應過來，尹文睜大眼睛憋着氣，似乎還張了點嘴，因為他感覺不小心銜住了一點林言易的上唇珠。

他腦內還沒來得及炸開花，林言易已經放開了，一手摟着他的脖子，挑釁地看着前面的人：“行了吧？”

對方笑起來：“哎，還真是身邊人啊！”

“你又沒說左邊右邊。”林言易說。

“男的親男的多沒意思啊！”一個小姑娘喊起來。

林言易摟着尹文沒放手：“誰規定了啊。”

“那不行，你們男的親男的就蜻蜓點水啊！那必須來個法式的吧？”

“對對對！”

“來來來！”

“林少現在不敢了吧！”

尹文被親完就繃着身子，林言易摟着他他能感覺到，他本來也不想服輸，但又覺得好像是吓到小朋友了。

“不了吧。”林言易笑起來，“我認輸，行了吧。”

這陣哄笑後，大家放過了他，林言易遙遙瞪着孫資旬，示意他讓周圍人收着點不許把他和秦雲再拉着幹點什麽有的沒的。

林言易覺得下半場尹文的興致都不算高，又玩了兩輪便也沒了什麽興趣。

“走嗎？”他輕聲問尹文，“不想玩了。”

“嗯？”尹文看看他，“不玩啦？行呀。”

“各位各位。”林言易站起來，尹文連忙跟着站起來。

“不玩啦？”孫資旬馬上也跟着站起來。

“嗯，我和他下午還有事。”林言易伸了個懶腰，轉頭看看秦雲，“謝謝秦老板，我先走了。合作的事情我到時候聯系你，希望合作愉快啊~”

秦雲點點頭：“我送送你吧。”

“不忙。”林言易指指孫資旬，“孫老板送我。”

……

孫資旬發了根煙給他：“給你拉了單生意吧？”

“……我還要謝謝你嗎？你這群朋友再聚會我可不來了。”林言易把煙點起來。

“哎我回頭就說你不喜歡女的，知道了知道了。”孫資旬無奈道，“你倆去忙吧，我回去了。”

“去哪兒逛逛？”孫資旬走後，林言易看看尹文，看他還在神游一樣的神态，忍不住道，“不會是你初吻吧。”

“……”尹文吸了口氣，點了點頭。

“……我靠。”林言易站住了腳，慌道，“哎剛才是開玩笑的，我也沒想那麽多，我和你道歉。”

“不不不！！”尹文連忙擺手，“我就是……”

我就是很興奮啊現在還沒回過神啊啊啊啊……

“咳，我沒事……”尹文說，“那啥還沒吃午飯，我就是餓了。”

“那我請……”

“又請我？”尹文說，“我請你吧老板。”

林言易說不愧疚是假的，以前和朋友玩，大家玩得大他也未必會參與進去，今天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倒也不是因為秦雲或者起哄，而是他聽見尹文跟着一起笑的時候，他有種說不出的不服氣。

那種“嘿人家笑就罷了你起什麽哄哪”的感覺。

不過親完他感覺到尹文的緊張，就有點後悔了。是吓到小朋友了吧。

雖然嘴上沒說什麽，兩個人都感覺彼此別扭了一下午。第二天林言易起床的時候，尹文已經出門了。

尹文給他發了微信，說今天要回學校交實習報告，還絮絮叨叨地罵了學校幾句缺德，大學生寒假還要返校。

林言易頓時有點感謝學校，畢竟昨天那一吻的尴尬讓他們倆大老爺們都有點無法面對彼此，彼此緩上一天也是應該的。

只是他沒想到。

尹文這麽一走，直接到了要旅拍的前一天才回來。

明天梁生和小王回來上班了，他這幾天拿着相機無聊去掃了掃街找了找手感，也沒和人說，回來自己放在電腦裏慢慢導着看。

上海過年這幾天天氣不好，只有今天才開了太陽。前幾天半陰的天氣，空中灰蒙蒙一片，而又不下雪，也不下雨，無端壓抑，讓人心情不怎麽美麗。

而且過年也沒個過年的模樣。

林言易家不是上海土生土長的，大概十來歲才搬過來上了初中。反正在這個城市過年，成年之後都不太能在家裏吃個團年飯什麽的，逢年過節就是和一幫人在外面鬼混。

他也習慣了。

所以這個時刻的孤獨感覺，他如何也忽略不掉。前幾天尹文在的時候他尚且能壓下去，這幾天又仿佛胃酸一樣翻了上來，讓她渾身難受。

“老板。”尹文的聲音就從樓下傳來。

林言易回過神來看了眼表，晚上八點多，他湊到欄杆旁邊往樓下看：“你來了啊。”

幾天不見，尹文去理了個頭發，鬓角稍短，看上去非常精神，他還是穿着那件大LOGO的棉襖外套，擡着頭對着林言易笑了一下。

林言易頓時覺得眼眶發熱，那種幾天來煩悶的心情都一掃而空了。

尹文提了個大號行李箱，背後還背着個旅行包。林言易下樓去拍了一把他的旅行包，挺沉的。

“你都準備了什麽？”林言易看看，“這得背多少東西。”

“這箱子是空的，我換洗衣服都在背包裏。”尹文把箱子橫放在地上，“寬度絕對夠，把折疊三腳架和燈都放在裏面，燈架不夠的話，我就背着。”

林言易這幾天也沒閑着，把需要帶的東西歸置了一下，他有個可以裝鏡頭和機身的的拉杆箱，還有個箱子裝衣服和旅行用品。

“明天我倆自己坐飛機，當地彙合。”林言易說，“不過有個事兒啊……”

“嗯？”尹文把箱子打開，準備把東西放進去。

“之前兩天是客戶給我們定的酒店，看上去還挺好，之後他們打算住青旅，給我們也定的青旅……”

“你不想住？”尹文迅速看向他。

“嗯……”林言易眉頭皺着很糾結，“容易讓我想起那個過年時候的快捷酒店。”

他說罷，打開手機：“我聯系了幾個之前的朋友，說能給我們定大理那邊這家五星的酒店打個八五折……”

“不不不不。”尹文摁住他的手，非常真誠地說，“老板，我們掙的錢都會花在酒店上了的……”

“……”林言易煩躁地揉了一下頭發，“旅行睡得不舒服我會不想工作……”

尹文慢慢蹲下來，對着林言易道：“那就不能買衣服了不是嗎。”

林言易煩躁值簡直到了頂點。

“我讓你睡得舒服。”尹文說，“我保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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