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1座橋
第51座橋
兩人咋一碰面,皆是一愣。
見到黎元朗的一瞬間,喬若生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調整好狀态。這個老男人最是擅長察言觀色,他不能讓他看出任何一點端倪。
喬若生彈了彈指尖的煙灰,微微一笑,“黎總這麽巧,你怎麽也在這裏?”
他臉上的笑容無懈可擊,恰到好處,讓人瞧不出任何異樣。
黎元朗面露笑容,“路過這裏,下車走走。”
喬若生從褲兜裏摸出打火機,在他手心裏打了個轉,響聲清脆悅耳,火苗撲騰亮起,微光閃現。
黎元朗把煙湊過去,轉瞬間點燃,煙草味緊接着就在空氣中鋪散開,猩紅的一抹火星子被風越吹越旺。
他滅了火,捏着打火機把玩,氣定神閑。
喬若生的這張臉像極了沈輕寒。如果不是沈輕寒從不抽煙,黎元朗幾乎要以為這人就是沈輕寒了。
黎元朗夾着煙猛吸一口,聲線沉沉,“S.T.Dupont的經典款,小喬總倒是有品味。”
喬若生照舊吞雲吐霧,拿起打火機看了一眼,音色清淡,不甚在意,“不值幾個錢,黎總若是喜歡,改天送你一只。”
黎元朗惶恐不已,婉言謝絕:“黎某每月就拿那麽點死工資,哪裏用得起這麽貴的打火機,還是不要暴殄天物了。”
喬若生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音色沉穩有力,“黎總不必自謙,你是二司的老臣,名下的別墅都有好幾套,區區一只打火機,你還是受得起的。”
黎元朗:“……”
黎元朗的笑容瞬間凝滞,僵在臉上。他知道喬若生是派人查過他的財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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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J的油水歷來就有很多,這些年他擔任項目部經理以來,多多少少撈了一些。比起別人,他還算有所收斂的,都算不得什麽。哪裏有人,哪裏就有灰.色收入。撈.油水在集團內部已然都不算什麽秘密了。只要不出格,上頭大多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輕咳一聲,“小喬總說笑了,承蒙董事長栽培,我才有今日所得。”
喬若生:“黎總為ZJ所做的貢獻,我和老爺子都是有目共睹的。老爺子畢竟上了年紀,很多事情難免力不從心。而我又剛剛接手二司,到底年輕,今後還有很多地方要黎總提攜。”
黎元朗:“小喬總言重了,黎某本就是ZJ的人,自當為了ZJ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喬若生目視浪江,嘴角勾起笑容,不再多言。
他徑自吞雲吐霧,抽煙的動作無比娴熟,一看就是老煙槍。
昏暗的一捧光束,那張俊顏藏在暗處,迷離深邃。
他手中的煙抽得只剩下煙蒂,他掐滅掉,扔進一望無際的浪江。
他轉了個身,背靠欄杆,從容不迫地摸出煙盒,從中抽出一根,慢騰騰地點燃。
他就着濾嘴輕輕吸一口,吐出清淡的煙圈兒,“不知黎總下午和穆小姐聊得怎麽樣?”
“都是些陳年往事,穆小姐想聽,那我便悉數說了。”提起穆惜顏,黎元朗面露敬佩,“穆小姐應當是圈裏為數不多聚焦民生建設的導演了。”
喬若生不以為然地聳聳肩,“玫瑰冷豔,也好看,可惜帶刺,玩玩可以,真要娶回家當老婆那可就是自讨苦吃。”
黎元朗跟着他笑起來,“看來咱們的小喬總是被這朵玫瑰花紮到了。”
喬若生寡淡地笑了笑,不甚在意,“不提也罷。”
黎元朗站在喬若生身側,背靠着漢白玉的燈柱,身材瘦削修長。
這是一個自律的男人,常年不間斷的鍛煉讓他在不惑之年仍舊挺拔。
黎元朗已經四十三歲了。普通男人的四十三歲,上有老下有小,整日為了生計操心,疲于奔命。而他因為有金錢,有地位,保養得當,一貫神采奕奕。
可即便是這樣,他的身上依然或多或少地留下了歲月的痕跡。雖然身材仍舊挺拔,可兩鬓卻早有白發,眼窩深陷,魚尾紋根根分明,細細可數。精力不再充沛旺盛,很容易就勞累疲憊。有許多個深夜,他和妻子進行那最親密的活動時,總是深感力不從心。
歲月自始至終都是不留情面的,它公平地對待所有人。金錢和自律可以延緩一個人走向蒼老的速度,但卻永遠無法阻止他走向蒼老。随着年齡的增長,他不可避免會衰老。
沈輕寒和他同齡。若是他還活着,想必也應該和自己一樣,正在慢慢地面對初老。
而比自己小了十歲的喬若生卻始終年輕。他一頭細密烏黑的短發,咋一看仿佛有雨露凝結在上方。一張英俊帥氣的臉龐足以迷倒萬千少女。臉上光滑平整,既看不見魚尾紋,也看不見褶子。他永遠都精神煥發,神采飛揚。
這便是年輕十歲的優勢。
而立之年,是一個男人這一生的黃金期。褪去少年時期的青澀,變得成熟穩重。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太子爺,英俊多金,天之驕子,游走在形.形.色.色的女人之間,是無數女人心目中的金龜婿。
所以喬若生怎麽可能會是沈輕寒呢!哪怕他們長着一模一樣的一張臉,可惜十歲的年齡差赤.裸.裸地擺在這裏,這做不得假。
黎元朗笑着問:“還沒問小喬總,今日怎麽會來這裏?”
“不瞞黎總,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常常聽我的導師提起堰山大橋。他是沈先生的忠實粉絲,平生最為佩服沈先生。他總說堰山大橋是有橋魂的。回國這麽久,一直想來走走,可惜雜事纏身,始終都沒能抽出時間來。今日恰巧路過,便來走走。”年輕的男人低沉的聲線被風輕輕吹散開,聲聲入耳。
他提起沈輕寒就像是在訴說一個陌生人。
黎元朗緊盯着他看,“感覺如何?”
“挺壯觀的。”喬若生目視黎元朗,“黎總當年可是這座大橋的總工程師,你覺得是否真如傳言那般大橋是有橋魂的?畢竟這座橋下死了那麽多人。”
喬若生:“……”
夜色早已降臨,夜幕沉沉。兩個大男人在晚上聊這個話題,未免有些詭異。
黎元朗的眼前不免浮現出沈輕寒和沈葭柔的臉,面目全非,猙獰恐怖。
他不禁面色大變,視線躲閃,“什麽橋魂,不過都是傳聞罷了。”
喬若生:“據說所知,黎總和已故的沈先生是摯交好友。不知這麽多年以來,故人可有入夢?”
***
喬若生一語成谶,像是一道魔咒,當晚就應驗了。故人當真入了夢。
波濤洶湧的泥石流,頃刻間就能摧毀所有。
沈輕寒和沈葭柔毫無預兆地出現在黎元朗的面前,滿身鮮血,面目猙獰。他們的身後還跟着一大群人,個個蓬頭垢面,表情扭曲。
這些人像是幽魂,在他眼前飄來飄去,一刻不歇。
沈輕寒和沈葭柔步步緊逼,神情狠厲,“好久不見黎元朗,你還過得好嗎?”
他害怕極了,渾身顫抖,頻頻後退。
然而最終被逼上了絕路,退無可退。身後就是萬丈深淵,底下是翻滾泛濫的洪流。只要掉下去,必死無疑。
“我錯了輕寒,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
“輕寒我錯了……放過我吧?”
“放過你?”沈輕寒冷冷一笑,舉着一雙鮮血淋漓的雙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嘶吼道:“那麽誰來放過我們?你知道的,我們本不必死的,全都是因為你。”
“對不起輕寒……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他跪地求饒,幾欲窒息。
沈葭柔惡狠狠地說:“哥哥殺了他,把他推下去,讓他也嘗嘗我們所受的痛苦。”
“不……不要……我求求你們,千萬別……我女兒還小,她們母女倆不能沒有我……我不想死,求求你們放過我!”
“黎元朗你也有今天。”沈輕寒倏然松開手。
“咳咳咳……咳咳咳……”他跪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太難受了,幾乎已經快要死了。
“黎元朗去死吧你!”沈輕寒終于不再猶豫,伸手将他推向了萬丈深淵。
“啊……救命……”黎元朗整個人直接從噩夢中驚醒。
驚魂未定,大口大口喘息。
故人不僅入了夢,夢境還這般猙獰恐怖。
這是十多年來黎元朗第一次夢見沈輕寒和沈葭柔這兩個人,以這樣慘烈絕望的方式。
“怎麽了元朗?”睡在身側的妻子曲晚晚被吵醒,她睡眼惺忪地支起身體,擡手摁亮了床頭燈。
暈暖的光束瞬間在房間散開,照亮寂靜的四周。
透過暖黃的燈光,曲晚晚看到自己的丈夫滿頭冷汗,喘息不定。
“是不是做噩夢了你?”曲晚晚伸手握丈夫的手,發現他手腳冰涼,毫無溫度。她當即被吓了一大跳,“你的手怎麽這麽冷啊!”
她趕緊拿來紙巾替黎元朗擦掉額頭上的細汗。
目光往下移動,她看到丈夫身上的棉質睡衣變了一個顏色,早已被冷汗浸濕,斑駁陸離。
驚吓成這樣,想必是做了很恐怖的夢。
曲晚晚不禁擔憂,“元朗你都夢到誰了啊?”
黎元朗呼吸沉重,有氣無力地說:“我夢到輕寒了。”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