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起因是楚北渚從早到晚都在五軍營訓練,偶爾指點一下願意學輕功的士兵。因此,話多且不吐不快的盛衡在批折子的白日裏沒人可以說話。
迫不得已,崔安海又一次擔任了這個角色——聽盛衡吐槽。
但崔安海沒有這麽高的覺悟。
“你看這個人,一個地方官,隔幾天就是一封請安的折子,朕上次批過說不要再上了,結果還是沒完。”
崔安海在一旁陪着笑:“這是天下的官員無論身在何處,都心系陛下龍體。”
盛衡不耐煩:“關心個屁,他就是想讓朕記住他罷了,現在目的倒是達到了,朕看見這個名字就煩。”
盛衡嘴上這樣說着,心裏卻想着,要是北渚在,定會說,這人确實煩得很。
如此反複幾次,崔安海接的話也是折磨,盛衡說得也是折磨。
明明在北渚之前,都是崔安海聽他說話,怎麽現在便不适應了呢?盛衡想不通,只能歸咎于習慣,有過一個最懂他的人,那個次懂的便不行了。
他煩躁地揮揮手:“你下去吧。”
崔安海垂手道:“老奴遵旨,但陛下先将這個參湯喝了吧。”
盛衡端過來茶碗,一口幹了:“去吧去吧。”
崔安海美滋滋地端着空碗下去,沒有盛衡唠叨的時間,渾身舒坦。
“崔安海!”
于是崔安海的徒弟看着師父在一眨眼變了三次臉色,然後搓搓臉,又進了殿內。
“你說,北渚的心都不在朕身上了,朕要怎樣才能讓他多陪陪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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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安海想着,還不是陛下您先讓人家去五軍營,現在又怪得了誰,但他還是賠着笑說:“依老奴看,應該在宮中給楚公子找一個挂念的事。”
“挂念?挂念朕還不夠嗎!”盛衡一瞪眼睛。
“哎喲,陛下啊,老奴可沒有這個意思,但人家晚膳前回來,直到第二天已在,您二位都是在一起的。”還想怎麽陪啊。
“所以說,要是有個孩子就好了。”盛衡捏着自己光滑未蓄胡須的下颌。
崔安海聽到孩子,吓得心髒都不跳了:“陛下這可不是說着玩的啊。”
盛衡揉搓着下颌,點點頭:“也是,他也是男兒,生不了孩子。”
“有了!”盛衡一拍腦門,眼神放光。
于是楚北渚晚上回來,在耳房中見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自從他前去五軍營以來,每日回來都會被盛衡派人截去晏清宮用晚膳,今天直到他走到了耳房門口,還沒見到人,楚北渚心裏已經帶上了一點驚奇。
推開門,冬至坐在了門口,一臉幽怨地看着楚北渚,那眼神活生生像是個深閨怨婦。
楚北渚定睛一看,冬至懷裏還抱着個毛絨絨的團子,團子是土黃色的。冬至看他的視線落在了懷裏的團子上,便給它舉起來,将團子耷着的長耳朵舉起來,讓楚北渚看它的五官。
直到楚北渚看見了三瓣嘴,才突然想起來,這不是他和盛衡在禦獸監看見過的折耳的兔子。楚北渚當時還挺喜歡這只兔子,覺得它比小貓小狗都可愛,而盛衡還揚言要将它吃掉。
“這是怎麽回事?”楚北渚一想便知,這又是盛衡搞的什麽鬼,因此也不慌,從冬至懷裏接過兔子,下意識地用掌心去摩挲。
“崔公公來說的,把這畜生給公子您養着。喏,您看那,”冬至筋疲力盡,朝着牆角努努嘴,“這畜生的吃食都給咱送來了。”
楚北渚順着目光一看,牆角堆着高高的大白菜等一衆蔬菜,他一看還吓了一跳,因為那些菜已經堆成了山:“怎麽送來這般多?”
冬至撇着嘴,有點委屈:“那禦獸監的公公說,反正入冬了,不怕凍壞,就先擱這放着。”
楚北渚走過去,拽下來一片白菜葉放在地上,将小兔子放下來,兔子叼着白菜葉咯吱咯吱地啃。
冬至哀怨地盯着它吃白菜:“公子,這人都養不活,還養個畜生作甚。”
楚北渚解開包裹,将髒衣服從包裹中拿出來,遞給了冬至。冬至自從被安排了專門伺候楚北渚的活計之後,每日都是無所事事,楚北渚在養傷時還好,他端茶送水,跑前跑後,而現在楚北渚與他在一起的時間連一個時辰都沒有,他也就成了宮裏最閑的一個奴才,唯一的活計,就是給楚北渚漿洗換下來的衣服。
“是短你吃還是短你穿了?”楚北渚拿着撣子要去掃床,感覺被冬至搶了過來。
“奴才是不愁吃不愁穿,就是愁見不到公子。”
楚北渚不理會他的貧嘴,想着就算把床鋪收拾出來估計也沒有用的機會,果然不出兩刻鐘,盛衡就派人來喚他。
冬至這下不幽怨了,笑着說:“見不到公子也挺好,至少陛下還寵着公子。”
今日幽怨的人還不止冬至一個,楚北渚見到盛衡時,盛衡也一臉不開心。
盛衡就算不開心時,也是驕傲的,他自然不會說出讓楚北渚多陪陪他這樣的話,也閉口不提送了他一只兔子。
楚北渚心裏覺得好笑,主動開口:“多謝子樞送的兔子,我很喜歡。”
盛衡冷哼了一聲:“喜歡就好。”心裏想的卻是,你都沒說過很喜歡我,我混的還不如一只兔子。
盛衡本以為楚北渚這樣喜歡這只兔子,看來自己的計謀見效了,但第二天他便傻眼了,因為楚北渚晨起依舊和盛銜同去了五軍營。
盛銜在五軍營這些日子已經有很大的長進,知道認真學武,雖然他較真正的士兵還差得遠,但是起碼起到了強身健體的功能,聽承乾宮的宮人們說,盛銜自來吃飯就費勁,但現在每頓竟能多吃一碗飯。
因此盛衡早早就放心地讓盛銜自己前去五軍營了,不需要楚北渚帶着,但楚北渚自己仍然每日早早等在內五龍橋,和盛銜一同前去。
盛衡下朝後,得知這個消息,咬着牙在殿內走來走去,想着怎麽這個辦法就不靈了,明明楚北渚很喜歡這只兔子。
到了晚上答案揭曉了,楚北渚确實喜歡這只兔子,因為他晚膳後竟帶着兔子來了晏清宮。
崔安海看到楚北渚帶着兔子進來時,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楚公子,您這是……”
楚北渚一臉無辜:“這是陛下賞的。”
“老奴知道這是陛下賞的,只是這……”
楚北渚不回答他,給了他一個“有什麽問題嗎”的表情,抱着兔子找盛衡去了。
殿外崔安海急得直跳腳,他想盛衡看到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時會有什麽反應。而殿內盛衡倒吸一口冷氣,只想給自己兩巴掌。
“北渚,怎麽帶着這畜生來了?”
楚北渚遞給盛衡:“子樞不是也蠻喜歡,而且這小玩意當手爐确實不錯。”
盛衡控制着将它扔出去的沖動,勉強接過來,然後便欲罷不能,因為這小兔子實在是太好摸了,皮毛順滑柔軟,帶着溫熱的手感,直想讓人将臉都貼上去。
楚北渚看着盛衡臉上擺出了嫌棄的表情,手中一下下順着毛摸竟一刻不停,他在心裏笑了。
于是楚北渚這一晚難得被有盛衡動手動腳,而是坐在那安安靜靜地看了一晚的書,直到就寝前,崔安海進來将兔子抱走了。
第二日晨起,盛衡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如何在不知不覺中就淪陷了,淪陷在柔軟的兔毛中。
盛衡先是深刻反省了自己的堕落,随後又心生一計。
“去,将那畜生給朕抱來。”
于是盛衡批奏折時,膝上還卧着一只兔子。
只見盛衡右手提筆落下朱批,左手時不時翻一下奏章,随後又放到膝上,摸着兔子毛。
崔安海看着欣慰地笑了。
“你笑什麽?”盛衡不滿地問。
崔安海連忙告饒:“回陛下,老奴想着,這阖宮上下的主子們,不如人手一只兔子,便省了冬日裏手爐的碳火。”
盛衡點點頭,深覺有理,然後突然反應過來:“你個老奴才,你耍朕。”
盛衡連忙反省了一下,自己明明是要拿這兔子要挾楚北渚,怎麽又自己玩上了。
楚北渚回到晏清宮時,盛衡正端坐着,手中拎着兔子的後頸,那兔子四腳懸空,害怕被扔下去,在空中胡亂地蹬着腿。這是兔子本就發不出聲音,若能的話,早已在瘋狂尖叫了。
“這是做什麽?”楚北渚感覺自己最近問這句話的頻率有些高,大概也是盛衡最近滿腦子想的都不是正經事。
“這畜生,”盛衡十分無情無義,絲毫不管手裏的小兔子剛給他當了一天的手爐,開口閉口都是這畜生,“今日跑到了晏清宮來。”
楚北渚忍俊不禁:“它腿這樣短,又不認得路,如何自己能跑進來?”
“我不管,”盛衡嘴硬,“明日你若是不看好他,他再偷跑過來,我就讓禦膳房把它做成兔子肉。”
小兔子似乎聽懂了盛衡的話,三瓣嘴擠着空氣發出了“吱吱唧唧”的響聲,十分讓人心疼。
楚北渚無奈地将它從盛衡的魔爪中解救下來:“好好好,知道了。”
于是第二天,楚北渚帶着兔子去了五軍營。
盛衡賠了北渚又折了手爐,與崔安海面面相觑。