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外之物

第11章 【十】

兩個人進了快捷酒店，林言易進了門頓了頓腳，低聲詢問：“……快捷酒店就是這樣的啊。”

“不然呢。”尹文把他摁到床上，“将就一晚吧。”

“你呢？”林言易看看他。

“等你睡了晃回去睡覺呗。”尹文伸了個懶腰，“反正又不遠。”

“要不……”林言易拍拍床，“這床夠大啊，你也将就一晚。”

尹文伸懶腰的動作頓住了，卡了一半不上不下的，他裏面穿了一件薄毛衫，伸開時候會露出腹部一小截肉。

林言易掃了一眼，尹文迅速往下拉了衣服：“不不不不了……我睡覺很煩人，明天把你直接擠地下去了。”

“沒看出來啊？”林言易說，“工作室沙發就那麽丁點兒大，你怎麽睡的？”

“就……”尹文手指着天，眼睛也向上翻翻，手繞了兩圈，“晚上有時候翻地下來，然後我再……翻回去？”

“啊……這樣啊……”林言易拍拍床鋪，“那我睡覺不動，您麻煩翻往那邊翻，翻下去再翻回來不就得了。”

尹文哭喪着臉：“老板請問我怎麽控制我不翻你身上？……”

“好問題。”林言易笑起來，“不逗你了，坐會。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就待着。”

快捷酒店除了一個超小的屏幕，什麽都沒有了。林言易仰躺在床上，覺得有點困，尹文盯着電視裏的明星看了一會，這會快零點了，一個很火的男團正在壓軸表演着節目。

接着，這個節目完了，主持人就開始說着祝福的話語，你一言我一句地祝福和倒數，數到一的時候，尹文轉過頭，對着快要閉上眼的林言易道：“老板，新年快樂。”

“嗯。”林言易閉着眼笑笑，“你也是。”

林言易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醒是被電話給吵醒的。林言易拿起接聽，就聽見對面那有氣無力的聲音：“你昨天什麽時候走的……”

“嘿喲……您還知道我走了啊……”林言易揉揉頭發坐起來，“說了不去群魔亂舞的地方，昨天一進去我感覺都進了盤絲洞。”

“……有那麽誇張嗎？”孫資旬笑了兩聲，“大過年的反正也沒人管，聚聚呗，你沒生氣吧？”

“我生什麽氣。”林言易嘆了口氣。

“有個姑娘好像對你挺有興趣的，一早起了就念叨你呢。你呢？”

“我什麽我……”林言易說，“……你不會把我微信給她了吧。”

“不給她你也在群裏啊，看都看得出哪個是你吧。沒興趣就委婉拒絕一下就行了。”孫資旬說，“給您拜個年啊。”

“你今天幹嘛啊？”林言易站起來環繞了一下四周，都不知道尹文是什麽時候走的。

“繼續玩啊，過年不玩豬頭三。”

“你哪天不在玩。”林言易笑起來，“行吧，新年快樂，對了孫資旬，如果人家再問你什麽我的微信啊什麽的，知道怎麽說吧？”

孫資旬“啧”了一聲：“知道了，女的愛你說你喜歡男的男的愛你說你喜歡女的。”

“乖，真是我的好孫砸。”林言易說，“爺爺挂了啊，自己玩吧。”

林言易看了眼時間，已經快下午一點了。他去別墅附近的車庫準備開車出來，坐在車裏，用橡皮筋把後面長出來的頭發紮成小揪，想了想還是打了個電話給尹文。

“老板？”尹文很快接了起來，“你醒啦？”

“我早醒了，準備把車開走了。”林言易說，“昨天什麽時候走的，我都沒印象了。”

“你睡着我就走了，等等老板，你是要回店裏了麽？”

“嗯，是啊。”林言易啓動車子，“大過年的，好像也沒什麽地方可轉的。”

“那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林言易愣了愣：“你不是初二才回麽？”

“沒什麽區別啊，下午我家就沒人了。你等等我，就在大門口等吧。”尹文說。

“行。”林言易把車慢慢開了出去。

尹文今天換了身新外套，一件背後印着巨大logo的長款棉襖，不過他人高，往那邊一站就非常顯眼。

他後面還跟着個人，和他差不多個子，穿着一件不太顯眼的黑色羽絨服戴着口罩。

林言易在反光鏡裏看了一會，想想這個大帥比應該就是尹文的哥哥。

真是即使打扮得普普通通，看起來也不像個普通人。

“記得啊，我跟你說的事兒。”

“知道了你煩不煩。”尹義看了一眼這邊，指指林言易的車，“是那輛吧，去工作了自己聽話啊，別一天到晚野外面，多讀點書。”

“行了。”尹文摟了一把他肩膀，“回見。”

尹文飛奔過去，拉開了副駕駛的座位。

林言易叼着煙，回頭看了一眼：“你哥好帥啊……你們兄弟倆真不考慮當個模特什麽的麽？”

“……不了不了吧？”尹文對他搖搖手，“我哥像我爸，我像我媽，其實我倆一點兒也不像。”

林言易抽完煙，嘆了口氣：“本來我一個人晃回去悶一天吧也沒什麽，現在帶你個小朋友，我就覺得和你一起悶着特別說不過去了。”

“我又沒事兒。”尹文把外套脫了丢在後座，“我自己悶家裏打游戲也能打一下午呢。”

“……其實就是……”林言易靠着椅背，“和你在一起挺愉快的吧，昨天我也是被孫資旬騙過去的，吵了我一晚上，想幹點清淨事情。”

“去創意園那邊看藝術展吧？”尹文忽然道，“我知道有個攝影師在那邊辦展覽。”

“誰？”林言易忽然坐直了點，把尹文吓一跳。

“……就，全和凱的攝影展，還有幾個藝術家的設計展紮堆的。”

林言易背脊放松下來：“哦，他啊，行啊。”

“……老板你認識？”

“算吧。”林言易說，“以前見過一次，估摸人家都不記得我了，就去看看呗，他拍的挺有意思。”

創意園在江邊，林言易幾年前還在這裏辦過展。

這裏紮堆了很多攝影工作室和設計工作室，因為建築本身的複雜和鋼筋工業風格，又臨江，頂樓又有碩大的水池花園，來拍婚紗的人絡繹不絕。

可以說是很吸引藝術家的地方了。

林言易把車停好，和尹文一起往樓裏走。大門口就已經能看見碩大的立牌，上面是這次這位攝影師的海報。

“全和凱拍的都是景物風景為主啊。”林言易說，“學學構圖可以，他構圖很有意思了。”

“嗯。”尹文背着手，走進去拿了一張宣傳單随手看着。

館裏放着舒緩的音樂，尹文和林言易各看各的，碰見好看的喜歡的，互相站在前低語幾句。

林言易早上洗了澡，這會外套搭手上，尹文低頭都是沐浴露洗發水的味道。他貼着林言易聽他說了兩句，思緒就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兩人說着就往二樓走，邊走林言易邊說：“想不到吧，以前我在上面辦過展呢。”

“嗯……”尹文眼睛笑得彎彎的，兩個酒窩特別明顯，“想不到想不到。”

林言易剛才說話的表情真的感覺比自己還小，尹文心裏默默記下來了。

他走了兩步，回頭往樓下看了看。

想不到吧，你辦展的時候我還來過呢。

二樓已經不是全和凱的攝影展，是幾個設計師的藝術拼接展覽。尹文繞了一圈，對現在的新銳藝術也挺感興趣，站在一個用粉紅吸管拼接的裝置藝術跟前看了半天。

“你怎麽那麽少女心啊。”林言易看了一眼。

“很有意思啊。”尹文笑起來。

藝術展旁邊還有些這些設計師制作的文創品販賣，尹文翻了兩頁，看見了一個絨布面的筆記本，又看見了一個黑貓圖案的手機殼。

這黑貓的神态，翹了半邊嘴，和林言易某些時候真是一模一樣。

尹文當即拿了兩個去付錢。

“老板。”尹文拿着那手機殼亮給林言易看，“送你。”

林言易一看，眼睛一亮：“給我的？”

“新年禮物啊。”尹文把他手機拿出來，把他那個透明矽膠殼取下來，換上了這個黑貓殼，“真合适哈。”

林言易翻了兩下，也挺開心的，尹文覺得他一開心和這殼上的貓一模一樣的表情，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

“這什麽？”林言易拿到手上墊了兩下，“筆記本？”

“你打開。”尹文指指，林言易就跟着打開了，裏面頁數不多，不過旁邊的夾層還挺厚，是一層層的透明薄膜。

“把票據什麽的可以放裏面。”尹義拿了林言易手上的門票，“比如這個，塞裏面……”

“塞裏面幹嘛？”林言易擡眼看他。

“就……就就就就紀念一下大年初一和小朋友看攝影展啊！”尹文怕他覺得智障拿出來，趕忙合上了。

林言易挑了下眉毛，把本子攥在手上：“知道了小朋友，我挺喜歡的。”

從創意園出來，林言易才想起來自己一天沒吃東西了。這會的饑餓感慢慢開始襲來。

“餓……”林言易看看周圍，附近都是逼格超高的西餐廳。

他看了看：“我認識這裏一家餐廳的老板，想去他家吃麽？請你吃。”

尹義先是點了點頭，然後愣了一下：“貴嗎？”

“貴啊。”林言易嘆了口氣，輕笑道，“過年嘛……”

“……貴是多貴啊…老讓你請我吃飯…”

“反正你別管了，大過年的也就他家開門了。”

尹文跟着他走，可能還沉浸在“很貴”這個話題中，随口問了句：“老板也真是愛崗敬業哈大過年也不放假……”

“因為老板是意大利人啊哎喲喂……”林言易弓着身子笑起來，“外國人過什麽中國年。”

“……哦。”尹文也跟着笑，“好的吧。”

意大利餐廳離創意園不遠，在一個江邊大樓的二樓。遙遙就能看見一個迎風招展的意大利旗。

過年這裏還挺熱鬧，幾乎都被訂滿了，還好有一個位置的人臨時取消。林言易問了主廚老板在不在，領班馬上就去通知了。

他們被帶到了位，尹文環顧四周，發現都是情侶。

也難怪了，明天就是情人節了。每桌都有玫瑰在臺面上，桌子四周被圍着漂亮的小燈發着柔柔的光。

“環境不錯吧，以前帶小姑娘來拍照認識老板的。”林言易坐下後把菜單拿過來，過來一會，一個外國人走了過來。

尹文腦中閃現了N多“hello”“hi”“byebye”之類的亂七八糟的詞後，瞬間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這麽開場。

結果外國人熱情地“嘿！林！”之後，和林言易擁抱了一下，用一口還帶着點上海崇明口音（？）的普通話開始和他交流。

“好久不見，林。”外國人轉眼看見了尹文，也和他握了個手，“你好！我是莫雷諾。你可以叫我阿莫。”

“阿……莫主廚。”尹文笑笑，“你好。”

莫雷諾接着就和林言易開始介紹菜了。尹文把外套脫了挂在椅背上，順便轉着頭看着周圍。

果然……只有他們這桌是兩個大老爺們……因為情人節緣故，面前的餐盤都會被綁上粉色的愛心。

确實除了情侶誰會來吃這麽浪漫的餐廳，看個電影，逛個街，互贈禮物再來吃一頓完美的晚餐，情人節約會全過程了。

不過這麽一想……他和林言易兩個人也算是都做過了？

尹文猛得有點被自己不要臉是想法吓到，連忙收了神。

林言易點完了餐，主廚點頭就走了。過了一會服務員送上了餐前面包，林言易馬上撈了一個。

“……這個超好吃。”林言易把面包籃推給他，“嘗嘗。”

尹文拿了一片放嘴裏，确實酥脆又香。

這種和林言易在約會的感覺真是怎麽也揮之不去。

兩個月前能想到自己和自己最崇拜喜歡的人會面對面坐着嗎？怎麽也想不到啊。

而且那個曾經肖想大于實際，過于完美的形象現在在他面前因為饑餓連吞了兩片面包，腮幫子鼓起來的樣子，并沒有讓他覺得幻滅，反而更喜歡了。

嗯，更喜歡了。

當你踏入到對方的生活中之後，發現自己全新開始認識這個，就會開始害怕那種喜歡溢出到無法停止的地步。哪怕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尹文除了對家裏隐瞞自己的性向，朋友和同學基本都知道。但他從小到大，至始至終有過動心感覺的人，只有眼前這個而已。不管這種心動的初衷是什麽，他現在确确實實是在喜歡着眼前這個人。

所以他要藏好了。

“老板。”尹文問，“下周去雲南，還是…………全是我拍嗎？”

“不然呢。”

“三個人啊！”尹文手比劃了一下，“這我一個人拍得過來嘛！”

林言易似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尹文乘機道：“你記得拍婚宴時候說要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嗯？”林言易皺了下眉頭，“你不會是要我端相機吧？”

“……老板你是在怕什麽嗎？”尹文道，“因為你一年沒怎麽摸相機了，怕自己的技術全部變成審美？”

“……”林言易張了張嘴，感覺是這麽回事，但話到嘴邊又奇怪道，“你怎麽知道我一年沒摸了？”

“…欸…”尹文手指指天轉了兩圈，“小王姐姐告訴我的。”

“是吧……”林言易也不去糾結這句話了，拿手點了點桌面，“你想想我一年不拍照，我還真不知道我會拍出點什麽東西來。”

“你可以的。”尹文連忙說，“我一人拍這麽多天真的不行，你可憐可憐我吧……”

林言易啧了一聲：“撒什麽嬌，我考慮一下。”

前菜上完是主菜了，林言易用刀切着羊排，掃了一眼尹文。

尹文吃得挺開心，非常全心全意地享受着美食。

“你明天沒安排嗎？”林言易忽然說。

“……嗯？”尹文愣了愣，“沒啊。”

“一年一度情人節，不打算和你那位表個白什麽的？”

尹文頓時想起什麽，擺手道：“不不不……我還沒沒想好。”他手頓了頓，“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某種方面你和我還挺像的。”林言易笑笑，“談戀愛多麻煩啊，暧昧更麻煩。”

尹文喝了口飲料：“老板挺受歡迎的吧，感覺……”

“以前吧。”林言易說，“碰上婚禮裏那種事兒，現在誰還敢和我玩？”

“那……昨天？”

林言易看看他：“昨天都是不認識的，孫老板的朋友，他有時怕我無聊，就會帶我去這種聚會玩玩，認識點人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嘛，那時候認識的狐朋狗友基本都是這種聚會來的。”

“哦……”尹文點點頭，“也挺好啊，認識點人什麽的。”

他剛要說話，林言易手機忽然響了。他掃了一眼眉頭微微皺起，拿起手機戳了一下。

微信的語音一不小心功放了出來：“林少？我是秦雲，昨天喝多了對不起哈，覺得你挺好的還是想和你約呢。”

尹文愣了一下：“約……什麽？”

他猛然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聽了林言易的隐私，連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聽到的……”

“沒事啊。”林言易在手機上戳了兩下。

“……”尹文小心翼翼問，“昨天那個姐姐？”

“嗯，被你丢屋裏去是那個。”林言易笑笑。

“欸，她約約……約你什麽……”

“拍照。”林言易回答。

尹文驟然松了口氣，緊接着又小聲bb：“她可能不像單純約你拍照吧……”

“所以我回絕了。”林言易吃完盤裏最後一口肉，“想和我上床的從這裏排到黃浦江邊，也就我邀請你你也不來了。”

“……卧槽。”尹文捂住耳朵，“跟你說我是寶寶，你別調戲我。”

“哈哈哈……好的寶寶。”

林言易能肆無忌憚和他開這種玩笑，只能證明他不在乎而已。

尹文默不作聲嘆了口氣。

一頓飯吃了人均四百多快五百，雖然不是尹文付錢，不過吃得他也肉疼。浪漫的意大利老板在餐後會每桌附贈一個禮品，是一個披薩形狀和一個意面形狀的胸針，雖然他倆不是情侶，老板還是送給他們了。

尹文對這種有設計感的東西向來很有興趣，把胸針翻來覆去看了兩遍，拿起意面那個別在了自己的包上。

林言易拿了披薩的那個，尹文說：“別在我送你的筆記本上吧。”

“行。”林言易說着別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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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落落小魚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