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以往在醫院挂三天水才能好得差不多,這回卻在第二天就成功退燒,黃煜斐自己都覺得有點神奇。他也是頭一回知道感冒發燒有人盯着喝熱水是什麽感覺。可惜自家在北五環的新樓盤要在年底開市,缺個拍板的,黃煜斐也沒辦法怠工太久,他怕老姐一急,火急火燎親自趕到北京來,到時候可就不是挨頓說教那麽簡單了。
那天早晨,出門上班之前,李枳擦着飯桌叫住他:“晚上還是六點半到家對吧?”
“可能會晚一些,不會超過七點的。”
“那吃完飯天應該還沒黑,”李枳笑笑,“算了,飯前吧,回家之後換身運動服,咱把事兒辦完了再回家喝老母雞湯。”
“辦事?”
“運動運動,提高免疫力。”
于是,從那天開始,黃煜斐就開始了除霧霾天之外每天堅持跑步的日子,美其名曰“增強體質”。風裏泛着些秋涼,路邊空地跳舞的閑人很多,廣場舞以及老年迪斯科舞曲,混合在一起聽,再加上冷冷的空氣和路燈,李枳感慨,這簡直中國特色賽博朋克。而黃煜斐就那樣繞着北海公園的大湖慢跑将近一小時,擠在一群大爺大媽貓貓狗狗之間。
說實在的,習慣獨自在室內做有氧的他,覺得自己實在有點搞笑,尤其是停下接電話,卻被熱心大嬸攔住,拿着自家姑娘照片介紹的時候。
畢竟北海公園有個別稱,叫相親公園。
幸好李枳及時騎自行車追上,風風火火把車輪一橫,上來就是一句“我哥有對象了!”,眼睛瞪得老大,立刻把大嬸給唬走了。
其實李枳一開始也嘗試過跟黃煜斐一塊鍛煉身體,走向人生巅峰,奈何學生時代就不是什麽耐力型選手,只擅長短跑,超過三千米保準倒地歇菜。更何況他每次還非常人妻地堅持背好毛巾、淡鹽水、外套,亂七八糟塞一大包,跑起來也确實不輕便。
于是後來就演變為他先陪着黃煜斐風馳電掣地跑到小西天,休息休息租個自行車,再騎過去追人。
每次遠遠地看到那人背影,李枳就會在後面猛按車鈴,一邊超過聽着廣播的散步人群,一邊大叫:“小的護駕來遲,皇上等我!”
一下子竄到那人身邊,傻樂,腳踏板慢慢地蹬。
黃煜斐則會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轉臉瞧他,眉毛和鼻尖挂了些汗,接過他手裏的淡鹽水抿上一口,不肯多喝。
“跑步喝太多會水腫。”黃煜斐這樣解釋,他确實非常之在意自己的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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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枳軟乎乎地笑,誇他說:“最近肌肉越來越結實了,摸起來感覺特好。”
黃煜斐居然一聽這話就臉紅,加快步子跑前面去了。
“哎,皇上,等等臣妾——”李枳放肆笑着,一秒就追上。
頭一回跑完,被李枳裹上外套牽着手往回領的時候,黃煜斐顯得有些沮喪。有可能是累,在公司較了一整天勁,只想回家洗澡,也有可能是被烏央人群擠得發煩,并不想再看見李枳之外的其他人類,他正琢磨着第二天能不能找個借口推掉,卻見自家那位也出了一身的汗,還由衷地說:“哥你跑得太穩了,根本不帶喘不過來的,速度還跟我跑一千米一樣。”
“以前練過耐力,”黃煜斐給他擦着汗,解釋道,“每年都去紐約參加馬拉松興趣賽。”
李枳臉紅紅的,身後正是夕色下的湖水和白塔,還有一輪赤紅的圓日,他小聲道:“确實耐力不錯,不對,是太好了點。”
不太妙,黃煜斐這麽想着,我好像又沒辦法了。
偷懶的話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不過,李枳心頭一派雪亮,他固然看得出來這人對跑步鍛煉沒太大興趣,琢磨了好半天如何提高黃先生的積極主動性。于是後來,每次跑完他們都會找個人少的地方,擁在一起,汗津津地接吻。剛運動完的身體是熱的,而秋風是冷的;喝了鹽水的嘴親起來是微微發鹹的,而偷吃了軟糖的嘴則藏不住甜。纏綿和飒爽兩種感覺,同時繞着他們,還挺帶勁兒。
就這麽過到了十一月底。
跑步的時候已經看不見夕陽了,天黑黢黢的,李枳需要就着路燈的光才能找到黃煜斐。那天他照常蹬着破爛公共自行車,見那熟悉的背影就在前方大約五十米處,正想放開嗓子喊,張嘴冷風一灌,卻灌得他劇烈咳嗽起來,止不住似的。
我這是被點穴了嗎,李枳無奈,把車在路邊停下,蹲下身子,一個勁兒地往外咳——仿佛有個什麽東西堵在喉嚨深處,和鼻腔連着的地方,使他焦慮地想要大口地喘,卻得來咳嗽不止的下場。他嚴實地捂着嘴,不想惹人注意,本以為什麽也咳不出,不過受涼而已,等自己的嬌氣嗓子過了這個勁兒,也就差不多了。結果擡手想把生理性眼淚抹掉的時候,卻立刻被手心裏的東西吃了一驚。
深色的,稀薄液體。
屏住呼吸,五指下意識握緊,手心裏濕漉漉的。
緩了一會兒,喘過氣來了,挪到路燈下面,他慢慢攤開手掌,聞了又聞,看了又看,這才敢确認——是血,黑乎乎的,一小片。
……我他媽的,咳血了?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吧?李枳嗓子眼縮得發疼,心說開什麽玩笑,自己那病再嚴重也不會出這種奇葩狀況啊,更何況最近藥也沒停,只有過兩次輕微的睡眠呼吸暫停,他也都習以為常地挺過來了。
幻覺,一定是幻覺,我操你媽的幻覺,溜去衛生間洗手洗嘴的時候他仍對自己這麽說着。一出公廁大門,幾個沒大人領的小孩在他周圍玩鬧。涼風撲上他的眼角,水一下子就幹了,眼周幹巴巴的疼。
一張嘴,一呼氣,還帶腥甜。
并不是幻覺。
李枳跨上自行車,帶着種被打懵的應激反應,開始盲目慶幸兩件事:第一,這破車沒被別人給騎走,第二,自己不是追上黃煜斐之後才開始咳的。
他又掏出一盒薄荷糖,七八粒一塊倒進嘴裏,猛嚼,嚼得七竅冰涼。他不想待會兒接吻的時候嘴裏有任何血味兒。
我這是要死了嗎,終于?不會吧。他晃晃腦袋,冷靜下來,蹬車追過去,大叫着“皇上等等我”,旋即看見黃煜斐嘴邊呵出的白氣。
那人穿了件赭紅色夾克衫,背後有刺繡,顏色是更暗的紅,仔細看才能看出是花鳥風月,半敞着拉鏈,頭發被風呼得有點亂,臉也凍紅了,整個人卻英氣得很,一如既往地沖李枳淡淡地笑。我不想死啊,不想他見我死。李枳看得有點呆了,他這麽想着。
第二天,李枳練了一上午琴,故意把手機放在排練室,然後一個人去了醫院。
挂了專家號,那醫生跟他算是老朋友了,一雙吊梢眼看着有點兇,人卻熱心,總是勸他做手術,少費點錢在那不怎麽靠譜的德國産的神經刺激藥片上。這回陪着老婆做完月子,回來上班,他仍然對李枳孜孜不倦地批評教育:“你這不行啊小李,人這麽虛,必須得做手術啦。”
李枳喝着醫生遞給他的熱茶,問:“我還有救嗎?”
“最近鬧了幾次?”
“兩回。”
“白天還嗜睡嗎?”
“偶爾會沒意識地睡着。我有些晚上睡得挺好的。就是腦子越來越不好使了,不記事兒。”
“大腦缺氧嘛,現在一次大概停多久?我發微信問你從來不理我,”醫生翻着病歷單,“你不是老在清醒夢的時候呼吸暫停嗎,自己數時間了沒有?”
“哪有這工夫啊……”
“二十秒?二十五秒?”
“三十秒有了吧。”
“一夜會發病多少次呢?”
“還以前那樣,動不動就憋醒了,偶爾整晚都沒法睡。”
醫生面色凝重,道:“不成,你得做個血氧檢查,還得看看上氣道現在成什麽樣了,全套都必須查來好好看一看,實在不行必須手術。”
“我覺得手術也沒用了,”李枳放下茶杯,“周醫生,我昨天咳血了。”
“什麽意思?咳嗽,然後出血?”
“您能多給我開點藥嗎?我大概還想多活兩個月,就倆月,我就有一人放不下。”
“扯什麽放不放得下,你交代遺書啊,去去去少說這麽不吉利的話。上回咱不是看了嗎,你就是軟腭過低過長,所以用矯正機也沒什麽用,這回可能是磨到什麽血管了,”醫生皺着眉頭,卻拍肩安慰他,“況且,血又不是只有肺結核才咳,什麽原因都有可能咳血,不至于沒救,你的肺部應該還是健康的,咱做完檢查才能下定論,大不了把軟腭切點下去,這樣晚上也不擔心窒息猝死了。總之別怕啊。”
“檢查完,我就得做手術嗎,我不想做手術。”
“又來,我真是想不明白,這以前沒這麽嚴重的時候,你覺得沒必要冒險不做就不做吧,現在都這樣了還猶豫?成年人也沒個監護人……小李你家人呢?”
“沒人給我簽手術單。您這兒也沒我家人聯系方式記錄吧。”
“你剛才說的放不下的那人呢?他不成?”
李枳一愣。他不成嗎?确實不成。他現在最不想讓他知道了。面對那個人,似乎完全說不出來“我身體出了大毛病”這樣的話。
他狠下心說:“反正我也明白,做了也有一半幾率死,那兒全是血管,那麽密,切一個,我直接爆血狗帶,”李枳擡起眼皮看醫生,“這不是您跟我說的嗎?對了,剩下一半裏,我還有幾率聲帶徹底壞掉,直接變成個啞巴。錢也花完了,就光溜溜一個廢人。”
“那還有一半幾率活呀,活着不是什麽都有了嗎。總比你現在咳着血擔心哪天在被窩裏猝死強得多,”醫生飛快開着檢驗單,“小李,你還是得相信我們的技術,雖然你這位置确實比較棘手,但類似手術做這麽多起了,基本全是大胖子,脂肪層厚,比你還難弄,爆血管的事故确實有,但也沒出過幾回,變啞巴的,我還真不記得有。”
李枳覺得自己沒話可說,他以前活着只為自己,太過狼狽了,太過艱難了,直到哪天出不了聲了,也就覺得沒必要再活,更沒必要把錢全用在手術上然後不體面地死掉,留給世界一副醜态。他并不抱怨什麽,也不怪自己倒黴。可他現在不是這樣。有個人橫亘在那兒,讓他一時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你這麽年輕,還有好長一輩子得認真過呢,”醫生又補充道。“聽點勸,檢查做手術。”
那天李枳最終還是聽話地做了全面上呼吸道檢查,血和甲狀腺也查過了,需要一周之後過來拿結果。刷掉三千多塊的檢查費用,李枳肉疼地走出醫院,抽了12管血,他有點累,最後半個多小時的喉鏡檢查也讓他惡心想吐。太陽已經偏西,清淡白光照在臉上,沒什麽溫度。
他腦中一片空白,搭上空調壞掉的公交車,凍得哆哆嗦嗦,晃悠着回到了排練室,路上買了根糖葫蘆咔咔咔地咬,沒嚼得太碎,又覺得紮嗓子,于是在門外把剩下半根扔了。
宋千正苦手于他的琴譜,抱怨着“那大仙的我真彈不來”,見到他,就像見了救星:“跑哪兒去了?手機也不拿,過來給咱秀段跳音。”
李枳沒吭聲,點了點頭,心中泛起苦澀。自己這病,以前憋在心裏太難受,所以對宋千坦了白,因為宋千是個很好的傾聽者,也不會多管閑事。可是今天的狀況以及咳血的事,他連宋千也沒告訴。這恐怕是因為實在過于心虛。
他深呼吸一口,只覺得嗓子眼裏發癢,又火辣辣的疼。從琴盒裏撈出手機一看,大約三點多的時候,黃煜斐給他打了兩個電話,發了一條信息:
【練琴沒聽到嗎?六點半過來阜石路這邊的華聯,四層東頭勝禧鐵板燒,離排練室徒步大概十分鐘。想帶小橘見個朋友^^】
黃煜斐接到陳以誠的電話時,有點猝不及防。那人是他的老同學,新加坡華裔,本科加上碩士六年,兩人一直是同一系院,同一班級,同一導師名下。考試總比黃煜斐多錯一題,論文總比他少上那麽兩分,盡管平素私生活尤其混亂,但也不打擾別人,算是個腦袋靈光的認真人。
陳以誠這趟來北京,說是有事,順便想見他一面。抛去這家夥諸多煩人之處,普林斯頓偌大一個校園,能堅持這麽久沒跟怪脾氣黃煜斐鬧掰的,确實也不多。加上兩個人算得上志同道合,常年合作征戰各大競賽、期刊、青年研讨會,當然吃喝玩樂幹混蛋事兒也沒少了姓陳的參與。跟一猴子面對面六年也得有點感情,更何況活生生的同學,現如今,人家到了自己家門口,卻推脫不見,确實也說不過去。
黃煜斐想,過去這麽久了,陳以誠不會還像以前那麽瘋吧?據他自己說是又談了女友,這回既然能超過三個月,說明他成熟了。
事實證明,并非如此。陳以誠居然打聽到黃煜斐最近在自家地産公司裏面忙活,甚至打聽到具體的地址,黃煜斐前腳出了公司門,後腳正見着那人坐在自己的越野車前蓋上,晃着兩條腿,笑呵呵地盯着他瞧。
“下來,”黃煜斐按了一下車鑰匙,略有些不耐煩地走上前去,“不是說在餐廳碰面?”
陳以誠哈哈地樂,跳下前蓋,撲上來抱他:“太想你啦阿斐!一秒鐘也等不及!還是那樣臭着臉,你真的沒有變樣子!”
“這裏是公司門口,冷靜下,”黃煜斐推開他,兀自拉開車門坐上駕駛座,“你是在等我給你開門嗎?”
“哇,還真的變成普通話了耶,”陳以誠絲毫不見外,大大方方地自己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微微伸了個懶腰,“阿斐準備在這邊定居?空氣質量好差勁。”
黃煜斐不等車子加熱就踩動油門:“暫時吧,我男朋友在這邊。過幾年可能會帶他回香港。”
“男朋友?你徹底彎掉了?”陳以誠瞪大眼睛,露出誇張的、不可思議的表情,“怎麽也不通知我一下,給我個機會也好啊?”
黃煜斐懶得理他。
陳以誠又道:“居然能讓你安定下來……是那個Leeze?你女神?不對應該是男神。”
“是他,晚餐他也會來,”黃煜斐側過臉看了陳以誠一眼,“你正常一些,不要吓到他。”
“诶?我以為是我們二人世界,阿斐叫男友來突然襲擊,太不厚道了。”
“我為什麽要和你二人世界?”
“那,不要吓到他是指,不提我們以前睡過的事?”陳以誠叼着根電子煙,嘲諷地笑,“敢做不敢當,完全不像你啊。戀愛讓人變蠢嗎。”
“你如果覺得講來有趣,不丢你自己的臉,那就講。”黃煜斐完全不想回憶起那宿醉的、糟糕的一夜,以及清早醒來看到身邊趴着的是每天一塊洗滴定管的家夥時的惡寒與驚恐,那是他唯一的一次一夜情,吓得他第二天就去做了HIV排查,這也足以讓他之後養成喝醉後把自己關起來誰都不見的習慣,“Leeze知道我以前過得有多亂七八糟,也表示願意接受。”
“哦喲,那我多和那位小朋友說些細節好了,我記得好清楚——我們是什麽時候做的?你當時才二十歲……”陳以誠垂下睫毛,“對了,是那次看到Leeze發視頻說他戀愛了,阿斐難過成智障,大半夜拉我去家裏喝酒。你那個矮子保镖,還總是惡狠狠地瞪着我。”
黃煜斐又用那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啊,你真是超級冷漠,做過之後,你就對我更冷漠了,除去學校的事都根本不理我,”陳以誠低着頭編輯短訊,感嘆道,“這次來北京,和你再睡一次本來在我的計劃範圍之內,道具我都準備好了,但現在看來是不可能的咯?”
黃煜斐沉默了一下,他沒想到陳以誠這種上學時就天天和各色人種約4p并屢次試圖拉自己參與的厚臉皮人物,會把那次短暫的錯誤看得那麽重要。半晌,他道:“當然不可能。這不是一個有女友的人該講的話吧。”
“阿斐,你真搞笑,”陳以誠又樂起來,“這也不是你應該教育我的吧?”
“你是什麽人,我以前是什麽人,都互相清楚,那次也是喝醉,否則誰會和一起做事情的人上床,”黃煜斐平靜道,“不過,就算以前,我也不會試圖腳踏兩只船。不覺得太沒品嗎?”
“嗯,哪一回不是你玩膩之後再找新的,比我有品太多哦,”陳以誠咬着煙嘴,“你現在有變得不一樣嗎?”
“确實是不一樣的,我找到真愛了,陳同學,你應該懂的。”
“哇,真愛,黃同學好厲害。”
“他是我見過的、最美好的人,單純善良得讓人心裏發疼,我講不清這種感覺,”黃煜斐快速地超了輛車,又趕着黃燈沖過了路口,“看到他,我覺得我這輩子才有了着落。活着的意義一大半都是他了,大概這樣。”
陳以誠被他這嚴肅的語氣吓了一小跳,咬着指甲敷衍:“好羨慕——”
“也從來沒人對我像他對我這樣好,”黃煜斐按着喇叭,像是非常着急想趕到餐廳,已經六點十二分了,與預想中不同,他變得不太願意和陳以誠獨處,“最開始追他的時候,我沒有什麽準頭,他受過傷,心裏有冰,我也不覺得自己有那麽值得他愛。沒想到他會這樣認真地愛着我,對我誠實,幫我考慮很多事情,我的不好,他都好好地接受包容,甚至不怪我只是心疼我。被自己所愛的人切實地關心着是什麽感覺,你知道嗎?”
“我的女朋友也很關心我,”陳以誠松散地彎起眉眼,涼涼道,“剛剛還問我晚上吃什麽,要我小心北京天氣幹燥。我們明年要結婚,阿斐會去嗎?”
“不會。她真倒黴。”
“你就是好冷漠!”陳以誠繼續咬指甲,“剛才還以為你變成了單純善良的好人,結果還是沒變太多嘛。”
“我确實變成了好人啊,”黃煜斐滿不在乎地踩着油門,在簇擁的車流裏擠得飛快,“否則我今天為什麽會見你,聽你講那些怪話?”頓了頓,他又補充,“小橘告訴我說,應該對人友善一些,可以不喜歡,但也最好不要去傷害他人的感受,這樣自己才能活得輕松。”
“對,對,這才像你,就喜歡說一些特別傷人的話,還假裝自己很善良,”陳以誠像是非常習慣了,一下一下地點頭,“我沒有想傷害你哦,你想這麽說吧?你對你的‘小橘’也是這樣?反正,我不信你能改。”
“我傷害你了?”黃煜斐輕笑,“陳以誠你變化倒是很大啊。”
“也沒有,只是覺得阿斐對老同學好冷淡,好歹你十六歲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當時我也不過十八歲,剛剛入學,全院就你年齡最小,也最不合群,都記得吧?”
“就說是老同學啊,不要想別的,是吃完這頓就說拜拜的關系,你我都能少些尴尬。”還差最後一個紅燈,華聯就到了,黃煜斐自知不會遲到,就頗為耐心地等它變綠,又轉臉,對專心吸煙的陳以誠笑了一下:“也可以說是朋友。論朋友的話,你算一個的。”
陳以誠一愣,開着口,卻不說話。隔了兩秒,他忽地拽過黃煜斐的領帶,照着那薄薄的嘴唇就親了上去。他不管不顧,宛如就義,一秒鐘就要大汗淋漓,黃煜斐卻根本不張嘴,使足了力氣把他往邊上推。陳以誠固然要掙,也憋了極大的蠻力,拼命似的抓他,好歹是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沒那麽好推開。
綠燈已經亮了,等在後面的車輪番按着喇叭,什麽東西扯着嗓子哀嚎一樣,聽來十分刺耳。
黃煜斐方才有一種殺人的沖動,是那種沖入腦門的真實殺氣,驚慌地遏制住,最終還是把陳以誠用力攆開了。領帶勒得脖子生疼,他也不管,很重地“啧”了一聲,大罵一句英文,拿紙巾擦着嘴唇,一腳油把車開出去老遠。
“感覺怎樣?”陳以誠後腦勺撞到車窗上,很疼,他只是坐直了,翹起條腿,繼續吸着他的電子煙,“你沒有換香水呢。還是該再睡一次。”
“冚家鏟!”黃煜斐難得連爆兩粗。
“別罵我,會傷心的。你們中國詞文绉绉的,怎麽講來着……偷情最旖旎了不是嗎?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想念你。”
“你有毛病,陳以誠,你幹脆下車撞死吧?”黃煜斐根本不願再看他一眼,礙着最後那點情面,沒直接停車趕人。朋友太少,他并沒想到和最熟的這個會到現在這種地步,只覺得麻煩極了。單手整着襯衫領口,滿臉都是厭煩,絲毫不加掩飾,配上他那對單眼皮,越發顯得冰冷而寡情:“還是不要下了,我應該向他介紹一下你,講講你到底有多無恥,否則顯得像我們真的有什麽一樣。”
“這就炸掉了?你不是連嘴都沒有張嘛,處男啊你?”陳以誠放下煙,神色平淡地看向窗外稍縱即逝的街景,明明暗暗的,有點恍惚,好像他也被現在的情況驚到了,“真很好奇你那位‘小橘’是個什麽樣的人物,那麽純,受得了你這樣的瘋子。”
“哈哈,”黃煜斐竟笑了,“我見你不是為了吵架。我以為你不至于越變越蠢。”
“喂,黃大少爺,我發發牢騷都不好?”
“随你發啊,我當你是空氣就好,對于缺少自知之明的,有了未婚妻還求別人上的婊子,我沒有興趣,”黃煜斐仍帶着笑,專心看着前路,“你很好奇小橘是怎樣的對嗎?餐桌上看看就好,什麽叫雲,什麽叫泥。”
陳以誠似是震驚了,嘴唇抖了抖,半晌才道:“是說我們老同學都做不了嗎,六年嗳,不就現在親一下而已——親我就這麽惡心?這樣我會哭的!”
“哭就滾!”
陳以誠固然沒哭,他張着嘴無聲地笑,時不時吸一口煙。黃煜斐完全沒了耐心,亦無心與這向來瘋瘋癫癫的家夥糾纏,他只想快點見到李枳。到現在只收到一條【好的,我會準時】的簡短回信,他感覺有些奇怪。
————
寫橘子咳血的時候我是心碎的orz
黃生因為朋友真的很少,所以還是想要珍惜友情的,可是這點關于友情的幻想也破滅他也好慘orz
其實後面虐不多,黃煜斐下章就知道李枳的病了,固然也會幫他治療,這也是讓李枳學會信任依賴他人的一個契機,不能像原來那樣一個人逃避。
感謝大家的留言!我不消沉了哈哈哈請繼續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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