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2座橋
第52座橋
十點過後,夜闌人靜,書桌上亮着一盞小夜燈。
穆惜顏躺在床底,将一床毛毯裹在身上。
圓潤肥胖的橘貓睡在她腳邊,微微發出鼾聲,睡得很熟很熟。
寂靜的環境裏一個渾厚蒼勁的男聲在不斷循環着——
“當年那場事故是一場天災,誰都沒想到那天會爆發泥石流。我眼睜睜地看着很多人在我眼前被泥石流卷走,一瞬間人就沒了。我想救卻無能為力,我自身難保……”
這段錄音穆惜顏反反複複聽了好多遍。又仔仔細細回憶了黎元朗當時的反應。對于同伴的離開,他深表自責,滿心愧疚,到最後忍不住掩面而泣。
她把紙巾遞給他,輕聲安慰他:“逝者已矣,您要想開點。”
一切正常,和她過去在報道裏,在網上,和沈輕暖口中所了解到的并無二致。她看不出有什麽異樣。
如果真是天災,僅僅只是爆發了一場特大的泥石流,那麽多人才會喪命。那為何沈輕寒從不願意提起黎元朗這位昔日故友?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沈先生不會騙她,她的直覺也不會騙她,這兩人之間是有嫌隙的。當年一定發生了什麽。而黎元朗明顯對她有所隐瞞。
這是一項浩大的工程,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答案,她任重而道遠。她關掉錄音,收好錄音筆。從床底鑽了出來。
她覺得有些餓了。母上大人趕着去和她那些小姐妹們打麻将,晚飯燒得很早。五點半就吃完了晚飯。
晚飯吃得早,自然也就容易餓。
賀女士出門打麻将,這個點還沒回來。家裏就穆惜顏一個人。她決定點個外賣墊墊肚子。
賀女士平時不準她吃外賣,她也就趁着母上大人不在家才敢點那麽一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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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了個臘肉叉燒飯。
賀女士打麻将應該沒那麽快回家,她還來得及解決掉她的外賣。
可惜事與願違,外賣吃到一半,賀蘭茵女士就提前到家了。
穆惜顏趕緊把外賣盒藏好,深怕被母親抓包。
賀女士哼着歌兒來到女兒的房間,她今天手氣好,贏了不少錢,連帶着心情都變好了。
“今天七對摸了好幾盤,手氣好得不得了,你張阿姨輸得臉都黑了呢!”她美滋滋地和女兒說起自己今晚打麻将的戰況。
穆惜顏随意問道:“媽,今晚你贏了多少?”
賀蘭茵女士高興地說:“也沒多少,小一千吧!”
穆惜顏“哇”了一聲,“手氣這麽好啊!”
“你老媽我最近手氣都很不錯!”賀女士眉開眼笑,“顏顏你餓不餓啊?媽媽去給你煮個宵夜吃吃好不啦?”
穆惜顏趕緊直擺手,特心虛地說:“不用了,我不餓。”
她可不敢告訴母上大人自己大半夜點了外賣,不然肯定要被念叨半天。
“顏顏我跟你講哦,剛剛我和你張阿姨回來的時候,在樓下看到一個男的,開着一輛林肯,人長得高高瘦瘦的,模樣斯文,可好看了呢!我覺得你以後就該嫁這樣的男人,一看就很有家教。”賀女士倚靠着卧室的房門,和女兒說起了自己剛剛的見聞。
穆惜顏:“……”
穆惜顏安靜聽完直接聳聳肩,不以為意,“人不可貌相,長得好看的男人一般都花心。”
賀女士倒是非常堅持自己的想法,“你媽媽我看人很準的,那個年輕人絕對不花心。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女朋友。”
穆惜顏:“……”
對于賀女士的這些話穆惜顏全然不在意。她偷偷摸摸吃完自己的外賣,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皮,心滿意足地洗漱睡覺。
***
賀女士接連好幾天都在小區外見到這個年輕男人。她覺得他應該是在等人。
那輛黑色的林肯依舊低調地停在角落裏,車身微微折射出冷光。
年輕的男人西裝革履,靠在車邊抽煙,身材高大挺拔。
這麽年輕就開這麽好的車,一身名牌,多半是家裏有礦。
關鍵是這張臉好看。誰都喜歡帥哥,畢竟看着養眼。
賀女士從車邊經過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她不是多事的人,沒有和陌生人搭讪的習慣。
她慢騰騰地走進單元樓,站在電梯門前等電梯。
誰曾想那個年輕人徑直跑了進來。
“阿姨,這個是不是您掉的?”他手裏拿着一串鑰匙,文質彬彬,語氣斯文。
賀蘭茵女士定睛一看,注意到這串鑰匙很眼熟。她忙去摸外套的口袋,裏面空空如也,鑰匙早已不見了。什麽時候掉的都不知道。
“對對對,這是我的鑰匙。”她忙回神,“怎麽掉了啊?”
年輕人禮貌地說:“剛剛掉在了我車旁,我想着應該是您的。”
賀女士感激地說:“謝謝你啊小夥子,你看我上了年紀總是丢三落四的。”
年輕人:“阿姨不客氣,鑰匙還是要放好,丢了很麻煩。”
将鑰匙還給賀女士,他便走了,并未做任何逗留。
賀女士回到家和女兒說起來這件事。
穆惜顏忍不住提醒母親:“現在的騙子很多,您當心別被人騙了。”
賀女士不以為然,“人家那麽有錢,一身的名牌,那輛林肯就好幾百萬了,至于騙我這個老太婆麽!”
“媽,您太天真了。您看到的名牌很有可能是高檔,車子也有可能是租的,我看這種人就是專門吊女孩子的。”穆惜顏笑着說:“您連豐田和本田都分不清,還認識林肯呢!”
賀女士:“我是分不清林肯。是你張阿姨說的,她那個外國女婿就買了一輛這樣的車,據說好幾百萬呢!”
穆惜顏只覺得這幫老太太真逗。一瞬過後她冷不丁抓住重點,“您剛說那人是什麽車?”
賀女士自然地說:“林肯啊!”
穆惜顏趕緊追問一句:“什麽顏色的?”
賀女士:“黑色的。”
穆惜顏:“……”
“草!”穆惜顏直接爆粗口,下一秒人就沖出了家門。
賀女士不明所以,一臉懵逼,“顏顏,你幹嘛去啊?”
穆惜顏咬牙切齒地回答:“找人算賬!”
賀女士:“……”
***
夜色已深,夜空中遍布明亮的星子,顆顆點綴。偌大的小區寂靜無聲。萬家燈火,璀璨奪目。
年輕的男人靠在車旁,屈起一條腿,黑色的尖頭皮鞋抵着地面,姿态慵懶而散漫。他穿一身黑,衣裳融進夜色。
指尖一抹火星子明明滅滅。這根煙眼瞧着就要燃盡了。
他微微擡頭,目光投向高樓的某個房間,遠遠地瞧見房間滅了燈。這個點她應該已經睡下了。
他這才把煙滅了,坐進了車裏。
他沒有立即發動車子,而是又靜坐了一會兒。
喬若生覺得自己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每晚都忍不住想過來看看穆惜顏。哪怕什麽都不做,也不敢讓她察覺,他就這麽遠遠地看她一眼都是好的。只有看到她他才會覺得心安。
她有時會蹦跶着下樓扔個垃圾;有時也會抱着一只橘貓到小區遛彎;偶爾還會陪母親散散步。
而他就坐在車裏,遠遠地看着她,每一眼似乎都是彌足珍貴的。
他懷念他們在桃源山的日子,和七喜那孩子一起過着與世隔絕的日子,不被任何人所打擾。如果不是為了要尋找真相,真正了結一樁陳年舊案,為堂妹沈葭柔和那些無辜逝去的生命讨一個公道,他寧願選擇不回到2019年。他想自私地将穆惜顏留在2009年,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過屬于他們的生活。
他覺得自己太矛盾了。怕她受到牽扯,受到傷害,為了要保護她,所以不願意将她卷入這場風波。他毅然決然地選擇一個人孤獨地戰鬥。這從始至終都是屬于他一個人的戰役。從哪裏開始,就應該從哪裏結束。十年前,那樁陳年舊賬從他這裏開始,十年後就應該在他這裏了結。這是他回來的初衷。
所以他遠離她,隐藏自己的身份,明知她在苦苦等待他,他卻始終殘忍地不告訴她實情。一次次用自己的方式來推開她,徹底打消她的懷疑,将喬若生和沈輕寒完整地剝離開。
而當她終于不再懷疑他,認定喬若生和沈輕寒是不同的兩個人時,他又控制不住自己想去見她。這種矛盾的心理讓他覺得格外的煎熬。
真正愛一個人,你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你的眼神總是會不自覺地尾随着她,她的一颦一笑總是牽動着你的心。你根本克制不住想去見她。
因此他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把車子開到她家小區。
時間不早了,應該回家了。
他擰動車鑰匙,點火發動車子。
車子剛發動,甚至都還來不及起步,他便聽到了幾聲“砰砰砰”的聲響。有人在外頭敲車窗玻璃。
他心下疑惑,一時間摸不準會是誰。
他趕緊搖下車窗,扭頭徑直看過去,窗外居然毫無預兆地出現一張年輕女人的臉,五官精致立體,明豔動人。
穆惜顏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車外面,隔着小小的車窗。她面無表情,沖他招了招手,語氣沉冷,“下車,我們談談!”
喬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