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元悅踏着步子走進來看到裏面彬彬有禮, 作揖行禮的人, 與前夜猥瑣在草叢裏的他完全不同, 而臉上也擦洗幹淨, 元悅這才看清楚此人的長相。
李繭剛行禮完畢,還未站直身子,就感受到了元悅犀利的目光,馬上心就騰起一種不安的感覺。
“李繭?”元悅失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心中不是滋味, 此人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前一世他可是元昊身邊最得力的謀士, 或者說是最得力的細作, 一直以元昊結拜義弟的身份出入王宮。
李繭的心猶如遭到晴天霹靂, 眼睛張得老大,嘴巴險些沒合住, 哪還有平日裏的穩重, 元悅為何認識他, 為何會發生這種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元悅勉強穩定住情緒, 心裏僥幸的在想, 今生前世不能混為一談, 但可以肯定的是李繭跑到涼州絕對是元昊的主意。
“衛慕大人認識在下?”李繭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啞着聲音問道。
“算是認識,王爺可有什麽交代?”元悅決定不能和李繭這樣的人繞彎子。
李繭心情複雜, 沒想到元悅一下子就識破了他的身份, 那王爺交代的事情豈不是要功虧一篑?
想到此, 李繭身上寒意大起,他腦子轉的飛快,但怎麽也想不通為何元悅能認識他。
“在下聽不懂衛慕大人的話。”李繭眨眨眼睛,開始胡攪蠻纏,但心知已經受到了元悅的懷疑,心想看來只能拿出公主的手帕來博得她的信任了。
“你不是他的結拜兄弟麽?”元悅見李繭不說老實話,更加咄咄逼人。
李繭聽罷,心裏徹底沒了底氣,元悅對于他的身份一清二楚,如何還能瞞過她。
“在下是受公主之命來此見衛慕大人。”李繭見元悅虎視眈眈的模樣,慌忙将藏在袖口中的手帕拿了出來,遞給了元悅。
元悅瞅着手帕,立刻就認出了正是衛慕隐貼身所有,她伸手接過手帕,看到上面印着公主寶印的朱砂印,更加确定是衛慕隐所有。
“你是從何得來?”元悅橫着眼睛看了一眼李繭,心中倒不會為衛慕隐安全擔憂,畢竟李繭是元昊的心腹,不可能對衛慕隐不利。
李繭添油加醋的将遇到公主之後的事情全部說了一遍,說完之後又滿臉真誠的看着元悅,心裏忐忑她會如何處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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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元悅見面的場景他一路上想象了很多遍,如何應對元悅的問話也都獨自演練了很久,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元悅竟然認識他。
元悅默不作聲的聽完李繭的長篇大論,心想這等謊言衛慕隐也會相信,看來她這次犯了看人不準的毛病,不過幸虧她前世對此人印象頗深,要不然也要被李繭蒙混過去了。
“男寵?你可真是會臆想,王爺一直都喜歡女子,為何你有把握能讓王爺接納你。”元悅順着李繭的話問道。
李繭心存僥幸,心想元悅如此一問正中下懷。
“王爺喜不喜歡在下,只能等見了面才會知道,可我若能留在王爺身邊,一定會比他的妻妾做的很好。”李繭顧左右而言他。
元悅前世對他這種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也是有所了解,微微一笑,表面算是接受了他的答案。
此刻在場的還有其他将士,看着李繭細皮嫩肉,一副小白臉的模樣,還一心要去當男寵,都不禁上下打量着李繭。
“我對你不做任何的評價,但公主答應你帶你去王宮,前提是為她辦妥事情,那我倒要問問你,你想把涼州什麽消息傳給公主?”元悅再次逼問道。
李繭心想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太多了,尤其是元悅你有沒有造反之意,以讓王爺安心,可此話只能在腦子裏想一想,他頓時覺得元悅要比公主難纏百倍,若事稍有不慎,可就落一個軍法處置的結果。
“當然是告訴公主,衛慕大人一切安好。”李繭再次打起了太極。
元悅深深的嘆口氣,如此問下去,根本問不出所以然,她肯定李繭出現在涼州一定是元昊的安排,但涼州軍報每個兩日就發于王宮,元昊不可能不知道,那讓李繭來此地,只有一個目的。
元昊不信任自己!這個想法在她的腦中一閃而過,她立刻感覺背後發涼,衛慕山喜造反的事情也瞬間閃現在自己的腦中。
此刻她心裏一肚子窩囊氣,極力的平複心情,安慰自己元昊是個多疑的人,誰都不可能完全贏得他的信任,自己這等特殊的身份更不例外。
“我會差人去向公主通報平安,而你就随我圍城涼州。”元悅現在如同掉落冰窟,再沒有心思和李繭絮叨多餘的事情,吩咐了一句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李繭以為元悅被他的赤誠之心打動,看到元悅離開,馬上緊跟在她後面。
經歷了圍剿夜襲之後,元悅自知沒有造反的舉動,所以任何事都不避諱李繭,甚至連關于軍情機密的會晤都會讓李繭旁聽,而且話裏話外都透漏出自己忠心元昊的心思。
“今天再休整最後一個晚上,野利乞将軍的部隊也已經到位,明日一舉進攻涼州。”元悅拿着軍旗在沙盤上比劃了一番,做出最後的決定。
李繭經過這幾天的旁聽,眼下看着沙盤之上全都布滿了小旗子,看的出元悅已經籌謀周全,只等着對涼州最後的一擊,心中不由的佩服起這個年齡不大的衛慕副都統。
涼州蕭瑟,城內糧食所剩無幾,水源也被元悅派出的細作下了瀉藥,最後讓涼州百姓寄予最後希望的宋朝支援糧草的軍隊在半路被王撰設下的伏兵盡數打劫。
此刻的涼州百姓猶如任人宰割的魚肉,而元悅就是那手起刀落的劊子手,守城将領精心策劃的捉拿元悅的計謀,也被她全部圍剿,沒有一個士兵逃出生天 。
元悅看着涼州氣勢如虹的城門,思緒萬千,以前想要來這裏,還需要喬裝打扮,随身攜帶經商的通行證才能進城,可馬上這個邊關最重要的城池将要變成西夏囊中之物了。
“進攻。”元悅一聲令下。
先鋒部隊近萬人齊聲吶喊,軍鼓雷動震天,任誰聽了都要瑟瑟發抖,一時間士兵們如同洩潮的洪水,兇猛的撲向了涼州城門和城牆。
刷刷刷……一股股箭矢從城牆對面飛了出來,像是傾盆大雨一樣,只是落在将士的身上便是一個觸目驚心的血流傷口。
“攻城車随軍進攻。”元悅看到将士血肉之軀難以抵擋,立刻吩咐攻城投石車上前。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毫無抵抗之力的涼州守城軍備,竟然抵擋住了元悅虎狼之師的第一波攻擊,甚至到最後,元悅看到傷亡愈加嚴重,只得鳴金收兵。
元悅在臨時的指揮營帳裏來回踱步,她是沒有想到涼州将領負隅頑抗,看來自己是低估了涼州軍備。
“副都統,先鋒部隊主力尚無損失,我們何時再發起進攻。”跟在元悅身邊的軍師問道。
元悅思忖半刻,心裏明白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必不能讓自己的軍隊失去了信心。
“子時軍鼓為號。”元悅狠狠的說道。
“遵命。“衆将士齊聲應道。
“報,涼州守軍停戰,正吩咐百姓補修城牆。”一個斥候不管不顧的進來禀報,聲音大的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
元悅眼睛立刻睜圓,這簡直就是天下奇聞,她奪門而出,蹭蹭幾下就爬上了瞭望塔,看到對面城牆上果然是百姓正一刻不停的修補城牆。
更讓元悅大驚的是,在城牆上的多數都是女子和老人,元悅使勁攥了攥拳頭,咬着後槽牙,眼珠子險些瞪了出來。
“涼州軍民一心,副都統這仗難打了。”李繭不慌不忙的跟着爬了上去說道。
“書生百無一用,你懂什麽。”元悅一把将李繭推到一邊,然後又向涼州城的方向看了好大一會兒。
“傳我命令,五人一戶,一人後退戶皆受牽連,一人立功戶均得封賞。”元悅站在塔上向下面的士兵發號軍令。
衆人再次齊聲授命,可看着不遠處涼州城牆上的老弱女子,衆士兵都震驚不已。
這一仗不可避免的成了元悅最不想看到的拉鋸戰,涼州全城百姓盡數出動,讓元悅的軍隊大吃苦頭。
“每日停戰之時,吩咐十個将士在城牆下面擊鼓吶喊,不得讓城內守軍歇息,并且每日再城門外燒水煮肉。”元悅知道消耗戰不僅僅是消耗物資,更是消耗軍心。
她雖然敬佩涼州百姓和守軍不屈的節氣,可成王敗寇,自己絕對不能認輸。
經過這一連串的精神折磨,再加上西夏軍隊畢竟人壯馬肥,精兵幹将,經過十幾日的持久戰,涼州守軍已經出現潰敗之态。
元悅見局勢大好,準備再次發動總攻,一舉拿下涼州,就在她和将士商量軍情的時候,野利乞的斥候進來通報。
“野利乞将軍傳令,他将支援先鋒部隊,打破城門之後,由先鋒部隊率先巷戰。”斥候說罷,就看到元悅臉色已經陰沉,不敢作聲,慌忙出去。
元悅本就打了一場窩囊仗,正要取得勝利的時候,野利乞竟然跳出來搶攻,還要她做過河的卒子。
“這肯定是王爺的主意。”李繭見元悅心生不滿,怕她耽誤軍情,趕忙接話說道。
李繭現在完全信服了元悅率軍的軍事能力,尤其看到了戰場上血淋漓的死亡,他漸漸認為王爺就是以小人之心揣測元悅的忠心,若是他也經歷這麽一場戰争,必會體恤元悅。
“公子都報了平安了,公主就不要賭氣了。”此刻正在軍營等候元悅的衛慕隐正在生着一肚子的悶氣,琥珀好言好語的勸說着。
“十天半個月才來上這麽一封信箋,換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心平氣和的接受。”衛慕隐一把将信箋摔在地上。
就在信箋要落在地上的時候,琥珀一下子彎腰撿了起來,這信箋公主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可不能弄髒了。
“公主,前線傳來捷報。”魏琳依手舉過頭頂,莽撞的沖進來喊道。
衛慕隐眼睛一下子亮了,也顧不上什麽公主威儀,趕緊從魏琳依手中将捷報搶了過來。
“涼州城池已破。”衛慕隐看完之後,忍不住驚呼道。
“太好了。”琥珀二人不約而同的附和了一句,然後緊緊的拉住手,互相一笑,心裏均想公子總算拿下了涼州。
“元悅何時班師回朝?”衛慕隐左看一遍捷報,右看一遍捷報,滿心歡喜,迫不及待的問道。
魏琳依搖搖頭,捷報上并沒有寫這檔子事兒,她又如何估計的準确。
“要不了幾天了,公子肯定第一時間回來接公主你,她說過一個月必能攻下涼州,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琥珀趕緊回答道。
衛慕隐心滿意足的點點頭,現在只等着元悅來接自己入駐涼州了,而公主府也指日可待。
“今天就不必訓練,給諸位休假一天,算是慶祝涼州大捷。”衛慕隐歡喜的說道。
琥珀和魏琳依也同樣喜呼呼的,魏琳依更是心裏高興,在這個蠻荒的軍營已經待了六年有餘,終于要離開了,她心中萌生不舍,這裏可是她和琥珀相識相愛的地方。
三人如此滿懷期待的等了三天,可苦苦的等待,卻沒見到再來一個斥候通報,涼州再無消息,仿佛她們被放逐了一般,衛慕隐耐心有限,每日都帶着琥珀二人去軍營門口盼着元悅能回來。
軍營門口擺放着數壇好酒,這都是衛慕隐精心準備的,好讓元悅回來就能喝上慶功酒。
“本公主要親自走一趟涼州。”衛慕隐已經忍耐到了極限,這一個月的等待耗費了她所有的精力。
“涼州局勢不穩定,也許公子正在整頓內務。”魏琳依馬上勸說道,她雖然不深谙軍事,但也懂得占城之後,将士們大多會燒殺搶掠,洗劫一空。
衛慕隐看着遠方,心中開始無盡的擔憂,難道捷報只是元悅安慰自己的借口?她現在是不是身處危險之中?
她越想越後怕,從袖口再次拿出捷報,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覺得沒用可疑的地方,可為何元悅再無消息通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