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一時間四圍鴉雀無聲,就那麽靜,數十束目光聚在堂中央站着的兩人身上。
确實沒人敢再動了。
在黃家諸位的印象中,這是個九歲就敢拿刀的瘋角色。他現在固然也有這個膽量,并且底氣十足。他或許會比以前做得徹底許多。
而這一切的焦點則貌似一身輕松——黃煜斐甚至安撫性地摟了摟李枳的肩膀,然後把那本筆記遞給了父親。
他饒有興致地觀察那張灰臉上的青紅變化。
一分鐘,五分鐘,十分鐘?鳥鳴聲飛來了,又飛去,最後是賭王打破這僵持,他臉色極度不好,阖上久久未動的硬皮本,端着身子問李枳:“小李先生啊,我們黃家的事情,你現在也清楚了,你當真願意把自己攪到這一灘爛泥裏面?”
李枳倒是沒顯出慌張,只是道:“嗯,謝謝您關心我,我只是要陪他。”他放慢聲音,很謹慎地,把每個字都說得很重,“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願意做的事,其他無所謂。”
“好!好!”賭王漠然拍手,“小九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你了解?”
李枳反握住黃煜斐一直在捏他的手,轉臉對着老人,神情無風無雨:“我恐怕比您了解。”
賭王暗淡地笑着,沉默了,好像過度疲乏,他又閉上眼睛。
黃煜斐則瞅準了時機,對門外說:“餘管家,請您侄子把帶來的人再帶走吧?都是外人,還每人一把刀子帶在身上進到祖祠內院,好像不合适,您認為呢?”
管家見賭王不語,這是默許,便揮手趕人。
卻聽黃煜斐又道:“要談家事,管家留下來可能也不合适。”
管家颔首,小小地行了一禮,跨出門檻就要走,立刻被賭王叫住:“老餘,扶我去內堂。”
于是,黃煜斐和李枳跟在身形佝偻的老人身後,去到了那所謂的“禁地”——供奉逝者的第三棟閣樓。管家掏出三把鑰匙,同時對付那麟頭銅鎖,這才大門敞開。吱呀澀聲入耳,一股沁冷的香氣幽幽傳來,大概是來自于層層疊疊的靈位前供奉的香燭。賭王慢悠悠地走着,路過世代先祖的靈臺,最後在西頭的幾大捧青色百合前停下。
這百合後面高處的臺子上,直立着兩個牌位,隔了大概一米遠。李枳眯眼看清了,寫的是“妻昀之位”,以及,“妻妹惠之位”。
到頭來還是這樣一個名分。李枳明顯地感覺到黃煜斐的手勁收緊了。
賭王茕茕立在一側,餘管家給他搬來一個木椅便退身離開。內堂深處照不到陽光,唯有燭火搖搖曳曳,顯出一派鬼氣森森。賭王也不着急坐下,只拿着那個筆記本,看着黃煜斐道:“小九,跪吧。”
黃煜斐回望他一眼,神情忽明忽暗,最後轉為冷淡的稀松。他放開李枳的手,兀自走到“妻妹惠之位”前,直直跪了下去。
擡眼看向母親靈位時,他才發覺李枳竟在他身邊,一起跪下了。
“錯了——”賭王糾正,“小九故意錯的?”
“沒有錯,我只跪我的母親。”
“哦,你的母親是誰?”
“當然是我正在跪的這位,”黃煜斐轉臉看着父親,那神情是誠懇的,“我回來确實不只是為了族譜,我也想要告訴您,第一,我不會再被騙下去,第二,我對這件事的态度,現在做出來給您看了。”
賭王緊緊繃着貧弱的身體,沉聲問道:“以小九的性格,不會再把惠之恨上十五年?一直這樣騙你,你不是最恨受騙?”
“她把我生出來,養育了我,教我怎樣做人,她盡到了一切做母親的責任,盡管和我有血緣的那位,始終在折磨她,”黃煜斐抵死握緊掌心裏李枳的手,像在尋找什麽支撐,他顯然是找到了,“如果要淪落到恨她的地步,我需要把你們這個家裏的每個人先恨一遍,因為你們誰都騙我,可你們誰對我的好也比不過她。”
賭王驀地坐上靠背椅。倘若沒有那個靠背,他像是要癱倒。
黃煜斐繼續道:“但是,我已經感到足夠疲倦,也不想把接下來的人生浪費在恨誰身上。罪人解脫,吃虧的總是我。”
“你說罪人?”賭王幽暗地看着同跪的兩人,“你在你親生母親的靈位前,說她是罪人,小九,這才是你會做出的事!”
“有什麽不對?我在講事實。是您直接往她身上聯想,說明您也承認這一點啊。”
賭王怒道:“跪你的生母去!”
黃煜斐尖厲道:“我憑什麽?”
“就憑你流着她的血,就憑這是宗親血緣!從你捅她開始就是大逆不道,她一直等你回家才咽氣……小九,你對不起她的,”賭王聲音嘶啞極了,威嚴而哀傷,他好像在真的心碎,“十五年過去了,你選擇原諒其他人,為什麽就不能原諒她?”
“就因為她是殺人兇手,害我母親的罪魁禍首,”黃煜斐直視着那塊黑黢黢的木牌,聲線平穩,“我浪費十五年來恨她,夠對得起她!現在,我煩了。”
老人突然把那本子狠摔在地上,微微戰栗地死盯着自己鮮少見面的兒子,緘口不語。
黃煜斐也看着他:“父親,從我出國開始,我就明白自己無能為力,您當然會保護您的結發妻子,我已經默認她不會付出代價的事實,所以才恨,”他深吸口氣,又道,“但現在這件事已經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影響,因為我找到了我更想過的那種生活。清明節我懷念的仍然是生養我的母親,年初一拜祖祠的時候我也會給她上第一炷香。其餘時候,我是以我本人的身份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并不是誰的兒子,誰的仇人。這是我能達到的最佳狀态,我以為,您至少會替我高興。”
賭王搖頭:“小九,你很讓我吃驚。我們都錯了。”
黃煜斐笑了:“您後悔的事情還真不少。”
“最後悔還是做了那件事,有了你!”賭王沉入過去的悲劇,灰白的臉上青筋暴起,一副痛極的樣子,帶着垂老的無力,“否則昀之、惠之……她們都不會到那種地步。”
黃煜斐聽得猛然一驚,仿佛被某句話打得措手不及,內心泛起一陣陣酸痛——哦,這也就是說,這一切罪惡的源頭都是不該出生的自己了?他感到齒冷,潰退着想,原來還有這樣一招在前面等着,恐怕也不是全無道理吧!就這樣,他十分驚訝地發覺,自己被這支離破碎的詛咒震得心髒都發抖了,竟然沒有辦法回話,悄然伏下眼睛,咬緊臼齒,試圖扼殺內心狂嘯的迷惘和動搖。
“哈哈!”他還是沒能成功,神經質地大笑了兩聲,又兩聲,音色幹啞,言語早已消失。不可名狀的悲傷翻湧而來,裹挾太久太久以來的委屈和傷逝,沖垮了某道他本以為不會出問題的堤壩。他大大地哽咽一聲,沒有眼淚可流,只能雙眼燥痛地看着眼前盛放的那片青百合。
李枳卻不幹了,旁觀太久,也安靜太久,他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他确實也沒什麽忍耐的風度。同時心如刀絞,那點刻意為之的冷靜和禮節在黃煜斐的疼痛面前什麽也算不上。
“哥,你起來,咱不跪了,”他使足了力氣把黃煜斐往上拽,自己也跳起站好,“今天本來也不是想過來吵架,是想把道理說清楚,說理就得站直了說。”
他把木偶似的黃煜斐一步一步拉到驚詫的老人身前兩步遠處,道:“我沒理解錯的話,您剛才的意思是要他重新認那個母親。”
賭王神情複雜地看着李枳,帶點探究,帶點深藏的輕蔑,不說話。
李枳迎上他的目光:“您可能覺得我多管閑事,覺得我沒資格跟這兒亂說,但是,我請您好好看看您的親生兒子,他現在因為您說的話多麽難過。亂說的到底是誰呢?”
“小九他——”賭王顯得有些驚訝。
黃煜斐一時也沒能說出什麽話來,他沒想到李枳敢像這樣叫板,更沒想到他敢打斷自己陰鸷的、老得神神叨叨的父親,卻聽李枳聲音更沉穩、更強硬了些許,連珠炮般說道:“您仔細想想,那點血緣真那麽重要?沒了它,懷胎的九個月,養育您兒子的九年,就不存在了?這麽多年過去,您一直騙他,瞞他,作為他的父親,作為最應該承擔責任的那個角色,您把他扔外面,您這叫抛棄他。現在倒是挺有情有義的,知道說什麽‘原諒’,說什麽‘親緣’,還說什麽他對不起他的‘生母’?搞笑!”
這麽說着,李枳已然走到賭王跟前,好像一肚子怒火在燒,大眼瞪着對方的小眼。他一手背在後面,緊緊抓着黃煜斐的腕子,也只有黃煜斐知道他在發抖。可他就那麽直勾勾地盯着枯槁灰白的老爺子,仿佛早已忘了膽怯:“成天住在朱門高牆裏,的确擅長說體面話啊。可我是個粗人,按您說,也是個外人,我就是水平低。既然這樣,我今天就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說句粗話。”
他咬了咬嘴唇,好像在給自己打氣,然後義無反顧地說了下去:“我不越界評價您那些老婆的恩恩怨怨,可是,一個卵子,還真就沒那麽神聖的意義。我哥在心裏把誰當媽,又要恨誰愛誰,那是他自己的事兒,你們哪一個也無權幹預!他現在想解脫,誰也不能攔。剛才,在外面,您着急了吧,心裏沒底,怕了吧,所以把他弄到這地方,讓他跪下,您就是料到他會被刺激成現在這樣然後您就占上風了吧!”他忽然笑了笑,帶着真誠的鄙視,“說真的,站着說話不腰疼太容易了,拿一肚子仁義道德逼人下跪也不是難事,但是,可恥,可惡。”
偌大祠堂,空氣清冷,唯有李枳的一字一句,雕鑿般聲聲入耳。賭王相當震驚,他已經多少年沒有過這種被揭穿的感覺,只得不可置信地把目光釘在眼前滿面憤然的青年身上。他着實不高大,卻筆挺,仿佛有無盡的蓬勃的野性和生命力,壓在那套精致的西裝裏面,他正做着自己确信正義的事,并因此義憤填膺。這般對比,着實讓半身腐朽又滿心凄惶的老人感到刺眼而慚愧。
他又看向那兩只始終緊握的手,暗暗燭光下,仍能看清那般執着的貼合。而本該形容慘淡的小兒子此刻眼中卻有閃光,和李枳一同,灼灼地望着他。
兩個男人對彼此的愛意——這如同笑話的、一度被黃岐岳歸為“精神病兒子的新玩樂”的稀奇東西,正在咫尺處逼他直視。
這也是黃岐岳第一次直視自己帶給黃煜斐的痛楚以及傷害。他素來只記得自家老九的頑劣和叛逆,他的争強好勝,以及他惡狠狠頂回來的尖牙利齒,并因此氣得要命,失望得要命,卻很少強迫自己去客觀地想想,這段糟糕的父子關系,這疏離又彼此憎惡的十餘載,這荒誕的一切,到底是何因何果。
賭王忽然松掉渾身繃起的力道,垂頭低笑。他只能讓自己笑,因他竟然有些懼怕那直撞過來的目光,這對于早已滿心老繭的、功名塵土歷盡的黃岐岳來說是全然陌生的感受,讓他不禁反思起先前被勾起對亡妻的回憶之時,自己露出的失态。
李枳固然琢磨不懂他的心理,實際上他被這人笑得發毛,轉臉對上黃煜斐的眼神,又一下子安心了。他問:“您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小李先生想得很通透呀,也很勇敢,你剛才講的話,我會認真考慮,”賭王熟練地斂去一切神情,悠閑道,“畢竟只能指望小九來繼承家業,鬧僵也不是明智的選擇,他一氣,把我黃家直接毀掉怎麽辦?”
他竟悠悠然,開始說玩笑話了。
“那您慢慢考慮吧,”李枳涼飕飕地最後瞧了他一眼,用掌心覆住黃煜斐冰冷的手指,“哥我們走。”
黃煜斐沒再吭聲,把那筆記本撿了起來,擡臂輕輕抱了抱李枳,便任他拉着自己沿着來路穿過歷代先祖,走出去,走遠。
就這樣,二人跨過幾道高高的門檻,從內院來到祠堂外,先前血約的香爐前。李枳一擡眼才發覺,這祠堂的正對面,竟然是個幹幹淨淨的大戲臺,修得又高又寬,檐角也挑得優美,祭祖的時候或許會有戲班子來唱上幾段圖彩頭。然而此時他卻看見,戲臺上站着一陌生人,戲臺下面,以及祠堂院牆外的樹蔭下,居然也真有群看起來不怎麽好惹的家夥候着,少說四五十位。一見黃煜斐出門,他們就往前擠了擠,而站在臺子上仔細一看像是頭頭的那位,則孤零零走下來,到倆人跟前點點頭,然後迅速領着人走得一幹二淨。
“太酷了。”李枳呆呆地由衷道。
“一些朋友,”黃煜斐十分平靜地解釋,“夏天把蟬交給小橘以前,和他們打了打交道,所以耽誤不少時間。”
也就是說,這家夥把金蟬放在自己那兒之前,就已經把那群裏看外看都是黑的家夥收拾成自己人了?方才在三房屋裏也是,不知道黃煜斐事先搞了什麽門路,整座山都沒信號,就他們那棟房子能打電話能上網,一出院牆就不成。無論如何,李枳心說,這效率也忒高了點,自己亂晃悠那段時間,您到底幹成了多少事兒啊。
他越發覺得自己見識短,加上內心沖擊太大,頭皮也還處在發炸的狀态,一時間真想在什麽上面躺上一陣子。黃煜斐方才內心激蕩的那些情緒,實則全部投影在他心口上,他們是一塊疼,一塊茫然,一塊憤怒的。可李枳清楚自己現在就該好好走路,他怕自己一不對勁,黃煜斐先垮了。
這人在他看來,現在就是一玻璃人,雖然硬邦邦,但也脆生生。因為李枳太懂被親人紮刀有多疼,有多屈辱,所以他一直很明白黃煜斐。
尤其那人還一直鐵青着臉緘默,可一對視,又會用柔柔的眼神看着李枳——仿佛他現在正琢磨着毀滅地球的事兒,一見某人又萬般柔情湧上心頭似的。但這眼神也着實沉重,李枳看得出,他內心有太複雜的感受,正處于一種極端脆弱的臨界狀态,無話可說,需要呵護,于是李枳一心想着把這人先往屋裏帶,再好好陪陪他。
結果,剛順着栽滿香樟的坡路下行一段,又繞着小徑穿過一片鳶尾地,他們來到三房的老宅子跟前,正見着黃寶儀憂心忡忡地守在那裏。
她只化了淡妝,穿件素淡的蟹殼青旗袍,裹件雪白貂裘,正在一月的陰天裏神情凄惶地抽着煙,素來披散的,波浪般的長發此刻卻松松地挽了了個髻子,整個人都透着蒼白空茫。一見二人,她好像想伸手拉黃煜斐,卻又猶豫,只把李枳拉住:“剛才和爸爸吵起來了?”
李枳注意到她毫無血色的嘴唇,覺得奇怪,簡單道:“不是吵架,是說理。”
“哎呀……”黃寶儀擰着眉,确實是非常發愁的樣子,“小枳,這是你第一次回家,甚至是第一次正式和小斐一起拜見父親……你現在要爸爸怎麽想你!”
李枳又煩了,捱着怒氣道:“我管他怎麽想!”
黃寶儀掐掉煙頭,嘆了口氣:“總應該等我回來再說呀!早上收賬去了,就差半個鐘。小斐也是,叫那些人過來做什麽,現在還好,等真的見血——”
黃煜斐卻突然開口打斷:“阿姐應該祝福我們的。”
“什麽?”
“族譜的事情,”黃煜斐竟笑了,“我們成功了,小橘現在名正言順,是家人。”他牽着李枳的手,擡起來,在臉頰上蹭了蹭。
“好,好,我弟弟的心願終于實現,”黃寶儀摸了摸下眼睑,深深地看着眼前兩人,把目光放在比他們面龐稍低的高度,溫柔又疲憊地笑了笑,她笑起來和弟弟就更相似了幾分,“看到小斐幸福,我真的很開心。”
“嗯,謝謝阿姐。”
“小斐……”黃寶儀欲言又止。
黃煜斐及時接上了她的話:“何管家把事情都同你講過了?”
“……阿姐知道你嫌我唠叨,但是小斐,”黃寶儀斟酌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弟弟,“老何他對我們一直都是非常熱心的,你當時不該對他大發脾氣。他現在還在替我們看島,十幾年沒有回來,今年也是,連年也不回來過。”
“我知道錯,會找機會對何管家道歉,”黃煜斐把眼擡起來,捉住姐姐上下躲閃的眼神,“但是,阿姐,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情。”
黃寶儀臉色變了,匆匆瞥了一眼那個本子,在黃煜斐手中,她先前就注意到,卻不敢細看幾眼,像在害怕。她現在怔怔地看着弟弟把本子遞到自己跟前,什麽話都沒對她說。
“阿弟,我……”黃寶儀感到無力。該來的還是來了。早在前些天,聽到何管家報來的,黃煜斐怒氣沖沖回國的消息,她就意識到事情正向不可控的方向發展。十分後悔每年去島上度假時,未曾細細尋找那寫着自己母親秘密的本子,只得放下手頭的工作,從日本一路往家裏趕,趕到了,卻找不到黃煜斐的消息。
她知道他在躲自己,也知道,黃煜斐要想躲,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她活像捧着掉了底的茶壺,一邊深知自己必須做好準備面對,一邊又深深地擔憂,正因為猜得到要直面什麽,她才怕極了,倘使這段被自己當作唯一的親情就此破碎,正如漏掉的茶水般無法挽回,她絕對會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
因這親情支撐她在家族的血雨腥風中争鬥這麽久,顧不上其他,一心想把一切替自己和弟弟守住,想為三房争取更多應得的,想等弟弟成熟起來,接住那所有。可就算破碎,也是因為欺騙,有她參與的欺騙。這欺騙是她被母親托付的、減少黃煜斐壓力的責任,也是她被父親要求的、維護家族體面的責任。
那她是否又是活該呢?
黃寶儀還是接住了那個塵封已久的本子,用力拿在手裏。
“對不起,我有些累,現在也非常亂,”黃煜斐認真地看着她,面上不悲不喜,卻是無限生疏,又像是在刻意壓制着什麽,“我暫時沒有別的話要同阿姐講了。”
說罷他拉着李枳進到院內,推門而入。黃寶儀看到李枳轉身那的一瞬投來的,無措又略顯關切的神情,心裏清楚黃煜斐打算就此上樓,并短時間不會下樓找自己談心。
她又點了支煙,抽着涼氣咬好。翻開本皮的時候就開始打哆嗦,重溫那些橫在心頭無數時日試圖深埋在皮肉之下的猩紅文字時,她已經站不太穩,只得抱着手臂蹲下。
一個秘密,本身就太沉重,壓着無可改變的鴻溝。時間過去,此時已足以讓人喘不上氣。最後黃寶儀撐不住了,滿心的無奈和痛悔沖湧着她強裝堅硬的靈魂。她盡量把身子縮進皮草裏面,暖和了,才起身開車。她并不想為了黃煜斐不知從哪裏弄的那點信號進屋,再次打破平靜,只是默默下山,開到沒有被父親屏蔽信號的區域,在大馬路邊停下,她才求救般撥通一個電話:“明夷啊,我到本家,也見到小斐了,你現在能過來陪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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