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熱戀中的男友突然拒絕見你怎麽辦?
當李枳在百度上無意識敲出這麽一行字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但他真的不是太懂。整整三天,他跟黃煜斐都沒能見上一面——當然不是他不想見,是他哥又出了狀況。黃煜斐在電話裏含混不清地解釋,工作上有急事,這兩天不在北京城裏待着。
有事?有事個頭!李枳咬牙切齒,他明明看見黃煜斐家裏漏出燈光,怕不是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好事兒吧!先是聯系不上,後來好容易打通手機,只聽到這幾句不帶猶豫的胡扯,氣得李枳直接挂了電話,沖着根本沒人追回來打的手機自讨沒趣地幹瞪眼。
李枳想:這算什麽事兒?不想見直說就好,搪塞有什麽意思?可又是為什麽會不想見呢?
天天碰面太多,膩了?
分明在家裏待着,他去拍門,那家夥居然敢裝聾作啞——李枳委屈得要命,也怕得要命。他有個毛病,一旦陷入這種情緒,就喜歡咬嘴唇。咬的時候挺玩命的,他那虎牙又厲害,三天過去他嘴皮已經咬破好幾處了,稍一動嘴就疼。早上醒來還發幹,咧嘴扯一下,就裂開,血淋淋的。
他盯着鏡中自己的白臉紅血,一心的亂糟糟。他知道這樣很瘋很慫,可他就是難受,完全搞不懂黃煜斐到底在玩什麽神秘,又有什麽是這麽不想讓自己看到的。
事情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前段日子他們過得惬意極了。作為民康胡同的電驢小王子,李枳成天騎着座駕到處跑,只不過以前這後座的位置是琴盒的,現在坐了個陽光帥哥。陽光帥哥曲着長腿,摟着他的腰,看這古城裏的什麽都覺得新奇。
就這樣,李枳帶着黃煜斐,近處騎電驢,遠處乘地鐵,飛度西直門,打馬長安街。他感覺自己每天都跟泡在蜜罐子裏似的,恨不得把全北京有名吃食翻個底朝天。哪怕自己在這城裏待了将近二十年也沒曾特意吃過,他都想帶黃煜斐嘗個鮮。什麽東四十條的四季民福烤鴨,陽坊的勝利銅鍋涮肉,六鋪炕的金生隆爆肚……
廟會也是去了的,大年初五,他們早早出門,看了花臉吹了糖人,還排隊請了紅緞,寫上兩人的名字挂在紅螺寺的老柏樹上。風一吹,滿樹緞子尾巴挂的小銅鐘就鈴鈴直響。
黃煜斐拉着李枳站在一堆異性情侶之間,淡淡地說佛家平等看待一切遵從本心的愛與欲,所以他們兩個的願望,山頂寺裏的佛祖也一定可以聽到。他還非說,那黃銅做的小風鈴就是“同終”的意思,等他五十歲的時候要立好遺囑,死了之後要弄個合葬的墳,另一個位子給李枳留着,進不進祖墳都無所謂。
李枳當即眼睛就紅了,多半是氣得,他去捂黃煜斐的嘴:“到底會不會說吉利話兒?剛五十歲就立遺囑,你的志氣呢?!你說你大好人生浪不浪費?”
但他其實根本也氣不起來。那人抱着他黏黏糊糊地認錯,過了一會兒就笑嘻嘻地領着他走在游藝街上,飛镖投得還特別準。統共就五十個镖,他給李枳贏了四個大毛絨玩具。
老板黑着臉從架子上拿獎品,往桌上一擱就想趕他倆走人。黃煜斐倒也不跟他着急,一手夾了兩個,當着老板的面頗為嘴欠地說:“有些髒啊,要先送去幹洗店才能送給小橘。”
Advertisement
當然還有小時候李枳父親帶他玩過的溜冰車,租的雙人的,黃煜斐坐在他後面,緊扶着他的腰,倆人在頤和園的昆明湖上跟周圍小孩一塊哇哇大叫。累了李枳把冰錐一戳,身子往後一倒,就能直接靠進黃煜斐懷裏。
隔着層冬天顫巍巍的寒氣,往西邊眺望,一輪紅紅的圓日挂在遠處的中關村後面,中央電視塔沉靜地映着冰湖對面的石舫和萬壽山。
等天差不多黑了,黃煜斐大大方方牽着他的手走上西堤,在光禿禿的古柳下緩緩地往北宮門踱。吃頓魚頭泡餅,倆人坐上晚高峰後稍顯空落的四號線。耳機各戴一個,随着地鐵晃晃悠悠地聽Blur前幾年出的第十三張專輯,吐槽那貝斯越來越像彈棉花了,但不妨礙好聽。
總而言之,和黃煜斐度過的每一天,或平淡或動人心神的每一分鐘,那些亮晃晃的時刻,李枳都記得仔細。他仍然堅持他的“一個詞記錄法”,每次睡前都字斟酌句,慎重地記下他對當天的概括。他心裏非常清楚,這是老了之後要看着回味,甚至落淚的東西。
所以,當黃煜斐再次“失蹤”時,李枳的感覺該怎麽形容呢。就好比你追着一點光亮屁颠屁颠跑得正歡,周身甚至開始吹暖風了,結果咕咚一下,掉進一個大冰窟窿。
還差兩天情人節的晚上,也就是黃煜斐不肯見他的第三個日子,那人在被他挂掉電話之後終于打回來了一個。李枳當時正在試圖修理自家上年頭的洗衣機,沒接上,再打過去就又是無人接聽了。于是直接按了關機鍵,并決定至少三天不開。他認為這是自己的骨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那種家夥,他沒興趣扮演。
他也終于想起了本職,折騰了這麽多天後,收拾幹淨一屋子血乎淋拉的煙頭,背上琴老老實實去排練室了。
樂隊其他倆人都有事不在,宋千孤零零一個坐那兒彈唱秦皇島。出人意料,他并沒有追着李枳這幾天的消極怠工行為不放,只是瞧了他嘴巴的傷口幾眼,習以為常地聳聳肩膀。
李枳跟他也沒什麽話可說,還真就練了一通宵的琴。
宋千表示佩服。
結果第二天上午受不住,在排練室眯了兩個多小時,李枳跑去衛生間沖洗嘴唇冒出的血,洗得滿嘴鐵腥味。宋千路過,仍然沒像以前那樣跟他貧嘴,反而小心地問:“你家那位,身體怎麽樣了?”
李枳聞言神色怪異地擡頭:“身體?人影我都好幾天見不着。”
宋千扔給他塊幹毛巾,道:“說什麽呢,我昨天幫餘翔開胃藥,還看見你家小少爺跟北大人民醫院那兒挂水,被我發現之後還慌慌張張躲起來了,後來我問餘翔,連他也不清楚怎麽回事。不會連你也沒告訴吧,吵架了還是怎麽?我還以為這半個月你倆已經黏成一個人了呢。”
李枳一愣。挂水?意思是感冒發燒了?怪不得電話裏聲音那麽悶。但是,生個病都要瞞着自己,都要撒謊,李枳實在搞不懂這個腦回路。他頭疼。只是對宋千說:“不管了,他不讓我管,我還往上撞幹嘛。”
話是這麽說,但他其實慌了,純粹嘴硬心軟。一邊鄙視自己沒骨氣,一邊捏着手機琢磨了不到兩分鐘,就沒忍住開機給黃煜斐挂了個電話。
那人幾乎是秒接,聲音又啞又倉促:“你在哪裏?”
李枳拿毛巾擦了擦嘴角,印了一圈紅:“排練室呢。”
黃煜斐似乎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李枳冷冰冰道:“我能有什麽事?我好着呢,沒人理我也能照樣活。你沒事吧?”
“事情快辦完啦,很快就能回來找你了。”
“……”
“小橘不會不要我了吧?”
李枳心說,你丫還他媽的嘴硬,他遏着怒氣道:“去醫院辦事?挂着吊瓶談生意?哥你謊話真是随口就來啊。”
黃煜斐那邊有點吵,但又好像不是人聲,像刮大風,嗚嗚的。
他沉默了兩秒,才道:“哦,露餡了。”
“什麽病?”
“就普通感冒啦。”
“前幾天讓你穿羽絨服,臭美不聽,現在倒好,中招了吧?中招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黃煜斐好像沒什麽要反省的意思:“怕你擔心。”
“我為什麽不能擔心?”
“小橘肯定要求照顧我,然後被我傳染,然後兩個病號。這樣不是很困擾嗎?”
李枳皺眉,有點啼笑皆非。他心說,這人給自己的謊言找的理由,其正當程度還真是讓人嘆服。可是為什麽執意說謊呢,為什麽就會躲着自己呢,就因為不想在男朋友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這也太生分了吧。
他想了想,咬着嘴唇上的傷口,心平氣和道:“哥,你現在跟哪兒呢?醫院嗎?”
“你家門口,一直沒人開。”
李枳心裏一抽——莫非這人聯系不上自己,大早上跑去找人了?固然是沒找到,然後固然是急了,硬是吹着大風傻不拉幾地等到現在十一點半多自己終于開機回電?
……這覺悟,先前嘴硬騙人的時候跑哪兒去了?
李枳心已經軟成一灘水,可他的腦子在叫冤,致使他不肯把動容表現出來。他告誡自己:黃煜斐承受的那種煎熬不安,只是一晚上加一上午,你承受了三天,就是活該嗎?一笑了之未免太對不起自己。他說:“前段時間排練少,我把兩把琴送海澱那邊給熟人保養了,本來想和哥一塊去取,現在能行嗎?”
黃煜斐并不掩飾猶豫:“這樣啊……我确實還在發燒呢。”
李枳立即道:“那算了。我打車去吧,你快回家暖和暖和。”
黃煜斐放軟聲音:“好啦好啦,幾點出發呀?”
李枳道:“十二點,別在我家門口等了,回去好好休息。南方人受不了北方這種大風天也很正常,病號也不應該去當壯勞力替我背琴,我懂的,我弄完琴就過去看你。”
“休息三天已經夠了。新澤西也比這邊冷。”
李枳付之一笑,說:“還是算了吧。”
他在往回走的路上跑得飛快,走路二十幾分鐘的路程,他八九分鐘就跑到胡同口了。但在粥鋪旁的那棵老榆樹下,他又氣喘籲籲地踯躅停步,買了瓶熱豆漿拎上。這是因為他覺得黃煜斐那個大騙子可能不會再等,那他就會非常非常難過,到時候至少還有豆漿喝。倘若黃煜斐等了,他也能把這杯豆漿給他,讓他暖暖身子,特意沒加糖,那人就算嗓子疼也不會喝不下去的。
越往胡同深處走,李枳就越萎靡地覺得,見到那人的可能性約等于0.01。
然而就是這百分之一,它卻真實地發生了。
走近胡同腰的垃圾堆,繞過那個拐點時,李枳遠遠隔一段灌着冷風的空蕩窄路,看見黃煜斐裹了件深紅色長款羽絨服,像個大蛹似的,站在自家院子的伸出的槐樹枝下笑笑地看他。
口罩外面露出的半張臉好像很紅,顯然已經凍了很久。
視線對上了。
他真的一直在等他。
那點埋怨煙消雲散,李枳心跳定了一秒,想:我輸了。
又想:以後無論他怎麽要求我,我都願意,我都答應,我都一定做到。
對于李枳來說,有些事情還真只需要一瞬間。
李枳把豆漿擰緊蓋子揣在懷裏,逆着風朝黃煜斐飛奔。冷空氣刀子一樣打在他嘴角還沒結痂的濕潤傷口上,很疼,他剛才就跑得挺累,現在有點發喘,他知道自己大概完蛋了,從任何方面來說。但他心裏開心得要命。
黃煜斐張開雙臂,把撲上來的李枳抱住,悶悶道:“真應該買輛車子,我明天就去買。要不要一起去挑?”
李枳臉蹭上他前襟,被冰得一哆嗦,小聲道:“那你得去車管所考試,換個內地駕照。”
黃煜斐語氣輕松而自如:“上周已經拿到了。”
李枳驚于他的效率,因為這段日子倆人不在一塊的時間真的很少。他沒接話,轉而道:“為什麽不催我?不擔心我放你鴿子?”
黃煜斐垂眼,隔着口罩都看得出他在笑:“小橘回來得很快呀,十五分鐘而已,我知道你是從排練室跑過來的,有什麽好催的?”
“那半小時呢,一小時呢,三天呢?哥,你願意等嗎?等完了還能笑嗎?”
黃煜斐目光一暗,道:“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你的。”
李枳眼神則柔軟下來:“其實我……”
其實他已經完全不生氣了。說那些話,只是下意識想撒個嬌而已。
卻聽黃煜斐解釋道:“當時半夜突然發燒,三十九度,家裏沒有藥就找去醫院。然後醫生竟然對我說,有禽流感的嫌疑,還說北京最近病例很多,所以——”
李枳打斷道:“所以就覺得是禽流感,然後電話也不接微信也不回,就怕我去找你?我是你男朋友,你病了我為什麽不能照顧?”
黃煜斐笑了,啞聲道:“不是這樣的。第二天就确診是普通病毒感冒了,不過還是非常嚴重容易傳染,需要每天去醫院挂吊瓶才能快些恢複。那幾天過得日夜颠倒,也不太吃東西,最後接到小橘電話的時候,我窩在家裏昏睡呢。”
“那我就更應該去照顧你了,”李枳眼睛紅了,把熱豆漿擰開往他嘴邊遞,“發高燒一個人待着,沒人疼沒人愛的,這叫什麽事兒啊。”
黃煜斐乖乖喝了一口,道:“可是我一發燒就胡言亂語,脾氣暴躁,我甚至會摔東西。那種狀态很有破壞力,簡直瘋了一樣,連阿翔都躲着我,我不想讓小橘害怕呀。”
“我比不過他?”
“不是的,是吓到他可以,吓到你不行。”
“反正,哥,你就一老狐貍。”
“怎麽說?”
“現在搞得好像都是我的錯,我一個人在鬧別扭,你簡直就一老狐貍!”
黃煜斐委屈巴巴:“我錯的更多。說過絕對不再跟小橘玩消失的,結果還因為這種小事亂說謊,現在想想好幼稚。”
“就是幼稚!”李枳擡手擰他耳朵,“我真不能理解!”
“要不你敲掉我一顆門牙讓我長長記性吧。”
他這話說得未免有恃無恐,卻把李枳弄得一瞬間沒了一丁點脾氣。他又把那耳垂揉了揉,小聲道:“不用,只要哥以後遇上困難別把我撇開就成,”頓了頓,又道,“雖然前兩天我确實想對你門牙這麽幹來着,尤其是看到某人明明在家也不給我開門,也不接我電話,只能恨自己踹不開門,氣得我蹲在樓梯間幹嚎,然後特丢人地走了。”
“啊……我為了僞裝不在家,只開客廳的小燈,還把窗簾拉得蠻嚴實,然後還是被發現了?”
“是啊,誰叫我趴在防盜門口地上往縫裏看,大晚上的隐約看到亮光了呢。”
黃煜斐眯起眼睛:“小橘可以做偵探了。”
李枳瞪他:“我看哥精神頭好得很,完全不像發燒的樣子,也不想承認錯誤。”
“精神的話,确實好了一些,見到你今天這麽好看,我感覺嗓子也沒那麽痛了。前幾天躲起來真的太傻了,明明見面會非常開心的。”
李枳重點全放第一句了:“……好看嗎?”
“好看,我簡直想親親你。但摘掉口罩還是會傳染啊。”
李枳沒有說話,他低着頭,默默把手伸到黃煜斐長長的羽絨袖口裏,一點也沒有猶豫。他清楚無論誰對誰錯,誰不可理喻,無論這次鬧別扭算不算個烏龍,自己讓一個重病號大冷天在風裏吹着幹等一上午就已經夠任性過分的了。
所以他們之間又有什麽對錯可争呢,他自己超級後悔就是了。
黃煜斐好像也超級後悔。
他同時也發現,自己和眼前這家夥之間仍然是存在某些障礙的,每個人都有他莫名其妙在固執己見的東西,而生活不是做夢,随時都可能出現種種狀況——誤會、吵架、犯傻……人感到不安,是非常容易的。
正如今天這件事,即便黃煜斐有所解釋,他仍然有不能理解和确定之處。
但他不想道歉,也不想反過來要求被道歉,他想這件事就這麽過去吧無所謂了,他只想離他更近一些,以後,在他需要自己的時候,也更近、更聰明、更成熟一些。
于是他輕輕抓緊了黃煜斐藏在袖子裏的那雙手,冰得吓人,像在等他焐熱。
捂了一會兒,李枳不再深低着頭,仰着臉注視黃煜斐,嘴半張着,并不均勻地喘息。那人見他半天不吭聲,都被他盯得發毛了,忽然道:“現在我的事情問完了,輪到小橘。嘴唇怎麽回事?”
李枳笑了笑:“我亂咬的,咬破了我才開心。我說過我喜歡做些瘋子事兒吧?哥你看,你剛不見三天,我果真就原形畢露了。”
黃煜斐瞳孔放大了一點,那種眼神是李枳很少見到的——平靜,但有痛苦。
李枳松開與那人緊握的十指,踮起腳勾住他的脖子,緩緩道:“現在這樣的爛嘴,哥,你還肯親嗎?”
黃煜斐沒有說話,只是将手搭在了他的腰上。李枳感受到那裏傳來的力度。
這行動上的默許,使得他笑得更開心更純真了,竟然隔着口罩,在黃煜斐嘴邊舔咬起來。他笨拙地反複勾勒被布料模糊的輪廓,腰間那人越來越緊的力量讓他忐忑又動情。
黃煜斐似是懵了一下,浸泡在這異樣的溫柔裏,但很快恢複理智,稍稍推他,瞳仁裏霧蒙蒙的:“別這樣,小橘,你不疼嗎?”
聲音隔了層口罩,又啞又沉,盛着難過。李枳卻不顧他的掙紮,再次壓上去:“不要,不要推開我……你推我,我才疼。”
黃煜斐還真就不推了,反而再次摟緊了李枳。
李枳放下心來,繼續着他被無紡紗布阻隔的纏綿。不久,布料就被唾液徹底潤濕,變得服帖柔軟,而李枳嘴唇上的新長的嫩皮果然不出所料地磨破了,甜絲絲的血,殷殷浸入那塊又薄又透的白布。
李枳鼻尖抵着黃煜斐鼻尖,像是小孩子完成了一件作品,他是得意的。
說出的話卻是:“哥,你嘴裏是不是也有血腥味了?感覺怎麽樣?是舒服還是惡心?”
黃煜斐眼中波光沉浮,唇形在緊貼的口罩下隐現,低低開口:“味道很好。”
李枳又問:“那我這個爛人,哥還願意親嗎?”
黃煜斐那雙直率的眼睛裏,此時凝了一種沉重的溫柔,他好像在對一件易碎品傾訴,甚至像忏悔:“你不是爛人。你是我的……你是我最寶貴的。”
李枳眼圈一下子紅了,洇出水色,同時有血跡蹭在豐盈紅潤的唇周,加上他凍牛奶一樣、過于蒼白的皮膚,此時整張臉透露出脆弱的信息。好像一塊不知自己将碎的美玉,令人心驚肉跳,卻又能勾魂攝魄。更何況美玉此時就捧在你手心裏,是否落到地上,全看你這雙手。
黃煜斐呼吸陡然急促。他高溫的頭腦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但更多的是打擊,以及自我厭惡。前些天,當他吞下抗生素和久違的鎮靜藥品,暗無天日地被噩夢和寒意侵蝕,聽見李枳在房門外,那種敲門大喊卻無人應答後的,帶着哭腔的怒吼,黃煜斐以為不會再有什麽更能疼得扯人肺腑了——他多想推門安慰李枳,說我在,說我不想騙你不想讓你難過,可他不能。因他太了解自己發燒時會說出什麽可怕的話,做出什麽可怕的事,高燒融化了所有自律和理性,就像是通往過去的路口,使得以前那個垃圾般的自己陰魂不散。
他就這麽陷在過往的泥潭,尚存一絲底線和良知——他知道自己絕不能傷害李枳,絕不能讓李枳害怕。
可他現在仍然沒能做到這一點。
他的噩夢,同樣帶給了李枳噩夢般的三天,讓他流淚,甚至讓他流血。李枳是多麽沒有安全感的人,黃煜斐怎會不知道呢?上午站在這院門外等待的幾個小時,黃煜斐每一秒都在直視自己的不可理喻以及失敗,也正是因為知道,所以看到李枳又一次原諒自己,那樣溫柔地心疼自己,黃煜斐更加看清了自己究竟是怎樣的貨色。
他這邊思緒萬千,幾欲鑽進地縫,卻見李枳忽地拽開他的口罩,拇指輕碰他的唇邊:“我是你最寶貴的,那就傳染給我吧。”
“你說什麽?”
“我說傳染給我啊。”
他這招實在太有煽動力——黃煜斐目光一下子暗下來,千鈞一發地凝視他,讓李枳莫名想到沙漠落雨之前天上的湧動的烏雲。
“哥?”李枳試探。
“變成兩個病號你開心?”
“無所謂,”李枳笑,“我就是想親你,一見你我就想了。”
下一秒他就被扼住下巴,沒來得及反應就給人按在了牆上。黃煜斐一手護在他腦後,一手捏着他的臉蛋,貼在他唇邊低語:“太危險了。”
一張一合,嘴唇貼着李枳的傷口輕蹭。一呼一吸,打在上面。
李枳舔了舔傷口,當然也舔過黃煜斐的嘴角:“傳染感冒太危險?就算危險,我哥現在不也忍不住了嗎。”
黃煜斐又逼得近了些。為了不讓李枳踮腳,他低着頭,手指順着下颚撫過,輕輕揉弄了兩下那人耳釘周圍的肌膚。菱形耳釘選得小巧,耳垂也很薄,随便揉兩下卻能燙手。他的手指在李枳鬓角處流連:“我是說你。對我來說你太危險了。”
李枳聞言笑了,拉開他的羽絨服拉鏈,刺啦一聲,然後往裏鑽了鑽,整個人都貼在黃煜斐的懷裏,貼在他手掌中,身體上。近乎每一處。
他享受這種被包圍的溫暖,乖順又頑劣地說:“我危險?我讓黃大神仙快要失去理智了?”
“是啊,”黃煜斐聲音啞啞的,“有李枳,還要什麽理智。”
李枳哈哈樂了兩下,用氣聲道:“那就親啊,把我的血——”
話沒說完,黃煜斐就密實地吻了上來。他将精力放在血跡最濃處,一口一口地啜吸,柔軟的舌尖舔過傷口新長出的軟肉。
那樣小心,那樣柔情萬丈,仿佛舔在一朵花兒初開的芯蕊,仿佛舔在李枳的心尖兒。
————
老黃也不容易……
以後會有小橘照顧發燒黃老九的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