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往常楚北渚都是自己騎馬在皇宮和五軍營之間來往,而今天他還在軍醫營中坐着時,就有人來說,宮裏的馬車到了,這時離他受傷不過只有一個時辰。
楚北渚早知盛衡對他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就在這五軍營中不知道有多少盛衡的眼線。
經過一番治療,他的膝蓋較之剛受傷時已經好了許多,只是剛扔下拐杖沒多久,現在又要将拐杖撿了回來。
盛衡回到晏清宮的時候,晏清宮中的氣壓十分低,盛銜低着頭站在院內,似乎是被盛衡罰了。
楚北渚走來時,盛銜擡頭看了看他,眼神中又有委屈又有歉意,楚北渚見他臉上還有一道道的淚痕。
“皇嫂,多謝你,對不起。”盛銜抽抽搭搭,語無倫次地說着話。他一回來便被盛衡叫過來訓了一通,說他怎麽如此頑皮,自己摔死了不要緊還要連累別人,還問他有沒有和楚北渚道歉。
盛銜當時已經吓傻了,哪裏還記得跟誰道歉,他嗫嚅着跟盛衡說還沒有,盛衡氣得不行,直接将他趕出來站在院裏。
“無妨。”楚北渚對他的道歉欣然接受,但也沒有開口讓他進來,盛銜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委屈巴巴地站着,看着楚北渚進了殿內。
殿內沒有楚北渚以為的一片狼藉,應當是已經收拾過了,盛衡看楚北渚進來連忙上來扶他,楚北渚故作輕松地說:“哪裏有這樣嚴重,我自己可以走的。”
盛衡顯然不信他的鬼話:“你倒是喜歡做好人,那麽多人,怎麽就偏偏你受傷了。”
盛衡的語氣是責備的,甚至帶着憤怒,但楚北渚知道盛衡是關心他,關心則亂,他看着盛衡說道:“真的沒有那樣嚴重。”
盛衡不再和他計較:“我叫了太醫過來,你再讓太醫看一遍,”
楚北渚當然不能反駁,在盛衡的淫威之下只能點頭:“好好好。”
簡簡單單的膝蓋扭傷,就是讓太醫看也看不出什麽花樣,鄭太醫在盛衡的黑臉中堅持看完了傷,然後拎起藥匣就跑了。
“子樞你應該高興才對,”楚北渚看着鄭太醫落荒而逃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傷得不嚴重豈不是好事。”
但盛衡依舊黑着臉,他從一摞折子的最下面抽出了一封信,交給楚北渚。
“給我的?”楚北渚又驚又喜,他所能想到的給他寫信之人,也只有任清一個了。
不出所料,楚北渚打開一看果然是任清給他寄來的,但是想往皇宮裏寄東西要經過層層盤查,信的內容可能會被人看過許多遍,因此任清寫得十分隐晦。
這唯一的一張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前面都是無意義的問好和家長裏短,楚北渚一點點看過去,任清說他本想接回來白昕,但白昕自己非常喜歡書院的生活,而且他在讀書上很有天賦,索性留他在那繼續讀,還有就是梨雨堂的多名殺手并入了走镖的隊伍,李戴開始大幅縮減梨雨堂的殺手規模。
而在這些瑣事的最後,還寫着一行字,也是這封信唯一重要的內容:“夜鬼現身,速歸。”
盛衡現在是看過這封信的,他自然也看到了最後的“速歸”兩個字:“你真的要回去?”
楚北渚将信折起來收進了懷裏,說道:“沒錯,可能明日便走,子樞同意了嗎?”
盛衡滿臉不願意,不高興得很,撇着嘴說道:“我還能将你鎖在宮裏不成?”
楚北渚湊上前去,給了盛衡一個笑容:“那便多謝子樞了。”
毫無實質的安慰不能讓盛衡開心起來,他還是臭着一張臉:“你這腿又傷成這樣了,不能過幾天再走?”
“不行啊,我等得,任清那邊等不得。”
盛衡沒有問任清的信中是什麽意思,他只能不情不願地放楚北渚一瘸一拐地回去收拾東西。
“那你答應我,事情一完事就馬上回來。”盛衡摟着楚北渚不願讓他走。
楚北渚被盛衡的體重壓着,艱難地說出:“沒……問……題……”
“還有,要保護好自己。”
“我……明……白……”
盛衡又哼哼唧唧一陣才放楚北渚離開,楚北渚牽着盛衡給他準備的千裏馬,離開了皇宮,踏上了返回湖廣的路。
在皇宮中住了幾個月後,楚北渚還是把“回”梨雨堂當做回家。在宮裏的時候,他甚少想念梨雨堂的日子,但是真正踏上歸途時,他卻有些思鄉心切。
這一路他都在想,任清信中所說的“夜鬼現身”,這是他們兩人懂的一個說法,說的是梨雨堂內部的細作。
在颍州白蓮教之案後,楚北渚幾乎已經能夠肯定梨雨堂內部是有細作的,而在此之前一段時間,他和任清就産生了這種懷疑。
就在他進宮刺殺盛衡之時,盛衡和飛龍衛對他進宮的消息了如指掌,他一方面懷疑是梨雨堂出了細作,另一方面更願意相信是飛龍衛手眼通天,察覺到了他的行蹤。
他知道任清一直在查梨雨堂內部的細作,但沒想到用了這麽久,直到現在才能确定下來。加上任清用這樣急迫的語氣給他來信,他心中已經有了最不好的懷疑。
回梨雨堂的路對楚北渚來說再熟悉不過,但走過了守山大陣,梨雨堂的門前竟然站了兩個人。
楚北渚不知梨雨堂何時加了崗哨,但只見他們徑直走向自己:“楚北渚,堂主有令,你已經不算梨雨堂的人了,不能踏足這裏。”
楚北渚冷笑一聲:“我怎麽就不算了?我進梨雨堂的時候,你們兩人還不知道在哪裏要飯呢,也敢攔我?”
楚北渚雖然面上氣勢足夠,但是心下卻有些慌張,顯然這兩人是有人知道他回來而專門設在這裏的,目的就是想讓他知難而退,這說明堂內的情況可能已經不受控制了,他不免有些擔心任清。
“堂主有令……”
兩人還想說話,楚北渚一手一個,按住他們的肩膀往前一拉,兩人的後頸就暴露在楚北渚眼前,緊接着楚北渚擡起手,分別敲在他們的後頸上,兩人瞬間昏了過去,重重地倒在地上,生死未蔔。
一路走進了兩跨院,楚北渚發現今日的梨雨堂出奇的安靜,像是一座死去的宅子。
越向裏走,楚北渚越覺得氣氛不對,于是他拔出了匕首,緊緊握在手中。
很快他就明白,為何氣氛如此安靜了,他走進內跨院的時候,從四周的房中沖出了上百人,将他團團圍住。
随後李戴從後面緩緩走出來:“楚北渚,你個叛徒,你還敢回來。”
楚北渚看着周圍的人,這些都是他熟悉的面孔,雖然很多人叫不出名字,但是在梨雨堂時,每日低頭不見擡頭見。
現在就是他們,相信了李戴說的話,相信了他是叛徒,也是在李戴的指使下,将他圍了起來。
“任清呢?”楚北渚揚聲問到。
“任清?那個叛徒已經被我們斬殺了。”李戴冷笑一下,趾高氣揚地說道。
楚北渚看他的神情就放下心來,他對李戴再了解不過,他這個人慣愛虛張聲勢,一看他說話的語氣,楚北渚就知道他不過是在大放厥詞,他沒有殺了任清,也根本不敢殺掉任清。
如果說他和盛衡的關系算是一樁密辛的話,那任清和趙景祁的關系則是全天下皆知了。李戴貪生怕死,又酷愛争權奪利,再借給他個膽子,他都不敢殺掉永安伯的愛人。
也正因此,楚北渚卻又少了一些底氣,他擔心李戴狗急跳牆,進而傷害到任清,所以稍稍放軟了語氣:“所以你現在也想殺了我?”
李戴本以為楚北渚會要和他拼個你死我活,他知道楚北渚的武功極強,自己所有幾十號人,但也都是梨雨堂的有生力量,若是和楚北渚硬碰硬,損失個小半,自己也十分心疼。
因此李戴也不敢逼他太緊:“我可以不殺你,只要你在此立誓,終此一生不踏足梨雨堂一步,我就可以放過你。”
楚北渚笑了一下,但是笑裏沒有一絲溫度,他說道:“所以你要逼我離開梨雨堂?”
李戴面色沉了下來:“這怎麽是逼你,你背叛了梨雨堂,難道我們還要留着你不成?”
楚北渚被李戴反咬一口,本以為自己會出奇的憤怒,但是現在剩下的只有無力感,他問李戴:“那你說說,我怎麽背叛梨雨堂了,為什麽我自己沒做過的事,你說得如此信誓旦旦。”
李戴先是噎了一下,然後開口說道:“去齊王府上那次,你自己偷偷跑了,最後害得雇主身亡,梨雨堂也折進去了好幾人,這你都不認的嗎?”
楚北渚當然得認下來,他也不得不認,因為這是他确确實實做過的錯事,但他不願意忍氣吞聲:“可是我去刺殺盛衡,剛一進宮便被識破,再加上我去颍州,從頭開始就是被人設計的,這些是不是可以說明,梨雨堂還有別的內奸。”
李戴沒想到楚北渚竟直接把他刺殺盛衡的這件事說了出來,在場的人顯然不知道,他們沒想到李戴竟然接過刺殺皇上的單子,因此這話一出口,下方便是一陣竊竊私語。
李戴有些慌張了:“你……你沒有證據,不能胡亂攀咬。”
但楚北渚卻突然收起了全身的鋒芒,說道:“我可以現在離開梨雨堂,但是你也要答應,将梨雨堂的另一個奸細,也找出來。”
楚北渚說完就轉身走了,在所有人的心中種下了懷疑的種子,李戴聽着他們的低語,覺得每個人都是在懷疑他,他怒吼了一聲:“吵什麽吵,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