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8座橋
第38座橋
每個人都曾是一座孤島。我們漂泊在汪洋大海之中,四周都被海水覆蓋,被徹底圈禁在一小塊彈丸之地。我們試圖自救,然而又随時都有可能會被吞噬淹沒。
活着本身就已經很難很難了。
成年人的崩潰往往都只來源于某個特定的瞬間。只要一瞬間,短暫的幾秒鐘,因為幾句話,我們便可以絕望透頂,徹底崩潰。
穆惜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種絕望的感覺了。即便是在病床上蘇醒那刻,她沒能見到沈輕寒,有關他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了,身邊所有人都認為她腦袋壞掉了,這才開始胡言亂語,她沒沒有此時此刻絕望。因為那時她還心存希望。她堅信腦子裏有關沈輕寒的記憶并不是自己做的夢,一切都真實發生過。她覺得他還在桃源山等着自己。她總有一天可以外回去,去和他重逢。
而現在,她終于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了。然而對方卻已經不認識她了。他搖身一變,換了名字,換了身份,變成了ZJ集團的太子爺。他再也不是沈輕寒了。
或許誠如好閨蜜說的那樣,這原本就是兩個人。喬若生和沈輕寒毫不相幹,他們是獨立的兩個人。
她這才意識到沈輕寒這個人是真的不複存在了。她也再也回不去,見不到他了。
這種殘酷的認知才最讓人絕望。
沒有什麽能比掐掉一個人心中最後那點期待更殘忍的了。希望之火破滅,她的心被打入無間地獄,火燒油煎。更像是被人硬生生抽掉了精氣神,只剩下一堆皮肉,如同那行屍走肉,了無生趣。
穆惜顏太絕望了。嚎啕大哭都不足以宣洩她心中的難受。
“哭吧顏顏,好好哭一場!”謝思依掀起禮服的裙擺蹲下去,伸手摟住穆惜顏的肩膀,柔聲細語:“哭過了就好了。等哭完了一切就重新開始了。”
能哭就還是好的。最怕是那種絕望到極致,連哭都哭不出來。
看穆惜顏哭得這般撕心裂肺,在此刻謝思依似乎有點相信好友的話了。她也許真的見過沈輕寒也未可知呢!或許是在夢裏,她夢到了他,然後愛上了她。一個人的眼淚不會騙人。她能感受到穆惜顏對沈輕寒這個人是動了真感情的。
可是沈輕寒早就已經死了。喜歡一個死人注定是沒有結果的。只有及時止損,不要越陷越深才是明智之舉。
“顏顏,咱們去永安寺好不好?找個德高望重的大師給你解解。”謝思依實在不忍心看穆惜顏繼續這麽折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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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穆惜顏卻厲聲拒絕,她緩緩擡起頭,巴掌大的小臉上淌滿淚水,“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魔怔了?”
謝思依不忍心看到好友一副模樣。她心痛難忍,眼眶微微泛紅。
穆惜顏再哭下去,她很有可能會經受不住跟着她一起放聲大哭。
她所認識的穆惜顏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啊!
在她眼裏,穆惜顏樂觀開朗,積極向上,永遠都如陽光般明豔動人。這樣的人不該為了一個早已離世的男人變成今日這副鬼樣子。
“我是真的喜歡沈輕寒,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穆惜顏擡手指着自己的胸口,“這裏不會騙人。”
——
穆惜顏哭了很長時間。這個晚上好像把她過去幾年的眼淚都給哭掉了。
哭到最後,她整個人筋疲力竭,神情恍惚。
謝思依找了個工作人員幫忙,才把人扶進車裏。
謝思依開車把人送到家。
穆惜顏蓬頭垢面,模樣狼狽。
賀蘭茵女士看到女兒頂着這副鬼樣子心疼壞了,趕緊幫忙把人扶進房間,“這怎麽回事啊?你們不是去參加壽宴麽?人怎麽這樣了呢?”
謝思依放下穆惜顏的包,“阿姨,今晚發生了一點事情,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您讓顏顏泡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
“阿姨知道了。”賀蘭茵感激道:“謝謝你啊依依,大晚上還送這丫頭回家。”
謝思依:“阿姨,顏顏這段時間心情不好,我過幾天準備帶她去趟永安寺散散心。”
賀蘭茵:“依依不瞞你說,阿姨也有這個想法。顏顏前段時間總說胡話,我這心裏一直七上八下的,也不能放心。去廟裏拜拜,阿姨我也能安心點。”
知女莫若母,女兒有心事,賀女士一早就看出來了。前段時間她旁敲側擊問了幾次,可女兒每次都避而不答,找各種理由搪塞她。她見問不出來,後面也就不再問了。
女兒總說胡話,像是撞了邪,她原本也打算帶女兒去廟裏拜拜,驅驅邪氣。謝思依此舉正合她心意。
謝思依:“既然您同意,那我就去準備了,過兩天就帶顏顏去一趟。”
賀蘭茵:“麻煩你了依依,總這麽為我們家顏顏考慮。”
“阿姨您就別跟我客氣了。”謝思依揮揮手,“那我就先回去了。”
賀蘭茵送謝思依出門,“注意安全,開車慢點哈!”
謝思依摁了電梯,電梯停下,門應聲打開。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忙叮囑賀女士:“阿姨,顏顏今天摔到了膝蓋,您記得給她上點藥。”
賀女士點點頭,“阿姨記下了。”
送走謝思依,賀女士再回去,穆惜顏整個人縮在床上昏昏欲睡。
她輕嘆一口氣,趕緊從櫃子裏取來藥箱。她小心翼翼掀開穆惜顏的膝蓋,看到上面有一大片淤青覆蓋着,還有幾縷紅血絲,觸目驚心。
賀女士心疼不已,“你摔到哪裏了?怎麽這麽嚴重啊!”
一邊說一邊開始上藥。
剛剛那一下摔得很重,膝蓋會淤青在所難免。
“嘶!”穆惜顏疼得厲害,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讓你不好好走路,現在知道疼了吧!”賀女士嗔怪,“這麽大的人了,還摔成這樣。腦子裏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麽。你能不能上點心啊!”
天底下的母親都一個樣,叨唠是常态。
“媽,我累了,我想睡覺了。”穆惜顏只覺得自己耳旁嗡嗡嗡響個不停,她心煩意亂,趕緊出言打斷母親的話。
“你這身上一身的紅酒,還怎麽睡?要睡也得把裙子換了再睡。”賀蘭茵女士收拾好藥箱如是說。
“嘩啦”一聲響,穆惜顏直接把晚禮服側腰上的隐形拉鏈拉到地,伸手扒了裙子,轉手套上睡衣,整個人直接鑽進被窩。
“媽,出門記得幫我關燈!”她把自己嚴嚴實實地給蓋住了,微弱的女聲從被子裏傳出,悶悶的。
賀女士:“……”
穆惜顏太累了,只想埋頭睡一覺。就算天塌下來,也要等她睡醒再說。
賀蘭茵女士無聲地搖了搖頭,拿起藥箱,替女兒關了燈,把卧室門輕輕合上。
——
穆惜顏迅速陷入夢鄉。她又一次夢到了沈輕寒。這是時隔好幾個月她再一次夢到了這個男人。
她回到了桃源山,夢境一點都不浪漫唯美。漫天大雨裏,兩人渾身透濕。
男人啞着嗓音說:“顏顏,我要走了。”
穆惜顏一把抓住他手,焦急萬分地問:“你要去哪兒?”
沈輕寒:“去另一個世界,你不要再等我了。”
穆惜顏直接哭了,“不,我不讓你走,要不你就把我一起帶走。”
男人用力扒開她的雙手,音色決絕,“你要好好生活,我必須要走了。”
然後毅然決然地轉身就走。
穆惜顏奔潰大哭,在大雨中拼命追趕。可惜她怎麽追都追不上他。男人的身影反而越來越模糊,最終消失在迷離雨霧裏,半點都尋覓不到。
“沈輕寒……”她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痛徹心扉。
最後穆惜顏哭醒了。
咋一醒來那刻眼淚淌滿臉頰,漫無止境的黑暗将她包裹地嚴絲合縫。她整個人被絕望吞噬,無力掙脫。
連夢都讓人這麽絕望,是不是暗示着她再也不能見到沈輕寒了?這個男人徹底消失在了她的世界。
***
晚十點,整座堰山度假山莊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從透明的落地窗望出去,外頭夜色濃沉,遠處堰山大橋流光溢彩,車輛川流不息。
年輕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玻璃中映出他瘦削偉岸的身形,狹長靜谧。
室內暖氣打得很足。他只穿一件純白襯衫,衣袖微微卷起,露出半截硬實窄勁的小臂,小麥色的皮膚在燈光下悠悠發光。
手腕上那只名貴的手表格外搶眼,鏡面玻璃光滑透亮,表帶澄亮光潔,指針輕輕發出聲響,準确無誤,分秒不差。
他的手中端着半杯紅酒。他并不喝,只端在手裏,輕輕搖晃着,杯子裏殷紅色濃郁的液體順着光滑的璧面打出一圈圈細小的漣漪。
他記得她就喜歡這麽端起酒杯搖酒。女孩子軟趴趴的身體輕輕陷進柔軟的沙發裏,像是沒有骨頭,虛浮無力。她總是一邊晃着酒杯,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他講話,表情迷離而沉醉,看着好像是喝醉了,然而意識卻又十分清晰。
女孩子特有的嗓音,溫軟細膩,又帶着一股子江南人的軟糯語調,尾音拉得長長的,明明是在說話,可又像是在同人撒嬌。
看着她喝酒,你真的很容易受她感染,會自發地認為酒一定很好喝,會迫不及待地想要嘗一口。
他過去并不喝酒,所以一直都沒發現紅酒像極了人體內的血液。只是一個溫熱,一個寒涼。
有些人身體裏流的不是血,而是酒,是冷的。
他這個滴酒不沾的人,如今換了個身份,酒也喝了,煙也抽了,什麽都得拿得出手。
喬董事長的六十大壽圓滿結束,賓客皆已散場。整個堰山度假山莊褪去喧嚣,恢複寧靜。
他站在窗邊站了一會兒。很快他便聽到了敲門聲,有人在門外敲門。
“進來!”低沉又略帶慵懶的男聲,在寂靜的房間裏清晰異常。
一男一女穩步走進房間。喬林一身黑,身材清瘦英挺。許秋小西裝搭配半身裙,标準的職業裝,步履輕盈。
喬林先開了口:“寒哥,謝小姐已經把顏姐送到家了。”
喬若生轉了個身,點點頭,“沒被發現吧?”
喬林:“我沒跟太近,她們注意不到。”
“謝小姐沒送她去醫院?”男人清俊的臉龐上不自覺浮現出緊張的神色。
作者有話要說:沈叔叔追妻火葬場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