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49座橋
第49座橋
衛生間的水聲持續了很久很久。喬若生終于關了。
他慢騰騰地走出衛生間,衣衫整齊。
屋子裏空蕩蕩的,穆惜顏已經走了。
他刺喇喇地躺在沙發上,覺得整個人筋疲力盡,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心神。他從未像此刻這般覺得累。
他親手點了一根煙,夾在指縫間。他不抽,自顧讓它慢慢燃燒。煙草的氣味一點一點地在空氣裏鋪散開,變得清晰可聞。
他聞着煙味兒,放空自己,讓皮膚一點一點冷卻。
指尖似乎還殘留着某種溫熱,是她腰間的熱度。那麽細的腰肢,幾乎不堪一握。
暈暖的燈光自頭頂均勻地映照下來,很輕很輕,落在他臉上,如同輕柔的羽毛,頃刻間褪去了他的僞裝。
他雙目緊閉,表情痛苦。長久以來他竭力隐忍的東西,正在一點一點剝落。
這一刻他只是沈輕寒。
經過這一次,穆惜顏應該就會徹底死心了。她就應該不會再來找他了。他終于可以專心對付黎元朗了。
這本該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可惜此時此刻他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一想起自己剛才故意對穆惜顏說的那些狠話,想起她當時無助的神情,想起她求饒的話語,他的一顆心幾乎是刺痛的。
他從未想過有這麽一天,他會親口對她說這些言不由衷的狠話。比起她,刻意僞裝的他才更痛苦。
好在結果是他想要的。他的目的達到了。只有這樣她才會真正認清他這個人,将喬若生和沈輕寒徹底區分開。
夜已經深了,星光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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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在想她會怎麽樣。或許會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或許會喝很多很多的酒酩酊大醉。或許會抱着她的好閨蜜将他大罵一頓……
不管怎麽樣,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夜。于她是這樣,于他更是如此。
煙很快就燃盡了,只剩下一小截煙蒂。火星子早已熄滅,空氣中仍舊殘留着煙草味兒。
喬若生把煙蒂扔進煙灰缸。
與此同時手機鈴聲響了。
他掏出手機,瞥了一眼屏幕,摁了接聽鍵,迫不及待便問:“她到家了沒?”
電話那頭傳來喬林的聲音,“寒哥,顏姐去了堰山大橋。”
“知道了。”他聞言,手指微頓,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拿起自己的西裝外套就想出門。
喬林緊接着就說:“寒哥,你不該去,既然決定狠心,就該狠心到底。”
喬若生:“我怕她幹傻事。”
“顏姐還不至于那麽脆弱。”喬林輕聲道:“我會看着她的。”
男人沉默一瞬,啞聲道:“這是最後一次。”
喬林倏然嘆一口氣,一語道破,“寒哥,其實一直以來都是你放不下顏姐。”
***
怕喬若生派人來追自己。穆惜顏一路小跑,徑直跑出堰山度假山莊,
站在門外,她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母親上了年紀,最是看不得她的眼淚。一看到她哭,母親只會擔心,徹夜難眠。
好閨蜜謝思依在青陵沒有買房,每次回老家都是住在父母家。她不可能這麽蓬頭垢面的大半夜跑到人家家裏去。她有自知之明。
天大地大,好像就是沒有一個地方能夠短暫地收容她,任由她嚎啕大哭一場,肆意宣洩自己的情緒。
夜幕沉沉,萬家燈火通明。
她躊躇不前,彷徨失措,仿佛一個迷路的孩子。
遠處堰山大橋燈火絢爛,霓虹變幻,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條火龍匍匐在浪江上面,威武霸氣。
看到這橋,穆惜顏突然生出了一點歸宿感。她好像有地方可去了。
她和沈輕寒的故事就是從這座大橋開始的。
她打車去了堰山大橋。
大晚上的,一個年輕姑娘去大橋上,司機師傅面露狐疑,旁敲側擊,“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啊?你聽我說,你還年輕,沒有什麽坎是過不去的。你要想開點哈!”
司機師傅深怕她會輕生。
來自陌生人的關懷也容易讓人感動。穆惜顏笑着說:“我就是心情不好,去橋上走走,我還這麽年輕,不想死。”
司機師傅聽她這麽說這才放心,他面露笑容,“人生在世,大家都一樣難。心态放好,沒什麽難關是過不去的。”
司機把穆惜顏載到橋頭。她付了車錢,直接下車。
她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淩晨一點多了。
淩晨氣溫低,寒意絲絲縷縷環繞在四周。橋上的風聲尤其大,呼呼啦啦刮過來,吹得衣角獵獵作響。
穆惜顏不自覺攏緊外套,抱緊雙臂。
江面平靜,波瀾不驚。就連白日裏頻繁見到的輪渡,到了夜間也是一艘都見不到。
浪江兩岸燈火闌珊,家家戶戶都在上演着不同的故事。
這個點橋上空無一人,車輛也很少。
漢白玉燈杆直沖雲霄,暖黃的燈光映照着橋面,幾乎變了一個顏色。
穆惜顏從橋頭開始走,走到橋尾差不多需要四十分鐘。她過去走過無數遍,早已熟悉橋上的一切。
她一直相信橋是有橋魂的。只要走在這座橋上,不論她當時的心情有多麽的糟糕,她總能獲得片刻的寧靜。
她慢慢地走到大橋最中間的地方。
這裏有沈輕寒的親筆提名。“堰山大橋”四個字龍飛鳳舞,筆力蒼勁。
看着這些熟悉的字體,一時間悲從中來。眼淚悄無聲息地滑出眼角,撲簌簌掉落下來。
“先生,你到底在哪裏?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女孩子的聲音,嗚咽哀鳴,小聲抽泣着。
風将她的聲音吹到了遠處,越飄越遠。
她不知道,在她的身後,有人默默關注着這一切。
在不遠處低調地停着一輛黑色的林肯,車身澄亮,悠悠泛着冷光。
一個年輕的男人坐在後座上,面容清俊,表情沉寂。他不自覺握緊拳頭,因為有力,手背青筋暴起,猙獰可怖。
***
經過那晚以後,一切都回歸了正軌。穆惜顏仍舊是穆惜顏。喬若生依然是喬若生。這兩個人不再有交集。
穆惜顏只字不提沈輕寒。這個名字,連帶着它背後的一切早已徹底被塵封。
不過她卻始終沒忘記她的初心。堰山大橋的紀錄片仍舊要拍。她從未真正放棄過對真相的探知。
堰山大橋是沈輕寒的執念。而沈輕寒則是她穆惜顏的執念。
謝思依深知自己勸不動穆惜顏,索性不再多說。她能做的就是傾盡全力幫助好友找到真相。
穆惜顏開始正式約見黎元朗,以拍紀錄片的緣由。
對方幾次三番推辭。她仍舊锲而不舍。畢竟黎元朗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她別無選擇。
見她這般堅持,黎元朗最終同意見面。
黎元朗的秘書告知了穆惜顏的見面地點,就在ZJ二司位于青陵市中心的總部,時間定在周五下午三點。
秘書在電話裏告訴她:“黎總四點還有個重要的會議,穆小姐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穆惜顏點點頭:“我會抓緊時間的。”
哪怕只有一個小時,她也不願意放棄。
穆惜顏是個時間觀念很強的人,她提前出門,三點半就到了ZJ二司的總部。
黎元朗現任ZJ二司項目部經理,他有個人獨立的辦公室。
她乘坐電梯去了十六樓。秘書小姐将她帶到會客廳,給她倒了杯熱茶,“穆小姐,黎總還在和小喬總開會,你稍坐一會兒。”
穆惜顏點點頭,“謝謝。”
秘書小姐打點完,馬上就退出了會客廳。
穆惜顏從帆布包裏拿出錄音筆,調試好,又重新放回去。她刷了會兒新聞。
無意探聽喬若生的消息,可他最近風頭正盛,網上鋪天蓋地都是他的消息。這位太子爺雷厲風行,上任伊始就大動幹戈,裁了好幾個無作為的老臣。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掌權,要建立自己的體系,倒也正常。
大概二點五十五分的時候,會客廳對面的大會議室湧現出一大堆人。年輕的男人走在最前面,身後跟着黎元朗等人。他言笑晏晏,舉止優雅。
剛才秘書小姐告訴她黎元朗在和小喬總開會。她沒想到他們竟是在對面開會。
多日不見,這位太子爺依然英姿勃發,氣質卓然。西裝革履,一副業界精英的裝扮,滿身矜貴氣息。
看到這張熟悉的臉,穆惜顏冷不丁想起這個人捏住自己下巴時的冷酷無情,眼神寒冷危險,毫無溫情。當時他很用力很用力,幾乎要将自己的下巴捏碎。她觸犯了他的底線,所以他對她毫不留情。
他看似言笑晏晏的表情下實則藏了一顆魔鬼的心。
明明和沈輕寒一模一樣的臉,可喬若生卻是真正的魔鬼。
如果不是他去衛生間洗澡,她趁機逃了出來。不然那晚還不指定會被折磨成什麽樣。
事後她還忐忑了好幾天,深怕他再找自己麻煩。不過好在一切如常,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堂堂太子爺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想必也不願在她這種人身上浪費時間。
想到那晚發生的一切,穆惜顏忍不住脊背發涼,不寒而栗。她從未像那一刻畏懼一個男人。
會客廳的玻璃都是透明的,外頭能夠清楚地看到裏面的一切。怕被喬若生看到,穆惜顏趕緊轉了個身,低下頭去。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