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給我一首歌的時
在一起叫夢,分開了叫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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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姝在家的時候也曾經用過電熱毯,南方的冬天濕冷,開空調又十分幹燥,唐姝不喜歡時時都開着空調,漸漸習慣了睡前開上電熱毯,進被窩的時候再關掉,床便暖融融的,不再如同冰窖寒冷她的四肢百骸。
上高中的時候,唐姝走讀,一到冬天她就手腳冰涼,吳亞楠帶她去看了中醫,給她熬了兩年的中藥,唐姝才漸漸好起來。大一那年冬天,唐姝去b市找何蔚風,那是唐姝第一次去北方城市,寒冷異常,是身體更是心靈,那之後她畏寒的毛病就更加嚴重了。
可學校自然和家是比不了的,唐姝小心翼翼地把電熱毯外面的那層包裝撕下來,電熱毯的顏色和路燈下何蔚風的棉服顏色有些相近,間或伴有雲朵卡通形象的圖案,唐姝摸出手機在淘寶上面搜了一圈,沒有看到一模一樣的,這才寬了心把電熱毯鋪好插上電。
腦子裏想的還是何蔚風在夜幕下的溫柔笑意,唐姝捧着本早已經做完的習題冊,慢慢地躺下去,她的掌心觸摸着覆蓋在電熱毯上面的那層床單,溫暖的感覺很快就傳到手心,唐姝閉眼,正想着好好感受一下這種感覺,宿舍的燈啪地一下就滅了。
糟糕,電熱毯這種東西屬于違禁電器,功率太大,宿舍的電源跳閘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陸曉曉已經先一步反應過來,她不假思索地爆了句粗口,從床上坐起來:“操,唐姝你他媽整什麽幺蛾子了,宿管阿姨還有30秒到達戰場,你的寶貝肯定藏不住了,乖乖交出來吧。”
緩了緩,陸曉曉又覺得好笑。黑暗中鐘韻把自己桌子上的臺燈打開,光亮微小,陸曉曉想起自己看到路燈下那個男孩子,竟然還覺得是個人才,哪裏想得到送的東西這麽別致。
“難得啊難得,這年頭追女孩子送東西的男生那麽多,送電熱毯的真的是中國高校第一人!”陸曉曉笑,一點都不給唐姝面子。
唐姝卻晃了晃神,耳朵裏陸曉曉“追女孩子”四個字清晰有力,原本一帶而過的普通詞彙,在唐姝聽來卻覺得格外刺耳,何蔚風這樣的舉動在她們看來是讨好,是追求,可是只有唐姝自己心裏清楚,何蔚風對她,如果有點意思,有何至于等到現在?
想了想,便覺得自己像寶貝似的護着的這個電熱毯有些可笑,唐姝自覺地把東西疊起來,宿管阿姨來敲門,唐姝便恭恭敬敬地把東西交上去,配合檢修電路的師傅又折騰了好幾分鐘宿舍才恢複原貌。
這一晚,唐姝胡思亂想到深夜,零零散散做了幾個不成形的夢,夢裏何蔚風的樣子都太破碎,眼睛無神,雙唇冰冷,讓唐姝在睡意之中愈加寒冷。
睡眠不好,第二天唐姝就感冒了,鼻息沉重,嗓子也不太舒服,吃了藥就又開始打瞌睡。晚上說好了一起去綜合樓複習,唐姝有些昏沉,出門前接到何蔚風的電話,他這個人不請自來,抱着本書就等在宿舍樓下。
陸曉曉第一個出宿舍樓,又看見何蔚風,她眼角憋不住笑,大大咧咧地上去搭話:“我說這位小哥哥,是不是又來獻殷勤啊?”
何蔚風禮貌地笑,眼睛看着唐姝的方向,問道:“你們去哪裏複習,可不可以捎上我一個?”
“這麽喜歡電燈泡?”陸曉曉白他一眼。
何蔚風簡單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紹,意外的沒有紅了耳朵,何蔚風本是個腼腆的人,不喜歡和不熟悉的異性有什麽交集,當年和唐姝走近也都歸功于唐姝的厚臉皮,現在他一改害羞的體質倒是讓唐姝覺得有些陌生。
聽到他自報家門,陸曉曉和方妍一瞬間就明白了他是何許人也,渣男嘛,辜負了我們家唐姝的大好青春,明明已經人間蒸發了的人,怎麽現在卻突然上趕着跑來搖尾巴。莫名其妙。
沒有給何蔚風好臉色看,唐姝也覺得有些尴尬,他和何蔚風走在後面,低聲解釋:“我和她們說過一些我們兩個以前的事情,她們對你印象不好,你別怪罪。”
何蔚風微微咬了下嘴巴,有一點委屈的樣子看着唐姝:“我們兩個以前,确實是我的問題。”
唐姝不想聽他接下來的話,打岔道:“我們學校圖書館也占不到位子,我們幾個打算去學生會辦公室看書,我現在還是副主席,鑰匙我有,一會兒你确定要跟着一塊去嗎?”
淩海理工何蔚風沒怎麽來過,對環境不是很熟悉,聽唐姝這麽說也就沒有多加亂想,乖乖地跟着她們走。
綜合樓是高樓,除了一些辦公的會議室,就是政法系的模拟法庭,晚上通常都沒有人,所以電梯都不運行,她們一行人要爬樓梯上八樓,不算高,但卻很少有這種爬樓梯的需要。
陸曉曉最懶,看見樓梯頭都要發暈:“姑奶奶我每天爬三樓就夠受的了,怎麽這麽想不開要來這個破學校,這個破專業,好不容易找個地方看書還想殘害我的雙腿。
方妍笑她:“你不是一直注重運動的嗎?早上跑步,晚上爬樓,交相呼應,肯定助你早日養成魔鬼身材。”
“呵呵噠。”陸曉曉不想多話,悶聲爬樓。
唐姝感了冒就穿的有一點多,何蔚風還是穿着昨天那件棉服,換了一條黑色的工裝褲,幾個裝飾用的大口袋,這種穿衣風格唐姝經常在一些時尚潮流的男孩子身上見到,但是跟何蔚風聯系在一起,唐姝還是覺得有幾分不搭。
記憶中的何蔚風總是那個腼腆木讷的樣子,穿最普通的T恤,簡單的運動褲,發型也是從來都不變,老土的像個三十來歲的老古董,說話也是絲毫不解風情,讓人只想搖頭。
說是複習,唐姝的心思卻全不在書上,接連打了幾個噴嚏,何蔚風的思緒也從桌面上那本《細胞生物學》裏抽離出來,他輕手輕腳地走近唐姝,關切地問:“感冒了嗎?需不需要去給你買點熱飲,順便打包點吃的東西吧,我看你們也都沒有吃晚飯。”
唐姝擺擺手:“現在的女生不吃晚飯很正常的,節約時間又合理減肥,我們平時就吃點水果什麽的。”
這番說辭倒是新鮮,何蔚風對女孩子不怎麽了解,節食減肥這種事情也沒碰到過,思考了一下說:“那我去買點水果和飲料吧,初次見面總是要表現一下的。”
想了想發現這個學校他并不熟悉,何蔚風緩緩靠着唐姝身前的桌子彎下上身,眼睛似有若無地瞥了瞥她敞開着的記滿知識點的筆記本,臉離她很近,開口道:“你們學校我不大熟,可不可以作陪一下?”
他請求的意味明顯,唐姝無法拒絕,只好起身跟陸曉曉方妍打了下招呼,兩個人一同出了教室。
埋頭學習了半晌,外面已經徹底黑下來,晚上的風有些刺骨,刮在唐姝臉上像是鋒利的刀刃,她臉迅速就通紅了。何蔚風不動聲色地走到唐姝的左前方,他個子高,雖然身形偏瘦,但是冬日裏衣服穿的厚,看上去倒也是寬厚的,他走路的時候脊背挺得筆直,為唐姝擋去大半的寒風。
唐姝垂眸,隐忍着咳嗽了兩聲。
何蔚風腿長步子大,唐姝知道他是刻意遷就着她的步調,一步一步都是在等她靠近,唐姝不說話,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一個不留神,就叫沿途經過的共享單車不小心磕碰到了。
兩個人走在路的左邊,唐姝靠後一些,自行車經過的時候失了下神,車頭就騙了下碰到了唐姝,她一個驚慌,身體就要往後栽,何蔚風沒有時間多做思考,身體比腦袋要靈活許多,一個利落的轉身,她就這麽結結實實落進了他的懷裏。
何蔚風的棉服柔軟,拉鏈不偏不倚拉到胸膛一下,露出裏面一層雪白的低領毛衣,馬海毛的質地,微微擦着唐姝的臉頰,不是癢癢的感覺,有些難以形容。
唐姝嘴巴微張,開口說話的聲音有一些抖:“何,何蔚風,沒事了,你放開我吧。”
何蔚風一只手還環在唐姝的背上,她的衣服也十分軟綿,就是外部冰涼,讓他感受不到唐姝自身的溫度。
何蔚風将唐姝松開,滿臉的擔憂在一瞬間消失殆盡,她平穩地從他懷裏掙脫出來,眼神卻是冷冷的,她的神情有點像是要笑,落進何蔚風眼裏倒是有些莫名其妙,讓他不太能摸得着頭腦。
“何蔚風,”唐姝叫他,語氣淡然,情緒不明,何蔚風充滿疑惑地看向她的眼睛,他自己的臉映在她黑漆漆的瞳仁裏,有幾分熟悉,很像從前她在教學樓前叫他時的景象。
唐姝不知為何,就在剛剛那短暫的幾秒鐘裏,她的大腦飛速運轉,終于還是忍不住想問他那個問題。
她憋了很久了,現在索性就開誠布公地向他要一個說法。
“何蔚風,這三年來你一點消息都沒有,如果說你我就這麽近在咫尺,可你非要躲着我。那好,既然躲了,又為什麽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來露面,頻繁走進我的生活,你想撩撥我,你是不是太自信了些?”
何蔚風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他原本是早就準備好的,在某一個合适的契機,他一字一句邏輯分明地把事情原委告訴她,可是現在她突然就問了,倒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何蔚風雙眼看向遠處,有三三兩兩的人經過他們,唐姝一動不動地維持原姿勢站着,世界是熱鬧的,可是他們之間的空氣卻是靜得讓人發寒。
何蔚風不會說那些肉麻的情話,他只是雙眼看着遠方,輕輕地,不動聲色地攥緊剛剛那只搭在唐姝背上的手,緩緩開口:“我知道以前的自己很愚蠢,不清楚自己喜歡什麽,想要或是不想要什麽,我刻意裝作很成熟的樣子,扮演老師和父母眼中的好學生,乖孩子,做任何事情之前都猶豫不決,生怕行差踏錯讓大家失望。”
何蔚風咽了咽嗓子,接着說:“我以前覺得你是個有趣的女孩子,能夠被你喜歡着,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可是人一旦驕傲了,就很容易犯錯,當時我沒有能夠珍惜你,可是那時候我并不懂這些,所以也不覺得遺憾。可是經歷了這幾年沒有你的生活,我還是一個懂事的學生,還是那個父母的驕傲,但是因為少了你,我卻覺得總是少了點兒什麽,我才發現,生活當中沒有你真的太無趣了。”
“你喝過沒有加糖加奶的現磨咖啡嗎?”何蔚風話鋒一轉,問起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唐姝搖搖頭,問他:“這和咖啡有什麽關系?”
何蔚風笑了,極盡溫柔,在這冬日裏,倒顯得有點春風般的溫柔。
“我以前覺得速溶咖啡味道普通,所以從來不放在心上,後來因為某些原因,我只能喝到現磨的咖啡,我爸媽喝咖啡沒有加糖加奶的習慣,家裏也都不備那些東西,就喝那種原滋原味的咖啡,那時候我才猛然間意識到,速溶咖啡其實是非常甜的。”
唐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微微眨了眨眼睛,靜靜地聽他的後文。
何蔚風卻好像是突然間想到了什麽,不願意繼續往深了講下去,他清了清嗓子,總結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正是因為這三年你我之間都沒有聯系,所以我才忽然意識到,從前有你嬉笑打鬧的生活是那麽的舒心自在。你曾經說過,你的出現就是為了解救我枯燥無味的生活,我當時嗤之以鼻,但是現在我打臉了。”
聽到這裏,唐姝突然就酸了鼻子。
心裏像塞了一團棉花,被堵得嚴嚴實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