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被醫生逮住批評教育這事兒,說來還挺丢人。那天下午陽光特別好,李枳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地,正在犯困。這是術後第二周,呼吸面罩早就摘下了,喝完清湯寡水還要用冷開水漱口的日子也已經成了習慣。甚至被喉頭那個硬邦邦的口器硌得隐痛,還動不動口水直流,李枳都認命了,然而最不好的一點是,每天往血液裏輸的藥品副作用很厲害,總是讓人不停地想打瞌睡。
他的一天裏,有一半時間在睡覺,另一半時間,在打着哈欠準備睡覺。終日不能說話,加上這張暖爐似的病床嚴重限制了李枳的精力,導致他做什麽都昏昏沉沉。
可他也不能離開這片隔離區域,遛彎都僅限于一條走廊。護士說外面大氣太髒會刺激他,而他們病房這層,連空氣都是特意淨化過的。
好吧,李枳老實待着,把積攢的書單消去了小半列,也百無聊賴地逛遍了這層樓的每個能去的角落,心想,資本主義的空氣,真清新。
日子就這樣在睜眼閉眼間度過,除了讀進去一點文字,聽進去些音樂,其他好像虛度了,但李枳并不覺得有多難捱。每次他睜開眼,都能看到黃煜斐就在身旁。不是安安靜靜地抱着電腦辦公,就是厚本小說蓋在臉上,躺在一邊睡着了。
盡管這病房裏非常暖和,李枳每次還是會悄悄幫他披上張毯子,順便把冰涼的咖啡倒掉,燒上熱水準備泡茶。
數來這些天,那人除了騰出半天去給新樓盤剪彩,凍得冷飕飕地回來,往他被窩裏鑽,其餘時候,黃煜斐都這麽陪着他。實在太惹人疼,李枳琢磨不出自己除了配合治療早點恢複還能為他幹些什麽,只希望他在陪護自己的時候也能舒坦一點。
黃煜斐本是連醒茶都不懂的家夥,上好大紅袍硬是用滾水瞎泡,一個人過日子,更是鍋蓋都不會揭,現如今卻充分證明了自己已然變成“會照顧人”的那一類。他和李枳一起研究了不少還算爽口的流食,一旬下來李枳還真就沒瘦幾斤,面色也日趨紅潤,有種在他臉上少見的健康光澤。
正在一天天變好,一切,以一種肉眼可見的趨勢。黃煜斐全看着眼裏,包括毛毯,包括小心沖泡的紅茶,他心裏比給學校做成多少個高難實驗,給家裏賣出多少棟樓還滿足。他也逐漸習慣了和“小啞巴”生活的日常,比起筆談和手機交流,李枳更熱衷于在他手心寫字,酥酥癢癢的,寫不懂還咬着嘴唇着急,怕自己忍不住一嗓子說出聲似的。
但那些字真不怎麽好猜,黃煜斐每次都比考試還緊張,倘使沒琢磨出來,也沒從李枳細微的表情變化中看出端倪,他就立刻投降,把筆談的本子遞給李枳,哄着人道:“我太笨蛋啦!”
李枳就笑,就搖頭,意思是你才不笨蛋。然後工工整整地寫下想說的話。每到這時,黃煜斐也就不再出聲和他聊天了,他從李枳手中接過筆來,另起一行回複。
就這樣一來二去的,宛如學生時代專門用來上課溜號的閑聊草稿冊,小半個月居然攢下來大半本。字還都是好字,一行簡體一行繁體,一行端秀一行疏朗,看來頗成規模。除去幾頁李枳的信筆塗鴉,這也是不少的字數,二人非常直觀地看到自己的話痨,也感悟:原來跟對方真的總有這麽多話想說。
唯一尴尬的是,有時遇上不會寫的中文詞彙黃煜斐就只能露怯,灰溜溜寫上英文短語。他實在水平有限,就說那還算過得去的類似行楷的字體,還是在祠堂抄經的時候練的。但李枳從來都不笑話他,只是稍稍皺眉思考,想好譯文再給他寫在底下,就跟教小學生英譯漢似的。
這些翻譯都不生硬,并且貼切,往往就是黃煜斐心裏想的那幾個中國字。黃煜斐先前單是知道李枳英語不錯,這回則切身體會到絕不僅是“不錯”而已。對此李枳自己也頗為自得,某天在本子上如是解釋:
【我腦子以前還是好使過的。雅思考過7.5分,都是口語把我往下拉,才6分,我看見考官就結巴。然後我爸就不給我再報了,說要省省那幾千塊錢報名費。】
【7.5也是非常好的分數。好像劍橋7分就可以?】黃煜斐寫道。
【我知道,所以我很厲害。】李枳遞過本子的時候臉又紅了。
黃煜斐盯着紙面,有點怔愣,只覺得自己再多瞧一眼身邊那家夥,就會忍不住親上去了。
不可以親,他再度提醒自己。李枳還在病着,就算做的是微創消融手術,創面很小,他的上氣道仍然脆弱。醫生也委婉提醒過黃煜斐,至少這兩周在摘掉口器之前,不要讓病患做任何可能導致呼吸加速的“劇烈運動”。黃煜斐當時聽着,想起自己差點在那人剛做完手術的時候就拿開面罩接吻,只覺得自己實在是個該罵的色魔。
于是色魔撿起了自控力,他靠這自控力活了十多年,所以非常厲害。哪怕擁抱,哪怕李枳就靠在肩頭,濕潤的呼吸帶着明顯的期待意味,在他唇邊撩撥,黃煜斐也能做到坐懷不亂。他這柳下惠當得倒是挺舒爽,李枳卻不幹了,總愛粘着他,眼睛瞪得溜圓,好一副不給親就絕對不肯甘心的執着樣兒。
黃煜斐每次都犯慫,拿親臉蒙混過關。摟着哄兩句,說“等你好了我們補回來”,李枳也就紅撲撲地笑一笑,不再鬧了,安靜地吃藥喝水。
他已經懂了事,那些個別扭打開之後,透亮得跟塊玻璃似的。黃煜斐記得一年前剛認識那會兒,李枳還有點青澀的小性子,偶爾愛耍點脾氣,發起倔來簡直硌手,讓人沒轍。現在他卻乖得讓人心頭發緊。
是因為我嗎?還能是因為誰。一想到這兒,黃煜斐整個人就輕飄飄的。
那天他照例盤腿坐在沙發上,盯緊電腦屏幕,一行一行地檢查幾份合同。十五分鐘後他将和某個經理通電話。那人在黃家做貸款的堂口裏幹了二十多年,也就鑽了二十多年的空子,把多少錢全弄進自己腰包。
這是黃煜斐最近才揪出來的隐蔽虧空,但那人畢竟算得上元老,他決定彈性處理,不做得那麽極端。按他姐姐的話說就是,給自己積些德。
當然打電話吓一吓還是必須的,錢也要弄回來。黃煜斐知道自家公司那群人,一個個的聽夠了有關他的風言風語,都有點怕他。他也很清楚施壓的技巧,已經能料想接下來那個貪鬼經理會怎麽擦着冷汗對付他的問話了。
疾言厲色、冷聲假笑、威逼利誘,這都不是黃煜斐想要李枳看到的那一面。他準備去醫院天臺打這個電話,順便抽支煙吹幹淨味道再回來。臨走前,他一打眼就瞧見李枳将睡未睡的模樣,睫毛豐密,眼皮微紅,正溫馴地虛着那雙眼睛。額發翹起來一小撮,是散亂的,黑得純粹,當然還有他那一副皮骨——所謂“皓腕凝霜雪”,下午兩點多的陽光照着,有種勃勃的生氣蘊在裏面,給人一種清澈到透明的錯覺。
我一定是徹底瘋了,黃煜斐這樣想着,瞥一眼手表,就把視線直勾勾地聚在那張掩在紡織品間的臉孔上了。他走到床沿站定,擡起手來,一寸一寸地描摹李枳的眉眼,看他癢得蹙一下眉頭,動一下眼角,黃煜斐就獲得了一種切實的滿足。
最後那些描摹在李枳的唇峰之間停留,血色比往日少些,顯出病态,卻仍然生動——李枳忽然張嘴了,直接含住黃煜斐輕觸他雙唇的手指,軟軟地舔。他還大睜開眼,得逞般瞧着呆立在病床前的家夥,以及那張臉上的愕然。指節在他嘴裏放着,嶙峋,修長,堅硬。
是右手。已經完全恢複了,舌頭幾乎感覺不到燙傷的疤痕。神奇藥粉果然神奇。李枳彎起眼睛,似乎很高興。
這種張狂的暗示,一下子弄得黃煜斐措手不及,他固然知道李枳想要什麽,他又想,這也是老天在考驗我嗎。指尖溫軟的觸感如同羽毛一樣撓他心尖,除了那點水聲黃煜斐已經聽不見什麽了,他默默地愣了一會兒,決定不忍了。撤出手指,扶着李枳一側的臉頰,黃煜斐壓在床上親他。
剛壓上,力氣又松了,只敢輕輕地碰,啄一下,再啄一下,嘴都不敢張,怕他碎了。李枳則仿佛化成一汪熱水,手臂把他圈緊,配合着不伸舌頭搗亂,只是放松嘴唇,入迷地迎接他的每一次的觸碰。
僅是這樣都能把倆人給碰燙了,像是帶有僞裝的甜酒,蜜桃味,就跟汽水似的,卻直往人頭腦上逼。可能是因為太久沒碰酒精,又可能是因為這甜酒本就醉人。“小橘,小橘……!”黃煜斐叫他好幾聲,目光對上他醉朦朦的雙眼,有些癡癡的。他們纏在一起,病號服、純白被褥、手背上的針頭、垂在床側的導管……都去他的吧!
世界還在轉動,他們還能親吻,這就是所需的一切了。
這頓纏綿是被醫生打斷的。科裏森站在門邊,敲了敲門框,“喂喂,這是醫院!”精幹的金發老頭冷着臉。緊随其後的周醫生則打起哈哈:“還差三天就能出院啦,黃先生再忍一忍。”
床上這倆人就跟偷偷約會被班主任抓包一樣,赧紅着臉頰稍稍分開。黃煜斐坐直,李枳也曲腿坐在他身後,他們一塊低下頭,老實認錯。
随後黃煜斐就被趕出了病房。他趁護士進去送藥,往裏瞄了瞄,看見量血壓等常規操作,忽然想起十五分鐘肯定早到了。于是就捏起手機,有點悻悻地,爬天臺做他的魔鬼老板去了。
但随後那倒黴等死的經理卻覺得,少東家比自己想象中要和善許多,好像心裏正揣着什麽好事,揭完他的老底,告訴他“賠不回欠款就只能按照老規矩來”的時候,語氣都似有溫柔。
2017年的最後一天,李枳終于取掉了那個折騰人的口器,嗓子裏空空如也,暢通無阻,多少年沒這樣了,給他一種煥發新生的感覺。又過了兩天,紗布拆了,喉鏡也做了,醫生确認他的手術創口已完全愈合,氣道和聲帶已恢複正常狀态。
第一句話要對黃煜斐說。李枳推門出了檢查室,看着站得筆直耐心等自己的家夥,琢磨了一下,才開口:“哥,我好了。”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話非得這會兒講。
說完他就一愣——這副嗓音,太多天沒聽,現在完完整整地闖進耳蝸裏,簡直不像真的。黃煜斐也跟他一樣,有剎那的恍惚,大睜着眼睛,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我聲兒變了嗎,”李枳摸了摸嘴角,又道,“原來什麽樣,我都快忘了!”
黃煜斐這才緩過神來,他覺得口幹舌燥,只得撲來抱住他:“沒變!一點也沒有變!”
李枳就把下巴磕在他肩頭,哈哈笑了起來:“這下我能好好唱歌了,我天天給你唱。”
出院已經是新的一年。
最後告別了周醫生和即将回國的科裏森,李枳跟着黃煜斐,一層一層地乘着扶梯下了住院大樓。為什麽不坐直梯,因為兩人都想試試這種“抽絲剝繭”的感覺,逐步從這個帶給他們太多滋味的擁擠建築離開,像在出獄,而等在外面的是嶄新天地,是自由。
往停車場去要路過地鐵站,算是人擠着人,他倆緊緊挨在一起。趁着李枳正昂頭踮腳地去瞧不遠處天橋下喂鴿子的諸位,黃煜斐忽然從衣袋裏掏出串東西,拎在他面前,咣啷響。
李枳立刻把腦袋轉回來,睫毛下盛着的全是驚喜——那串東西不是別的,是他們家公寓大大小小的鑰匙,上至天臺下至地下室。至于鏈子上的裝飾,仍是那枚沉甸甸的金蟬。
“家門鑰匙要交給老婆管。”黃煜斐乖乖地說。
“那我就收下了,保證把家管好,”李枳一笑起來,紅紅的嘴唇就露出些潤光,手裏的東西曾被他像從自己身上扒皮一樣放下,伴随着劇烈的疼痛,現如今,卻又這樣回到他手中,帶着黃煜斐的體溫,于是他把它緊緊攥住,“老公放心在外面賺錢。”
“接下來想做什麽?”黃煜斐顯然被那句“老公”弄得飄飄然,又笑着問他。
李枳揚着臉,朝他哈出一口白氣,就這東西好像都比手術前要熱上不少。他欣喜地看着,裝傻道:“想回家。拿咱們的鑰匙開門。”
“再多一些,具體一些。”
“要具體?”李枳半眯着眼,看向楊樹杈間嵌着的圓日,“比如……打掃衛生?半個多月了得髒成什麽樣,就說沒我不成!”
“小橘要當勞模啊,”黃煜斐把他按進車裏,系好安全帶,“再比如一個。”
“再比如在暖氣邊蹲着,看今日說法,吃一大碗炸醬面,吃一臉醬,還不擦,”李枳笑,“我直面人生。”
黃煜斐捏捏他的鼻尖:“給我也做一碗。”
“那當然了!”
黃煜斐笑了,轉動鑰匙暖起車子:“但是我還想更聽大一些的,小橘有願望吧。”
“願望的話,确實有啊,”李枳把手探向空調出風口,似乎有點難以啓齒,又似乎在說平常事,“但現在其實只有一個,我想和哥一塊,瘋狂做愛。”
黃煜斐差點一腳油開馬路牙子上。
李枳模樣清純極了,好像還很樸實,側身專心地看着他:“還想你親我。特別想。現在哪個醫生也管不了。”
回家之後果然灰味兒直往人臉上撲。年輕人的精力着實可怕得很,李枳完全沒個剛出院的樣子,指揮着黃煜斐拿吸塵器把全屋都給倒騰了一遍,自己則準備把攢的髒衣服手洗幹淨。住院前太匆忙,他才發覺自家這位從他走了之後就沒洗過衣服,面料金貴的襯衫西褲随便堆在滾筒裏,堆不下了就上洗衣籃,下面還壓着帶血的床單衛衣,都結成硬塊兒了。
要不是衣服多,估計黃煜斐都沒得換了,不過那人當然做不出穿睡衣出門的事。回想起先前胡鬧的那兩天,李枳臉色不太好,我當時到底哪根筋抽了?他罵着自己,找來消毒液,卻發覺不頂事兒,反而擴大了印痕。這當口,就輪到黃煜斐發揮一下特長了——打了個高深莫測的電話,不出半小時,他的秘書就匆匆趕過來,獻寶似的送來了幾瓶神秘藥品。
“老板,”小秘書看見黃煜斐挽着袖子似乎準備大幹一場的樣子,也看到他襯衫下擺已經被濺濕了一小片,似乎有點驚詫,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往屋裏瞟,“您要洗什麽……找我們送到幹洗店就可以了。”
“不用啦,你現在放假,”黃煜斐抱着那箱子東西,笑眯眯道,“新年快樂啊。”
李枳站在走廊口,不遠不近,也笑眯眯地跟臉色發紅的小秘書道別:“新年快樂。”
小秘書之前都是被大秘書帶着,淨做些打字複印的雜事,今天大秘書有事走不開,他是頭一回單獨給大老板幹活,想不到會被傳說中兇巴巴的少東家這樣親切地對待,更想不到,擡頭就能撞見那位做的便當全公司有名的“愛妻”。而且,老板好像心情确實不錯,居然随口就給他準了假期。他誠惶誠恐地鞠躬道別,關門的力氣都不敢往大了用。
“這都是啥?”李枳走上前去,好奇地往紙箱裏看。
“酒石酸,硫代硫酸鈉,碘化鉀,還有草酸,”面對久違的廣口瓶和滴管,以及一臉懵逼的李枳,黃煜斐非常有幹勁,“不信它不掉。”
最終,倆人戴着橡膠手套,終于好好地把每塊血跡搓得一清二白,李枳不停地腦補,假如身處偵探小說,他倆這樣,怎麽看怎麽像處理犯罪現場。他忍不住跟黃煜斐胡謅,哪知黃煜斐居然一本正經地說不對不對,銷毀證據用火燒更劃算更徹底。雖然涼水有點凍人,但他們各自瞎說八道,仿佛樂此不疲。然後又去擦玻璃,又去收拾冰箱。
晚飯吃的就是炸醬面,配上熱騰騰的冬瓜排骨湯。黃煜斐負責切了黃瓜絲,他果然不負衆望地切成了黃瓜條。後來晾衣服的時候,天已經黑透,頂層光污染少,隐約竟然能看到幾點疏星。李枳有一搭沒一搭地哼着歌,被人從身後抱住,黃煜斐下巴貼着他後頸,道:“小橘原來是不自覺會唱歌的人。”
“最早的時候,剛過變聲期,我覺得我變得太對味兒了,跟歌星似的還不跑調,就老唱,同學還總是控訴我一到課間就哼歌,打擾人家學習,”李枳臉紅了,頸子也紅了,“後來都是嗓子鬧的,現在成健全人了,我高興。”
“我也高興,有一把好嗓子,就該多唱,”黃煜斐蹭他鬓角,又問:“夠幹淨了?”
“還不錯,”李枳已經熱乎起來,但還是掙了一下,他想把床單展得好一點,“家務活幹得這麽利索,必須得給我哥好好頒個獎。”
“以後多幫你幹。”黃煜斐不讓他掙,圈住他,緩緩地晃,“拖地我也蠻在行的,沒有技術含量,仔細就好。”
李枳輕聲道:“我就總覺得你不該幹這些活兒。灰塵拖布垃圾袋什麽的,跟你不搭邊。”
“我還覺得小橘不該幹呢,”黃煜斐捏起他的手,順着指縫捋,悶悶道:“彈琴的手更不适合泡消毒液吧,我們還是該請個鐘點工。”
“不要!誰來咱家亂翻我都不舒服,而且我喜歡做家務。”
“好乖。好老婆。”
“這麽喜歡撒嬌啊今天,”李枳放松了,靠在他身上,“怎麽說比較好,小別勝新婚?”
“就是新婚,我們也沒有別過,”黃煜斐糾正他,還一下一下地咬他耳朵、脖頸、肩窩,“而且家務做完了,面條也吃過了。”
“所以呢?”李枳舒展地感受皮膚上連綴的親吻,明知故問。閉上眼睛前,他瞧了一下晾得歪歪扭扭的床單,心想誰還管什麽床單。
緊接着他就被提溜着抱起來,黃煜斐箍着他的腰,像舉着個大抱枕,走得飛快還偏偏不讓他腳尖碰地。
“所以幹啥!哥你勁兒太大了!”李枳一眨眼就看見卧室的門,抓着黃煜斐小臂大叫,“猴兒急成這樣,豬八戒抱媳婦兒啊!”
“所以,輪到,瘋狂做愛了,”那人聲音還是悶悶的,把他扔在床上,撲上來莽撞地盯住他看,看樣子,簡直比買了電影票卻沒摸着姑娘手的毛頭小子還要委屈,“小橘怎麽還想說話不算數呢!”
“哎,誰說不做,誰說不算數了,”李枳把黃煜斐攏過來,摁在自己臉上狠狠地親吻,他注意到衣角被掀了起來,腰上涼飕飕的,又印上溫暖的撫摸,“哥,你可冤枉我了!”他笑,勻出只手去給黃煜斐解皮帶,還張開腿,把人密密實實地圈住了。
那晚上做了幾輪,沒數,總之不摻咳嗽的性事能把人迷死。李枳再睜眼時天已大亮。屋內昏暖,他身上穿着幹淨的睡衣,隐約想起自己好像在洗澡時睡着了,之後的事可想而知。他覺得有點丢人,黏在人家身上說不做到天亮不姓李的是他,癱在一邊被人弄進浴缸的也是他。
長長地呼了口氣,他忽然意識到這是自己第一次安心在黃煜斐床上過夜,一點隔閡也沒,什麽都不用擔心,做夢好像還夢見倆人一塊做宇宙飛船,回看地球上的燈光,特別壯美。吹了春風似的,李枳又得意起來,正準備按照原先計劃幹件大事,撐起身子一轉臉,卻正對上一雙清亮眼眸。
黃煜斐已經醒了,頭發睡得毛糙糙的,正在枕頭上撐着臉,專注地看他,不知看了多久。
“李生,早晨——”晨起聲線有點啞,還是用粵語說的。
李枳顯然被這麽一出電了一下,臉紅了好一陣子,忽然壓上來擰他耳根子:“哥,你醒得太早了,你咋不跟平時那樣睡懶覺!”
黃煜斐超級無辜:“太激動,睡不了很久。”
“激動什麽呀,明天多睡會兒,”李枳貼得更近了些,嘴唇碰他的眼睫,“不準比我早醒。”
“小橘要做什麽?”
“洗臉,刷牙,做飯。”李枳壞心眼地蒙他,随便套上件毛衫,跳下床往屋外去了。
黃煜斐隐約覺得自己會有好事,問出來反而煞風景。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他是在一種難以形容的奇異感覺中醒來的。睡眠收了尾,感官回歸,身體非常熱,腿上有重量,胯下也被什麽含着,又潤,又柔軟,黃煜斐睜眼就看見被子拱得老高,他掀開來,随即瞧見毛茸茸的發旋。
他就一邊聽着自己心髒在胸膛裏怦怦撞着,一邊探手,把那人額前亂發撥開,又勾着他的臉蛋,朝向自己。
眼神撞上了,李枳眼中泛着點霧氣,先讓嘴裏東西撤出來,潮乎乎地沖他一樂,學着他的調調道:“黃生,早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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