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七裏香
我接着寫,把永遠愛你寫進詩的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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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姝,幾點了你還不回家?”
唐姝心裏一顫,深感大事不妙,老彭平日裏最是痛恨學生早戀,一經發現那是絕對的嚴懲不貸,她這還沒跟何蔚風怎麽着呢,就這麽被他捉住了小辮子,豈不是得不償失。
于是乎唐姝開始裝傻,假裝聽不見老彭那直擊人心的聲音。
可是老彭是多麽持之以恒的人啊,接連喊了三遍唐姝的名字,見唐姝還不應他,立刻轉移目标道:“何蔚風,你們給我停下來,沒聽到老師講話是不是?”
何蔚風的腳步幾乎是在聲波傳播到他耳朵的那一刻就靜止了下來,他輕挪了下胳膊,讓原本唐姝拉着他胳膊的手瞬間懸空。
唐姝第一反應不是去看向他們審視着走過來的老彭,而是自己那一瞬間突然不知道該放到哪裏去的還留有何蔚風衣服溫度的手。
“你們看看幾點了,現在還在校園裏溜達!黑漆麻烏的,你們看看周圍哪還有人?不抓緊時間回去洗漱!孤男寡女,拉拉扯扯,像什麽話!唐姝,走讀生還不趕緊回去,馬上校門都要鎖了,真是給門衛添亂。”老彭說話一向直接,也不顧忌唐姝是個女孩子,一點面子也不給她留。
唐姝原本是個挺伶牙俐齒的人,可是那一個晚上,她一句話也不想為自己辯解,她只是擡頭看了眼低頭不語的何蔚風,有些話,她實在是沒有底氣去說。
老彭想再說些什麽,可是又想到時間不早了,快到了學校關閉大門的時間,他擺了擺手,讓唐姝先走:“今天時間不早了,明天早自習你來我辦公室找我,我必須要好好和你談談了。”
唐姝早忘記了在老彭出現的前一秒,她和何蔚風在談論什麽,走回家的一路上,她的腦子裏只有一句話,完了,她和何蔚風,這下徹底完了。
如果說,在此之前唐姝一直不确定何蔚風對自己到底有沒有一點動心的話,那麽在那一晚以後,唐姝終于确定了,何蔚風不喜歡她,一點點都不喜歡。
唐姝從來不慫,早自習鈴一響,她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語文老師捧着玻璃茶杯從第一排往教室後面走,他每到之處朗讀聲的氛圍最濃郁,唐姝跟語文老師請了假,沒看何蔚風一眼,徑自去了老彭的辦公室。
辦公室門微敞着,唐姝意思意思地輕敲了兩下門,沒聽到老彭說話,她就自己往裏進。
“來了?”老彭這句話問的很多餘,但是他一向喜歡用這種開場白,唐姝很不屑,不願擡頭與他對視,她不喜歡他那雙眯眯眼,因為那裏面總是夾雜着令她反感地“虛僞”和“自以為是”。
老彭說話之前先自己尬笑了兩聲,他從座位上站起來,一個大男人,個子比唐姝卻還要矮上幾公分,所以在氣勢上,唐姝絲毫不畏懼。
“我不用說你也知道我接下來要跟你說什麽,唐姝啊唐姝,你看看你最近幾次考試的成績,是不是不理想?”老彭故作語重心長。
唐姝不吭聲,只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那你有沒有反省反省,最近的心思是不是在學習上?”老彭追問。
唐姝還在猶豫該用什麽肢體動作去回答老彭,語文老師的皮鞋踏地聲就一聲比一聲更清晰地在耳邊響起。
劉老師年過半百,年紀稱不上老,但是頭發已經花白,他從大學畢業開始就教語文,教了這麽些年,唐姝是為數不多的讓他有點偏愛的學生之一。
在這樣一個理科重點班,老師和同學們最為重視的就是數理化,然後才是生物和英語,語文這門學科,在大家的眼裏,似乎是一門可有可無的學科,這門學科成績的好壞并不能産生多大的分數差值,也很難影響到一個人在年級的總體排名。所以自然而然地,沒有一個同學是真的在努力學習語文,除了唐姝。
六十一個學生的班級,每一天的早讀,站在教室門外,只有唐姝一個人的朗讀聲清晰有力,她朗讀徐志摩的《再別康橋》,她背誦厚厚的《納蘭詞》,老彭的辦公桌上沒收來的課外讀物有一大半都是唐姝一個人的,也只有她,會在期中考試的前一個晚自習還在看作文素材。
劉老師大概能猜到老彭又在批評教育唐姝,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去替唐姝說了兩句好話,誇獎了一下她最近兩次語文考試都有所進步,最近一次的主觀題總分還是全班第一。
老彭毫不掩飾對語文這門學科的偏見,直言道:“光語文成績好有什麽用,高考只考一門語文嗎?既然選擇了理科,這個理綜,三百分的卷子,我就想不通怎麽還能有你們這些連兩百分都考不到的人?”他晃動着右手食指,充滿嘲諷地直指向唐姝。
那一刻唐姝就在心裏篤定,很多電影和小說裏面都會有這樣的情節,你年輕時候讨厭甚至怨恨過的老師,在你以後成熟懂事之後再去回想,你會感謝他們,你會明白,他們的初衷都是為了你好。不,唐姝篤定,老彭這個人,不管以後過去多長時間,她都仍然會讨厭甚至是厭惡,永遠。
她永遠忘不掉老彭在外面喝酒喝的臉紅頭暈,在晚自習的時候突然從天而降到教室裏辱罵學生的樣子,更忘不掉他在和學生輕言細語說着去她家裏家訪的目的以後,又對着操碎了心的學生家長說:“你要注意看她手機,每天和哪些人聯系,自己在房間裏的時候要偷偷在窗戶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在學習。”
她不明白,為什麽她的高中,一個少女的青春,遇到的會是這樣一個像極了“和珅”那種醜惡嘴臉的班主任。
唐姝不想說話,面對老彭,她特別希望自己失去所有的感覺器官。老彭遲遲不切入正題,唐姝眼看着這四十分鐘的早讀課正在一秒一秒的流失,她憋了半天,終于開口:“彭老師,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沒什麽好解釋的,我知道我學習成績不好,你看不慣我也很正常。”
“我希望你能明白,何蔚風他是個好學生,你自己不好好學就算了,爛泥扶不上牆,可是他跟你不一樣,我們各科老師都對他寄予厚望。你們現在還小,有很多事情你們的想法還不成熟,別等到以後真正明白了再後悔現在所做的一些事情,那就很不值當了。”老彭語重心長地說。
唐姝搖搖頭,反問他:“你怎麽知道我就一定會後悔?”
老彭沒想到唐姝會這麽固執,又教育了好些話才自我放棄似地讓她回教室。
“這件事我希望你能解決好,我就不找何蔚風談話了,我相信他不是這麽沒有分寸的學生,你好自為之吧,不要三天兩頭地總給老師找麻煩。”老彭瞪着大眼睛說完最後一句,唐姝的心一震,她才不怕他找何蔚風呢,她恨不得今天早上和何蔚風一塊雙雙被叫出來批評,巴不得讓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倆關系不簡單,她就喜歡看何蔚風那副百口莫辯索性自認理虧的樣子。
“你心裏變态吧?”徐寧韻知道唐姝這種不嫌事大的心态,也是佩服得不要不要了。
唐姝緩了兩節課的時間,還是照例時不時做點小動作回頭去打量何蔚風,他很專注地在聽課,指間一直夾着筆,時不時低下頭在書上面記點筆記,但是他一次都沒有有意無意地看向她的位子被她抓個正着,一次也沒有。
蘇茜一直暗戀一位高三的學長,對早戀的問題格外敏感,她不知聽誰說的,唐姝早晨被叫出去是因為和何蔚風孤男寡女沒有避嫌被老彭撞了個正着,她試探道:“嚴不嚴重?會不會請家長?”
“請個鬼啊,我倆又沒有談戀愛,又不是在小樹林摟摟抱抱被扭着耳朵出來了,他憑什麽請家長啊?”唐姝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心裏卻在暗笑蘇茜這丫頭膽子太小,成不了氣候,一邊惴惴不安地又晃悠到何蔚風的座位上來。
經歷了昨晚那一幕,唐姝本以為她和何蔚風的關系拉近了不少,畢竟比從前多了那麽一點點的肢體接觸,但起碼讓她知道了他不再抵觸她抗拒她,除了她最後尴尬地撤回手的那幾秒茫然。
“何蔚風,你早上來的時候老彭有沒有跟你說什麽?”唐姝對老彭這個還是不放心,嘴上說一套背後又做另一套的事情對他來說太平常了。
何蔚風沒有擡眼,手裏還拿着筆,不是很耐煩地回她:“需要等到今天早上嗎?他昨天晚上差點就害我進不了宿舍樓。”
我呸,你個出口成謊的老家夥,唐姝忍不住在心裏手握長刀捅他個120下,人和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哪兒去了?她還真就那麽傻會相信老彭說的話。
唐姝在心裏默默地為何蔚風感到委屈,雖然他是當事人,但其實他也并沒有做什麽,是她連累了他。
看得出來唐姝愧疚,何蔚風終于換了個口氣又開口說:“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說了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就是真的會放在學習上。你能不能也轉移轉移注意力,好好補一補你的理化生,不然真就白瞎了你的數學成績。”
聽得出來何蔚風對她的數學成績還是認可的,唐姝突然有點驕傲,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我這個人很好說話的,你要是有不會做的數學題,我可以給你講解,保證思路清晰,你聽一遍就能舉一反三,絕對比你給周智雅講化學題講的明白。”
何蔚風聞聲沒有說話,周智雅是坐在何蔚風前座的女孩,文文靜靜的一個小姑娘,學習積極性高,有時候遇到不懂的題目同桌又恰好不在座位上的時候,她偶爾會轉過身來請教他。可是他是怎麽給別人講題的,她又是什麽時候了解得這麽仔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