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金秋九月。
邊關的城牆外, 放眼望去是碧綠無垠的草原。
風吹草低現牛羊。
眼瞧着到了豐收的季節, 這年頭又沒有什麽大旱大澇,守城的士兵、将士該高興才是。
但是此時,邊關內氣氛卻是格外壓抑。
南安郡王嚴老将軍嚴承恩已經下令下去, 将那些發熱的士兵集中到一個兵營當中,又把邊關內所有的大夫都集中在一起琢磨該如何醫治這突發的瘟疫。
可是疫情并沒有好轉。
發熱的人越來越多, 建立起來集中處理的兵營也是一個接一個。
城裏頭已經有人偷偷要跑了,若不是南安郡王手段果斷, 第一時間勒令下去, 将那些暗自偷逃的人處死, 現如今城裏已經空了。
陳家陳跡在此時也是難得的和南安郡王配合默契。
但是,形勢并沒有好轉。
是人就會怕死, 如果疫情再不得到控制的話,就算南安郡王和陳跡聯手,不說平民老百姓, 就是那些士兵也要跑。
“這次來的人是誰?”南安郡王嚴承恩大闊步走到營帳裏面,他蓄着一把胡子, 氣宇軒昂,不怒自威,在軍中很有威信。
身後緊跟着進入其中的是副将陳跡。
邊關這邊兒的消息除了陳之外都沒法遞到京城裏,這二人在前半生互相鬥得你死我活,到了這生死關頭,卻不得不合作。
陳跡道︰“戶部尚書秦見深和侍郎賈恩侯。”
“怎麽是這二人?”嚴承恩皺起眉頭,一雙銅鈴大的眼珠瞪起。
秦見深也就算了, 确實是個人才,那賈恩侯什麽時候成了戶部侍郎?這倒是件稀罕事。嚴承恩和榮國公賈代善也算是老相識了,對于賈赦也算是有些了解,不過是個富貴閑人,叫他當個虛職也還行,這次這麽大的事叫他來,豈不是兒戲?
陳跡也有些困惑,但是他向來謹慎︰“聖人既然讓他們二人來,想來這二人也必定有過人的本事。”除卻要避人耳目外,能讓他們二人來已經說明了很多事情。
嚴承恩若有所思地點頭,确實,這倒是實話。
“二位大人,京城來的幾位大人已經到了城門口了。”探子報道。
嚴承恩和陳跡互相對視了一眼,交換了個眼神,說曹操,曹操到,昨日才收到消息,這些人在虎山鎮,沒想到今日竟然趕到了。看來,這些人的效率不低。
“怎麽打算?”嚴承恩站起身,身上的盔甲發出铿锵的聲響來,他左腰處系着一把彎刀,刀鞘上有些黑紅的痕跡,那是戰場厮殺留下來的,日積月累,已經去不掉。
陳跡︰“走一步算一步。”
嚴承恩嘬了下牙花子,罷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橫豎那兩個小娃娃也奈何不了他,只是若是有那兩個人的消息,就更好了。
徒進和徒逢那邊兒一直以來都不曾把有關秦見深和賈赦的事情傳到邊關來,一來是從沒想到會發生瘟疫這種事,賈赦他們二人會和嚴承恩他們打交道,二來是他們和賈赦交手都是落在下風,這種事瞞都來不及,怎麽會說出來。
陰差陽錯,就造成了嚴承恩和陳跡現在棘手的局面。
“怎麽樣?”賈赦低聲問着一旁騎在馬背上的秦見深。
秦見深微微皺着眉頭,“這輪班的次數太少,士兵大多面帶愁色,恐怕情況比我們想的還要糟糕。”
賈赦并不意外,這在外的将士報喜不報憂的情況多得是,來之前他已經想好最壞的打算了,現在這種情況倒也還算可以接受。
“他們來了。”秦見深揚起鞭梢往不遠處出現的一行人說道。
賈赦勒住缰繩,眼神順着秦見深鞭梢的方向看去。
一行人騎着高頭大馬,打頭的相貌是個五十來歲的漢子,估計就是南安郡王嚴承恩,身後跟着的男子樣貌約莫三十出頭,則應該是陳跡了。
嚴承恩一行人浩浩蕩蕩而來,一路卷起沙土無數。
“籲——”嚴承恩抓緊缰繩,駿馬高擡起馬蹄,昂首嘶聲。馬上嚴承恩卻穩如泰山,一雙渾濁中帶着精明的眼楮飛快地打量了賈赦和秦見深二人一番。
緊随其後的衆人也都齊刷刷勒住缰繩,一時間,馬聲嘶嘶。
好一個驚堂彩!
賈赦嘴角翹起,含笑看向來人,眼楮連眨都不帶眨一下。
“二位就是從京城來的秦尚書和賈侍郎吧。”嚴承恩一邊打着哈哈說道,一邊不着痕跡地留意着賈赦等人的神色。
要想知道一個人的性格,最快速的方式莫過于看他們在這種突發狀态下是如何應對的。
嚴承恩在邊關多年,人老成精,早就摸透了一招應對朝廷大臣的方法,他這舉動,頂多算是莽撞,就算想治罪,也找不到治罪的由頭。
“正是。”秦見深不喜不怒,淡淡點了下頭,他的視線雲淡風輕地從嚴承恩衆人身上掠過,“想不到嚴老将軍是老當益壯,騎技了得。”
嚴承恩摸着胡須,呵呵一笑,“秦尚書說笑了。”
這二人神色不變,看來不是什麽容易應付的貨色。
“嚴老将軍,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請二位大人移步到營帳去吧。”陳跡笑眯眯地說道,一副和氣的模樣。
嚴承恩道︰“也是,是我一時急糊塗了,二位大人一路風雨兼程,想來必然在路上沒能休息好,二位大人先随我等去營帳歇息吧。”
賈赦、秦見深二人自然是答應了下來。
營帳是設在城外,為的是那蠻子一有風吹草動,就可立即整頓士兵,前去迎敵。
賈赦二人帶來的軍饷之物俱都由嚴承恩命人帶去歸置,嚴承恩對那軍饷倒是不怎麽稀罕,瞧見随行的幾個太醫,反倒是眼楮一亮,殷勤地拉着幾個太醫說話。
賈赦見此,心裏暗暗點了下頭,看來這回不必擔心這嚴老将軍拖後腿,就他這态度,足可見他是有誠心想要解決此次的瘟疫。
這是件好事,至少他們或許不用空出手來對付內部人。
陳跡早早就安排了食宿,賈赦二人洗漱後,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裳。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們二人住的營帳正好緊鄰着。
“大人,這是我們這邊兒的特色羊雜湯,将軍說了,二位大人先墊墊肚子,晚上再設宴款待二位大人。”一士兵手上托着個盤子,走了進來。
賈赦打眼一瞧,那盤子上有兩碗滿得幾乎溢出來的熱湯,碗口約莫有個臉那麽大,不像京城那邊兒,他心裏明白,這邊關将士終日演練,飯量自然比旁人大,碗大些也是正常的事。
秦見深揮退了士兵,他也不急着吃,“剛才那嚴承恩他們的态度,你怎麽看”
摸了摸下巴,賈赦的手指敲擊着桌面,“南安郡王是裕親王的人,陳跡是恭親王的人,這二人本該是死對頭,但是從剛才的情況看來,這兩人的關系不像是針尖對麥芒,這可以看出兩點。”
秦見深嘴角忍不住漫開笑意,“哪兩點?”
“第一點,這二人不是蠢貨。”賈赦笑道。
“第二點呢?”秦見深問。
賈赦撐着下巴,“第二點,現在的情況很糟糕。”
秦見深點頭︰“和我想的一樣。”
“那你打算我們第一步要怎麽走?”賈赦問道。
秦見深搖了搖頭,“這第一步不是我們走,是他們先走。”
“這二人看來是硬茬子。”嚴承恩的眉頭皺緊,身旁的幕僚白峰說道︰“将軍,會不會是你想多了?”
嚴承恩擺擺手︰“不可能,我不會看錯,那二人這次來雖然是沖着治理瘟疫的事情來,但是如果被他們發現有關那件事的蛛絲馬跡,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那我們?”白峰做了個割喉的動作,他的意思當然不是現在動手,而是等二人回去的路上動手。
嚴承恩抿緊了唇,“見機行事,這些日子派些人跟着他們,別讓他們發現了,如果真發生那種情況,”他的眼裏現出了殺意︰“蠻子現在是打草谷的時候,一不小心殺了些人也是常有的事。”
白峰了然。
“陳将軍,我們今晚該怎麽應對那二人?”陳跡的營帳內,恭親王徒逢一派的幾個将領收到消息,都來到陳跡這裏。
陳跡自幼熟讀經書,如果不是命運弄人,他這會兒應該是在京城,而不是在這邊關,但是他确實有過人的本事。徒逢安插在邊關的親細是以他為首。
“按兵不動,先看看情況。”陳跡摸着下巴,尋思着說道。他和嚴承恩想到一塊兒去了,大家的手腳都不幹淨,那二人說是來查瘟疫,但就怕這二人太過聰明,找到些東西來,到時候就麻煩了。槍打出頭鳥,這出頭的八成沒啥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