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李枳居然趴在酒桌上睡着了,手機上的鬥地主記錄停留在四點多時出的最後一張牌。醒來時已經過了七點半,他溜到以前在這兒演出用過的後臺化妝間,拿了套一次性用具簡單洗漱又梳了梳頭發,後悔昨晚出門時沒有換件衣服。
畢竟今天是頭一次正式約會啊。李枳瞅着自己的黑眼圈,想,你争點氣。
趕在八點之前到達胡同口的張姐粥鋪時,黃煜斐已經買好早餐等在他了。穿得很休閑,純黑塹壕夾克,花灰針織衫,丹寧牛仔褲,AJ1球鞋,還帶了個皮質雙肩背包。坐在蒸汽騰騰的小屋子裏,周圍是哭鬧的小孩以及聊閑天的婦女,他沖門口的李枳招手,笑得閃閃發光。
李枳走近了才發現這人和他一樣,也有黑眼圈。
他拉開椅子坐下,問道:“哥昨晚沒睡好?認床?”
黃煜斐固然不會告訴他自己也在酒吧坐了一夜,早上六點半還趕回公寓洗了澡刮了胡子換了衣服。他只是道:“想抱着老婆睡。”
李枳臉嘭地紅了,夾起一個包子塞進嘴裏:“別光我吃啊,點了這麽多,快吃!”
黃煜斐得逞般地眯起眼睛,也咬了一口蒸得白胖的小籠包,随即笑容凝固。
李枳疑惑地看着他:“怎麽了?”
黃煜斐擺擺手,強迫自己把那口味道詭異的東西咽下去,然後不顧燙嘴地猛灌豆漿。
李枳旋即大笑:“我懂了!哥,你其實吃不慣茴香對吧?”
“……以前沒有吃過。這不是香料嗎?原來可以當菜用啊。”
卻見李枳蹙起眉頭,像在思考:“我也不吃了,不然待會兒滿嘴茴香味,又沒處刷牙,你不肯親我了怎麽辦呀。”
黃煜斐笑:“不會的。”
李枳也笑。他搖頭:“我不信。”
黃煜斐問:“小橘喜歡吃茴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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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可以吧,主要是北京人最喜歡拿這東西拌肉餡兒,我吃習慣了。這家店我很小的時候就有了,那會兒早晨上學路過就順便買點包子,童年記憶。”
黃煜斐沒說話,只是夾起盤裏那半只包子,一口一口地慢慢吃了起來。
看起來有點視死如歸。
李枳瞪大眼睛:“這是幹嘛?”
黃煜斐已經把整個包子吃了下去,他從容地擦了擦嘴:“小橘也吃。”
李枳聽話地又蘸醋吃了一個,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還是狐疑地看着他。
黃煜斐解釋:“現在我們兩個嘴裏都是這種味道,接下來怎樣親也沒關系。現在信了?”
李枳支起下巴:“信了。”
“嗯,我是随時都願意親小橘的。”
“我知道啦,其實我對你也是。”李枳一說出口就臊得捂臉,怔忪一下,忽然目光如炬,擡眼又道:“我越來越喜歡你了,哥哥。”
他這話說得,眼神語氣都極度真誠,心無雜念的——這回輪到黃煜斐耳尖發紅了。
大清早的胡同裏遛狗的聽收音機的閑人不少,好在粥鋪西面和隔壁院牆之間夾了個隐蔽的寬縫,是個接吻的好地方。
兩人躲在小飯館堆放的冬儲白菜後面,像要急着證明什麽似的,交換一個綿長的吻。牆頭上喜鵲烏鴉在打架,吵鬧極了,但他倆并不在乎。親完之後李枳勾着黃煜斐的脖子,貼在他嘴角輕輕地啄:“我進步了嗎?”
黃煜斐手指插進他的頭發,緩緩磨蹭李枳發旋處的頭皮:“進步很快,做得很好。”
李枳被摸得一激靈,似乎很癢,邀功似的說:“那我要吃糖葫蘆!”
“路過就買。”
“還想喝加一厚層紅糖的老酸奶。”
“我也想喝。”
“那冰棍呢?吃巧樂茲,吃完有脆棒的半支就扔掉。”
黃煜斐并不知道巧樂茲具體什麽樣子,也不清楚李枳對甜食哪來的這麽大興趣,但他義正辭嚴地表示了拒絕:“冰激淩不可以。”
李枳抱着他腰,臉頰在胸口蹭了蹭:“為什麽不行?”
“天太冷,對胃不好。”
李枳被他這一本正經的老中醫說辭搞得有點哭笑不得,把人松開,兀自從白菜堆邊上擠出了寬縫:“我哥還很懂養生嘛!”
黃煜斐往外追:“你真的很想吃?”
李枳本已經走上胡同的大路,聞言又退回來,靠在牆沿看他:“也不是。我還是聽話養養生吧,多活幾年不也挺好。”
他是以開玩笑的口吻說的,卻把黃煜斐聽得一愣。他從白菜堆側面擠到李枳身邊,摟住那人的肩膀,沒有說話。昨晚賴斯對那瓶藥的解釋再次闖入他腦海——是一種常見的神經興奮處方藥,副作用除導致患者失眠以及神經緊張之外尚且不明。由于在臨床上使用範圍很廣,甚至不乏開長途汽車的司機通過磕它來保持精神,所以也不能僅僅通過這一種藥片就确認患者的病情。
“需要吃這種藥的不會是多麽嚴重的病症,因為是處方藥,那麽患者也一定是在遵醫囑。如果還是很介意的話,找那位朋友親口問一問會比較好,你說呢,斐?”賴斯醫生最後是這樣說的。
不嚴重麽?
黃煜斐牽住李枳的手,終究還是什麽也沒問——在做完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之前,他不想逼問李枳。那種以自我為中心不斷給人施壓的控制狂角色,他當得已經膩了,他不想在李枳身上重蹈覆轍。
同時,他确實認為事情沒有發展到使他不安的程度。正如他也曾經歷一段在藥片堆裏度日的過去,甚至懷疑自己有過藥物濫用的嫌疑——姐姐至今仍然為他的精神狀态擔憂。但黃煜斐清楚沒什麽好擔憂的,他現在擺脫了那些藥丸,活得自律、平靜、有條不紊。
這是他所确定的。
所以吃藥并不是可怕的事。更何況他有信心,自己的愛人在不久的将來一定會拿着藥瓶跟他輕輕松松地解釋,這東西到底是做什麽用的,一瓶的量,又夠吃多少天。
李枳突然戳了戳他,小心地側過臉說:“我剛才開玩笑的,大過年的瞎說什麽活不活,呸呸呸,我們肯定都能長命百歲。”
黃煜斐展露笑容,點了點頭。
李枳見他笑了,似乎放下心來:“那走吧,我訂了電影票,看完之後去逛超市。我最喜歡推着小車逛超市了。”
對于約會這種新鮮事,李枳的構想确實非常單純。
如果不是圖個儀式感,他甚至覺得在家一塊頹在沙發裏,接吻擁抱睡覺,餓了就叫一大堆小龍蝦外賣,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儀式感終究是要有的,這也是情侶熱衷出門約會的原因。他琢磨了許多作為本地人應該帶黃煜斐去的地方,但多數需要等到春天才好玩。而在這光禿禿的冬季,除了吃喝似乎沒什麽別的好幹,可成天只想着吃喝未免太俗,最終李枳選擇了看電影這一保險選項,用來作為頭一天約會的開始。
昨晚訂的上午十點場。就是一爆米花賀歲片,周式幽默在林更新演的猴子身上誇張體現,小鮮肉唐僧果然有個忘不掉的女人。李枳看開頭的時候有點心不在焉,他琢磨着怎樣拱進黃煜斐懷裏不會顯得那麽突然,裝作害怕蜘蛛精麽?不過黃煜斐并沒有給他多少時間糾結——悟空還沒和師傅鬥幾句嘴呢,那人直接掰起扶手,然後一伸胳膊把他攏進了懷中。
這人确實是能讀心的。
黃煜斐的夾克面料柔滑,身上香香的,他注視着熒幕,手卻不忘從腿上放的爆米花桶裏抓些奶油多的往李枳嘴裏喂。李枳咬了他兩下,舌尖有意無意地掃過,黃煜斐倒是足夠定得住心神,慢條斯理地揉了他臉蛋一把,反把李枳激得耳朵都燙了。
黃煜斐停手,又低聲道:“好好看電影。”
李枳瞪他,心說您還好意思說這個,卻還是乖乖靠在那人肩頭,專心看起了和尚動情,妖精打架。
整體來說,這次約會分外稱心,李枳說不出任何不滿意的。他後來如願吃了眼饞很久的紅薯餅邊的鳗魚披薩;如願去三裏屯排隊喝了加蛋糕忌廉的網紅奶茶,當然紅糖酸奶和糖葫蘆也沒少了他的;還如願去麥德龍幫着黃煜斐購置了一大堆生活用品,包括那人意外重視想要囤貨的五大瓶老幹媽辣椒醬。
現在,他拎着大包小包,黃煜斐拎着更多的大包小包,兩人并排走在趙登禹路寬闊的人行道上。春節期間北京路上車少人少,四處空蕩蕩的,天是青白色,刮了幾天大風所以沒什麽霧霾。黃煜斐把李枳擋在路的內側,身邊不時飛竄過去幾輛小電驢。應李枳要求,他正給他唱自己最擅長的那首石頭記。
“一心把生關死劫與酒共飲。”
達明一派的老歌,有股new wave的風味。想到什麽?紅樓,藍色日落,唯美主義傾向,摩登現代氣質,香港,搖曳的船橋,油尖旺區的街頭夜色。
夜色确是很遠,可黃煜斐的聲音就在耳邊,不大不小,低低沉沉,過分溫柔的粵語發音洗清原唱的欷歔,李枳低頭看着兩人同步邁開的雙腳,只覺得很暖。
他想,如果是一對夫妻,過年出去散心,也會是這樣安排吧?一起吃高熱量食品,一起新年采購,排很久的長隊結賬,對着櫃臺邊的安全套紅臉,還要一起坐地鐵,再步行去往家的方向。就這麽不緊不慢地度過一天,然後等待第二天的到來。
遇上黃煜斐之前,他從沒想過自己哪天會過上這種生活,他總提着一口氣,然後生活告訴他說,你提着氣也不能避免摔得狗啃泥。但他現在是直立的,并且有人和他一塊立着。如果說這人是場意外,是顆砸入他生活的天體,那李枳很慶幸自己勇敢抱住了他,并直視自己,承認自己渴望他帶來的一切光與熱。
這時黃煜斐似乎忘了詞,唱到一半就只能哼調子了,最後直接笑了場,說自己太菜,在小橘面前丢人了。
李枳也看着他樂:“怎麽可能,我看得出來,你這絕對是麥霸級別的。我身邊沒誰粵語歌唱得過你了。”
黃煜斐垂下眼睫,很是謙虛:“前提是有歌詞提示。”
李枳忽然問:“哥以前和人約會,都是怎麽安排的?”
黃煜斐轉臉看了他一眼:“大概也是不停地購物。不過,買的東西和小橘不一樣,他們喜歡買包啊首飾啊電子設備啊什麽的,如果在北京,應該會去新光天地之類的地方。”
“刷你的卡?”
黃煜斐笑了笑:“這是他們想要和我約會的最大理由吧。”
“這樣啊……怎麽聽着覺得,我哥像個冤大頭。”
“小橘很在意這件事?”
“不是,我就是突然間頓悟了,我這回硬拉着你去吃垃圾食品,還去逛超市打折區搶牛肉什麽的,有點違和。”
“怎麽違和?”
“你看,你袋子裏這麽大一捆蔥,賭王家的小九少爺,普林斯頓的雙學位高材生,居然提着大蔥走在這麽一條亂糟糟的路上!哎,果然我哥還是待在新光天地比較合适……”
黃煜斐皺眉,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需要吃蔥?”
“啊?”
黃煜斐又道:“既然需要吃蔥,我為什麽不能和你一起買蔥?”
李枳愣愣道:“也不是這個意思……我,我就是擔心,和我在一起會不會覺得很瑣碎很沒趣兒。但我就是這麽一個無聊的人,我喜歡誰我也想不出什麽浪漫點子,只要是在一起就可以很興奮了,但我不知道哥是不是也這樣想……”
黃煜斐彎起雙眼,輕聲道:“看來小橘所說的頓悟,并不是很到位啊。”
李枳小聲咕哝:“又不是頓悟這個。”
黃煜斐把袋子勻在一直手上,騰出空捏了捏他的耳朵:“如果我說,我和你一樣,只要在一起就可以很興奮。而且這根本不是什麽奇怪的想法,只是因為太喜歡了,僅此而已。這樣小橘還會困擾嗎?”
李枳睜大眼睛看他,眼角居然濕濕的:“你又突然這麽說,太狡猾了!”
黃煜斐不以為然:“剛才明明是小橘先提的喜歡啊?”
李枳舉起袋子擋住臉,随即賭咒般大叫:“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因為我現在很懂太喜歡是什麽感覺,但是!我想不出該怎麽約會才比較浪漫,就很着急……我能說我還打算跟你去逛廟會去溜冰嗎,是不是特別幼稚特別搞笑!”
“我很期待。我想要小橘帶我去廟會,去溜冰。”
“真的嗎,不是為了安慰我嗎。”
“是真的。你把袋子放下。”
李枳別扭了兩下,乖乖照做了。他眼圈發紅,白兔一樣瞪着黃煜斐。對方則将大小塑料袋幹脆全都放下,騰出兩只手來,拇指覆上他眉毛,輕輕地刮捋:“小時候我不開心,阿姐就經常這樣做。說把皺起來的眉毛抹抹平,不開心就溜走啦。”
李枳怔怔地喘着粗氣,沒出聲,眉頭倒真的不再緊皺了。
黃煜斐笑了,捧住他的臉,又道:“小橘帶我做的事并沒有不浪漫,這些都是我之前很少能體驗的,所以做起來很有趣,最主要是和你在一起,我會非常放松。但是,如果小橘認為我們除此之外還應該做些标準意義上的浪漫事,那請交給我。我在約會方面更加熟練對嗎?”
李枳眨了眨眼,似乎是聽懂了。他臉上那點苦大仇深終于沒了蹤影,又恢複那種孩子樣,扔下袋子扣住黃煜斐手腕,道:“對,我哥是老司機行了吧,老司機能不能先把我臉放開?大街上好多人呢。”
黃煜斐垂眼看他:“不要,你傻乎乎鬧我,我必須再摸兩下。”
李枳笑,臉蛋上兩塊蘋果肌在黃煜斐手裏鼓起來:“那就不只是老司機,還是老流氓了!”
“哇,我老婆臉真的好小,”黃煜斐似乎對老流氓這個稱呼還挺滿意,“而且很軟。好喜歡。”
到了黃煜斐的公寓,李枳有點驚訝地發現,這地方比想象中稍顯樸素——就是自家胡同隔壁半新小區的頂層大戶型,有個小閣樓,還有個大天臺,統共兩百平米左右——雖說這面積在北京二環邊上絕對算得上豪宅,但跟黃煜斐獨占整層客廳能開舞會的臨海大house相比,還是差了一個檔位。
收拾得倒是十分的窗明幾淨,暖氣非常給力,家具都是新的,雖然略顯匆忙,但風格也算是統一。餘翔挺能幹的嘛,肯定舍不得自家少爺受苦,李枳默默地想,他又往次卧瞅了瞅,這屋幹嘛的,床這麽大,是餘翔平時住的嗎?
黃煜斐敏銳地察覺了他的關注點,一邊從袋子裏往外掏東西,一邊解釋道:“阿翔平時不和我住的,宋千給他找了房子。我也覺得那個房間沒有必要擺床,畢竟也沒有其他人會來這裏住啊。”
我不是人嗎,李枳有點板着臉,垂着腦袋去幫他收拾,默想,雖然我也沒說要來這兒住。
黃煜斐又道:“小橘來的話,是要和我睡一張床的,明白吧?”
李枳端起新買的牙杯牙刷轉身就往主卧衛生間走:“……我不來,我也不睡。”
黃煜斐往飯桌上一瓶一瓶堆他的老幹媽,沒說話,只笑。
過了沒兩秒,衛生間傳來李枳的聲音:“哥,你這兒不是有牙刷嗎,還是電動的,還有這牙杯,是不是那種手工燒的彩色玻璃啊,好像是西班牙老工藝?我在紀錄片裏看到過!”
黃煜斐道:“對啊,我用習慣了。”
李枳怒吼:“那我買的時候你還不攔着,看戲一樣,牙膏我也是按照自己喜歡的給你買,簡直是在搞笑!”
黃煜斐放下辣醬,舉手投降往衛生間走去。他望着堵在門口的、河豚一樣的家夥,道:“買來肯定是有用的,等你來住的時候,難道還要自己帶這些零碎東西?今天買的毛巾洗發水沐浴球,都是小橘喜歡的,也是給小橘準備的。”
李枳臉色一下子緩和了,還因為剛才的亂吼亂叫有點臉紅,乖乖溜去廚房了。動手摘菜前先洗了幾個草莓往黃煜斐手裏塞,但仍然嘴硬:“我說過我不會這麽快就來住的。”
黃煜斐撓了撓他的手心,胸有成竹:“要和我打賭麽?”
雖說幾度想要把李枳鎖在屋裏不讓走,或者不這麽極端,親親抱抱舉高高,這家夥說不定就會心軟留下,但黃煜斐最終還是把控住自己這些奇怪的想法,晚飯後借口散步,送李枳到了家門口。
李枳靠在自家木門上,摸了摸嘴唇,回味一分鐘前的連續兩個親吻——其中一個是為了兌現昨天的諾言,另一個是為了讓黃煜斐再欠他一個。他凝望夜色中那人徐徐走遠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高中時對于“戀愛”的幻想從來都不是一起放學回家。他期盼一個成熟的人陪他并排行至家門,和他擁抱道別,再回去做自己的事情,約着明天見。
這種理性又密實的體貼,單是想象,就能給他安全感。
而如今這種想象居然真的照進了現實。
李枳捂了捂臉,決定回屋寫歌——他有了些靈感。母親和那個債主已經不見了,可他卻在自己房間的桌上發現了一枚紅包。小小一個,印着一只胖胖的卡通公雞。李枳這才想起已經到了雞年,打開一看,裏面錢不多,還是俗氣的666,大小不一地疊在一起,附有龍飛鳳舞一張紙條:
昨天媽媽心情不好,有點過分了,對不起。小枳新年快樂啊。
我也很對不起,說了過分的話。李枳攥着顏色新舊各異的鈔票,默默想,可是昨天不說沒錢了嗎?還以為又要找我哭,找我要錢呢。那個老太婆到底怎麽回事啊。
他決定給媽媽發條信息。想了半天,最終只打上了六個字:“您也新年快樂。”
按發送的時候他面無表情,眼底方才升起的郁沉卻終于消失幹淨了。
與此同時,黃煜斐一邊應着電話裏黃寶儀的數落,一邊百無聊賴地刷着微博。讓他差點把紅茶噴出來的是,李枳居然發了條日常。
這确實是稀奇事。黃煜斐關注了他将近兩年,這人主頁是萬年不更新的那一類,好不容易發條微博,也不過是轉發樂隊演出信息,或者宣傳樂隊新歌,清一色的“轉發微博”四個大字非常高貴冷豔。即便這樣,他那十萬多粉絲之中,也不乏在評論裏嗲嗲地問他“小哥哥什麽時候來我們這邊演出啊”的小女生。
當然李枳身為社恐從來沒搭理過任何人。
現如今這大仙居然破天荒發了九圖日常,其中四張吃的,一張紅包,剩下四張都是他和黃煜斐的合影。有倆人站在櫥窗鏡子前照的,有拜托路人幫他倆跟電影院擺的鋼鐵俠合照的,還有兩張是黃煜斐摟着他照的自拍。
每每幅圖片他都貼心地給黃煜斐的臉上碼了個大貓頭,自己倒是留着張俊臉,在冬日的晴冷的陽光下血色豐盈,笑得也亮堂,露出虎牙,以及一深一淺兩個酒窩。
配文曰:
和我哥在一起之後的第一次約會,吃得有點太撐了,但是很開心,還收到了媽媽的紅包^-^大家新年快樂多多發財!
還真坦率,和媽媽也和好了嗎,黃煜斐笑笑,但又想,完全不用給我打碼啊,你男朋友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長什麽樣子,又是誰,好讓那些撲街仔趕緊死心。
姐姐在對面似乎聽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小斐?你在做什麽?很困?”
黃煜斐清了清嗓子:“沒有,阿姐繼續講。”
話雖這麽說,但他卻仍然沒有專心聽。因為他一翻評論,發現十分鐘就刷了五百多條,最顯眼的幾條不是在說“吉他手小哥哥顏太戳了想嫁QAQ”,就是在感嘆“咦咦約會是我想象的那個意思嘛,打碼的小哥身材好好哦,身高差超萌,果然帥哥都內部消化了?!”
黃煜斐一陣惡寒,他不知道李枳哪來這麽多女粉,同時又領悟:男粉絲少些也好。只是,喜歡搖滾的女孩現在說話都是這種口氣嗎?能不能有點朋克黨的自覺。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不能這麽敗下陣來。選了張倆人拉着手的背光合照,氣定神閑地發到評論裏,配文曰:不要太晚休息,明早等我去找你。
他這照片選得很妙,是俯拍的,由于光線原因,既能大概看出兩人五官,又認不完全,有點剪影的感覺。過了沒兩分鐘,他就被回複淹沒了,衆粉絲均是一臉懵逼花容失色,大呼“正主來了?!”
黃煜斐一邊哄着姐姐,一邊忙不疊把消息設置成了僅有關注人提醒。
反正這個微博賬號當初也是為了追星随便注冊的,從頭到尾只關注了李枳一個人,也只給他點贊轉發,沒人能從中看出他自己的任何私人信息,就算看出了又怎樣呢,他正好想找契機出個櫃。因此,突然漲很多粉絲,黃煜斐也不慌。
那邊黃寶儀已經不吃他的哄騙了,愠怒道:“不想聽就講啊,阿姐很忙的,之前大房的事情都記清楚了嗎?”
黃煜斐愣了兩秒才回答:“記清楚了,其實也沒什麽好做的,阿姐要不要我複述一遍?”
之所以發愣,是因為微博的一條新消息提醒——萬年不搭理粉絲的李大吉他手居然回了他的評論一句:我的媽呀,哥你這昵稱也太長了吧,還不設置頭像,灰不拉幾的我以為是僵屍粉!
他還回關了他。
李枳本來是大號只關注自家樂隊成員以及官博的那種人,可這關注數現在從4跳到了5。
評論裏瞬間炸得更沸騰了,轉眼刷了一千多條,比李枳發過的任何一條微博都來得轟動。黃煜斐那邊也瞬間從十幾粉的僵屍賬號漲到了兩千多粉。
他倒是很淡定,只是想,昵稱叫Amor-Aurantiaco很奇怪嗎?這是“愛”和“柑橘”的組合啊,明天要給那家夥解釋解釋。
他還一邊一句不落地複述着姐姐剛才講的生意上的要點,一邊把默認頭像換掉——換成了他今天拍的李枳戴滿“EMO魂”的,和自己相握的右手。
這可是他手機裏最性感的圖片之一呢。
————
前面的姑娘說得很對,這倆就是互相治愈的~
至于【病蘇攻】這個概念,黃某往後的病嬌屬性确實會逐步顯露,但他絕對不會傷害小橘><
說實話我對偶爾神經兮兮的攻君情有獨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