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暫時分開,說得輕巧,換來的是長久的沉默。
半晌,黃煜斐才問出一句:“在開玩笑?”
問得故作輕松。
“沒在開玩笑。”
答得誠誠懇懇。
“睡得發懵了?還是,小橘在夢游?”
“我早醒了,睡再沉,也不可能無意識幹剛才那事兒吧。”
黃煜斐面上不生波瀾,他只是扭開床頭燈,好好地戴上了眼鏡:“那你需要告訴我為什麽。”
“是我想分開了,不是分手,更不是老死不相往來,就,暫時分開,”李枳垂下眼睫,“我剛才想明白了。”
“到底怎麽了,”黃煜斐又把床頭燈扭亮了些,聲音竟是平靜的,“忘記我們的約定,對我說分手,這是第幾次?”
“不是分手。”李枳強調。
“在我看來你的意思就是分手。”
“如果你一定要這樣理解,确實是我說得太突然,也确實是我失信了,但我做的錯事不該你來替我埋單,”李枳像在躲着那燈光,也躲着黃煜斐的目光,兀自轉身往屋外走,“你為了我煮自己的手,我也不認為這是浪漫。”
“還是這件事啊,”黃煜斐站起來,跟着他走,“我不覺得小橘做錯了什麽。我那樣做,那樣疼,當然也不是為了什麽浪漫。”
“但你就是很疼啊,”李枳仍然背對着他,“不要跟我說,你不覺得疼。”
“我只是不在乎,比這疼的事情我也做過,”黃煜斐仍然跟着他,卧室外的走廊彌漫着一種深夜的寒冷,“雖然我不在乎,但我希望你明白我為什麽要疼。”
Advertisement
為什麽要選擇疼?李枳當然明白原因,明白得都開始恨自己了。但他閉口不提。“中午的時候,我真覺得完全看不懂你了,”他回到自己屋裏面,打開櫃子,抓了幾件衣服出來,“我一團亂。我覺得我們都需要各自清醒。”
“一團亂,所以分手也就很容易提出了嗎?你現在也不清醒吧,”黃煜斐單手撐在櫃角,看他在櫃子裏繼續尋找着什麽,語氣分外認真,“上次也是,我們做愛,說很多甜言蜜語,你叫我哥哥。然後,一不注意,你就把分手砸在我的臉上。這前後甚至不用兩分鐘。上次是我有錯,我花四個月補救,這次我又做錯了?”
李枳垂着頭,胸口起起伏伏:“別這麽說……我更亂了。”
“我也很亂。從來沒有對某件事這樣不确定過,那兩個字真的太能傷人了,”黃煜斐呼了口氣,“你真的在愛我,對嗎。”
李枳聽得一愣,揪着心,罵自己活該,嘴上卻道:“我是愛你的,但這樣下去,我們都會瘋掉。我們都太沖動,你明白嗎?”
黃煜斐沉默了一陣,才道:“我懂了,是我突然給你太大壓力,對不起,”他按住他往包裏塞衣服的手,“小橘說不害怕其實是假的吧。你覺得我沒有理智,偏執,也不知疼,還威脅你媽媽說要殺人?但我還是要說,那不是沖動,我也沒有後悔。”
他停了兩秒,又道:“還有阿姐突然提什麽黑道,那真的是很久以前了……但你确實會覺得我這種人非常可怕是嗎。對不起。”
李枳聽得酸脹不已,他沒想到黃煜斐到現在這種地步,還會把因往自己身上歸。
他也沒想到雙刃的刀剌人,會這麽疼。
一句“別道歉你沒做錯任何事”就堵在嘴邊,但他一狠心,真正說出的,卻是“确實,我騙了你,我很害怕”這種混賬話。
“是嗎,是這樣啊,我以為你可以接受這樣的我,小橘,”黃煜斐寡淡地笑了笑,“我以為你在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之後,還會繼續陪在我的身邊。前不久,你說我是個好人的時候,說只是沒人明白我珍惜我的時候,我是相信了的。”
李枳幾乎要哭了,他強忍着,搪塞道:“我不清楚,總之我們還是分開一段時間吧,兩個人都冷靜冷靜。三把吉他都放在排練室,我必須要帶走的就這點衣服,別抓着我了。”
“……可是你并沒有說服我,”黃煜斐還在按着那截手腕,即便是左手,也有力得很,幾乎是死抵着,不讓他把衣服往背包裏塞,“那句話我到現在還是信的,除非你親口告訴我,我是個垃圾。我不清楚我到底有多壞,總是留不住我最想留的人。”
說你是垃圾?李枳再如何,再想逃開,也根本沒法說出那話。“不是你壞,是我壞,”他啞聲道,“我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我看清楚了,我配不上你。”
“哈哈!”黃煜斐又笑了,他松開手勁,注視李枳,“這個理由更敷衍啊,是氣話嗎。”
“不是敷衍,也不是氣話,無論怎樣事實就是,我的生活和我這人本身,它就是一團糟。你和我在一起不會有什麽好處的,甚至會被我拖下水。”李枳說着實話,倒是順溜了不少,繼續裝行李,厚衣服塞兩件就裝不下了,他又道,“這事兒我本來就一直在懷疑,也試了這麽幾個月,發現自己确實是個沒藥可救的垃圾,咱們不合适。所以沒可能了。”
“我有找你要過好處嗎?這話講得太沒有邏輯了,就像你有找我要過好處嗎?”黃煜斐揉了揉斷眉,“好處,這根本是和感情無關的東西,況且我以前一個人,比現在要難過很多,你不知道嗎小橘?”
李枳心裏一陣陣悸痛,往他心口最嫩的那塊肉上泛,他簡直想舉起雙手投降,心裏哀求般想着,別折騰了,我真快要繃不下去了。可是長痛短痛的道理他怎麽可能跟黃煜斐說清,那一聲聲“小橘”聽着,都在告訴他:你不配。
他只得大吼:“別叫我小橘!你還在做夢吧,小橘是個好人,我是個爛貨,我名字本來就是又酸又苦的,那種甜的,好的橘子汁,我永遠也給不了你!”
“什麽橘子汁,誰說過要橘子汁了,你瘋了?”
“我就是瘋了!我剛才就說我要瘋了!”
黃煜斐怔怔地,上前抱他:“我的意思是,枳,不是什麽又酸又苦的爛貨,它能入多少味藥你知道嗎,”說罷他就像哭笑不得似的,完全沒了方才的從容,他覺得李枳在說胡話,他甚至對自己正在說的話也感到混沌,擡高音量道,“而且,我,從來就只要你!管你是什麽!”
李枳發不出聲音,那一刻,他對自己的厭惡又破了一個記錄。他只能埋着頭,從那懷抱中掙開,試圖把背包的拉鏈拉上。沒來得及把身上衣服穿好,有的還落在黃煜斐卧室裏。他感覺很冷。
卻聽黃煜斐又開口了,用一種凜然的聲音:“我是不會信的,你還在逃避吧,李枳,你要逃到什麽時候?你為什麽不能把心裏真正想的告訴我?是害怕我不肯認真聽,還是怕我聽過之後不要你?你覺得這可能嗎?我在你眼裏就這樣不可靠?”
緊接着,他又道:“我說過,什麽都可以對我講,什麽事,我們都可以一起解決。”
這話簡直穩準狠地踩上李枳的諸多痛處,他甚至錯覺,自己已經暴露了什麽,于是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他最怕的還是黃煜斐放不下他,做出傻事。
就這樣,他別過頭,盯着白牆,心中滿是揉皺的遺憾和歉疚,道:“你問我我真正想的?那我說了,其實很簡單,你還記得萬裏老師吧,住在西山養八哥的那位。他很早就對我說,我不是個有大才的人。說我格局小,沒氣韻,只有點小機靈。”李枳心悸不已,這話萬裏是說過類似的,但并不是要他用在這種地方曲解,可他準備繼續胡編亂造,“這當然和有才是不一樣的,我并沒有那種平穩的才華和能力,只有一瞬間的靈感,壓抑久了,爆發了,我就寫出東西。”
黃煜斐道:“這也是才華。”
李枳無聲地笑了笑,悄然摁住虎口,繼續道:“反正,我這種人就怕過得安逸,因為一旦生活無波瀾,太美滿,我寫的東西就沒了戾氣,也沒了靈氣,就像我最近什麽也寫不出來,聽以前寫的曲子,我就想,這真是自己弄出來的東西?我每天都在幹什麽?沒辦法,我不是科班畢業,就一業餘愛好者,只能靠一點點沒定數的靈氣。我就是這種命。”
他聽不見黃煜斐吭聲。那人在他身側,像是愣住了。
他深吸口氣,道:“所以其實和那些都沒關系,要分開也完全不是你的錯。是我不想過這種庸碌又平靜的生活了,玩不了喜歡的音樂,寫出的都是死氣沉沉的東西,我沒法活,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麽事兒。以前說只是想靠音樂賺錢糊口當然也是假的。是我不對,說我賤我不知好歹也成。但沒轍。”
話畢,屋裏又是死寂一片。
李枳緩緩轉過頭,只見黃煜斐用一種疼狠了的、怆然的目光死盯着他,半張着嘴:“哈!”最終只發出了這一個音節。
李枳閉上眼,心說我都編了些什麽鬼話啊,可笑又可悲,但這好像真的傷到了他。這叫恃寵而驕?可能有點吧,要他把自己和音樂之類的抽象事物放在一塊比,也夠殘忍的,我簡直是狗。李枳從心裏對自己發出了一聲冷嘲,惡劣地想,所以快把這點寵收回去,本身也不該是我的。
他其實慌了,他看見黃煜斐轉身走掉,心中再自我冷嘲,卻也只覺得自己好比案板上的一條草魚,無計可施也無話可說,只想快走,穿好衣服逃離這屋子,他甚至想下一秒就躺上手術臺,什麽演出什麽體檢他都不想再管。他被自厭、心疼和絕望壓着,真要撐不住了。
然而,當他背着包摸着黑,跌跌撞撞地撿起衣服準備邊穿邊溜時,卻被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箍住了手腕。反應了一秒,包就被人給搶走,手腕連動也動不了一下,平時那點手勁兒,像煙似的,全飄沒了。
誰抓住他,把他摁在牆上,固然是黃煜斐。那人又回到他身邊,這麽短時間內,竟然把自己手上的紗布全給拆幹淨,水泡都黏破了,和紗布一塊揭下去,血淋淋的,卻還不撒手,抓他抓得那樣不容掙紮。
确實是練過的,膝蓋頂着他,就能制住李枳全身,也确實是不知疼的,冒着膿血的手指沒了紗布的禁锢,上下翻飛,三下五除二就把李枳兩只細細的腕子綁好,用一根質地細膩而堅韌的,紅色的長繩,纏繞腕骨,避着他輕微燙傷的掌根——李枳拼命回頭,眼睜睜地看着他越綁越緊,用那種專業的綁法,一圈接上一圈,可他自己卻什麽暴力反抗的動作也做不出來。
他就呆呆立在那兒,渾身抖。
黃煜斐傷透了的手,以及傷透了心的神情,混着黝黑的恐懼,全都紮進他心髒,也把他釘在地上。
李枳咬了一下舌頭,還是忍不住發出嗚咽。
“太緊了?”黃煜斐拽着繩端,又緊了緊,低聲問李枳。“很難受嗎。”
“……不是這個問題。你、你聽我說——”
這話沒能說下去,因為黃煜斐突然從背後摟住他,平緩的氣息打在他耳側,又擡手去摸他的臉。摸得很小心,很珍惜,那些燙傷的潰痕,不疾不徐地蹭過臉頰,連皮帶肉,一寸一寸地摩擦過去,留下豔麗印跡。
“小橘,難受嗎。”黃煜斐又問。
他這麽溫柔,卻是在懲罰,在施刑。李枳只覺得不行了,捱不下去了,“……疼!”他擠出這麽一句,又大叫:“再摸就爛了!”
“為什麽疼?我的手有毒,有腐蝕性?”
“不是我疼,是你疼……”
“看來你不是不懂。”
“……”
“手上的神經還是蠻多的,對嗎?”
“別摸了……”
“繩子買來本來想哪天和你好好用,我想要迎合你的興趣,想幫你了解自己,甚至仔細研究了繩藝,”黃煜斐輕聲道,“沒想到會提前耗在這種尴尬的場合。”
“繩藝,繩藝個屁!你是不準備要這只手了嗎,”李枳眼中還是極不争氣地流下淚水,暴露着他的無能和無力,暴露他已經搞砸一切,“你他娘的,你在流血啊黃煜斐,皮兒都破了還摸!真沒知覺嗎?”
“還好,人對疼痛的耐受力是不同的,”黃煜斐終于放過他已經拓上濃郁殷紅的臉蛋,彎腰再次仔細檢查繩結,“你真的是個很奇怪的人,我總是摸不清楚,”他語氣淡淡,打橫把李枳抱起來,回到自己屋裏的床邊,“一把繩子而已,簡直像裝飾,怎能束縛住你呢。我以為你會拼命掙紮,不讓我綁,為了你摯愛的‘音樂生涯’,為了你那麽多的借口,要從我這裏快逃。結果你傻乎乎的,居然在關心我疼不疼。”
“這要我怎麽相信你想要離開我呀?”他又笑,“你是愛我的。你更愛我。”
他并不把李枳放下,那只傷手貼覆在李枳光裸的腰背上,黏,涼,觸感越來越滑膩。
好濃的血腥味。
李枳看着床頭亮晃晃的燈光,身體如一條吐着泡沫的瀕死的魚,打挺都是無意義的。他對自己的處境感到困惑,茫然,而答案似乎又昭然若揭。
“這間房子的大門非常神奇,可以從裏面鎖住,鑰匙我當然不會讓你找到,”黃煜斐終于把他放好,被窩還是暖的,他卻不給他蓋,任他裸着,自己則坐在床沿,溫柔地解釋道,“能明白吧,我是不會讓你走的,小橘,你将留在這間屋子裏面。我陪着你,我們都可以過得很快樂。”
“……先去把手包一下,我不亂動,你沒必要這麽折騰自己。”
“不着急的,”黃煜斐垂着眼睫,凝視他,“今天才知道,我的小橘是個這樣一個不懂得負責任的家夥,所以必須要教教你了。”
李枳木然地回望他:“把我綁着,關着,不覺得太誇張了嗎?誰也沒有陪誰一輩子的義務。”
黃煜斐平日直白澄澈的眼眸,此刻卻如深淵,平添一種悲涼:“你有。”
李枳努力使自己冷靜,他想,你早該讨厭我了,該把我這種沒良心的扔掉,可你沒有,可你竟然還不打算,像現在這樣做能讓你感到安慰嗎?他提醒自己,再繼續下去就真要死在這人跟前了,這死心眼的家夥也确實會幹出一起死的驚人事兒。
于是冰冷開口:“你真的已經瘋了,剛才說自己自私,沒三觀,确實看得很透。就不能再看開點,讓我這種垃圾自生自滅嗎。”
黃煜斐聞言,像是十分震驚,瞪大眼睛,瞳孔黑得像地獄,又泛起一片蒼茫灰色,消滅了所有神情。他張着嘴,半天才說出話:“真正自私的是你吧?來來回回講這麽多,又痛苦又冷靜的樣子,只是想要一切按照你的劇本走罷了!”他站起來,終于爆發,像再也收不住,“我太懂你的想法了,因為我以前也是這樣的人,好像總在為人着想,總是一個人做事,其實完全不顧慮他人心情只想自己痛快的混蛋角色,我做得太習慣了,這樣能讓我少很多麻煩,只不過我對你,對你李枳,我努力不這樣!”
李枳看呆了,他已經很難準确感知某種情緒,唯有自恨,如附骨之疽般纏繞他。
他看見黃煜斐也沉默下來,怔怔地瞧着自己,似乎在等一個回話,垂着一只壞手,膿血滴在床單上、地板上。
他的腰很沉,枕在纏了粗繩的手上,是酸麻的,也把包着紗布的那只手掌壓得火辣辣的疼。
他就這麽赤裸着身體,除了內褲沒有任何遮掩,卻仿佛泰山壓頂,難出一氣。
蛀了一個又一個黑洞的,過去的人生,緩慢地在李枳眼前展開。
他恨的人,那麽多,全都潇灑自如,傷他罵他,賴活于世。他愛的人,只一個,卻是那麽疼痛,身上心上,全為了他。
看吧,這就是他即将結束的人生的結果。無論是死在窒息的夢裏,還是死在手術臺,抑或是變成啞巴生不如死,他活過的日子已有定論——他,李枳,徹頭徹尾,是個禍害。
想到這裏,李枳難以自抑地嚎啕大哭起來。他覺得自己的精神正在一步步崩塌,哭得歇斯底裏,上氣不接下氣,一些無意義的模糊音節,正以一種驚人的音量響着,在這原本寂靜的黎明。眼淚一股股地灌進耳朵,又打濕枕頭。他慫極了似的,向右擰着頸子,不看黃煜斐,只敢哇哇大哭,哭得咳嗽難止,等止住,又繼續哭。
從來都是悄聲落淚,小聲抽噎,這種哭是李枳不曾敢嘗試的,可現如今他就這麽放開了聲音往外嚎,卻沒有任何發洩的感覺,相反,更壓抑了。
“是我剛才講得太重!”黃煜斐急道,小心翼翼地用那只沒有受傷的左手把他撥過來,讓他平躺,看他紅透了的臉,“我不是要和你理論誰對誰錯,也不是要強迫你什麽……我剛才只是,很難過。”
他這話并沒有起到什麽哄人的作用。
“別這樣哭……”黃煜斐胡亂替他抹着淚,就算用的是好手,這張臉剛才也沾了太多血,現在和眼淚一塊糊在皮膚上,暈染花了,紅淋淋好大一片。見李枳這樣,黃煜斐眼圈猛地也紅了,“你希望我怎樣做呢,放開你嗎,我——”
“我希望你能,忘了我,”李枳強壓哭嚎,擠出這麽一句,“別記住我!讓我一個人待着!”
黃煜斐聞言,神情冰凍。他如遭重擊,猛地站直身子,往後退了幾步,然後撂下李枳一個人在床上,快步走出了卧室。
門重重地關上了,鑰匙孔裏插着的鑰匙串晃動着亂響。靠着門,頹然坐下,在李枳逐漸平息的、卻又仿佛快要換不上氣的大哭聲中,黃煜斐就着熹微晨光,看着一手的亂傷,面無表情地落下許多串眼淚。
手表盤上被沾了濃濃的血跡,可他能清晰地聽見指針的顫動。
但他和李枳終究不同,眼淚流完了照常能做別的事。天亮得差不多時,飯桌上手機震了,是前幾天剛存下的號碼,黃煜斐在褲子上随意抹了抹手上的血污,捏着手機去了離卧室最遠的廚房,旋即劃開了接聽。
“是的,最晚五天之後就可以開始,他有一個很重要的演出,可能沒辦法放棄,之後我會帶他過去,”他微笑着用英語道,“您這樣早就開始工作嗎?”
“已經讨論六天了啊,嗯,我知道他情況複雜,非常感謝您從賓州趕來北京參加會診,犧牲休息時間來做治療方案,對了,周醫生的團隊說,和您在一起工作受益匪淺。”
“賴斯醫生經常提起我?哈哈,請您替我轉告,謝謝他給我引薦您這樣優秀的專家,我最近狀況也很好,會找時間回去看望他的,”他笑着,頓了頓,近乎莊重地又開了口,“帶着我恢複健康的愛人。”
————
老黃真是又心疼又生氣。他以前和人不對付只是覺得很煩,他現在是真的生氣,也有點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