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元一平給段杭打電話,一口氣打了十多個,始終無人接聽。
他又給梁與儀打電話,然後在梁與儀的朋友家見到了她。梁與儀顯然已經冷靜下來了,她穿一件挺括的米色風衣,領口露出雪白的綢緞襯衫領子。她化了妝,嘴唇鮮紅,甚至連指甲上都塗着亮閃閃的冰藍色指甲油。
然而短短兩天,她瘦了一圈,這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的。
“你現在理清頭緒沒有?”元一平把奶茶遞給她:“給你帶的。”
“謝謝。”梁與儀接過奶茶捧在手裏,笑了笑。她的神情很平靜,把吸管插進奶茶裏緩緩咽了幾口。
“我和馬晨溝通過了,”梁與儀把桌子上的筆記本翻開:“很大可能是馬晨的老婆幹的,馬晨懷疑她早就發現了我們的事,裝作沒發現,私下收集證據。這女的嫁給馬晨之後就沒上過班,如果離婚打官司,她很可能搶不到孩子,但有了馬晨出軌的證據,孩子就極可能被判給女方。“
“無論是誰拍的那些照片,”元一平說:“發到網上了,這是違法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你們猜測是馬晨的老婆,但是拿不出證據。”
“對,還沒有證據,”梁與儀默默抓緊了奶茶:“但是,這些照片也被發到了馬晨公司的內網,他公司的領導班子下個月換屆,這是董事長私下告訴馬晨的,馬晨說這個消息他只告訴過他老婆,這就趕得太巧了是不是?”
元一平盯着桌面愣怔,幾分鐘後,他問梁與儀:“那些照片是被偷拍的?還是你們自己拍的,被別人弄到手了……”
“偷拍,”梁與儀搖搖頭:“馬晨謹慎得要死,他怎麽敢和我拍照?”
“能讓我看看嗎?”元一平小心地問:“我……得看看,有些事我不好判斷。”
梁與儀抿着嘴唇點點頭,掏出手機,片刻後把手機遞給元一平。
屏幕上是兩個糾纏的男女,就在梁與儀家的大床上。元一平面不改色地翻看着照片,一共五十七張,全都是近景。
全都是近景。
元一平緊緊皺起眉,問梁與儀:“我沒記錯的話,你租那房子在二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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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去你家,”元一平霍然起身:“那東西還在。”
元一平,梁與儀,梁與儀的閨蜜,一行三人火速趕往梁與儀家。閨蜜開車,路上元一平向兩人解釋道:“這些照片,你們是不是以為是從窗戶外面拍的?”
“肯定是窗戶外面,”梁與儀說:“照片就是上周六馬晨去我那兒的時候……這段時間,除了馬晨,沒人去過我家。”
“我本來也會這麽想的,”元一平說:“但你發現沒有,這些照片都把鏡頭拉得很近,甚至到了只拍上半身或者只拍下半身的程度,為什麽不把鏡頭拉遠一點,拍得完整一點?一兩張這樣也就罷了,五十七張,全都是這樣。”
梁與儀:“為……什麽?”
“我猜是因為,拍照的人不想讓我們看出這些照片是從什麽角度拍的,鏡頭拉得越遠,畫面裏出現的東西就越多,就越容易判斷拍照的人的位置。所以如果真的是有人爬到二樓偷拍的,那這個人不應該擔心被我們看出來偷拍的角度,除非,”元一平看向梁與儀:“不是從窗戶拍的,而是有人在你的房間裏安裝了攝像頭。”
連梁與儀開車的閨蜜都抽了口氣,戰戰兢兢地問梁與儀:“你不是說這段時間沒人去過你家嗎?難道是……有人偷偷進去過?”
梁與儀撐着額頭,低聲說:“可我那個小區管理特別嚴,你們是知道的,如果不是業主提前交待過,保安肯定不會放人進去。我那房子又是新換的門和窗戶,特別結實……”
十五分鐘後,一行三人到達梁與儀家。
梁與儀的卧室很寬敞,除了一張雙人床,還有一張木桌,一個衣櫃,一個雜物架。元一平問梁與儀:“你平時在家換了衣服什麽的,衣櫃會一直開着嗎?”
“不會,”梁與儀肯定地回答:“我用完就直接關上。”
“那就是桌子和架子。”
二十分鐘後,梁與儀的閨蜜捧着個銀白色的玻璃筆筒問:“與儀,這是新買的?”
筆筒上貼着個購買标簽,标簽上的時間是不久之前。
“嗯,”梁與儀掃一眼筆筒:“同事送的。”
元一平的心狠狠一跳,語速飛快地問:“誰?段杭?!”
“對……”梁與儀被元一平吓了一跳:“是他,就那天,你有事走了,沒陪我挑婚紗,後來是段杭陪我挑的,我當時……試婚紗的時候,他在商場裏逛街,說買衣服送了個筆筒,送我了。”
元一平只覺眼皮跳了跳,他從梁與儀閨蜜手裏接過筆筒。這筆筒是玻璃材質的,但并不透明,挺沉。
元一平沉默幾秒,忽然狠狠把筆筒擲在了地上!
玻璃筆筒分崩離析,開裂的一瞬間,厚厚的玻璃壁中竟然彈出來一枚方方正正的黑色小東西。
梁與儀一聲驚呼:“這是——”
“微型攝像頭,”元一平沉着臉把那黑色小東西撿起來,又撿起一片稍大的碎片:“這是單向玻璃做的,我們從外面看,是不透明的,但從裏面往外看,是透明的——和車窗是一個道理。”
梁與儀瞪圓了眼睛,連眼珠都在顫抖:“段杭?可他——他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元一平心煩意亂地搖頭:“但我現在懷疑他們還有後手……其實你想想,段杭一個華南理工的碩士,來我們這裏拿一個月六千的工資,這本就不合理,不是嗎?”
元一平拖着疲乏的腳步上樓,聲控燈滅了,他懶得跺腳讓燈亮起來。
果然是段杭,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從他走進亂七八糟的辦公室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懷疑段杭了。所以他才拿着段杭換下來的舊鼠标去試,當時段杭說那個鼠标壞了,然後就出門去買新的,然而事實是這個鼠标沒有壞。其實在這個時候元一平還在心裏為段杭辯解過,也許這鼠标只是當時不靈敏了,後來放一放又好了呢?
然而現在,段杭是偷拍者,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元一平不知道段杭為什麽要這麽做,也不知道段杭和馬晨是什麽關系,更不知道這件事發生了,他們今後的路該怎麽走。今天已經有學生家長打電話來把他們公司臭罵一頓,并且要求全額退款,元一平只能用“這件事我們是受害者,現在已經報警了”之類的話來勉強搪塞,可這樣的說辭肯定不是長久之計。
腦子裏亂糟糟的,身體又疲憊無力,元一平剛要掏鑰匙,忽然在黑暗中看見一點明明滅滅的火光。
身體快于大腦,他跺腳,燈亮了。
陳朔就靠在他家門口的牆上,食指和拇指捏着一個小小的煙頭。他腳下,有五六個煙頭,一地煙灰。
他來了。竟然這麽快。
“一平,”陳朔溫柔地笑了,仿佛他并沒有被關在門外等待很久:“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