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外之物

第10章 【九】

“兩年前得罪了個人，被人封殺了，具體的誰都不知道，反正他們業內這麽傳的。”尹義把手機丢給尹文，“自己看吧。”

“……沒騙我啊。”尹文喃喃道。

“什麽？”尹義從口袋裏摸出盒煙，拿了一根叼上，轉眼看看尹文，“你那麽喜歡他啊，這種被封殺的攝影很難翻身的，估計現在就在拍拍其他照片了吧。不過他挺有名啊，之前還給我們公司那個組合拍過廣告呢。和我們老板都認識。”

“你們老板也認識他啊？為啥不找他拍着了？”尹文又問。

“你他媽封殺聽不懂麽！封殺！我們拍攝自己公司的寫真都有單獨攝影，拍廣告啊雜志啊都是對方公司找攝影，既然業內封殺了誰還去找他。”

“哦……”尹文點點頭，“懂了。”

他把手機還給了尹義，思考了一會，又默默蹭到了尹義旁邊：“哥……”

“幹嘛！”尹義不耐煩地看他一眼，“有屁快放。”

“幫我查查呗。”尹文蹭着他，“我真特喜歡他……幫我問問你的小夥伴們他到底怎麽回事吧。”

尹義嘆了口氣：“知道了……”

……

“真不出來？”孫資旬在電話那頭嚷嚷，“我還有幾個不認識你的哥哥妹妹們，我把你介紹給他們，咱們一起過新年嘛。”

“……你能不能不煩我。”林言易睡在沙發上，“我想過個一個人的新年可以嗎？孫子同志？”

“哎你別這樣啊，我這不是擔心你嘛。”孫資旬連忙說，“認識認識新朋友嘛。”

“那你留個地址吧，我想過來就過來。”林言易說，“先聲明，我不來相親，別整一堆男的女的群魔亂舞，我害怕。”

“好嘞，保證您滿意。”孫資旬喊了一聲，“別想了，來吧來吧。”

林言易挂了電話，躺在沙發上玩了兩把游戲，因為沒關推送，被微信不斷彈出的推送信息弄得不知道自己在玩什麽了一整盤。

“……”林言易切出游戲，發現自己已經被拉進了一個群聊，這個群聊叫“除夕嗨一晚”，林言易看着這個土味名字真想立刻退出群聊。

他看了看其他微信，看見了尹文給他的話。

——老板老板，新年快樂！新年賺大錢，發大財！

林言易笑了一聲，點進了對話框：

——謝謝，也祝你新年快樂。

林言易晚上八點的時候還是開車出門了，他發現這種一路順暢的感覺真是奇妙。所有的人八成都在家安安靜靜看着春節晚會，而他就算在馬路上把這車的油門拉到一百八估計都不會有人來攔他。

三十晚上必然是定不到什麽KTV，孫資旬他們是包了一個市區的別墅。市區的別墅區比較少，這一片除了作為絕對的富人區，別墅很多也被當民宿或者娛樂場所被出租出去。

林言易把車開進去的時候，保安再三确認，還讓他給孫資旬打了個電話才放了行。

別墅是獨棟的，不過離得十米開外都聽得見裏面的鬧騰。林言易吸了口氣，給孫資旬打了個電話。

“到了。”

“林少！！”孫資旬應聲開門，吓得門口的林言易一個激靈，罵道：“你鬼叫什麽啊鬼叫。”

“哎，就知道你來。”孫資旬摟着他的肩膀，對着裏面吼，“朋友們朋友們，來來來，給大家介紹一下，我朋友林少來了！”

林言易走進去，見裏面大概有快十個男男女女，分散在大客廳各處，确實一個都沒見過，風格還真是很“孫資旬朋友”。都是辣妹帥哥。

見林言易來了，幾個人都很熱情，桌上堆滿了零食燒烤和琳琅滿目各式的酒水，前面大屏幕還能點歌唱K。

孫資旬塞了瓶酒給他：“進屋先吹一瓶。”

“靠。”林言易瞪着他，“那我走了吧。”

“都看着你呢，這麽不給面子的？”孫資旬摟着林言易，指指周圍，“是不是是不是，讓林少走一個走一個。”

周圍人一起起哄：“走一個走一個！”

林言易灌了半瓶，所有人才放過了他。他無奈地找了個地方坐，脫了外面的風衣随手挂到旁邊的架子上。

“嗨。”旁邊一個美女舉着瓶酒過來和他打招呼，“林少？”

“嗯，你好。”林言易笑着和她點點頭。

“我叫秦雲，孫哥說今天有個搞攝影的帥哥來，是你吧。”美女歪頭看看他，“真厲害，我特別想認識攝影師。”

“嗯，你這種美女，在我們圈裏，就是人人都想約拍的對象。”

林言易端着酒往沙發裏一坐，秦雲跟着坐了過來：“那你要不要約一下我？”

這麽直接？？

林言易吓得喝了口酒：“……有機會，可以啊。”

酒過三巡，唱K的唱K ，樓上打臺球的打臺球，玩桌游的玩桌游，還沒吃飯的，例如林言易，坐在那邊不停吃着。

還不如待家裏一個人看看春節晚會呢。

雖然周圍來來往往的人也不會覺得尴尬不自在，但好像還是融入不了其中。好在這些人除了進門給他灌了半瓶之後，就找着對各玩各的。

“來。”一個高個子的猛男拿着酒瓶和他的酒瓶磕了一下，“帥哥，一晚上都沒怎麽說話就在這邊吃呢，和我們一起玩啊。”

“餓了。”林言易摁着肚子，“我出來就沒吃東西，別管我你們玩。”

“去不去樓上放煙火？”秦雲看了看時間。

“走！”一群人又開始起哄。

大家鬧哄哄地往別墅樓上走，不少人喝得都有點多，摟摟抱抱的。打開頂樓的門，門前放了個長桌。之前已經有人上來擺好了酒水點了成排的蠟燭，冷不防一看，還挺浪漫。

林言易走在末尾，市區不能放煙花，但是那種小支的仙女棒還是可以。露臺上的人已經手中拿了不少，笑着鬧着在露臺上跳起來。

“給。”秦雲給了林言易一把，又端了一杯酒給他，“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林言易和她碰了下杯子，笑着喝了一口。

整個樓頂的喧鬧都在這個夜晚裏在夜空下發酵，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他一點都不覺得冷。又覺得這種吵鬧，讓他整個人都仿佛在這個夜裏能升騰起了。

熱熱鬧鬧的真好啊，可以忽略不計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可又覺得，自己永遠和這些熱鬧再無瓜葛。胸口的煩悶永遠淤積着，怎麽也不會煙消雲散一樣。

二世祖們的玩法林言易見過不少，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這種不醉不歸的狂歡夜裏怎麽能少了些奇怪的項目。他靠在樓旁邊的地方抽煙，看着那邊已經喝懵了的人不知道在嚷嚷什麽，然後他看見有人掏出了一沓人民幣。

林言易抽煙的手頓了頓，連同有些迷糊的腦子一起當機。

幹嘛，大過年的撒幣嗎？

不負衆望，一陣歡呼之後，那人民幣就跟着樓頂飛了下去。

林言易側着頭去看，這會周圍都沒有人出來，那紅色的紙幣順着樓飛下去之後飄飄蕩蕩，落在地上。沒人路過，更沒人去撿。

撒了兩波，可能覺得樓下無人響應很沒意思，于是一波人又喊着冷，下樓繼續玩。

“不下去嗎？”秦雲跑來問他。

“抽完這根。”林言易舉了舉手。

他感覺那喧鬧的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叼着煙撐着旁邊的杆子往下看去。看了三分鐘，終于有個人從下面路過，撿起了一張錢。

林言易覺得好玩，兩個手都撐着欄杆，只聽見那個人舉起手機對着電話喊了一聲：“卧槽哥！真有人在家門口撒錢！”

這聲音驟然聽起來很熟悉，緊接着那人也沒走動也沒撿錢，蹲在地上對着錢一通拍。過了一分鐘，林言易手機響了。

他從兜裏摸出來，看見尹文的一條微信。

——老板你看！我從小區裏走出去，我隔壁那家人家有人站樓頂撒錢！

——簡直新年大驚喜！我在思考撿還是不撿。

林言易：“……”

他靠着欄杆，回了一句：

——驚喜不在地上，在天上，不如現在擡頭看看。

尹文蹲在地上擡頭，在樓上看見手機攝像頭的照明燈對着他晃了兩下。他張着嘴了一會，從地上站起來。

林言易從別墅開門出來也沒人發現，他把門關上後，就看見還仿佛石像一樣站在他家門口的尹文。

他的心情忽然很好。

“老板。”尹文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對方，張着嘴半天沒說話，又轉眼看看別墅裏的動靜，“你在這裏……聚會？”

“嗯。”林言易縮了縮脖子，“你住這？”

“我媽家住這……我們在這過年……”尹文把目光又收回來，“我……出去幫我哥買煙，我哥說他看見斜對面那家別墅有人在撒錢，說我出門就能撿……我不信……”

林言易笑起來，咳了兩聲：“那，出去晃晃？我也不想待了。”

尹文“嗯”了一聲，皺着眉頭看他：“你怎麽不穿外套？”

“啊……”林言易摸了一把領子，“忘了，外套在屋裏。算了，我也不想回去拿了。”

他剛說完，身後邊的門忽然開了。林言易回頭看，就看見秦雲站在門口探頭。

“林少，你怎麽走啦？”秦雲看着他意外道。

“沒，看見個朋友，我們出去逛逛。”林言易對她揮揮手，“一會就回來。”

“穿個外套呗。”秦雲進了屋子，給他把外套抱了出來，“快穿上，別凍着了，外面好冷呀。”

“好，謝謝。”林言易對她笑笑，穿上外套。他邊穿邊轉身，就看見尹文面無表情地看着門口。

林言易被這冷漠的眼神吓了一跳，拽了把他袖子：“走了？”

“嗯。”尹文收回目光，點點頭，還伸手給林言易掖了下領子。

尹文和他并排走着，中間離得還挺遠。林言易轉頭看了一眼，奇怪道：“我外套上酒味是不是很濃？”

“嗯？”尹文搖搖頭，“還好吧，有一點。”

“離我那麽遠？”林言易伸出手，“幹嘛，嫌棄我？”

“怎麽會……”尹文想也不想就站過來貼着林言易，“我就是有點意外……還沒回過神來，還挺巧啊？我在這過年，你在旁邊……欸……聚會。”

林言易出了那地方才意識到，好像沒有熱鬧充斥自己，身心也可以愉快起來。別墅區挺大的，林言易之前開車進來就繞了不久，兩人走了一會也才走到一半。

他心情不錯，把心中的曲子還随口哼了出來。

不過他很快發現尹文似乎話變得很少，也沒主動去說起什麽話題，就這麽默不作聲走着，時不時看手機回兩條微信。

走到小區門口大過年還努力營業的24小時便利店，店門口兩個店員閑着無聊也在玩仙女棒，邊玩邊樂。林言易走過去對她們點點頭：“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一個店員趕忙跑進店裏，“買點什麽？”

“你不是買煙麽？”林言易捅了捅尹文。

“哦……對。”尹文連忙手撐着玻璃櫃臺看了起來，看了兩圈，手指點了一盒，“這個。”

林言易就在旁邊看他。

“買完煙就回去了？”林言易忽然開口。

“嗯……嗯？”尹文付了錢，把煙揣兜裏，“是吧，我哥等着抽……”

然後兩人又沉默了下來。

半晌，尹文輕輕開口：“老板你晚上住哪兒？”

“……”林言易張了張嘴，忘了這茬了，本來想可能可以找個地方睡一覺，這幫人卻好像要徹夜狂歡的架勢，自己在裏面安安靜靜睡覺是不是太格格不入了。

自己喝了酒，這大過年的代駕似乎也不好找，要不要去附近臨時找個賓館開個房吧。

尹文看着他在發愣，眉頭又皺了一下：“你今天要玩一晚上？”

“不是。”林言易搖搖頭，“我在想，要不出去開個房間住。”

“……你，一個人嗎？”尹文問。

“？？？”林言易奇怪道，“不然呢？”

“哦……”尹文點點頭，慢慢走出了便利店，在旁邊小聲道，“看你們有錢人玩得都挺野的，大半夜還撒錢呢……男男女女的……嗯……”

林言易猛地回頭看他：“你他媽在想什麽？”

尹文捂着耳朵：“我是寶寶，我什麽都不知道。”

林言易真是被他氣笑了，一把抓着他的手拉下來：“裝什麽可愛啊你。”

尹文舔了舔嘴唇，跟着林言易走了一會，貓了點腰在他耳邊道：“我哥在家，我媽也不喜歡人進我房子……一會我把他煙送完，我出來陪你找個酒店吧。”

“嗯？”林言易轉頭看他，“幹嘛你是怕我寂寞嗎？”

他轉頭的時候，尹文的鼻尖就在自己眼前。

腦殘嗎自己？問得什麽破問題？！

兩人都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點距離。尹文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就……我就覺得，欸……反正大過年的我也挺無聊的……”

林言易笑笑：“行吧。”

……

兩人回到別墅，尹文指指旁邊那棟：“那個就是我媽家了。我先過去，你等等我，咦？”

“怎麽了？”林言易問。

“錢都被人撿光了啊。”尹文眯了眯眼，“不會是我哥吧……”

“這來來往往的又不是沒人。”林言易拍了一把他後背，“去吧。”

尹文回家去了，林言易站在門口想裏面反正沒人管自己，給孫資旬微信留個言就得了。他低頭打字的時候，門又被打開了，林言易轉頭一看，就看見秦雲站門口踉踉跄跄的看他笑。

“哎，我在樓上就看見你了。”秦雲笑笑，“你……你怎麽不進來啊。”

林言易皺了皺眉頭，覺得她似乎狀态不比剛才，說道：“我等會走了，你們玩。”

“走、走什麽呀！”秦雲扶了下門框，幾乎是要撲到林言易的身上，林言易接了她一手，把她給固定站直，以防靠到自己身上：“你進去吧，外面冷。”

“你別走啊……”秦雲拉着他，“走，進去再喝……”

“哎……”林言易被拉得沒脾氣，只想趕緊把她扶進去，“行行行，你先進去。”

他話沒說完，忽然有人拉了秦雲的胳膊。林言易愣了一下，就看見尹文回到了之前在門口那個面無表情的臉，單手把秦雲的胳膊拽直了，并且還帶着三分粗暴地往前拉了一把，聲音也波瀾不驚的：“小姐姐，看路。”

“嗯？”秦雲擡頭去看他，尹文幹脆把手穿過她的胳膊下，把她提了起來，又送回了門裏。

過了一會，尹文從門口出來，把門帶上了。

“走吧。”尹文走到了他前頭。

林言易：“……”

他怎麽感覺尹文在生氣？是他的錯覺嗎？

他走快了兩步，看見尹文在低着頭看手機，他看了看，是個定酒店的軟件。林言易貼過去了一點，尹文把手機湊過來：“看了，就附近就這家快捷還沒滿房了。”

“……行吧，快捷就快捷吧。”林言易打開微信，“你幫我順手定一下吧，我把錢給你。”

“嗯。”尹文點點頭。

林言易打開手機才發現，現在這會是十一點半。

“你不回去，家裏人不說你？”林言易發完了紅包，看看尹文。

“我媽養生，睡覺了。我哥和他兄弟打在線麻将，根本不想理我。”尹文吐了口氣，笑笑，“哎平時聚少離多，每年就這麽聚一次。”

“你……爸爸呢？”林言易問。

“我爸媽離婚了，我一年去他那邊過，一年來跟我媽過。我哥和我爸不對付，今年才回來的，我還是喜歡和我媽過吧……”尹文說，“城裏小孩過年就這樣，超沒意思了。”

林言易擡手摸了一把他頭：“餓不餓，買點零食去酒店待會吧。”

“……嗯，好。”尹文點點頭，“還能湊合聽個難忘今宵。”

林言易和他又折回那個便利店，兩個店員以一種“又是你倆”的表情來回看他們。尹文在那邊搜刮零食，林言易在櫃臺的地方看見了紅包。

他迅速往拿着跑到櫃臺處結了賬，還對店員做了個“噓”的手勢。

毫不知情的尹文提着個袋子跟着林言易出來，林言易在他前面停了停，轉身把那剛包好的紅包遞給了他。

“實習生，新年快樂，雖然沒幹多久，但老板很喜歡你，給你發個壓歲錢。”

尹文手裏提着袋子，愣了愣，單手接過來捏了捏。

“謝、謝謝老板。”尹義連忙道，過了會他想了想，“欸這不會是我走那時候你在地上……”

“……”林言易又一把搶了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看到這裏的雖然沒人看但是還要說明天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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