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常言道︰“ 宴無好宴。”
今夜是明擺着的鴻門宴, 且疫情又尚未轉好, 當夜的酒宴便也只不過擺了些酒,弄了些菜罷了。
嚴承恩将在座的衆将領一一介紹了一番,這邊關重地, 将領大多都是粗人,見着秦見深、賈赦二人年紀輕輕, 心裏不免就有些輕慢了。
陳跡看在眼裏,卻故意不插手, 他倒要借此機會, 瞧瞧這二人究竟有什麽本事, 能夠讓聖人将這二人派來邊關。
“賈侍郎年輕有為啊。”一個滿臉紫紅的将士踉踉跄跄地走了過來,手上提着一壇子酒, 陰陽怪氣地說道︰“今兒個老夫能認識賈侍郎,也算是有緣分,來, 咱倆走一回。”
他喝令了一聲,讓士兵捧起一壇子酒來。
四周圍衆人雖然都和旁人喝着酒, 但是視線卻都若有似無地留意着賈赦那邊兒。
賈赦似乎毫無察覺,笑着站起身,“錢副将說笑了,我也不過是僥幸罷了,不比錢副将為國立功,兢兢業業,這酒該是我敬你。”
他接過士兵手上的酒, 利落地拍開了上面的封紙,痛喝了一口。
“好!”錢副将喝彩道,沒想到這京城來的文官居然這麽爽快,他提起酒壇,大大喝了口酒。
好個屁!陳跡額頭青筋跳了下,這老錢果真是個莽漢,人家諷刺他,都沒聽出來,還當人家是在誇他呢!
其餘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有腦子靈活的也反應過來了,可不是,這賈侍郎反應可真夠快的,老錢從軍三十載了,一直只能說是沒大錯,也沒什麽大過,因着資歷深,才得了個副将,他這句話是在嘲諷老錢,這老錢還真把他的話當真了,只能說他心裏很沒點兒數。
不過,他願意和老錢走一遭,也算是向他們釋放出善意了。
“行了,老錢,你酒喝多了。”有人唱紅臉,便有人唱白臉,沒一會兒,就有人上去把那錢副将拉了下來。
嚴老将軍笑呵呵地摸着胡須說道︰“賈侍郎,別怪罪,這錢副将向來就喜好和你們這些讀書人打交道,老夫也敬你一杯。”
來了。
賈赦微微一笑,朝秦見深遞了個眼神,秦見深會意。這酒宴上自然逃不過敬酒,他們事先已經料到了今夜是躲不開被人敬酒的命。
果不其然,待嚴老将軍開了頭後,後面其他将領也帶着各種各樣的由頭來敬酒。
秦見深、賈赦二人是來者不拒。
陳跡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着桌子,慢條斯理地喝着酒,眼楮微微眯起,人這一喝醉酒,難免就會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戒備心也會比往常少,等會兒,秦尚書、賈侍郎二人要是不小心說錯什麽話,那可就不是他們的錯。
畢竟,誰也沒想到,他們二人酒量會那麽淺,這可怪不得他們。
邊關冬日天寒地凍,将領士兵莫不是用酒取暖,時間久了,個個都是好酒量,沒有個十斤八斤的酒是喝不倒他們的。
陳跡漫不經心地想着,任憑這二人多大酒量,也要被灌倒了。
“恩侯兄好酒量!”一手拿着酒碗的将士忍不住誇道,尋常人被他們這連灌了好幾碗,不暈頭轉向,也要上臉。這賈恩侯喝了好幾壇子酒了吧,到現在還是面色如常。
“是啊,我今日是見着了,往後誰再說那文官酒量不好,我老吳跟他急。”旁邊一人大笑着說道。
這些武官雖然看上去都是莽漢,但是能混到這個地位的多半也有腦子,賈赦、秦見深這二人不像以前那些文官一樣,對他們各種瞧不起,态度親和,不管誰敬酒都不說二話,有來有往,這班人對他們二人也改觀了,勾肩搭背,劃拳喝酒,态度親昵了許多。
賈赦笑道︰“幾位的酒量也不差,我來之前就聽說這軍中都是血性男兒,一個個都是海量,現在看來果真不假。”
秦見深的嘴角忍不住翹起,來之前,徐廣聞是和他們提起過這軍中的情況,但原話可不是這樣子的,那老頭摸着胡須,翻着白眼說道︰“那邊關裏頭的多半是酒囊飯袋,也就只有幾個勉強算是有腦子的,你們到那邊兒也就防着嚴老頭和陳家那小子便是了。”
到了賈赦嘴裏,這酒囊飯袋就變成了海量的血性男兒,這潤色功夫,可不比大學士那些人差。
“哈哈哈,這話是誰說的,說得好!”嚴老将軍拿起酒碗,親自走到賈赦這邊兒來。
他提起案上的一樽酒,給賈赦的酒碗滿上了。
賈赦笑道︰“徐老大人說的。”
嚴承恩手上的動作頓了下,那老頭會說這話?不可能!他打着哈哈︰“徐大人太客氣了,恩侯老弟,喝酒喝酒。”
“我也敬秦尚書一杯。”估摸着差不多了,陳跡端起酒碗走到秦見深旁邊,溫和地笑着說道。
一時間觥籌交錯,營帳內推杯換盞,直到東方微白,才漸漸沒了聲音。
“都喝醉了?”秦見深皺了下鼻子說道。滿營帳的酒氣,叫人有些不舒服。
賈赦點了下頭,他已經确認過一番了。
賈赦低下頭,笑呵呵地推了推陳跡,這家夥還想把他們都灌醉,結果卻是他先醉倒了,“那太醫給的解酒藥确實有用,不然,以我們二人要喝趴這麽一幫人還真不容易。”
“陳四。”秦見深喚道。
一道身影自鬼魅般突然出現在秦見深二人面前。
“老爺,我查到了這些東西。”陳四把袖子裏的東西取了出來。
秦見深看了一遍,轉手把東西給了賈赦,賈赦飛快地翻看了一遍,臉色越來越古怪。
“這些東西是從哪裏來的?”賈赦問道,他們今夜赴宴除卻要安撫這些将領的心外,還有一個用意就是調虎離山,讓陳四去這嚴老将軍和陳副将的營帳裏查看,本來并不怎麽打算,只是為了以防萬一罷了,沒想到,卻是吊出來二條大魚。
陳四瞥了秦見深一眼,見秦見深沒做什麽反應,低下頭︰“是分別從嚴老将軍和陳副将那裏搜出來的。”
“送回去。”賈赦說道。
秦見深颔首,“怎麽拿的就怎麽放回去,別讓人看出破綻來。”
陳四沒有多問,接過東西又迅速離開了。
“嘶嘶。”陳跡勉強睜開眼楮,宿醉後的頭痛讓他恨不得把腦子敲開,他的意識迷迷糊糊着,隐約記得他們今晚好像是要幹什麽?
到底要幹什麽?
他抱着腦袋,印象裏醉死過去前看到的是賈恩侯的面容。
等等!
賈恩侯!他立即想起來了,猛地站起來環顧了下四周。
待看到仿佛醉死過去的賈赦和秦見深二人後,他頓時松了口氣,掃了周圍一圈,朝賈赦那邊兒走去,還險些被醉死過去的嚴老将軍絆倒了。
“賈侍郎,賈侍郎!”陳跡壓低了聲音,推了推賈赦的肩膀。
他心裏暗暗罵了一句,那群牲口,給人家灌了那麽多酒,現在要是叫不醒,那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賈赦仿佛迷迷瞪瞪一般睜開眼楮,“陳、陳将軍。”
“是我,”陳跡松了口氣,笑道︰“賈侍郎喝醉酒了,我送你回去吧。”
這裏人多眼雜,要是嚴老頭突然醒了,那這功勞可就得分給他一半兒了。
“嗯,”賈赦眯着眼楮,好似沒看清東西似的,他眼裏卻是藏着笑意,趴在他旁邊桌案上的秦見深朝他眨了下眼楮,難得的促狹。
“那我帶你回去。”陳跡攙扶起賈赦,扶着他站了起來。
賈赦索性也不出力,由着他扶起來。
陳跡忙得滿頭都是大汗,低聲嘟囔了一句︰“這賈侍郎看着瘦,怎麽那麽沉?”
賈赦險些沒忍住笑。
秦見深抿了下唇,手指輕輕彈了下桌上的茶盞,茶盞咕嚕嚕順着桌案滾落,“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陳跡吓了一跳,險些沒扶住賈赦。
秦見深借此機會,仿佛半夢半醒地睜開眼楮,“陳将軍?”
陳跡後背起了一身冷汗,“是、是我。”
“陳将軍這是……?”秦見深揉了揉眼楮,狐疑地看向陳跡。
陳跡幹笑着說道︰“我、我送賈侍郎回去。”
“哦,原來如此,”秦見深仿佛真信了他的鬼話一般,“陳将軍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陳跡擺手,額上的汗水順着臉頰往下流。
“賈侍郎就睡在我隔壁,正好我也要回去休息,我順路帶他回去就是了。”秦見深笑着,卻不由分說地拉過賈赦。
陳跡一口老血幾乎氣得吐出來,卻不能說什麽,只好眼睜睜看着秦見深帶着賈赦離開了。
出了營帳,賈赦繃不住笑,低聲吃笑了一聲,灼熱的氣息噴灑在秦見深脖子上,他的耳根幾乎紅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