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午兩個學生過來面試,原來是一對情侶。
“哎呦,”面試完,梁與儀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還可以吧,你覺得呢?”
“廣東的孩子,普通話有點差,”元一平說:“其他倒還行。”
深圳這地方是不怎麽講粵語的,人也大多來自五湖四海,他們目前在教的孩子們,基本都不是本地人。而下午來面試的兩個學生,普通話發音實在有些不标準。
“也是,”梁與儀笑了笑:“不過我覺得小情侶來兼職的話應該比較穩定,省得你辛辛苦苦培訓完,人再跑了。”
元一平盯着梁與儀看了兩秒,問:“你是不是看上那男孩兒了?”
“嗨!”梁與儀飛個白眼:“我在你心裏是有多猥瑣?”
因為剛才面試的緣故,梁與儀穿了一身黑——黑色絲質襯衣,及膝包臀黑裙,圓頭黑皮鞋。
可即便是一身黑,穿在梁與儀身上也是風情萬種,她深栗色的長發微微打卷,臉頰是清透的白,細長的眼睛半垂着,一張長臉,自帶古典式的寒氣森然的美感。
元一平看着梁與儀手腕上那只精巧的女式手表,忽然想,其實剛才那兩個學生普通話也還過得去,可能是他總和梁與儀待在一起的緣故吧,标準就不自覺地提高了。
——梁與儀是貴州人,卻能講流利的粵語和普通話。
元一平第一次聽到梁與儀這名字的時候以為她是廣東人——梁與儀,一個多麽廣東風格的名字啊。那是在學院的一次中秋晚會上,室友湊到元一平身邊,看着不遠處正用粵語和老師聊天的梁與儀,小聲對元一平說:“诶,就這個梁與儀,聽說剛給法學院的學生會主席戴了綠帽子……”
很久之後元一平開始和梁與儀一起創業,他才知道,梁與儀是貴州人,而她來深圳上學之前,也不叫梁與儀。
她叫梁二芳。
“我是家裏老二嘛,”梁與儀漫不經心地微笑着說:“爸媽又沒文化,以前村裏來過個支教的大學生,名字裏有‘芳’,他們就覺得‘芳’這字好,就給我叫梁二芳了。”說這話時的梁二芳——不,梁與儀——無名指上戴着亮閃閃的蒂凡尼戒指,她說,這枚戒指要四萬多。但也不是婚戒,因為送戒指的人孩子都有了——“男人嘛,說是因為愛你呀什麽的送這東西,其實不就是想看你那種感恩戴德的反應麽,他想看,我就給他看咯。”
元一平對那戒指不感興趣,卻一直很想問梁與儀,為什麽要改這麽個名字?梁二芳是土氣了些,但為什麽,要改一個神似廣東人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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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更順利地融入這片土地、這個城市麽?
當初元一平問梁與儀,你怎麽想起來找我合夥創業?我一沒錢,二沒人脈。
梁與儀凝視着自己新做的指甲,輕聲說:“我覺得你靠譜呗。”
其實,也許是因為——元一平想,在某種意義上,他和梁與儀是很像的。梁與儀改掉了自己的名字,而他,已經五年沒有回甘城。他們都是故鄉的背叛者,都是往昔歲月的背叛者,出于,一些不可言說的原因。他們默契地不打探對方的舊事和經歷,只拼盡全力,希望紮根在這片新的土地上。
像一只矛盾的風筝,親手剪斷自己的線,卻又希望能被別的線拴住。
在元一平走神的間隙,梁與儀已經做了決定:“那對兒小情侶,就留下吧,加上上周通過的那三個,這周末開始培訓,行嗎?”
“可以。”元一平點頭。
他話音剛落,梁與儀手機響了。
梁與儀朝屏幕掃了一眼,眼睛一亮,沖元一平比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才接起電話。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千嬌百媚——不過元一平已經習慣了這種突變。
“唉,你還記得給我打電話呀……”梁與儀一面嬌滴滴抱怨着,一面走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