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李枳以前從沒被這樣溫柔地吻過,他甚至沒有被吻過。曾經的唯一一段關系裏,他只在抗拒接吻又拒絕脫褲子之後吵過架挨過巴掌。他當時怕極了,可他現在很舒服,只是不知道怎樣才能讓黃煜斐更舒服一些——自己吻技有多沒準頭,李枳心裏還是有點數的,牙那麽尖不咬疼別人就不錯了。于是從咽喉深處發出低低的嗚咽,好像什麽受了委屈的小動物。
黃煜斐目光一暗,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他稍稍用力,推着李枳舌根一側,輕緩地滑舔。這已經不是試探,反而更類似一種引導。那種自信,連侵入到人嘴裏肆意舔掠時,都好像是微笑的。同時也是一種強勢的要求,他通過舌尖以及雙唇的動作一步步告訴李枳:你也應該像這樣含住我、吮吻我。
李枳近乎狂亂地、不知所措地迎合他的舌頭。
黃煜斐感受到他的用力,獎勵似的撫摸他的後胛,想要把他整個人嵌進懷裏。他舌尖輕碰着李枳青澀的舌尖,嘗試與它交纏,好像在說:不要害怕,你很棒,我也很舒服哦。
這感覺,非常熨帖。李枳一下子踏實下來,這才想起用鼻子呼吸。
他嘴上的動作更大膽了一些,他聽見陰仄屋內的啧啧水聲,那樣潤,那樣暖,他抱緊了黃煜斐的肩頸。
他覺得自己像泡在甜水裏的一片水果,是黃桃,不對是橘子,總之蜜糖一樣。此時此刻他從罐頭的真空中解脫,又立即被一副唇舌裹挾進入另一種真空。他什麽也不願意多想,更不需要多想,只覺得就這樣被咽下去也無所謂。
這場親吻持續了很久,李枳沒有時間概念,他确實已經燒着了。黃煜斐擔心他吃不消,最後咂摸兩下,緩緩退了出來。
不無驚訝地發現李枳淚流滿面,撲簌簌地,連綴着落。
再摸自己臉上,這才察覺已經沾濕了淚跡。
李枳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哭了,他呆望着黃煜斐,懵懂地,粗粗地喘着氣,蒼白的臉上顯出一種趨于病态的紅暈。兩片嘴唇微微腫脹,被涎液潤得越發紅豔,好像在提醒剛才濕淋淋的纏綿。
黃煜斐舔了舔嘴角,指節在他唇下輕輕刮蹭:“機場那次,還給小橘。”
李枳聞言,眼底忽地又滾落下幾滴淚珠。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哭了,垂頭愣了愣,卻又哭着笑了。他懊惱地說:“怎麽辦啊,再喜歡也不能哭吧,我怎麽這麽嬌氣,太丢人了。”
黃煜斐沒有說話,只是湊過去,把他腮上眼角鼻翼兩側全部親了一遍,這次是幹燥的、平靜的親吻,就好像在替他擦淚一樣。李枳只覺得自己更想哭了,可能是因為意識到自己正被寶物一樣珍惜着、喜歡着,他覺得自己是有資格哭的人——在這個人面前。
可他最終還是忍住了,畢竟這種浪漫的擦淚方式,讓人不忍心破壞其成果。
他聽見黃煜斐問:“怎麽樣,有沒有覺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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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枳壓住忙亂,開口道:“沒有,我很舒服,哥技術真的很好……”
黃煜斐笑:“小橘好乖哦,比我想象中學得要快。”
李枳吸了吸鼻子,也彎起眼睛:“多教教我呀,我會學得更快的。”邊說他還邊摸上自己胯下壓着的,那根受冷落許久的大家夥,挑起眉毛笑看黃煜斐,“這裏,現在很難受嗎?我坐在它身上,它好像挺委屈的。”
他這樣子太天真了,卻又分明不是在做純良事兒。黃煜斐攥住他手腕,從自己身上慢慢拿起來,平聲道:“慢一些。”
李枳驚訝于他的冷靜:“什麽?”
黃煜斐直率道:“再摸我會忍不住的。”
李枳眨了眨眼:“不用忍呀,我也硬了。”
黃煜斐半眯起眼睛:“有些事情不需要今天就做完。我們攢住新鮮感,存起來,再一起慢慢地吃掉,不是更好嗎?”
他确實不想操之過急。李枳對他來說太不一樣了,好像什麽易碎的寶物,又好像一片稍觸即散的煙霧,即便這氣體是滾燙的,是他親手将其變得沸騰的,卻也只能一步一步認認真真地靠近,攏在最純淨的空氣裏,直至準備充足,再完完全全地吸入身體中。
李枳臉紅了:“那等新鮮感吃完了,怎麽辦?哥還會這麽喜歡我嗎?”
黃煜斐托住他的屁股大腿,直接把人樹袋熊一樣抱了起來:“小橘覺得呢?剛才是誰說的一輩子呀。”
李枳心跳得咚咚的,渾身一繃,腰又軟了,箍着黃煜斐脖子一副誓死不肯撒手的樣子,感覺到兩人耳朵相互貼着,随着那人的步子蹭在一起。他哇哇大叫:“這是幹嘛?我都這麽大人了,哎哥你快點放我下來!”
“不要,讓我抱一下,就一小會。”
“我很沉的,你力氣真大。”
“這靠的不是力氣,是平衡。”
黃煜斐小心跨過地上的吉他,把李枳抱進了院子。
院子裏風吹得挺冷,地上有薄薄一層冰,天上有幾點不太亮的星星。李枳從剛才火熱的念頭中稍微清醒過來——他伏在黃煜斐肩上,覺得這人說得有道理,還是一點一點慢慢來比較妥當。同時他也越發确認,這人是認真想要跟自己細水長流地談對象,心裏高興得不得了,往黃煜斐耳邊吹氣:“那今晚,哥你能陪我睡嗎?我保證不亂摸,光睡覺。很神奇,有你在旁邊,我就能睡得特別好。”
黃煜斐親了親他的臉表示默認,抱着李枳往東廂走去——那是客廳的位置。他想坐着回複幾個工作消息再洗澡上床。今晚他本來也沒有着急要走,甚至覺得,附近那套房子暫時這樣租着,放在那裏備用就行,也不用着急去。
能跟李枳住在這古樸的四合院中,朝朝夕夕相對,做一個有根的人,才是黃煜斐最想要的。
李枳似乎懂了他的意思,被人頂在門板上,扭着腕子想去擰東廂房的門把手,結果還沒擰開呢,小院的木門就吱呀一聲,推開了——
緊接着,正對他們的門口傳來一聲驚呼。
李枳年輕漂亮的媽媽站在那裏,用大波浪卷捂住嘴巴,長靴上方的裙擺在北風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往上掀。
她身後還跟了個健壯肥膩的中年男人。
他們僵在原地,見鬼一樣盯着東廂房門口緊貼着的兩人。
李枳一瞬間就煩透了。
他媽媽早就知道他的性取向,也不曾表示過關心抑或驚訝,此時此刻這副誇張模樣,在李枳看來,更像是一種嫉妒,抑或嘲笑。
她身後那個中年男人,李枳看着有些眼熟——他想起來這是父親的債主之一,曾經在他家院牆上用紅漆寫過欠錢死全家的,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經常跟母親一塊回來鬼混。此時那男人也是一副看戲的表情,樂滋滋道:“喲,打擾了啊,倆爺們跟這兒幹嘛呢?”
李枳覺得,這突然闖入的兩人,就好比胡同口那些滿嘴東長西短的老太太,讓人看見就想避開。可偏偏現在就撞上了。他拍拍黃煜斐的肩膀,示意他先把自己放下,然後沖着門口冷淡道:“媽,春節快樂啊,雖然今兒都初二了,您前兩天不是見不着人影嗎?”
李枳的媽媽脫下圍巾,緩步走進院子,靴子的硬跟在冰面上踏出細碎聲響。她隔着李枳三步遠,抱胸站定,直接問道:“這人誰啊?”
黃煜斐意識到這是在問自己。他并不清楚李枳有沒有向家裏坦白性向,于是擺出應酬常用的親和笑容,朝穿着淺玫瑰色皮衣的女人伸出右手,簡單道:“您好,我姓黃。”
女人擺擺手,表示不想和他握,簡單介紹道:“蘇玉玲,小枳的媽媽。”
隔着輩分,上來就自報大名的,确實不太常見,但黃煜斐還是禮貌道:“蘇阿姨好。”
他覺得自己看起來應該很像好人了,女人卻似是因為“阿姨”這個稱呼變得不太高興,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不說話。這時中年男人也跟了過來,和她并排抱臂站着,小聲議論什麽。
李枳不耐煩了,幽幽開口:“他是我男朋友,晚上要一塊睡的。”
黃煜斐扭頭看了他一眼,對面前兩人微笑道:“是的,我是李枳的男友。”
只聽李枳又說:“聽見了嗎。您倆也不用跟這兒胡亂揣摩了,要是嫌我們礙事,就自己找地兒玩去。總得有個先來後到。”
中年男人瞪起眼睛:“怎麽跟長輩說話哪?”
李枳笑了,示威似的抓住黃煜斐的手,并不做聲。
蘇玉玲皺眉,盯着李枳道:“你們随便,媽媽錢花完了,沒別處可去,今晚就在家待着了。”
又對黃煜斐說:“黃先生不要拘束啊,不過你們最好別在小枳屋裏睡,我們在隔壁可能會吵到你們,畢竟這老房子,隔音不好的。”
說罷她就挽着中年男人往北屋主卧去了。
李枳愣了愣,臉色發青地死盯着母親的背影。他想,太狠了,這個老太婆肯定是料到他會覺得難堪,會不想留在家裏,所以才做出剛才的舉動——母親總能穩準狠地抓住他的死穴,哭着找他要錢時如此,現在亦然。
他把指間的戒指磨得“咯吱”直響,忽然洩氣般說道:“哥,你還是回去睡比較好。餘翔應該把那房子都打理好了吧?”
黃煜斐深知自己此時不該多打聽什麽,只是問道:“那你呢?”
李枳笑笑:“我去沙發上睡,沒事的,都習慣了。”
黃煜斐又問:“或者和我一起回去呢?”
李枳搖頭:“算了,我不想去,去了我肯定還是會忍不住亂摸的。咱們今天做到了接吻這一步,已經完成任務啦。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我就去找哥玩。”
他其實很想跟黃煜斐去他新租的公寓,看看這人的新窩長什麽模樣。但他不能。一方面是想起自己今天還沒吃藥,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情緒現在不太穩定,呼氣吸氣也不太順暢,晚上很有可能又露出上次那副醜态。
他笑着把黃煜斐送到了院門口。
“小橘沒穿外套,快回去吧。”黃煜斐說罷,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他的臉,沒有進一步要求他的意思,只是拖箱子沿着槐樹下的青磚路走遠。胡同口是一片光亮,他回了三次頭。
李枳踩在門檻上,看着他挺拔高挑的背影,和被風刮起的大衣下擺,忽然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心裏狂風一樣鼓動。
他立刻跑回自己屋裏胡亂抓起一把藥片,水都來不及找,直接嚼碎了咽下。藥是無味的,但澀口。邊嚼他還邊跑,身上披着随便拎出來的外套,跑上青磚路,跑得氣喘籲籲。他朝着光跑。
然後追上了插着兜慢慢溜達的黃煜斐。
那人驚詫,轉身看他。
李枳聽見自己喉嚨裏嘶啞的哈氣聲,他努力壓住這雜聲,擡頭和黃煜斐對視:“剛才那麽親我,是要還我機場親你那回,對吧?”
黃煜斐拍着他後背給他順氣,舒展眉頭笑了:“是借口,我只是想親小橘罷了。”
李枳望着他,眼神中突然多了點倔強,決然道:“我不管,借口也好,只想親我也罷,我現在要借回來。”
話音剛落,不等黃煜斐反應,李枳就踮起腳捧着他的臉,不管不顧地深吻起來——仍然不得要領,親得亂七八糟,好在黃煜斐迅速找到了節奏,領着他進入舒适的狀态。
胡同裏沒有別人,夜又深又冷,只有風。
這又是一個長吻。李枳親之前,本來已經鼓足勇氣,他就是跟黃煜斐去他的公寓,再也不回身後那個讓人尴尬難受的院子,他覺得自己既然敢張開嘴親,那親完也一定可以說出口。可當他親到快要喘不上氣,不得不和那人分開,擡眼就是黃煜斐溫柔到溺人的目光,還有他清秀的單眼皮、疏朗的斷眉時,李枳一下子就慫了。
他解釋不清為什麽。
可能是因為,當一個東西太好太亮太耀眼,身為影子的存在,即便抓住了他,也不敢太快太久地藏在懷裏。
卻還是難免流連——黃煜斐偏偏把他往懷裏攬了攬,冰冷的鼻尖貼着他的鼻梁,火熱的氣息打在他唇上,兩人共用呼吸來去的一小寸被焐燙的空氣,說出的話,好像不用經過耳朵,就能順着咽喉直奔人心裏。這動作讓李枳莫名想到相濡以沫,讓他知道黃煜斐正念着他,舍不得他,讓他也跟着不想分開一毫。
“好了,不黏糊了,哥你現在又欠我一個。”李枳最終還是清醒過來,從他懷裏掙開,往後退了一步。他扯出一個笑容:“明天可要還我。”
“明天還你兩個,”黃煜斐凝視他,“風好大,小橘快回去。在沙發上也要記得蓋被子。”
“我搬出被子拍照給你檢查,”李枳撩起眼皮,貪戀地看着眼前人,“還有,晚上做夢記得想我,一定要想。”
“保證不想別人。”黃煜斐幫他整了整外套的翻毛領。
兩人揮手告別,在鐮刀似的一輪窄月下,各奔胡同東西。
李枳本來打算乖乖在沙發上睡覺的。
他回到剛才彈琴的屋子,把吉他收好,又将兩把椅子挪回原位。進到自己屋裏,李枳聽到隔壁動靜很大,好像在争吵,又好像在胡搞,他選擇暫時裝作耳聾,夾着被子跑去客廳,把門緊鎖。
他窩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裏的美食節目。正好在放自貢鹽幫菜。他看到了水煮牛肉,覺得自己學會了。
節目放完,李枳卻還是不能睡着。他盤着腿想了想,随即站起來,披起最厚的羽絨服,綁好鞋帶走到門口。開門前他又走回來,對着弄亂的被窩拍了張照片。
他準備十一點的時候準時發給黃煜斐。
李枳最終還是跑去了那家他經常演出的酒吧。
今天下午看到黃煜斐在琴行門口等他的時候,李枳本來下定決心,再也不像離家出走的高中生似的往那種地方瞎跑——晚上無處可去,他還可以去找男友。然而現在打臉來得未免太快了點。為什麽呢,好像只能怪他自己。
客人仍然稀稀拉拉,混日子的午夜歌手仍然在臺上抱着吉他半死不活地抽煙低唱,李枳坐在老位置上,蓋上大羽絨服的帽子,把自己隔絕在裏面,打一盤歡樂鬥地主。
他慶幸自己帶了充電寶。
他感謝老板,也是宋千的合夥人兼朋友,每次他啥也不點跟這兒坐一夜,人家也不趕他走。
他同時也覺得自己非常有病。明明現在躺在黃煜斐的床上會更舒服,甚至可能不會失眠,可他就是絕望地發現自己打死也邁不開那一步;明明知道就算賴那兒不走,黃煜斐非但不會嫌棄他反而肯定會高興,但李枳仍然擔心自己涉嫌白吃白住。
他回味今晚的兩個親吻,意識到今天即将過去,感到甜蜜而凄涼。
他猜測這恐怕是因為自卑。
他不知道自己惦念的那雙眼睛,此刻正在背後某處,迷惑又疼惜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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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一發,周末愉快~
處男小橘才知道原來有這麽舒服的事,他要親上瘾了(。
希望他早點學會家裏待不下去就找哥哥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