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元一平只能勉強安慰梁與儀:“你別怕,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我明天就回來,你先不要慌,去給學生家長統一發信息,說清楚這是違法行為,你是受害者,明白嗎?不要說你和馬晨的關系。”
“現在馬晨在堵我!他覺得那是我發的,我不知道怎麽和他說……”
“你有信得過的朋友嗎?”元一平覺得太陽穴隐隐作痛:“你先去朋友家住一晚上,哪兒也別去,我明天就回來。”
好不容易安撫了梁與儀,元一平閉上眼,長長嘆了口氣。
這他媽都是什麽事。
他靜靜地在家門口站了幾分鐘,調整好表情和情緒,才敲了敲門。
元一平回來了,老媽自然是驚喜至極,連連問他能在家待幾天。元一平只好扯了個謊:“我這次在鄭州出差,離得近就順便回來看看,明天……就得走。”
老媽心疼地摸摸元一平的臉:“真是太辛苦了,你說你,時間趕這麽緊就別回來了嘛。”
元一平有些心虛地搖頭:“能回來就回來吧。”
晚餐十分豐盛,老媽大概是覺得元一平就在家待一晚上,得讓他一頓飯吃夠本,于是做了滿滿一桌子菜,四喜丸子,清蒸黃花魚,紅燒肉……元一平吃的很多,卻食不知味。他一心三用,一面和老媽說話,一面想着梁與儀的事情,一面又想着陳朔——魔障了一樣,在茶館裏陳朔那副灰敗的神情,在他腦海中怎麽也消散不去。
“媽,早點睡吧,”元一平摟了摟老媽的肩膀:“我明天早起趕飛機,等回頭我忙過這陣兒了,你來深圳玩一段時間吧?你早點來,別等着過年的時候再來。”
“在你那也沒什麽意思,”老媽說:“你去上班,我又不認識別人,還不如在家和跳跳舞打打牌呢。”
“那要不過年帶你出去玩?”元一平問:“雲南?廣西?你想去哪玩嗎?”
“到時候再說吧!”老媽笑着為元一平鋪好床褥:“你舅舅說你大安弟弟有可能今年過年結婚,我沒準要回去一趟。”老媽是山東人,她哥——也就是元一平的舅舅——還在山東老家。
“噢……好。”
躺下沒多久,元一平就聽見了對面房間傳來的老媽的呼嚕聲。他兵荒馬亂地奔波了一整天,卻只覺得疲憊,沒什麽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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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睜到淩晨一點半,手機忽然亮了。
是陳朔發來的短信。
“我在你家樓下,你下來,我有事和你說。”
元一平暗罵陳朔神經病,但還是起身輕手輕腳地穿上了衣服。
好在老媽睡得熟。
元一平下樓,果然陳朔就站在樓道口。小區的路燈映着陳朔半邊身子,那燈光是慘淡的白色,顯得他更加削瘦和落寞。
“一平,”陳朔把手裏的煙頭摁滅在牆上:“你今天的話,我仔細想了想。”
“是我自作多情了,以為你是擔心我,”陳朔低聲笑了一下:“我本來,确實是完全沒想過要把我和一智的事情說出來。但我沒想到在你眼裏我這麽……不堪。”
元一平心煩意亂:“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反正我在你眼裏已經這麽爛了,那我幹脆坐實,”陳朔揚起臉看着元一平,彎彎的眼睛裏反射着細碎的光,像兩口幽深的井:“你和我在一起吧,不然我就把我和元一智的事情告訴你媽,反正我的事我爸媽都知道了,我也不怕破罐子破摔。”
他心平氣和地說出這些話,目光卻像洶湧的旋渦,足以把元一平吸進去。
元一平後退一步,愣了好一會兒,才問:“你是認真的?”
“對,”陳朔平平地回答:“我說真的。”
元一平想我他媽的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說到底——他沒想到陳朔會做到這個程度,他值得陳朔做到這個程度嗎?陳朔也真是不抱任何希望了嗎?
元一平腦子亂得要爆炸,陳朔卻上前一步,輕聲說:“讓我抱抱你。”
顯然他并不是征求意見,而只是通知一下——他掙開雙手,牢牢圈住了元一平的肩膀。元一平一片混亂,垂着手臂,如僵硬的稻草人一樣被他圈着。陳朔低頭,鼻尖在元一平肩膀上蹭了蹭。
這時已是十月底,甘城的秋天不比深圳溫暖,秋風瑟瑟吹過,元一平和陳朔誰都不動,像兩尊雕像。
良久,元一平說:“我明天回深圳。“
陳朔猛地松開手:“為什麽?你五年沒回來,為了躲我——待一晚上你就走?!”
“不是為了躲你,”元一平疲憊地解釋:“公司出事了。”
陳朔不再說話,點了支煙含在嘴裏。元一平也不說話,默然看着他指間,那一點明明滅滅的火光。夜風一陣一陣地吹,不時有樹葉飄落下來。
元一平忽然想起來十年前的事,那時候陳朔和元一智談戀愛,有時候他們兩個不知道去哪兒玩了,玩到現在這個點兒才回來,在瘋狂的蟬鳴和躁動的悶熱裏,元一平看到他們兩個在樓下接吻。而現在十年了,十年之後,又是在他家樓下,陳朔身邊的人變成了元一平。
元一平想,他和陳朔都是混蛋——當然,還是陳朔更混蛋一些。
“我和你一起去深圳,你明天幾點的飛機?”陳朔忽然說。
元一平沒回答,轉身上樓了。
第二天上午,元一平獨自回到了深圳。
他先去了趟辦公室,果不其然,辦公室被砸了。不過所幸砸得不是特別嚴重,只把電腦砸壞了,桌子上錘了幾個洞出來,保險櫃還鎖得好好的。
隔壁文創公司的小姑娘在門口探頭探腦,見了元一平,連忙說:“哎,是你,我以為又來人搞破壞呢!”
“昨天來了幾個人?”
“兩個,”姑娘說:“吓死我們了,還好人少,保安一來,就把他們搞定了。”
元一平點頭:“太謝謝你們了。”
“不客氣不客氣,”姑娘擺手:“你們也是不容易,碰上這種流氓……”
元一平又回到辦公室,他凝視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忽然想起一些事。
他徑直走向段杭的桌子,拉黑最下面的抽屜。段杭的桌子被砸得從中間斷裂開來,但這抽屜到沒被動過。
抽屜裏,是一個黑色鼠标。這鼠标便是段杭換下來的,那天他說鼠标壞了,去買了個新鼠标。
元一平拿着鼠标走進隔壁的文創公司:“我能在這兒試一下鼠标嗎?”
“來吧來吧。”大家估計也是同情元一平,很是熱情。
元一平把鼠标插到電腦上。
他移動鼠标,滾動滾輪,點擊左鍵右鍵。
這鼠标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