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九月中,全城已泛秋味,可這一秋算得上性如貴仕,彬彬有禮,喜歡入夜潛行,白天仍是燥夏和蟬鳴掌權,偏偏還少了些伏天的濕氣,幹得人嗓子眼發緊。正趕上有個新樓盤開始做工程監理,容易出事,黃煜斐在那兒從早上七點盯着看到四點半,又恰逢車牌限號,他足足擠了五十來分鐘的地鐵,心情頗為不爽。
回到家裏剛一站上玄關,他就開始拽領帶。身上汗味,他不喜歡,襯衫汗濕又幹透之後緊貼後背的那種硬邦邦,他同樣受不了。
結果,當他站在浴室裏,準備好好解個乏,卻尴尬地發現哪個水龍頭也沒有出水的意思,光聽見熱水器在那兒轟轟地響。欠費了嗎?我也有今天,他這麽想着。李枳先前教過他怎麽看水表,但黃煜斐并沒有好好學,也不清楚自家水電卡在哪裏,現如今只能在抽屜裏亂翻,想找出物業單子打個電話。正蹲在那兒撥號呢,門鎖一振,李枳抱着一個大紅水桶回來了。
“我的媽呀,”李枳愣了,怕他給人看見似的,咣地踹上門,又蹬掉球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裸體,“哥你幹嘛呢?”
“我想洗澡,家裏好像欠水費了?”
“沒欠,我按時交着呢,”李枳把空空的水桶往儲物間送,“這一整片都停水了,說是什麽總水管要維護,我家裏也是一滴都沒有,空着桶溜一圈兒,哪兒都沒得接,連飯也做不成。”
“沒看見電梯裏有提前通知。”黃煜斐低着頭,默默穿起了褲子。
“是啊,要不我早就備上好幾桶了,不說洗澡,至少飯能做上,這物業也真夠坑的,”李枳說着,一轉臉,就看見這人垂頭喪氣的模樣,“很想洗澡嗎?今天最高33度,受不了身上黏糊糊吧。”
“在工地跑一天,灰很大,”黃煜斐委屈巴巴,“我不舒服。”
“來,收拾收拾換洗衣物,把洗漱的也帶上,不舒服可不成,”李枳頗有魄力地找來兩個大水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完了之後,咱去吃涼皮。”
黃煜斐是第一次去北方的澡堂。
他一标準南方人,祖籍出生地都跟北字搭不上邊,加上那麽小就留洋在外并習慣獨居了,這是貨真價實的第一次。他的半美式思維并不能夠理解,一幫高矮胖瘦的陌生人,一絲也不挂地站得那麽近,吵吵鬧鬧,到底是怎麽化解那種鋪天蓋地的尴尬的。
這也導致他進了換衣室,哪兒也不肯多看,非拉着李枳往最角落的櫃子去,衣服也脫得慢吞吞的,脫完之後,還固執地給李枳和自己腰間都圍了浴巾。
“一會兒沖的時候也圍着?”李枳拔掉鑰匙,樂道,“哥,你怎麽跟大姑娘似的。咱北方民風淳樸,澡堂也是小時候經常洗的,看一眼誰都不會多想什麽。”
“誰都不能看你。”
“沒事兒,現在正是飯點,人應該不會太多,”李枳拍拍黃煜斐的肩膀,把他的鑰匙在他手腕上拴好,“等進去了就挑最裏面沒人的那間洗,簡單沖沖就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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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盆往洗浴區進的時候,有個澡堂大爺穿着橘黃色短衣短褲,坐一馬紮,正在水汽氤氲的浴室門口守着。李枳把倆人的號碼牌遞給他,問道:“裏面人不多吧?”
“還成,不用排隊,”大爺把塑料牌扔進竹籃,放下用密封袋裝着的電紙書,透過蒙霧的老花鏡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他身後頗有些緊張的黃煜斐,“給我倆牌兒,你倆一塊啊?”
“我倆住一塊的,他是我哥,”李枳小心地遣着詞,不想說得太露骨,不秀一下,他又好像不甘心,“趙登禹路那邊全停水了,天這麽熱,我哥屬于那種不洗澡不成的講究人。”
“兄弟倆一塊合租?”大爺健談,又寂寞,想多聊聊,一雙小眼閃着精明,打量着倆人暴露在外的上半身,“帶着女朋友一塊租的吧,看你倆這樣傷痕累累的,女朋友估計都不怎麽省心,夠野的!”
李枳回頭看了一眼臉紅的男友,笑道:“是啊,我對象喜歡啃人,還以為屬狗的。”他又捉住黃煜斐手腕,把人往自己身邊拉,“你對象怎麽樣,哥?”
黃煜斐愣了愣,他其實想快點進去,不想和老頭亂聊并被掃描似的上下打量,可是他也想看見李枳像現在這樣彎起笑眼,于是道:“好巧,我對象喜歡撓人,手非常有勁,可惜沒有貓這個屬相。”
李枳臉蛋嘭地紅透了。
澡堂大爺則擺擺手,低頭專心看書:“成了成了不跟小年輕扯黃色話題了,你倆難兄難弟快進去找地兒吧。”
一手端盆,一手被李枳拉着,黃煜斐進了冒熱氣的大屋。他本來想象的是,這裏面大概空空如也,能好好找個沒任何人看得見他倆的地方,安心地洗個熱水澡。結果不然,且不說完全沒人的區域了,能找個空水龍頭都不容易。
李枳也有點驚,心說都這年代了怎麽澡堂子還這麽火爆,難不成方圓幾裏停水的全來了,又看着黃煜斐少有的不安樣子,知道這人确實不怎麽好受,他就說:“好好圍着呢,沒人看。”
黃煜斐哭笑不得地捂了下臉,道:“北方人真的很強。”
“……以後無論怎麽着都不來了,”李枳吐了吐舌頭,“我哥是秀氣人。”
倆人就這麽站在浴室的紅地毯上,默默等着,全堂子可能只有他倆圍着浴巾。身上被水汽焐得發熱,眼前的人群模糊不清,黃煜斐着實感覺十分的魔幻現實主義。七八分鐘,好不容易等來個空位,還是在牆角處,鄰位少的寶地,李枳立刻眼疾手快地拉着黃煜斐搶到了手。
“一塊洗吧?”他說,“這樣快點。”
“小橘先沖,”黃煜斐則意外地堅決,堵在他和外界之間,“我擋着。洗完快出去。”
李枳一樂:“然後留你一個人在這‘魔窟’裏頭?”
“我無所謂的,沒人看我。”
“就有人看我了?”李枳大大方方解開浴巾,沖濕了身子,“這裏頭,就算真有彎的,”他小聲說,“看上的也絕對是我家黃先生,這長相身材全是基佬天菜那一挂的,不是蒙你。待會兒哪個不長眼的趁我不在吃我哥豆腐咋辦?”
“不會的,小橘快洗啦,”黃煜斐大概猜出“吃豆腐”的意思,覺得就算真有那種事,自己還是有不少防身術可用的,他擠了點洗發水忙着往李枳腦袋上抹,火急火燎,“五分鐘就出去,穿好衣服在外面等着我。”
“哇,沒人性!眯住我眼了!”李枳笑着抗議,卻還是乖乖迅速打好泡泡再洗淨,然後圍上浴巾往外走,大概沒超過那人給他定的五分鐘時限。臨走前他站在隔牆邊沿,回頭沖黃煜斐燦爛地笑了一下:“洗幹淨點,加油,你可以的哥。”
李枳這一走,黃煜斐發覺自己确實比想象中還要不好受一些。他鮮少去海灘,也沒有去公共泳池游泳的習慣,之前和誰睡,總是把燈關得徹底,完事之後也不過夜,沒有興致多交流什麽,更別提仔細觀察對象的身體了。要說他真正細細看遍每一寸的,只有李枳一個。
因此,他也是頭一回産生一種認知:人類的身體居然有那麽多種醜法。埋頭洗完,他端着盆又穿過許多或油膩或幹癟的家夥,無可避免地看在眼裏,只得心中念着每晚被他握着的那具白軟身體,以求某種淨化。
黃煜斐鄙視自己:按北京話講,你這個樣子就叫屁事兒太多。
更衣室裏,閑人不少,李枳的櫃子已經空了。黃煜斐匆匆穿好衣服,頭發都沒好好梳,趕緊去交還了櫃子鑰匙。一出門,正見着李枳頭發濕漉漉的,蹲在門口澡堂招牌邊上,穿着新換上的正紅色T恤,氣定神閑地叼着根棒棒糖,咬得嘎嘣直響。
此時天色漸暗,帶點潮氣的微風輕輕飄着,漫天的雲,映着晦暗卻濃郁的夕色。綠化帶外側是堵塞的阜城路,內側是蜂擁的自行車群,四圍混亂,有股熱鬧的市井氣,唯獨眼前黑白分明的人,是幹幹淨淨的,再加上一點紅。這才是天菜吧,黃煜斐想。
他終于不窒息了,他清風拂面。
“感覺還成?”李枳擡眼看他,明眸皓齒地笑,“這算是體驗人生?看看別人的活法。”
“不想再看了,”黃煜斐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有些丢臉,我顯得非常膽小吧?”
“過來,哥你過來,”李枳擡手,趁他走過去,拽着他衣服下擺就把人往下拉,“膽小個毛線啊,為了不讓人看我,自己跟裏頭憋着,這叫膽小?頂多叫心眼兒小,”他湊上去,“看把我哥給委屈的,這澡堂就不是個好東西,确實比印象裏小時候擠不少,也不怎麽幹淨,以後咱繞道走,”說這話時,李枳臉貼得很近,就在大街邊上,倆人蹲得低低的,鼻子頂着鼻子,棒棒糖棍還不小心戳了一下黃煜斐的下巴,身邊則是兩個亂糟糟的塑料盆,他又說,“我現在特想親你。”
“在這裏?”
“對啊,頭發翹起來,有點可愛,”李枳舉着半根糖果,熱乎乎地沖他笑,斜陽下,臉是紅的,“而且我嘴裏還甜着呢,親起來——”
話還沒說完,就被嘴唇給堵住了,他後腦勺被手掌穩穩地墊着,人給壓在牆上,那句“很好玩”他親完了才說出口。
“确實蠻好玩的,”黃煜斐支着臉看他,認真道,“葡萄味,很甜,我被治愈了。”
“天哪嚕,我哥剛才在裏頭還真被辣到眼睛,給法術傷害了,幸好有我及時奶上一口,”李枳沖黃煜斐身後圍觀半天的兩個校服男生比了個中指,又看着男友柔和道,“我現在想吃酸辣的了,涼皮走起?”
“走,我還想吃拌腐竹。”黃煜斐拉着他站起來,也回頭沖那倆男生微笑着比了個中指。
不甘心的好事者終于走了,還吓得不敢回頭,李枳則端起盆來哈哈大笑,印象中,這是他家這位高素質人才頭一回學着他做些不雅動作。涼拖塑料盆大短褲,加上一頭亂發,黃煜斐現在和自己一樣邋遢。
果真可愛得要命。
也不知是洗完澡在街上亂走着了風,又或是悶進小吃鋪的空調房裏受了涼,黃煜斐當夜竟發起低燒來。他沒做夢,猛地醒了,聽見窗外狂風暴雨聲,不清楚是否是幻覺,卻很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發燒,一看表,才三點差一刻。
不想吵醒隔壁屋的李枳,他坐直身子遲緩地琢磨了兩分鐘,悄悄地吞了點退燒藥,強迫自己接着睡,卻再睡不着。只覺得雨聲越來越紮耳,身上也越來越冷,皮膚底下滲着隐痛,可是空調遙控器好像找不到了。他也沒勁頭起身去找,喝的那點水都堵在胃裏,甚至往外反,冷風吹着,他窩在薄薄一層毛巾被裏,不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麽。
明天去打點滴吧,要早些出發,趁李枳起床之前,他渾噩着想,應該還可以好好開車。一旦高燒起來,自己百分百會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樣說胡話,不受控制地被往事和怪夢勾着失言失行,那太可怕了。
他不想讓李枳知道。
但偏有個人影,推開他房門,蹑手蹑腳往他床邊走。還俯下身子輕輕摸他,撓癢似的。黃煜斐并不能很好地思考,也不知道這會兒究竟到了幾點,只聽到一聲大叫:“靠!這麽燙!”
旋即床頭燈給扭開了,光是暗的是暖的。
“沒睡啊?”李枳穿着背心褲衩,不住推他肩膀,盯他眼睛,“你幹啥呢,不知道自己燒了?”
“……我知道。”
“那還開冷風,還不蓋被子!”李枳麻利地從衣櫃裏翻出床大厚被子給他蓋上,一個角一個角地掖好了,又急吼吼地從靠枕底下翻出遙控器按掉,“我真服了,準備燒四十度是嗎,不對,破個吉尼斯紀錄您最開心。”
“……”黃煜斐有點迷茫,“好了,你去睡吧。”
“我睡?我睡你個頭,”李枳沒什麽好氣,拿起床頭的退燒藥仔細看,“要不是我上廁所,想你了,就來看看,你這一晚上過去,第二天保準燒熟了。”
“我吃過藥了。”
“這啥藥,哥你一發燒就猛吃抗生素啊,真行,”李枳掀開他被子,塞了個體溫計到他腋窩裏,又把被角嚴嚴實實堵了回去,“不能老吃抗生素,老美喜歡這麽治病,萬事上頭孢,再不濟挂個水就大吉了,咱中國人不能這麽搞,會把身體弄出抗藥性的,越吃越沒效果。”
“沒事的,我這樣十幾年了,”黃煜斐覺得眼前身影有些模糊,坐在床沿的重量,倒是踏踏實實的,“量完體溫小橘就去睡覺吧,太晚了。”
“我就在這兒盯你,要我睡,你先不燒,熬夜我最擅長了,”李枳俯下身子,掌心輕輕地撫上他的額頭,五指把碎發捋開,又拿自己的額頭去抵着碰,“嘶,真燙人,這至少得三十八度五。待會兒看看吧。”
黃煜斐仍然十分堅持:“看完你就去睡。”
李枳“啧”了一聲,俯身直接壓住他抱:“哥,你別跟我犟,外面這雨下得跟潑水似的,聽到窗玻璃上的水流聲了嗎,我不信你真想讓我走。”
黃煜斐有點迷糊,不說話了。
李枳摸了摸他眼角,撂下句“不許亂動”就跑開,不多久又端着盆涼水回來,手臂上搭着毛巾,在床頭櫃上擺好,然後又跑,捧來杯熱乎乎的溫開水,他躺回床沿,倚在床頭板上,用枕頭把黃煜斐往上墊了墊,好讓他的腦袋能靠上自己的腰。
“胳膊擡一下。”李枳說着,把那體溫計拿出來,沖着燈光眯着眼瞧。
“還成,正好三十八度五,人家都從三十七度五開始燒,我哥一整就來個大的,”揩下病號滿腦門的冷汗,他拿泡涼了的毛巾細細擦着,裹着手指,輕輕地點按,“不過別怕啊,我有信心,今晚過去就能退燒。”
“我不怕,”黃煜斐笑了笑,睜開眼看他,“這麽大年紀了,怕什麽啊。”
“嗯,我家小黃同學最堅強,今晚燒退了我就給你獎勵,”李枳說着,把感冒沖劑撕開一個小口,“坐起來點,喝點藥,雖說這玩意也不一定有什麽快速藥效,但能讓你熱起來,發了燒最重要的就是出熱汗。”他頓了頓,又補充,“中藥挺苦的,你肯定不習慣吧,加點糖?”
“不用,”黃煜斐靠上床頭,攔住他準備沖泡藥粉的手,“水給我。”
緊接着,李枳就看到了奇觀。黃煜斐喝感冒沖劑,居然是先把藥放到嘴裏,再喝口水,只一小口,然後晃晃腦袋,最後一塊咽下去。他監督這人又多喝下去大半杯熱水,驚道:“我真跟一神仙在談戀愛。”
黃煜斐面色蒼白,抹了抹嘴角。
“這也太猛了,苦不苦?”李枳把腿也擱上床沿,側身摟他,“我每次都放好大一勺糖,半天不化。就這還喝得我龇牙咧嘴的。”
“還可以,”黃煜斐昏昏沉沉地,往側面蹭了蹭,在他頸子一邊埋着腦袋,“可以接受。”
“冷嗎?哥你快躺回被子裏,又白掖了。”李枳一翻身,跪在邊上,把他往被窩裏按,那人卻執拗着不肯,喃喃道:“小橘,我想靠着你,很暖和……”
“好,沒問題,先躺好,我鑽進去抱着你總行了吧。”說這話時李枳其實頗有些英勇就義的心情,雖然下着雨,但夏天畢竟沒走幹淨,秋老虎正威猛,夜裏抱着一發燙的人,還捂在這麽一大坨隆冬才能派上用場的棉花裏頭,他覺得自己會炸痱子,或者熱成人幹。但是,就算如此,他還是非常願意的,黃煜斐現在這樣,他一看,心就軟得化掉,一點別的也不剩。
黃煜斐像是安心了,乖乖出溜回被窩,李枳也鑽進去,探手抱住他腰,腿則去圈他的腿。他發覺這人雖然是滾燙的,身子卻凍得哆嗦似的,在發抖。“唉,怎麽就受這種罪呢,咱倆今天幹什麽壞事了到底?”他苦惱道,“先睡吧,好好閉眼,要關燈嗎?”
“嗯,”黃煜斐應着,腦袋往他胸前拱,又急着說,“不要,不關了,別離開我。”
“不離開,”李枳哄小孩似的,拍他後背,“你是說松開吧,我關燈就得回頭,就得松開,那不關了,我不松,也不離開。”
“謝謝你,老婆。”
“哦,還知道我是老婆,沒燒糊塗,”李枳笑了,“睡吧,快睡吧,誰都不許出聲了。”
說要睡,那夜李枳卻一直沒睡着,他琢磨着,懷裏這人得有多難受,又念着明天要早起熬點粥給他吃,還要攔住他堅決不去工作也不去醫院打吊瓶。各種瑣碎念頭在腦子裏盤旋着,也就折騰得他沒睡意了。
他本以為黃煜斐睡得還算穩當舒适,因為這人一動不動,也不出什麽聲。于是就稍稍放下心來,正回憶着柴魚蛋花粥的做法,準備搞個創新,出鍋前多加點能發汗的生姜末試試,卻忽然感覺到懷中人一個哆嗦,像是要掙開他,只一下,又立刻軟了下來,蜷在他胸前。
緊接着,一句一句重複的話,沙啞的,細微的,從黃煜斐口中傳來,好似呢喃夢呓。李枳仔細聽着,發現是粵語的對不起,時不時還摻雜句“sorry”。對不起誰呀,李枳想着,想起啥虧心歷史了。他仍然只當是黃煜斐夢到了些浪得沒邊那會兒幹的慚愧事,沒什麽緊張感,卻又在聽到那人哽咽着喊“媽媽”的時候,心髒一下子皺縮起來。
媽媽?
對不起媽媽?
李枳感到不祥,他屏住呼吸,下意識摸了摸黃煜斐的臉,結果摸到了一手的濕潤。是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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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啦,今天開始恢複日更。
這倆人都是苦命孩子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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