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走出梨雨堂後,楚北渚心情有些沉重,因為他所擔心的最壞情況終于還是發生了,李戴才是梨雨堂的細作,李戴是在楚北渚進入梨雨堂的第五年坐上堂主之位的,至今已經是八年時間。
楚北渚覺得身上冷汗津津,這八年的時間裏,李戴到底是什麽人,他出賣了梨雨堂多少次。楚北渚始終覺得他成為堂主以來犯過很多錯誤,也做過很多不可理喻的事,甚至有些時候覺得他為了銀子無所不用其極,但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原來李戴所秉持的根本不是梨雨堂的利益。
更為可怕的是,李戴現在居然占據了主動,他完全将奸細的名頭安到了楚北渚和任清的頭上,自己得以很好地隐藏,而這一切還都是因為楚北渚所犯的錯誤,他在齊王府上的舉動讓他百口莫辯。
李戴看似将整個梨雨堂拉到他的陣營,共同對付楚北渚,但實際上他的威信也十分有限。楚北渚今日的話并非石破天驚的言論,但即便這樣都能讓人們開始相互懷疑。
楚北渚在放狠話上實力有限,因為他也沒指望着李戴能自己把自己這個細作揪出來。
已經是黃昏時分了,楚北渚沒有找地方住,而是直接去了武昌府府衙。
府衙門前的衙役見楚北渚的穿着不似普通百姓,卻又不像是朝廷命官,疑惑地攔下了他:“做什麽的?”
楚北渚沒有說話,像是在心底糾結着什麽,那衙役以為他是要找事的,便來趕他:“府衙閑人勿進,快滾,滾遠點。”
那衙役見楚北渚還不動,便上來推了他一把,楚北渚這下才清醒過來,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信封,舉起來對那衙役說:“我來傳旨。”
衙役先是愣了一下,問:“傳旨?什麽旨意?”
“聖旨。”
武昌府知府,李時,戰戰兢兢地跪在下首,楚北渚十分不熟練的将如意雲紋粉蠟箋緩緩展開,逐字讀着。
李時一邊聽,一邊看着傳旨的年輕人,這人一看就不是宮裏的公公,沒有官宦尖細的嗓音和微弓的脊背,但同時他又未着官服,李時實在想不到這是哪號人。
直到楚北渚将整個旨意宣讀完畢,李時領了旨後站了起來。他對這道聖旨有些雲裏霧裏,一方面他完全猜不到這道聖旨後的聖意,另一方面這道聖旨本身就有些不明所以,因為旨意的內容是——清繳并招安梨雨堂,将指使刺客弑君的主謀李戴抓捕歸案。
李時試探地問楚北渚:“大人,陛下這旨意可是有何聖意?”
“大人您只需将這差事辦好即可。”楚北渚心想,陛下的聖意就是不想讓我難辦。
李時唯唯諾諾地接了旨意,當下便去要兵了,臨走前不忘将囑咐管家給楚北渚收拾客房,讓楚北渚住進去。
楚北渚沒推辭,反正他現在也沒地方住,索性直接住進了李時府上的客房,但他一絲一毫的睡意也無。
臨行前,盛衡将這份手谕塞給了楚北渚,楚北渚看到後百感交集。
盛衡這份聖旨對楚北渚可以說是雪中送炭,他一人之力無法和整個梨雨堂對抗,再加上任清還在他們手中,因此自然不能将李戴怎麽樣。
但有了這份聖旨,他完全可以在府衙中坐着,等着知府清繳梨雨堂,而後任清順其自然成為梨雨堂堂主,而他既報了李戴的一箭之仇,又存續了梨雨堂的力量,只不過梨雨堂從此會變成為盛衡賣命的組織而已。
盛衡完全不虧,甚至大賺一筆,招安一個殺手組織所獲得的益處,較之毀掉它,所得的收益是成倍的,自此盛衡所有見不得人的差事就都可以讓梨雨堂來辦,而盛衡反手一推就可以不認賬。
因此盛衡将這份聖旨交到楚北渚手中時,還十分擔心楚北渚會拒絕,但沒想到他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甚至連楚北渚自己都沒有想到,他出賣梨雨堂出賣得如此堅決。
楚北渚一夜無眠,而對于李時來說這也是個無眠夜,他堂堂一府知府,卻沒有直接調兵的兵權,反而是要和同知共同下令,才能調動兵馬。
武昌府同知大半夜被從被窩裏叫起來時,整個人還散發着起床氣,李時匆匆給他解釋了聖旨的事,同知也吓得不輕,兩人簽了調兵的令署,次日一早便向青涯山的方向趕去。
楚北渚自然要跟着去,因此若是沒有他的帶路,這些人都沒法活着走出青涯山。這次武昌府調了五千人,對付梨雨堂的區區一百人從數量上看是綽綽有餘,但加上武功層面的考量,只能說是夠用。
李時也同知都是地地道道的文官,在帶兵上沒有一絲見地,因此跟了一個衛所的将軍,他們在楚北渚的帶領下走進青涯山時,不免一陣陣心驚,這周圍布滿了各式各樣的陷阱和機關,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
幾千人這樣大的陣仗,梨雨堂自然不會沒有反應。
梨雨堂裏,當有人來報說是楚北渚帶着人進了護山的大陣時,李戴勃然大怒。
“這個賤人!他怎麽敢!任清還在我們手裏,他是不想要任清的命了嗎?”
那來報的人顯然是李戴的心腹,他勸道:“堂主,副堂主在堂中威望頗高,現在萬萬不可離了衆人的心啊。”
看李戴仍在氣憤,那人勸道:“堂主,我們現在還是先想辦法挺過這一次吧。”
李戴咬咬牙說:“去,召集所有人,迎戰。”
那人得了令便走了,隋溪匆匆跑了進來:“堂主,這是怎麽了?”
李戴忍着不耐說:“沒事,你回房待着,聽見什麽動靜都別出來。”
隋溪有些膽小怕事,從未見過這種場面,害怕得要哭出來,但她又不敢違逆李戴的話,只能小聲抽泣着:“堂主,您自己要小心。”
見隋溪出門了,李戴在她身後将房門關上,并從裏面緊緊插住。梨雨堂號稱對外只有一個通道,但實則還有一條暗道,這條暗道除了歷任堂主之外,并無其他人知道,這也是為了在梨雨堂危難之際,給梨雨堂衆人留下的後路,但顯然,對李戴來說,這是他自己的後路,卻不是其他人的。
李戴匆匆抓了一把劍和兩錠銀子,撅起皮膚鑽到了床底下,床下面的地板上赫然有一個能活動的板子,李戴用力将板子移到一邊,自己鑽了進去,又從下面将板子合上。
這邊梨雨堂的衆人已經做好迎戰的準備了,楚北渚對梨雨堂的再了解不過,知道他們每個人武藝都算不錯,但是彼此之間卻沒有任何配合。昨日在圍攻楚北渚時尚有李戴在指揮,而現在卻完全是一盤散沙,每個人都随意地找位置站着,只待官兵進來便要大開殺戒。
官兵沖進來時便見到了這樣的場面,但得益于楚北渚的指點,他們絲毫不慌張,而是按照楚北渚所說,每十人一隊,專門挑一人圍住,一旦有損失,另有後面的人補上來,就靠着這樣的車輪戰,也能将一個人磨死。
同時官兵們還有一個優勢,地方衛所軍隊所用的兵器皆是長矛,而殺手們恰恰相反,所有的都是極其短小的兵器,因此很難近身殺人。
當官兵和梨雨堂的殺手們陷入混戰時,楚北渚則低調地繞開了戰場,熟練地繞道了後院。
任清被關押,或是說軟禁在自己的房間裏,一步也不能踏出,吃喝拉撒都是在房間中解決,每日按時有人送飯,并将恭桶拿出去。
任清自從寫完那封信就被關了起來,到現在已是将近十天,楚北渚沒找到鑰匙,因此只能将鎖砸開,他推門進去後,看到任清氣色十分不好,面色蒼白且疲憊。
任清見到楚北渚進來眼中才出現了一絲光彩,他強撐着坐了起來:“北渚,外面這是怎麽了?”
楚北渚眼神躲閃了一下,說道:“是官兵。”
看楚北渚表現,任清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他勉強坐起身來:“沒關系,北渚,早晚有這樣一天的。”
楚北渚避開了這個話題,他看任清身上沒有受傷,只是精神有些不好,當下松了一口氣:“你先不要出門,我去尋李戴,剛沒有看到他。”
任清叫住他:“你別去了,去了也找不到。”
楚北渚問:“為何?”
任清說道:“堂主的卧房內有一處地道,他定是早就溜之大吉了。”
楚北渚先是不敢相信,但轉念一想,按照李戴的性格,做出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先去确認一下,他要是真的跑了就讓人搜山。”楚北渚說完就往李戴的卧房方向走去。
楚北渚來到李戴的卧房後,發現卧房已經反鎖,這下他已經确定了,李戴确實如任清所說,已經自己溜了。他繞了一圈,找到了一個沒來得及反鎖的窗子,砸開窗子跳了進去,卧房內果然空無一人。
李戴房間旁邊有一間耳房,是隋溪所住的地方,楚北渚原本以為隋溪也跟着李戴溜了,但他隔着門卻聽到了屋內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